第六章 某個邂逅的死亡遊戲


    ——那是不久以前的往事。


    傍晚的廚房。


    他用最近常聽見,但又略帶不耐的聲音說話。


    “幫我把那邊的洋蔥拿過來,此姊姊。”


    “啊,好的——那個,倒是這秋刀魚非常肥美,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呢,”


    “……因為正值秋天,當然好吃囉。倒是我老爸隻是回來而已,為什麽非得做這麽豐盛的料理歡迎他啊?況且此姊姊也沒必要進廚房幫忙呢。”


    春亮邊動菜刀,邊嘮叨地繼續說話。站在旁邊注意秋刀魚烤的程度的此葉,微笑看著春亮的側臉說:


    “崩夏難得回來,做頓晚飯歡迎他有何不可呢?而且,他在電話裏不是還說‘我會帶伴手禮喔——’就當做是謝禮吧。”


    “我才不要什麽伴手禮呢,鐵定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這…這個嘛~我也這麽覺得……不過啊,我也好久沒像這樣跟春亮一起做菜,所以很開心呢。我是自願進來廚房的,就讓我幫你的忙吧。”


    “跟我一起做菜應該沒什麽樂趣吧……”


    春亮低頭看著砧板說道,並沒有麵向此葉。雖然有些寂寞,但這也是最近常有的事。


    那個時候,玄關大門傳來電鈴聲響。看看時間,應該是話題中的春亮他父親回來了。長期不在家一段日子,回到家的時候按自家電鈴儼然成了他的習慣。似乎也是用來區別心境的一點小儀式吧。


    “……此姊姊,你去開門啦。”


    “不要,我覺得最好是你去開。看到兒子開門迎接自己,當父親的鐵定會很高興呢。至於這些料理我先幫你顧。”


    此葉把話說完後就在那等著,而原本用來切菜的砧板突然發生一聲巨響。


    “真是的……”


    他放棄似地放下菜刀走出廚房。


    此葉一麵“唉,”地歎息目送他的背影,一麵心想“這就是所謂的叛逆期嗎~”。春亮上國中已經半年了。雖然隻是從書本跟電視所得到的資訊,但他應該差不多該進入那種時期了吧。那正是自我意識萌生,獨立自主心覺醒的年齡。與他在這個家邂逅至今也有好幾年了。他的個子最近也拉長不少,已經不能再跟那個時候相比。也就是說心靈與身體都在成長嗎?


    (沒錯,人類藉由成長的過程讓自己長大成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如說有這種狀況很不錯呢……嗯。但隻要不像電視上播放的內容那樣被他罵、惹他生氣,或者被說“你很煩耶!”或許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呢。啊啊,不過……還是有一點悲傷呢……)


    此葉歎了第二次氣。再次檢查秋刀魚烤的程度之後,便代替春亮拿起菜刀切菜。剛來這裏的時候什麽都不會,但現在連菜刀都用得很得心應手呢——不過做早餐的時候,偶爾還是會因為沒睡醒而差點切到自己的手。


    “這就是所謂的時間會解決一切是嗎……”


    她喃喃說道。其實自己也很清楚,結果還是隻能等時間流逝呢。若過度照顧他會引發反效果——那很可能會使他感到不耐煩或厭惡。正因為如此,現在才會稍微保持距離,忍住希望像這樣每天一起做飯的欲望。那個樂趣等他過了叛逆期之後再好好享受。沒錯,等他上了高中就能送馬鈴薯燉肉給他吃,或是像這樣一起做飯。總有一天我不會再住別館,而是以其它理由跟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然後,然後……!


    “嗬嗬…嗬嗬嗬嗬嗬……我…我自己傻笑個什麽勁啊?這樣隻是個危險人物而已。”


    此葉用力搖搖頭,然後又回到切碎洋蔥的作業。


    不管怎麽樣,現在隻能夠忍耐。當然像現在這樣的姊弟關係也不錯,但他總有一天會成長為很棒的男孩子。鐵定會那樣。所以為了那一天的到來,也為了不再是姊弟關係的那天到來,因此必須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守護他健全成長。啊啊~有不少該注意的事情呢。像是他有沒有用功讀書?有沒有交壞朋友?是否向往香煙這種反社會的行為?還有……是否跟異性有放蕩不檢點的交往……!


    (不,要是他對女孩完全沒興趣,就其它意義來說也是危險呢。有興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啦……更何況離他最近的就是我。差不多也該出現他偷看我換衣服的行為了。但實際上若真的發生又有些傷腦筋,反正那個先擺一邊不說。總之接下來注意不讓春亮被壞女人勾引,學會淫蕩不檢點的行為是我最重要的任務……!)


    此葉一麵重新下定決心,一麵配合敲打砧板的節奏“嗯!嗯!”地點頭。忽然間她心想“春亮怎麽還沒回來啊,”結果仔細一聽——


    從玄關大門那邊傳來激烈的語調,還有毫不介意那語調的笑聲。玄關大門關上的聲音。接下來沉默了幾秒鍾,咚噠啪噠的腳步聲朝這廚房接近。


    “此……此姊姊!不好了!”


    “發生了什麽事——春亮?啊,我知道了。是伴手禮太棒了,顛覆了你的想象嗎?”


    “不是那個意思……不,或許也算是呢……總…總之不好了啦!”


    他焦慮的聲音再次從背後傳來。奇怪?老實說,到底是什麽事情那麽嚴重啊?


    感到疑惑的此葉回過頭來,下一秒鍾,菜刀從她的手中滑落。


    當然,眼前站著表情極端不悅的春亮。


    “正如你看到的,我那個老爸的伴手禮——”


    然後一麵指著自己背後的物體,一麵說出衝擊性的話。


    “——竟然是帶了小孩子回來呢。”


    站在那兒的,是有著烏溜溜長發的少女。


    麵無表情的她看不出任何七情六欲,在嬌小身體上麵的頭微微往下點——接著用非常模糊不清的語氣說:


    “……我是人形原黑繪,請多多指教。”


    總之邊吃晚餐邊在起居室把來龍去脈問個清楚。把這份“伴手禮”交給春亮後,崩夏似乎又到什麽地方旅行了——因為當初做了三人份的飯菜,就某種意義來說或許剛剛好呢。


    “狀況我大致上明白了。簡單來說,就當做是我有後輩了對吧?”


    “話說回來那個老爸,每次每次做事情都這麽突然……”


    “……”


    透過春亮歎氣的臉,此葉偷偷看著啜飲餐後茶的少女——黑繪。


    她給人第一個印象是難以捉摸的女孩。她麵無表情,完全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就算跟她說話也不笑,甚至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但她又會小聲答話。就先當做她隻是怕生而已吧。


    縱使還不太了解她的個性,但她的情形透過目前為止的對話已能充分了解。她是受詛咒的人偶,所以才來這裏。目的跟自己一樣——想要解開詛咒。即做出對人有益的事情,中和烙印在自己身上的負麵意念,甚至習慣人類的世界,讓自己變得像人類。一樣,完全一樣。


    說她是後輩一點也沒錯。所以既然她怕生,就希望能早日與她打破隔閡。但是——


    “呃——……那麽以後請你多多指教喔,黑繪。等一下我帶你到你的房間,我的房間就在隔壁,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你盡管間我沒關係。”


    即使笑容滿麵地跟她說話,黑繪還是一貫地麵無表情。連個客套的笑容都沒有,隻是飄一下眼神——


    “……謝謝。請多多指教……村正小姐。”


    再說出讓對方有點不悅的回答。雖然這也不能怪她。


    “咳咳——可以請你叫我此葉嗎?因為我不太喜歡姓氏。”


    “是嗎?那麽,就叫你此葉小姐……”


    雖然還是覺得她很見外,但操之過急也沒用。於是轉換心情改聊下一個話題。


    “啊,你都用方言講話啊?”


    “……不行嗎?”


    “不,並不是不可以。而且很可愛呢。隻是,呃——應該說,我隻是對你在這以前都待在什麽地方很感興趣。”


    “在這以前……”


    黑繪把茶杯擺在桌上,仍然正座的她微微抬頭茫然地看向天花板。過沒多久,仿佛想起什麽似地眯起眼睛——


    “在這以前,我是在距離這裏遙遠,非常遙遠的某獨居老人的家。那個人把我當孫女一樣地疼愛。因為我是人偶,所以就用那方麵的玩法對待我。”


    “……”


    此葉覺得自己挑錯話題了。但黑繪並沒有停止沉穩的言詞,使得此葉毫無插話餘地。


    “我每天過著毫無變化的生活,時間仿佛靜止般地停滯。但是時間並沒有停止。我詛咒我的主人,也不得不詛咒他。我每晚從主人身上吸收精氣,然後他逐漸衰弱〡〡”


    哇!哈!哈!哈!


    突兀的笑聲在起居室響起,黑繪這時候停止說話。電視機打開了。把搖控器擺在桌上,一直沉默沒說話的春亮語氣不耐地說:


    “……啊,抱歉。剛好有我想看的電視節目。”


    “嗯——反正,就是那種感覺。”


    “這…這樣,我大致了解了。謝謝你的解說。”


    對黑繪那麽說以後,此葉鬆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春亮的側臉——再次心想“真是個貼心的孩子呢”。這讓她感到有些開心。


    過了幾分鍾後,三個人沉默地一起看搞笑節目。不過進廣告的時候,春亮突然站起來,往此葉這邊看並說:


    “對了,走廊的電燈泡好像快壞了。我想趁還沒忘記以前換新的上去——此姊姊,希望你能幫我一下,因為我構不到。”


    “咦?……啊,好的。黑繪,你慢慢坐喔。”


    沒有回應,她隻是不發一語地盯著電視看。她的樣子讓人舍不得走開,但此葉還是跟春亮一起來到走廊。在跟起居室有段距離的地方——


    “好了,你有什麽話想說對吧?因為走廊的電燈泡前不久才剛換新的呢。”


    “啊——……我也不知道這該不該說……”


    春亮停下腳步重新麵對此葉,並難為情地抓頭。他一麵找適當的言詞,一麵繼續說: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啦。”


    “是的。”


    “那家夥,那個…該怎麽說呢……不是…很陰沉嗎?接下來我們要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那讓人有點擔心……不是啦,呃——我很難跟她相處。要是她能早點習慣這個家,那是再好不過的事呢。”


    “是啊。”


    此葉不知不覺露出笑容,她大概知道春亮想表達什麽,但她不想打斷春亮的話。因為她希望盡可能拉長能夠接觸他溫柔的時間。


    “所以……此姊姊,那家夥的事情就拜托你囉。你們都是女孩子,跟我比起來絕對比較好說話。那個……希望你能設法跟她相處融洽……”


    “好的,我知道了。”


    此葉立即回答。這也是當然的。


    因為他有求於自己,再也沒有比這個更令人高興的事情。


    “那還用說嗎?我會設法立刻跟她打好關係,包在我身上。”


    “是…是嗎?那我就安心了……不是啦,你不要誤會喔,此姊姊!我對那家夥並沒有特別的想法,隻不過如果家裏的氣氛變糟,我也會生活得很難過!”


    “是是是,知道了。嗬嗬嗬。”


    “你…你幹嘛笑啊?”


    “咦?我天生就長這樣,因為‘永遠笑臉迎人又溫柔’是我的座右銘。好了,話既然講完了就回去吧。廣告差不多快結束了,你不是很想看那個節目?嗬嗬嗬。”


    “對…對啊。你還在笑,是怎樣啦……”


    “人家天生就長這樣嘛。”


    表情不悅的他,踩著沉重緩慢的腳步走回起居室。


    當然,他那個態度隻是讓此葉的微笑又笑得更開。


    回到起居室,黑繪仍保持跟剛才完全相同的狀態直盯著電視看。與春亮一起坐下的此葉,以輕鬆的語氣和黑繪說話。雙方"id相處融洽,果然還是得從對話開始。


    “抱歉,事情順利結束了……對了,照繪。我現在才發現到,你不需要那麽正襟危坐。因為這裏也算是你的家了,大可以用輕鬆一點的姿勢沒關係。”


    “……是嗎?那我就用輕鬆的姿勢。”


    黑繪還是麵無表情地說話。接著她輕快地站起來,用小小的步伐“咚咚咚”地前進,接著背靠在後麵距離不遠的梁柱,以抱膝而坐的姿勢重新坐好。


    “……噗!”


    瞬間,春亮發出怪聲。此葉覺得疑惑而往他那邊看,發現春亮表情不自然地把頭轉開,視線也刻意不看黑繪。此葉不解地歪著頭想“奇怪,發生了什麽事啊?”然後才突然發現到原因。從自己坐的這個方向以角度來說是看不到,但因為她穿裙子又抱膝而坐,從春亮坐的位置看過去,再也沒有比這個——


    ——更不好的角度了。


    這對他的教育來說絕對不好!


    “請…請原諒我的不禮貌——!”


    此葉仿佛前身滑壘似地伸手並衝向榻榻米,她把黑繪的膝蓋往旁邊推,強迫她改成側坐的坐姿。對於麵無表情“……?”低頭看著自己的黑繪——


    “雖然我說可以用輕鬆的姿勢坐,但要是你能多注意一點,我會很開心的……!”


    “……什麽啊?”


    她麵無表情並歪著頭,她真的沒發現到嗎?此葉看了一眼至今臉仍紅通通,還把視線別到旁邊的春亮。


    “所以,要是像剛才那樣子坐的話,該怎麽說呢,那個……內…內內……”


    “喔~你說的是內褲?”


    毫無少女的矜持,爽快說出那個單字的黑繪點頭回應。看來她好不容易理解了自己想說什麽。但她還是一臉若無其事地說:


    “……可是不要緊。內褲不會被看見。”


    “怎…怎麽可能?這個角度的話,從正麵就……”


    雖然想要反駁,卻被黑繪那不可思議的話給打斷。


    “因為我的內褲……是日式丁字褲。”


    那是超越腦袋所能理解的單字,因此此葉又反問:


    “……咦?”


    此葉抬頭看著黑繪的臉,專心注視正經八百的她的嘴部動作。


    “日…式…丁…字…褲。”


    很神奇的是,就算看她的嘴巴一個字一個字念來判斷,卻還是引導出同樣的單字。所以此葉再問一遍:


    “……咦?”


    這次轉過頭去看春亮。雖然春亮還是沒有往這邊看,但頭部似乎有微微上下移動。


    無論如何不敢再回問了,於是此葉掛著微笑說:


    “……請恕我失禮。”


    為了確認自己的常識與現實的背離,因此幹脆掀起來看。


    很可怕的是——


    她的話並沒有騙人。


    “然後,這裏是廁所。替換的衛生紙就擺在這上麵的櫃子裏,用完的話你大可以自行補充沒關係。”


    “……嗯。”


    “那麽再往下一個目標走吧。呃——這裏是空房間……啊,話說回來,我得拿被褥到你住的別館呢。被褥就放在這房間的壁櫥裏,等帶你去別館的時候我們再過來吧。”


    “……嗯。”


    幾十分鍾後,此葉跟黑繪一起走在走廊上,並帶她大略認識這個家的環境。至於春亮已經回他自己的房間了。


    此葉決定不去在意剛剛那件事。隻是普通的內褲,隻不過是內褲嘛!千萬不能為那種事情歧視人家,根本是沒什麽好在


    意的小事。


    “就是說啊……那個以前是很普通的東西,根本就沒什麽好在意……”


    “你是在說我的內褲嗎,此葉小姐?”


    “哇,我…我有說出聲嗎?”


    黑繪上下點頭。本來想裝蒜的……不,或許這反而是個好機會呢。因為目前正處於遍尋不著話題的階段。或許能藉由意想不到的話題開始聊起,進而掌握到能跟她打好關係的契機呢。畢竟是他特地拜托自己跟她當好朋友,所以隻要有任何能夠跟她培養感情的機會,都有必要挑戰看看呢——


    “呃——這個嘛,一點也沒錯。我感到有點訝異,但仔細想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像我以前好像就曾穿過……若認真找的話,或許會在房間的某個角落發現到呢。因為,我有舍不得丟棄老舊衣物的毛病……”


    “你好會珍惜東西喔。”


    “是…是啊,我這個人就是天生窮命。”


    此葉有點開心對話能夠持續,而這時候話題是日式丁字褲也沒什麽問題。


    “那麽……這純粹是我個人好奇,所以想問問看。黑繪你為什麽不是穿內褲,而是穿日式丁字褲呢?這其中是否有你個人的堅持?”


    “該說是個人的堅持嗎……單純就是這個。”


    就在她說那句話的同時——


    “——呼哇啊!”


    臀部出現令人大吃一驚的觸感。


    而且是用兩手,毫不留情地搓揉。


    左搓搓,右揉揉。


    “黑…黑繪!”


    此葉皺著眉頭轉身回頭看,心想“你沒頭沒腦地做什麽啊?再怎麽會容忍,這時候都應該會生氣吧?”但是站在她後麵的黑繪,仍然維持雙手往前伸的姿勢——


    “……?”


    還不解地歪著頭。不,等一下。不可以生氣,我們必須當好朋友。因為是他的請求。沒錯,她會這麽做一定有其它理由——於是此葉硬擠出出客套笑容說:


    “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想解釋穿日式丁字褲的原因。日式丁字褲具有不讓臀部下垂的緊實效果,穿上它就能夠維持美臀的功效,所以才會穿它。”


    “這…這樣啊……但話說回來,為什麽要捏我的臀部……”


    “不,等我想要說明就非常在——沒事。”


    “你的話怎麽中斷得那麽不自然,難…難不成?”


    黑繪把視線別到旁邊,此葉則連忙伸手撫摸自己那渾圓的臀部。自己摸不出來,雖然摸不出來——但該不會真的下垂了?所以她才會不知不覺中伸手觸摸確認?雖然自己的確從以前就很在意它好像大了些,但不會吧……!


    “我沒有資格說些什麽,但是我相信此葉小姐穿日式丁字褲會很好看……應該說不穿或許會很危險。”


    “你剛剛小聲呢喃些什麽對吧!是…是嗎?會很危險嗎?真的嗎?”


    “我沒說什麽,隻是……”


    黑繪原本別到一旁的視線又慢慢移回來。


    她還是一樣麵無表情。但唯獨在平鋪直敘那些話時,似乎加了點祈求的情感呢——


    “隻是……如果跟此葉小姐穿同樣的內褲,搞不好我會有點開心呢。”


    “……”


    好了,考慮看看吧。


    為了跟她當好朋友。


    而且,為了剛產生又非常不放心的私密事情。


    若要說現階段最有效的手段,會是什麽呢?


    隔天星期目的上午。


    春亮好像是待在房間裏念書或做什麽事。此葉得到他的許可,準備跟黑繪一起打掃本館,這也是為了讓她早點習慣這個家。


    “唔,嗯……那…那個。黑繪,你有打掃的經驗嗎?”


    “……有。”


    “是…是嗎?那應該沒什麽特別要教你的吧?我負責掃走廊,黑繪你就到起居室裏頭大概整理整理。”


    “……知道了。”


    黑繪乖乖地走進起居室。此葉忸忸怩怩地扭腰走在走廊,拿著掃帚在地板上揮動。


    (總…總覺得怪怪的。我看……還是算了……)


    下半身感覺空空的,但有部分地方非常緊。平常遮住的地方在裙子裏麵碰到外麵的空氣,但除此之外的地方卻包得比平常還要緊。


    “啊,好大的垃圾……哇……!”


    而且彎腰想撿垃圾時,露出的臀部摩擦到裙子的布料,又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感覺。也不知道該說是被搔得癢癢的,或者說太無防備感而覺得丟臉……不,不對。不應該感到羞恥,這不過是傳統式的內褲。不過是在房間隨處就找得到的一件內褲。為了改善體型,心想“總之今天先試穿一天……”這根本就沒什麽不對。而且針對這件內褲,早上還悄悄對她說“……我們穿一樣的”她看起來有些高興。為了跟她的關係更融洽,這也是非常有效的手段之一。


    “呀……唔……”


    下半身的無防備感在幾乎快忘記的時候又冷不防地襲來。不過此葉還是忍住,並且扭動身體繼續打掃。由於春亮很可能在房裏念書,因此來到他房間前麵便刻意安靜一點。掃完春亮房間前麵,正準備再往走廊裏麵前進的時候,此葉感應到有某種微妙的感覺。像是小蟲在空中飛來飛去的——空氣流動,微妙的混亂。就在她對那個感到疑惑的那一瞬間——


    “呀!”


    此葉感到有什麽東西纏住腳踝的觸戚,接著整個人往前倒在走廊上。平常走路的話還有辦法做護身倒法的動作,但今天被打掃跟下半身的感覺搞得過於心不在焉。雖然臉部沒有直接撞到走廊,但胸部被自己的體重壓得有點痛。


    “什…什麽啊……?”


    仍然倒在地上的此葉先轉頭往後看,那一瞬間,她覺得好像有什麽像黑色繩索的物體忽然消失在走廊角落——但眼前先不管那個了。因為她看到比那個還重要的東西,應該是說自己還跟對方四目交接。


    “那應該是我要說的話喔,此姊姊……!你…你為什麽……?”


    可能要去上廁所吧,春亮剛好從房間出來。眼神非常驚恐的他直往這邊看,看在地上的自己、掀起來的裙子、露出的大腿,甚至是穿在身上的特殊內褲——還有因為那個構造所致而整個露出來的臀部。


    他“咕嚕”地咽口水。還一副“不知道該不該問”的樣子數度舔唇,然後悄悄把視線別到一旁說:


    “此姊姊……你怎麽會…穿日式丁——”


    “請你不要說了——!這…這個,呃——你就當做沒看到!”


    後來,此葉回到了起居室。


    打掃完畢的黑繪正呆坐在榻榻米上——手上拿著小筆記本不知道在寫什麽。當她發現此葉回來了,便不經意地把那筆記本收進口袋裏。


    “……歡迎回來,這邊都打掃好了。”


    “是…是嗎……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一直都待在這裏嗎?”


    “當然囉。”


    她仍然麵無表情地冷靜回答,毫無奇怪之處。因此此葉歪著頭不解地想“在毫無障礙的地方跌倒,我是不是也老了啊了”——偏偏還被春亮看到,使得她隻能夠怪自己倒黴。


    吃完午餐的午後。


    不知春亮是否想暫時將陪黑繪的事情交給自己,他又把自己關在房裏了。雖然有點寂寞,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在此葉正呆想“接著該怎麽做呢”時,原本在看電視的黑繪突然念念有詞地說:


    “胸部大的人……很辛苦呢。”


    “咦…咦?你怎麽突然說這個?說什麽很辛苦……不過的確是頗有重量呢。”


    她迷蒙的睡眼往此葉的胸部看了一下。


    “……重量。也就是被引


    力往下拉的作用。連我們這樣的存在都不能對那個物理法則置之不理。所以它會一點一滴,一點一滴地往下…往下……不是嗎?”


    “咿,咿~請…請不要講那麽不吉利的事情啦!沒事的啦,應該。”


    “下垂”這個恐怖的字眼再度從腦海裏閃過。


    接著黑繪以雙腳跪立的姿勢往此葉這邊靠近。


    “能不能讓我幫你確認呢?或許我能幫上忙呢。”


    “你說確認……是指觸摸嗎?那個,我覺得很難為情耶……”


    “放心啦,我們都是女的,沒什麽好在意。”


    她說的固然沒錯,但難為情也是真的。但——這是她主動提出的肌膚接觸。肌膚接觸,那不是意指雙方關係能變融洽的單字嗎?或許是自己拋開羞恥心嚐試日式丁字褲有了成果呢。既然這樣就不要錯失機會,再加深雙方的感情比較好——此葉瞬間做出這樣的判斷。


    “知…知道了。那麽,那個——請你輕一點。”


    “包在我身上。”


    她的手從正前方觸摸自己的胸部。動作好輕、好輕,像要用她的小手整個包住,仿佛在確認那順暢的彎度。


    “嗯……你…你覺得怎麽樣?”


    “噢,這個——或許…有點不妙……”


    “你…你說不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那個…下垂……!”


    “放心。我會調整形狀的按摩法,就像這樣。”


    她手部的動作變得有些不一樣。不光是溫柔觸碰,有時候會加些力道。拉近兩個隆起物再往上提,然後用指尖搖動……原以為她會那麽做,卻是讓它們在掌上跳動似地——


    “嗯……這個,這真的…有效嗎……?”


    “當然有效。我過去的主人對按摩很有研究,也教了我不少按摩法……啊啊,我覺得此葉小姐若能學會自己按摩,那就更好了呢。我教你,你試試看吧。”


    手腕被抓著的此葉,透過自己的手跟黑繪的手掌疊在一塊的方式慢慢移動。


    “就像這樣,由外往內搓揉的螺旋動作。對對對,好棒喔。那我現在把手放開,你自己試試看……你看,身體開始變暖和了吧?那表示脂肪在稍微移動,你按得不錯。”


    “雖然不是很了解……嗯,是…嗎?”


    “是啊,你不必回答我的話。集中精神,閉上眼睛想象。等熟悉怎麽按摩以後再加強力道就可以了,要專心想象…搓揉……!”


    “好…好的。嘿咻——”


    “……”


    “嗯…咕……怎麽樣?我這樣…算按得順手嗎……?”


    “……”


    “請你仔細看,如果不行的話就跟我說……這麽按可以嗎?或者要多多像這樣,才比較好呢……?”


    “……”


    “——咦?”


    此葉突然覺得怎麽沒有回應,於是把眼睛睜開。


    黑繪並不在起居室裏,而且有其它人的目光。


    全身一下就僵硬了的此葉心想,要是自己剛剛做的事情被不知道來龍去脈的人看見——對方究竟會做何感想呢?


    老實說自己按得很賣力。也照黑繪說的集中精神,為了讓形狀變漂亮而賣力按摩。而且閉上眼睛,兩手穩穩握住自己的胸部,一心一意拚命按摩。


    但是自己那個模樣——


    卻被不知何時站在起居室門口的他看到。


    “此……此姊姊……?”


    “哇!你…你誤…誤會了,這是那個……單純的按摩啦!”


    “你…你別擔心!我什麽也沒看到!是真的,所以…那個——對不起!”


    春亮“咻——”地跑走,也馬上聽到房間紙門關上的聲音。然後,正當此葉心想“居然被他撞見那種醜態”垂頭喪氣地雙手撐在榻榻米上的時候,她看到黑繪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她正襟危坐在桌子旁邊,又在筆記本上寫些什麽並“嗯,嗯,”地輕輕點頭。


    “黑…繪,你剛剛…到哪兒去了……?”


    “啊,對不起。”


    麵無表情的她闔上筆記本,並指著放在桌上的托盤。


    “我看此葉小姐在流汗,覺得你可能需要喝冷飲。但擅自開冰箱又不太禮貌,我又不好意思打擾此葉小姐,就想說請那孩子告訴我該怎麽做,便把他叫過來。”


    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此葉腦子裏浮現出許多格格不入的感覺。


    特地把他叫過來?所以才被他撞見。這仿佛是算準時間讓他看到的。更何況那種按摩是否真的有效——不過~也要怪自己這麽容易就聽她的。而且那筆記本到底寫了些什麽?好可疑,這其中有什麽可疑之處。


    不過這時候,此葉刻意停止思考並且搖頭。


    (不不不……我想太多了。沒有證據就懷疑人家,未免太沒有禮貌了。而且也不可能有那種事吧?)


    自己很想跟她做好朋友,她應該感受到那份心意才對。不記得曾做過什麽讓她不高興的事情啊。要惡作劇的話,也不可能刻意做這種事情。所以是巧合。全都是不幸的巧合。一定是那樣沒錯——


    盡管努力說服自己,但腦子裏那格格不入的感覺怎麽樣都揮不去。此葉一直盯著黑繪看,這時候她歪著頭說:


    “那按摩你進步得超快,應該是沒什麽可以教你了。然後,這是我出於好意端過來的——不過搞不好是我太雞婆了。”


    “不……沒有那回事。非常謝謝你……”


    此葉發現自己的表情有點僵硬,但還是努力回以微笑接下托盤的麥茶。


    不過黑繪的眼睛仍然沒有任何感情。


    不知為何看她的眼神,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實驗動物看待——也就是說自己仿佛遭到私下觀察,因此有種奇妙的不舒服感。


    那天夜深入靜之際,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唉…”


    此葉歎氣的同時,也把躺在床上閱讀的文庫書“啪噠”地闔上。內容完全進不去腦袋。一看時鍾發現已經到堪稱是深夜的時間,在本館的他應該已經睡了吧?


    “啊……得準備去洗澡了……”


    此葉慢慢站起來,開始在房裏附設的浴缸注入熱水。望著嘩啦嘩啦注入的熱水,此葉又歎了一口氣。


    她心裏想的當然是黑繪的事情。自己很想相信她。雖然想相信她——但還是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日式丁字褲、仿佛算準時間似地跌倒,還被他看到。胸部按摩。而且他仿佛算準時間似地出現,這也剛好被他看見。


    “如果不是巧合……那麽,果真是那孩子刻意安排的惡作劇嗎……?”


    若真是那樣,就不知道她的意圖為何。過去也深思過好幾次,覺得自己應該沒有惹她討厭。何況雙方並沒有深交到會惹她討厭。既然這樣,為什麽要如此惡作劇——


    這時候此葉突然發現到一件事。惡作劇,正如字麵上的意思(注:日文惡作劇的漢字為“惡戲”),是惡意的遊戲。也就是玩耍。那個單字讓她聯想到一個可能性。


    (她並不知道“遊戲規則”……?)


    此葉回想起她聊自己過去所待過的場所時,當時那心平氣和的聲音。


    因此心想,或許真是那樣呢。


    隻要回顧過去的自己就能輕易看出來。在來到這個家前,我們都是為了詛咒某人的存在。實在沒有餘裕對遊戲感興趣。加上她是人偶——說起來她不是“玩耍的存在”,而是


    “被人玩耍的存在”。因此就如她那個時候所說的。


    (那麽,從昨天起不會被詛咒的春亮就成了她的持有者。雖然自己頭一次得到自由,但突然麵對這種狀況還真不知道怎麽使用那個自由呢……)


    可以這麽解釋


    。但話說回來,又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那是她刻意的惡作劇,就算有證據,但又基於春亮要求我跟她做朋友,就不能夠對她生氣、吵架呢——


    “唔——……”


    隻能反複煩惱同樣的問題,感覺好悶喔。


    此葉把手伸進水已經注入一半的浴缸,然後不斷攪動。但這樣也無法消除內心的壓力。算了,洗完澡就馬上睡覺,接下來的事情等明天再說吧。沒錯,隻是像這樣煩惱也無濟於事。反而把心情放輕鬆,或許會想到什麽不錯的方法呢。好好地泡個澡,不要再穿這綁得很緊的日式內褲(隻覺得今天早上的自己怪怪的),改換平常穿的內褲。最近早上比較冷,再多蓋一條毛毯讓自己睡得暖暖的——


    (啊,話說回來,還沒把備用毛毯拿給那孩子呢……去看她的狀況,也順便把毛毯拿給她吧。要是她感冒的話也麻煩呢。)


    因此此葉先關掉熱水,到房間的壁櫥找毛毯。她記得還有一條尺寸略小,和自己想要用的不同的毛毯。


    “嗯~這對嬌小的孩子來說應該是剛好吧……隻希望她還沒睡。”


    於是她拿著那條毛毯走出房間。站在露天外廊,她一麵冷得縮著身子,一麵輕敲在隔壁的黑繪的房間。她揉揉臉頰,為了讓臉上能自然露出微笑,然後等對方開門。但是沒有回應,於是又“叩!叩!”地敲一次門。


    “黑繪,你已經睡了嗎?我擔心你會冷,因此幫你再送一條毛毯過來。”


    還是沒有回應。怎麽辦?於是她試著轉動門把——門開了。怎麽辦?反正她睡了的話,就把毛毯擺在她旁邊就好了。這樣她覺得冷的時候,就會拿起來蓋了吧。


    “我進去一下囉——……”


    她輕輕關上門並走進去。房間裏麵當然是漆黑一片,但對於非人類的此葉來說,那並不會造成任何妨礙。家具尚未齊全的六塊榻榻米大的房間,當然是空蕩蕩的。此葉一邊想“雖然室內構造一樣,但給人的感覺卻大不相同呢”,一邊往鋪在房間中央黑繪的棉被走過去——


    原本抱著的毛毯,掉在地上了。


    被褥有如褪去的空殼。


    而且,原本應該躺在裏麵的她,現在跑到哪裏去了——


    不過此葉直覺就判斷出那個答案了。


    春亮覺得有重量在身體上麵而醒來。還留戀著美夢的他,睜開了迷蒙的睡眼。但那一瞬間卻讓他的意識全清醒了。


    藍白色的月光照進微暗的房間裏。而映照出來的景象,是被掀開的被褥,跟騎坐在自己身上的一名少女——是人形原黑繪。


    “嗨……親愛的主人。”


    “什…什麽……?”


    她在笑,她笑咪咪地低頭看著自己。那是她到這個家以來,頭一次展現的笑容。


    不知為何,讓人覺得很可怕。


    “啊……唔……那個,你不必喊我什麽主人啦。不是啦,更重要的是,這裏是我的房間,那個,總之你先下來——”


    “那些瑣碎的事情就別在意了。”


    她整個人往前傾。把臉湊了過來,長發把自己的臉搔得好癢,甚至感受得到她吐的氣。呼吸好近,吹了過來。照理說要把她推開是很簡單的事,但身體不知為何卻動也不動。


    “來跟我玩嘛。”


    “跟…跟你玩……?”


    黑繪笑得更燦爛,並且輕輕搖動她的身體。春亮也再次體會到那個存在感——坐在自己身上,那個嬌小女子的重量。


    “沒錯,我們來玩吧。玩令人非常開心,又舒服的……遊戲。”


    自己喉嚨的聲音在房間發出大響聲。春亮發出顫抖聲說話,仿佛想把那個聲響蓋住。


    “那…那不太好…喔。”


    “為什麽?主人不是正值想玩的年齡嗎……?”


    她沒有別開視線,沒有移開水水潤潤的眼睛。


    “是我說想玩的,因此你大可不必忍耐。你應該有許多過去想玩,但卻無法玩的遊戲吧?現在就跟我一起玩那些遊戲吧……!”


    “等…等一下!先等一下!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


    回應他滿是為難的那個問題的,是她盤旋在耳邊的呢喃——輕到幾乎聽不見,但仿佛耳朵被輕咬住。


    “答案很簡單……因為我隻會這種遊戲方式。”


    “咦——”


    “好了,不要再說話了。害怕的話,把一切全交給我就可以了……讓我們來玩…隻屬於我們倆的秘密……遊戲吧……!”


    雙方不發一語地相視好幾秒。


    過沒一會兒,春亮抓住被單的手指抽動一下。然後他的手,慢慢、慢慢地,被舉到被褥上麵——


    “——惡婦,給我出來。”


    當房間的紙門被人“咻砰”地用力拉開,同時間也聽到那個聲音。


    那個仿佛壓製心中的怒氣,但卻格外平靜,平靜到令人害怕到極點的聲音——


    “此……此姊姊……?”


    春亮全身僵硬,除此以外什麽也做不到。


    此葉就隻是站在門口。她一麵推眼鏡,一麵笑著凝視騎在橫躺的春亮身上的黑繪。


    她的的確確抓狂了。


    不曉得黑繪是否知道那件事,但仍然騎坐在春亮身上的她卻說:


    “你在門口做什麽啊?外麵很冷喔。”


    “此間愚不可及,無須多言……”


    連以前的口氣都出現了,那就證明她已經突破了極限。


    “妾身準備教導這個愚昧的童女,在這個宅院應遵守的規則……直接教導那放蕩的身體!頃刻就會變暖,無須掛心!嗬嗬嗬!”


    因此春亮冒出一個念頭。


    他單純隻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完蛋了。


    此葉與黑繪在月光照射的庭院裏對峙。春亮也準備從緣廊下來到庭院,但是——


    “此…此姊姊……!”


    “退下,對汝的處置在稍後。”


    他的腳像是嚇到而停止動作。瞄了他一眼之後,妖刀吸口氣。仿佛刻意炫耀給眼前的黑繪看似地揚起嘴唇。


    “之前說了些什麽呢……願成莫逆之交?好啊。有求於妾身?當然,極願意聽。對方是後輩?誠然如此,一點也沒錯。隻是不知道遊戲規則?能夠理解。啊啊~妾身當然知道。妾身應該跟你和睦相處呢。不過,讓妾身告訴你一句話吧——那與我何幹?因為你已經犯下妾身無法容忍的錯誤。”


    黑繪像在回應此葉似地,也大膽揚起嘴唇。


    “原則上先問一下,如果現在磕頭求饒,你願意原諒我嗎?”


    “咕哈哈,童女啊。你打算笑殺妾身嗎?老實說,那是個妙計呢……”


    瞳孔放出邪惡光芒的此葉微彎著身子。輕輕揮動的手刀,抽象地砍殺淡淡的月光。接著步步近逼的她又說出更勁爆的話。


    “——你要戰勝妾身,隻能夠仰賴那種程度的計謀嗎!”


    “如果真的隻能那樣,那我就會更認真地逗你發笑囉。”


    麵對步步近逼的此葉,黑繪迅速往後退想拉開雙方的距離。但此葉急衝的速度就是她的刀出鞘的速度。她在一瞬間衝向黑繪並使出手刀。當黑繪彎腰試圖閃避那個攻擊,在她背後的曬衣竿已經利落地斷成兩截。


    “怎麽了?隻是拚命逃跑?妾身會留下你一條性命,你還是溫順為上!”


    “不是那樣,因為我還是不喜歡疼痛的感覺。”


    正當此葉準備對屈膝的黑繪使出如刀刃般銳利的踢技時——黑繪的頭發開始蠕動。好幾束硬化的頭發從此葉的下方往上竄,像藤蔓那樣纏住她的雙腳及腰部。日本刀“唔”地皺眉。緊接著黑繪讓剩餘的頭發變得像矛


    那樣尖銳,朝著雙腳被限製住的此葉衝去。但是——


    “原來…如此…啊——喝!”


    此葉彎下背並彎曲四肢。當布料撕裂聲發出的同時,她往後一個翻身——那跳躍的力道,揮動的手刀,灌注在大腿裏的刀刃屬性——把那三個要素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她,將黑繪的頭發全部砍斷。恢複自由身的她,再度拉開幾步的距離與黑繪對峙,並得意地笑著說:


    “很有趣的兒戲喔,不錯不錯,完全不抵抗就太無趣了。”


    “……原則上提醒你一下,整個露出來了喔。”


    至今仍麵無表情的黑繪,眼睛盯著看的,是此葉的下半身。因為剛才勉強掙脫的關係,她的裙子已經化成無數的碎布塊,散布在庭院裏。此葉瞄了一下自己露出來的下半身,仿佛要讓四周看到她那傳統內褲似地以金剛力士之姿站立,並且嗤之以鼻地說:


    “肉好像整個繃緊,行動起來相當輕鬆呢……應該是妾身沒穿褻褲度過的時間比較長的關係呢。但這都無關緊要了。”


    “與其說繃緊……我倒覺得說是卡進肉裏麵還比較正確。”


    “……”


    “然後給你一個忠告,站在後麵的主人全看到日式丁字褲卡進你臀部的肉,這是今天第二次了。”


    此葉的眉毛抽動一下,然後再踏出一步。


    “……你居然喊那家夥為主人,這讓妾身氣憤難忍。害妾身的醜態被那家夥看見,當然也是滿腔怒火。你甚至還獻身,試圖引誘那家夥,那更讓人氣到想笑。啊啊,結果隻有那句話……令人生氣!”


    “他是我的主人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為什麽要氣成那樣啊……嗯,該不會是…這樣子啊?‘那個人隻屬於我了不準靠近他,你這隻狐狸精’這是你給我的感覺耶——”


    “——給我閉嘴,賤人!”


    全身散發著比之前更強的殺意。此葉露出的雙腳踢著地麵再度急衝。黑繪也沒有坐以待斃。她一麵移動,試圖拉開雙方的距離,一麵隨意伸長她的頭發。此葉把纏繞的頭發砍斷,飛越像像矛一樣的頭發。用前踢將宛如撒網般展開的頭發,踢出一個洞進行突破。雙方運用各自的力量接近與迎戰,打得不相上下——


    但是那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因為非常單純的事實就能區分出兩人的優劣。


    黑繪是人偶,此葉是刀。玩具跟武器。用來療愈人們而製造的物品,跟用來殺人而製造的物品。天生的實力差距就顯現出那個差異了。


    麵對因為疲勞而動作漸漸遲鈍的黑繪,受詛咒的妖刀反而更加快速度。仿佛好不容易想起過去在懷念的戰場上的移動方式。


    接著最後的了結輕輕鬆鬆地到來,隻見此葉鑽過黑繪伸長的頭發逼近敵陣。原本想回避的黑繪卻一個踉蹌。結果此葉整個人騎坐在無法站穩而跌倒的黑繪身上——黑繪的頭發還沒來得及伸長,此葉的手刀就已經抵在她的鼻尖。


    隻穿日式丁字褲的下半身是充滿肉感又修長的大腿,而照射的月光仿佛在讚美似地映出它引人遐思的白皙度。此葉一麵抖著身體咯咯笑,一麵說:


    “好了……愉快的死亡遊戲已經結束了。你還有什麽話想說?因為接下來你暫時隻會發出慘叫,所以先說出來聽聽吧。”


    “我果然輸了啊……嗯,我的確有事情要問你。”


    被壓倒在地的黑繪,表情依然沒變。她麵無表情,抬頭看著騎在自己身上的此葉。


    “呃——簡單來說,就是跟剛才一樣的問題,你為什麽會這麽生氣呢——”


    此葉不耐煩地扭曲表情,再把手刀往前抵幾公分。


    “死到臨頭你膽子還這麽大……!你還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事嗎!你如此愚弄妾身,最後還潛入那家夥的床上,打算對他做不檢點的行為……!”


    “所以你生氣了?”


    “那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值得發怒!”


    “原來…如此……能讓你那麽認真生氣,這果然表示——”


    黑繪閉了一下眼睛。


    接著,一派輕鬆地繼續說道:


    “你果然真的喜歡那個孩子呢。”


    “所以那又怎樣?妾身喜歡那家夥,又有什麽……!”


    此葉話說到一半連忙開口,仿佛表示“糟了!”然後又用更可怕的眼神,低頭看被自己壓在下麵的黑繪。


    她原本緊皺的眉頭鬆開了。


    此葉疑惑地,非常疑惑地低頭看黑繪那個表情。


    她在笑。


    黑繪露出真正天真無邪的表情,嘻嘻地笑起來。


    “——嗯,我就是想聽你說那句話。”


    “啊……?”


    此葉仿佛泄了氣的皮球般呆滯。不再麵無表情的黑繪,一副過意不去地皺著眉說:


    “呃——不知道現在道歉還來不來得及,但原則上還是跟你道聲歉——我做了許多惡作劇的事情,對不起。過去我的所做所為,並非想造成你的困擾或侮辱你而那麽做。我也不是真心想誘惑那孩子。所以,對不起。”


    “什……”


    說不出話的此葉,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那麽,為什麽要做那種事情?目的是什麽?


    可能是感受到她那個疑問吧,黑繪又笑了。


    這次並不是嘻嘻笑,而是——笑得很燦爛。


    然後用輕鬆的語氣說:


    “不是啦——因為我才剛來這裏,希望能早日跟你這位前輩感情融洽。於是——你也知道的,迅速讓雙方感情變融洽的方法,應該就是愛情故事吧?”


    “……咦?”


    從剛才此葉就隻能發出這麽白癡的聲音。這孩子到底在說什麽啊?


    “你……你說愛情故事,是嗎?”


    “哇,你語氣恢複正常了。這下子得救了……總而言之呢,對,就是愛情故事。但是我覺得突然問你也不可能告訴我真話,而我又希望能快點跟你變成好朋友——於是就擬定了一個特別任務,就是‘讓你被惡作劇與嫉妒刺激得內心焦慮,趁怒氣爆發亂成一團的時候再問出真心話’作戰。雖然聽起來很遜但成功了,萬歲——啪啪啪啪。”


    因為手臂還無法動彈,她隻能用嘴巴演出掌聲。此葉全身無力搖搖晃晃。什麽?她這什麽古怪的態度啊?過去像機器人那樣麵無表情的人物,現在跑哪兒去了?


    “在這以前……你都在裝老實……?”


    “這個嘛,我這演技或許比平常還來得要沉穩呢。除了道歉,順便還要跟你說我還撒了其它謊,對不起。在以前那個家,我是充當某個無依無靠的奶奶的孫子,陪她一起玩、一起開心生活。完全不是像你剛剛說的什麽不懂遊戲規則。這其實是為了作戰而進行的惡作劇,也讓我玩得相當開心呢。”


    又感到一陣無力與暈眩的此葉搖搖頭。那時,她發現到掉落在黑繪臉頰旁邊的東西。是黑繪常常不曉得在寫些什麽的筆記本。碰巧頁麵翻開了,所以看得見裏麵的文字。


    “……看到穿日式丁字褲而整個露出來的臀部↓慌張逃走。看到搓揉胸部的模樣→慌張逃走。考察.是現今難得一見的純情少年。而且針對兩個案例的反應幾乎都一樣,無法判斷是臀派or乳派。有必要繼續觀察……這…這什麽啊?”


    “呃——不僅是你,我覺得也有必要跟那孩子加強關係。因此……隻是單純收集一些那孩子的資訊,他真是個好孩子呢。”


    “唉~……”


    此葉歎了好大的氣。她真的不懂,完全不懂這個後輩到底在想什麽。隻是——已經大概了解她並沒有惡意這件事。


    “事情的原委就是那樣,可以原諒我嗎?”


    “真是的,我因為訝異過度,連氣


    都消了……既然想跟我們做好朋友,你大可以不必做這些事情,大大方方說出來不就得了……”


    “應該說太慢吞吞吧,而且那樣也不好玩。像這樣認真戰鬥的結果,就會承認雙方……那樣的過程雖然字麵上是強敵,但念法是好友!況且,如果我們的交情好到知道對方的心上人是誰,可以談論戀愛故事的話,不是堪稱天下無敵嗎?好了,就快點打鐵趁熱來說說你的戀愛故事吧。你跟他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是基於什麽契機喜歡上他呢?”


    “唉,能夠說戀愛故事的關係,我倒覺得……隻是單純讓你知道我的弱點而已,但這會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嗎……?”


    “是你想太多,你想太多了啦。我可以說是最靠得住的友方。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會助你一臂之力喔——”


    “……總之還是免了。”


    此葉又歎了一次氣,就在她從黑繪的身體下來放她自由的時候。忽然間有腳步聲啪噠啪噠地接近。


    “此…此姊姊……”


    “啊,春亮。”


    “那個,希望你……能夠原諒她。她並不是惡意做那種事情,呃——她自己也說了,她不懂其它遊戲規則,因此才會做那種事情……所以,隻要教她其它遊戲規則,我想她應該不會再做那種事情了!”


    此葉不解地歪著頭心想“教她其它遊戲規則?”春亮則繼續往前走,把手上的小型機器遞給黑繪。


    “這個借你吧。反正我最近很少玩。”


    “……?”


    那是掌上型黑白遊戲機。春亮並沒有特別愛打電玩,但原則上還是擁有許多硬體設備。那就是其中一個。


    黑繪不發一語地低頭看那台遊戲機。不久她慢慢移動視線,往此葉那邊看。這時候兩人“嘻嘻”地同時笑出來。


    “是啊,真的——是個不錯的孩子呢~”


    “……我沒說錯吧?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太單純了。”


    “怎…怎樣啦,你們兩個笑什麽笑?如果不要的話就不借了喔!”


    “不,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我對遊戲很有興趣,但之前待的家庭並沒有。”


    “原…原來如此啊。”


    看到黑繪坦率的笑容可能覺得尷尬吧,春亮馬上把臉別開。臉頰還有些泛紅。看到他那個模樣的黑繪,揚起嘴唇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並在他耳邊呢喃。


    “嗯,所以我心懷感激地向你借……那麽像剛才那樣的遊戲,等你長大點再玩吧。”


    “什…什麽?”


    “黑繪!你還沒嚐夠教訓?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開玩笑,開玩笑的啦。倒是接下來似乎可以學到許多新的遊戲呢,而且有一堆我過去想做卻沒辦法做的事情……嗬嗬,我也想藉由旅行到許多地方走走看看呢。”


    “……等詛咒解除了,要去多少地方都沒問題。”


    “說得也是呢,加油吧。我要做許多對人類有益的事情……嗯——我辦得到,而且對人類最有益的事情是什麽啊——……”


    “其實你也不用急著做那些事啦。何不適當玩樂,適當過生活,慢慢解開詛咒呢?”


    “嗯。對了,說到玩——這個遊戲要怎麽玩啊?”


    “啊,對了。呃——這裏是電源……”


    那是非常奇怪的景象。


    在深夜的庭院,明亮的月光下,少年與少女直盯著老舊遊戲機的小型液晶熒幕看。


    在一旁靜靜看著那兩人的此葉心想。


    黑繪說她撒了謊。但是——該不會那也是謊話呢?


    她說自己代替當一位沒有親人的奶奶的孫子,而且還玩得很開心。但是,她受到詛咒是無庸置疑的事實。無論多想代替她的孫子,但真有人類能熬過日漸衰弱的身體嗎?真有人類不會詛咒那個罪魁禍首的受詛咒人偶嗎?看樣子她至今一直被自己的詛咒折磨,無法開心地玩樂、生活,所以她不懂遊戲規則或許是真的吧?因此一直向往遊玩的她剛來到這個家,那份向往應該隻是以那種惡作劇跟愛情故事作戰的形式失控而已吧——


    一想到那兒,此葉輕輕搖頭。


    不過,那也是隻有黑繪自己才知道的事情。那都過去了。無論以前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現在的她是在這裏,在這個家。那樣就足夠了……所以,她盡管放輕鬆玩。要是玩過頭,自己再出麵教訓她就好。那正是自己身為在這個家生活的前輩所應該扮演的角色吧。


    這時,她看到那兩個人一麵說“……分數比我低?” “我…我好久沒玩了,有些生疏而已……!”黑繪一麵從春亮手中接下遊戲機的模樣。之前應該是在請春亮示範給她看吧。


    然後黑繪慢慢把臉轉向這邊——


    笑咪咪地說:


    “……小此要不要也一起玩?我們用果汁當賭注,比賽誰拿的分數最高。”


    此葉發現她叫自己的名字少了幾個字,不知不覺感到很開心。


    此葉回答“當然好啊”。


    她知道那樣的回答很沒常識。其實大可以在家裏玩,不需要在庭院打電玩。而且已經是差不多要換日期的時間,明天睡醒再玩就可以了。但是——


    唯有當下這一瞬間,在這個地方跟她一起遊戲——似乎有什麽特別的價值。


    她有著這種感覺。


    啟動的是排列掉下來的方塊再讓它消失,是很單純的益智遊戲。以前曾要春亮給自己玩過好幾次。操作方式雖然記不太清楚,但還是有辦法玩吧。當她按開始鍵沒多久——


    “啊,小此。有一句話我忘了說。”


    “現…現在要跟我說話未免……哇,等太久都塞成一團了啦……!”


    “還有辦法挽回,加油。然後啊,其實我還撒了一個謊呢。”


    “現在我已經不會覺得驚訝了……是什麽謊?”


    “嗯。本來昨天我隻是搞笑地裝傻,但沒想到小此會相信我的謊言,也自動穿上它。也就是說——我平常並不是穿日式丁字褲。”


    “咦……”


    那句話本身就很震撼,但是還有更令人震撼的事實。


    她發現到了。應該說,之前怎麽都沒發現到呢?


    自己的下半身目前是呈現傳統內褲整個露出見人的模樣——


    而他從剛才就一直刻意不往這邊看。


    “為…為什麽我在這種狀況下還在打電玩呢?暫…暫停!我要求暫停!這要按哪裏才會停止?不對,要我退出比賽也無所謂,把電源——”


    “啊,不行——要是用關掉電源或故意輸的方式放棄比賽,都要接受處罰。對喔……就用‘對著月亮喊出自己心上人的名字’這種青春處罰遊戲吧,麻煩你了。”


    “這…這我哪做得出來……這太不合理!事後才決定遊戲規則,太卑鄙了啦!”


    “比賽的世界就是這麽無情。”


    迷蒙的睡眼因為極度愉快的心情而眯得細細的。她是故意的。挑這種時間點這麽說,鐵定是故意的。她絕對很樂在其中。


    忽然間,一絲不安從她腦海裏閃過。是有關往後三人的生活。


    難不成…叫這孩子盡情地玩耍這件事……要怎麽說,會不會是有如將獅子放養到大街上的愚蠢行為呢……?


    接下來的幾分鍾,此葉一麵忍受晚風吹拂露出的臀部的寒冷,一麵露出死魚般的眼睛,以機械式的動作繼續消除方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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