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閃耀金黃色的旅程」 “the park where deer run”


    *


    實驗與嚐試運作。


    得到新玩具的「她」,最先做的就是這兩件事。


    必須確認使用起來的感覺。新玩具——但正確地說,其實是二手玩具。前一位使用者……說不定會因為那名後方支援員而染上奇怪的習性。


    必須確認詳細功能——或者該說是忌能。「她」正是因為取得忌能的情報,才會展開行動,但也有可能現實與自己的期望並不相同。


    必須確認詛咒。這是最單純、最不可避免的問題。


    一個接一個。


    「她」竭力不去引人注目地執行確認工作。


    事到如今,沒必要著急。正因為已經近到伸手可及,更是不能著急。


    用起來的感覺——沒問題。


    忌能——正如情報。或者該說「正如預測」。沒問題。


    詛咒——在一般情況下使用時沒問題。承受得住。


    但這正是問題所在。


    因為這就意味著,異於一般情況使用時,會產生小小的問題。


    「她」認為如果是自己,應該可以甚至沒浮現出「承受」這個概念就頂得住,但是,那份詛咒稍微超出了「她」的預期。所以必須處理這件事。


    但是,這點也不需要著急。


    「她」自問。


    ——需要的東西是什麽?


    其一是自己本身。是存在意義、目前存在之物、經常處於匱乏之物。因此是追求過去,也追求未來之物。是純粹無瑕的概念,是絕不扭曲的路程,是不變的真理,是龍擁有之物。


    換言之,就是「強(strength)」。


    關於這點,可以不用深入思考。就隻是將以往一直反覆持續之事——也就是鍛練,這次轉而在這個玩具所需的特定形式下進行。或許也可以換個說法,就是去習慣。隻要將適當的反覆行為以名為時間之口去咀嚼,不久後,一定能儲存到這副身體需要的強健血肉。


    但是,光是這樣還不夠。冷靜去想,還不夠。


    即便加上自己今後鍛練得到的強,還是需要另一個東西。


    另一個道具。物理上的道具。減輕詛咒的裝置——


    也就是免罪符機關。


    「她」領悟到了,無論缺了哪個都不完全。所以開始為此展開行動。


    「她」不知道免罪符機關的確切下落,但不是什麽大問題。論及有可能找到的地方,「她」已有頭緒。論及那些可能持有的人,「她」也有了線索。


    沒錯——總之,先試著聯絡夥伴吧。


    雖說因同樣的目的聚集在一起,但這些人並不是互相寒喧,而是為戰鬥賭上性命;這種關係在一般人眼裏,也許並不能稱之為夥伴吧。


    *


    麵積約莫六百六十公頃,西邊是以近畿日本鐵道為首的都市中心,東邊是綠意盎然、朝天聳立的若草山和春日山,涵蓋了無數觀光景點的遼闊曆史公園——


    「指的就是這裏,奈良公園!」


    「嗯,實在聽不太懂耶,唔哈哈!」


    走在旁邊的菲雅,搖動著一頭銀發得意洋洋。在回答了菲雅「奈良公園是什麽啊?」這個粗枝大葉的問題後,春亮半眯起眼。


    「你其實根本不打算了解吧。虧我還特地拿出小冊子念給你聽。」


    「該怎麽說呢……我想知道的又不是那些事。公園?結果就隻是一座公園?跟我們家附近的公園有什麽不同?有蕩秋千嗎?」


    「春亮,我勸你最好死心啦。不管你再怎麽為這個沒常識的孩子詳細說明,也隻是白費力氣。」


    「你說什麽,可惡的乳牛女!詛咒你喔!」


    「是啦……光用嘴巴說明的確有極限啦。應該跟菲雅知道的公園不太一樣吧。」


    「嗯,小錐霞說得沒錯。我也覺得實際去看一遍比較快喵——」


    在京都車站下了新幹線後,春亮一行人搭上巴士,一路駛向奈良。教育旅行第一天的行程,就是所有學生在奈良觀光。然後現在他們已經下了巴士,正浩浩蕩蕩地前往奈良公園。另外在班級隊伍尾端,鷺咲老師大概是暈車吧,正在數名女學生的攙扶下東倒西歪地走著。真不曉得誰才是領隊老師。


    「話說回來……那個到底怎麽樣了?」


    「那個?」


    「就是那個。」


    見到菲雅用兩手指尖比出四角形,春亮也恍然大悟。她指的是這趟旅行的另一個目的——免罪符機關吧。雖然理事長含糊籠統地說了:「往西邊走,就會有好事發生喔。」但目前還沒發生任何事。


    「畢竟現在才第一天啊。既然理事長什麽都沒說,就表示我們也用不著知道吧。總之,太過在意也無濟於事啦。」


    「是嗎……但如果真的可以拿到手,我想快點拿到……」


    菲雅用力吐出一口氣,像是想克製住焦躁的心情。即使站在這裏,春亮也感覺得到菲雅最近經常散發出的焦慮。但大概是接受了「太過在意也無濟於事」這句話,那陣焦慮很快就消失了。


    沒錯,現在是不可多得的教育旅行。與其把注意力都放在讓人一頭霧水的事情上,春亮更希望她能在這個與平常不同的地方玩得開開心心。


    片刻過後,菲雅突然開始東張西望。


    「唔,氣味改變了……有青草和樹木的氣味。還有這個是……?」


    「啊。喂,菲雅,你快看那個!」


    不經意間,前方已能看見巨大的建築物。麵積遼闊又厚實,呈現重量感十足的風貌。磚瓦與木材的低調色彩看起來自然顯得陳舊,但其中散發的氛圍與其說是寂寥,更顯現出令人感到安定的沉穩。左右兩方是一臉肅穆的巨大金剛力士像,正怒目瞠視著他們。而人們正穿過兩尊雕像所包夾的巨大梁柱之間,逐一走進那幢建築物——


    正是國寶,東大寺南大門。


    「喔喔……」「唔喔——!」


    就在春亮發出讚歎同時,他也聽見菲雅的喊聲。看見了日本引以為傲的這件國寶後,菲雅也一定大為感動吧。正當春亮有些得意時——


    「真…真真真…真是太可愛了!好圓的眼睛!簡直是圓得非常徹底!」


    「什麽!你的品味也太奇怪了吧!快向運慶大人跟快慶大人道歉!」


    聽見那句無法置信的發言後,春亮吃驚地轉過頭去——隻見菲雅正無比興奮地緊盯著停在路旁休息的鹿群,而不是南大門或力士像。他頓時虛脫無力。這麽說來,奈良公園裏隨時都看得到鹿。但話雖如此,應該先注意到國寶吧,應該先注意到既古色古香又雅致的南大門吧……春亮正這麽想時,發現幾乎半數的班上同學都先將數位相機或手機鏡頭對準鹿群,而不是南大門。真是令人感慨啊……但就是因為有這種想法,大家才會經常說他老氣橫秋?


    這時響起了潰道老師的聲音,學生們皆停止拍照,轉過頭看著她。


    「前麵包括大佛殿在內,還有很多知名景點。想必有同學會想依自己的步調慢慢參觀,因此從現在起一小時都是自由活動時間。之後會前往正倉院,屆時在中門前麵——不是這裏喔,是更前麵的中門前集合。不要跑太遠、不要過度喧嘩、不要為他人製造麻煩。在下不會太過吹毛求疵,但如果看到有人太過不知分寸……雖然現在是教育旅行,在下也不會手下留情喔。明白在下的意思了嗎?」


    「是……是!」


    看到潰道用鐵鏟拍打著掌心這麽說,全班同學不得不異口同聲如此回答。升上二年級之後已過了數個月,大家都已經知道她的處罰有多恐怖。


    接著開始自由活動後,菲雅也模仿眾人,開始拿起手機連連拍照。


    「唔,這是怎麽回事?這裏真是太棒了。就是那個吧,就是概念跟那個相親相愛汪喵樂園很像的公園吧。我終於明白了……!」


    「不要把奈良公園跟那裏相提並論啦!」


    「說起來,我渦奈從很久以前起就有這個疑問,就是為什麽會有鹿?那邊的聰明二人組告訴我,please~」


    「咦?我?被你這麽說……應該隻是原本就有吧。因為基本上這附近都是山啊。」


    「嗯。再如上我好像聽別人說過,春日大社將鹿視為一種非常吉祥的生物,所以才會留下,很少遭到人類迫害……」


    「喔——真不愧是班長!啊,不…不過,此葉的說明更簡單,我很喜歡,非常淺顯易懂!」


    雖是自由活動,但不知不覺間還是依固定班底一起行動。為了第二天以後的京都觀光,全班分成好幾組,現在正是依小組行動,也是搭新幹線時坐在隔壁的成員。


    「嗬嗬,實耶麻,完全按照計畫進行啊。就照這樣繼續拜托你了……難得的教育旅行,我們也想多和女生走在一起……就算隻是站在旁邊看也沒關係!」


    「『不動聲色,但又盡可能讓這兩組人一起行動』——我可沒忘了這個秘密協定喔。你們也別忘了一個月份的餐廳餐券喔……嘻嘻嘻。」


    春亮這組的一名男同學兄森,似乎正與渦奈進行可疑的對話……總之就先別管他們了。


    拍完照後,菲雅當場就地蹲下,似乎尚未對橫臥在眼前的鹿失去興趣,將手肘支在自己的膝蓋上,出神癡迷地望著鹿的姿態。


    (嗯……冷靜去觀察,鹿的確也很可愛啦。)


    仿佛已經大徹大悟般的圓滾滾黑眼睛。看似隨時隨地都半眯起來的眼皮顯得睡眼惺忪,十分可愛。有如秋天稻穗般的金黃色毛皮摸起來,也一定是鬆鬆軟軟。還有毛皮上均勻散布的斑點、短短的尾巴、並在一起的小巧鹿蹄……啊啊……


    「好…好想騎上去……」


    「等一下!我才正要表示同意,但可沒產生這種念頭喔!」


    「為什麽?看大小,我覺得應該出乎意料地可行喔。」


    「也不是大小的問題!」


    「不然是什麽問題!」


    如果能直接脫口而出「是某個很簡單的質量問題」,那該多輕鬆啊,但春亮不想在教育旅行第一天就身負重傷。春亮的視線遊移著說道:


    「啊!……對了,我記得這裏有規定,不能騎上公園裏的鹿喔。剛才班長也說過了,在這裏,鹿被視為神聖的生物。」


    「唔,既然是規定,那就沒辦法了。」


    「沒錯沒錯,頂多隻能恭敬地喂它們吃東西喔。好比說那個。」


    春亮用大拇指比向附近僅以遮陽傘和桌子構成的簡易攤位。一見到寫在攤位上的文字,菲雅的臉色驟然一變。


    「鹿……仙貝……?」


    「啊,對喔,的確還有這種東西啊。」


    「是啊。那就喂一下當作紀念吧。」


    「你們竟然說得這麽一派輕鬆……!真是難以置信!雖然我確實在尋求稀有的仙貝,但這種仙貝就連我也遲疑了!可是身為仙貝達人又無法去忽視……太讓人掙紮了!」


    菲雅緊握拳頭,似乎非常痛苦地大口喘氣。她絕對是誤會了。


    「……我光聲明,這並不是因為加了鹿肉喔。隻是用來喂鹿的仙貝。」


    「你說什麽?真…真是容易讓人誤會耶!我還以為你鐵定是在說:『讓鹿吃那個仙貝,強迫它們自相殘殺吧!哇哈哈!』這種慘無人道又泯滅人性的建議!」


    「我怎麽可能建議你做那種事啊!」


    「那麽,阻止了險些墮入黑暗麵的阿亮之後,相對地就變成我渦奈虛幻地被黑暗勢力吞噬啦……設定上就是這樣,所以走吧走吧!嘿嘿嘿,小鹿們覺悟吧,我會把你們的胃袋喂得飽飽的,讓你們全都變成大胖鹿!甚至還可以續餐!就算你們哭著發出哀嚎,我也不會放過你們喔——!」


    一群人接二連三地走向攤販。此葉拿出錢包後,過意不去地看著擺攤大叔。


    「呃……我身上沒零錢了,請問有辦法找零嗎……?」


    「要是可以,還是希望能用零錢付啦。」


    「喔!此……此葉同學,我現在正想花掉身上的零錢喔!如……如不嫌棄,就由小人伯途泰造為你付錢吧!」


    「雖然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可以借我零錢嗎?」


    「當然,樂意之至!」


    視野一隅裏泰造的情緒變得非常亢奮,但總之所有人都各自順利地買到了鹿仙貝,然後接近鹿群——但正確說來,由於鹿也早已習慣被喂食,在他們買了鹿仙貝的那一瞬間,有幾頭鹿就主動向他們接近。


    「喔喔喔,在吃了!在吃鹿仙貝啦!同誌!」


    「菲雅,你最好小心點,手別被咬到囉。」


    「嗯——它們的眼睛雖然圓滾滾的,但有時因為吃得太過專心,就會露出眼白,這就有點嚇人了……」


    春亮看著專心一意地咬著鹿仙貝的鹿發出低語。菲雅也會過度熱中地吃仙貝,但她至少不會露出眼白。


    「第二片?想吃第二片?你這貪吃鬼!」渦奈正如自己所言,遞出了第二片。這時,春亮突然發現菲雅停下了動作。


    「嗯……」


    她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仿效渦奈拿出來的第二片仙貝。接著突然——


    張口咬了下去。啪哩啪哩地嚼著。


    「真…真的做了!老實說我也一直覺得你會這麽做!」


    「唔,不怎麽樣,完全沒味道。」


    「這當然啊,因為原本就不是給人吃的。」


    「我認為不論任何食物,就是要愈美味愈好喔!當那項食物是仙貝時,這更是真理!這是我身為仙貝達人的主張……因此逆向思考之後!隻要給鹿群吃我帶來的嚴選仙貝,它們搞不好就會因為太過好吃而跳起舞來!很好,為了答謝它們以可愛的姿態迎接我,至少分一片……」


    「慢著慢著,好好聽別人說話啦。就是因為鹿不能攝取鹽分,鹿仙貝才會沒味道啊。喂它人類吃的仙貝反而會造成困擾吧,快住手。」


    「唔——」


    菲雅想當然耳地鼓起腮幫子,但後來由於她成功趁機摸到鹿柔軟的小腦袋瓜,很快就恢複好心情。她的個性這麽單純真是謝天謝地。


    手上的鹿仙貝幾乎都喂完時,他們也決定該移動了。穿過了南大門,抵達中門。「剛才那扇門已經很大了,但這裏的門怎麽一扇比一扇大啊!難道有巨人會通過嗎?」菲雅頻頻對門的巨大感到吃驚。


    自中門沿著倒ㄈ字形的走廊往前進,就到了準備進入大佛殿的接待處。再經過接待處後,是一處非常具有層次感的空間。在綠色的平坦地皮上,聳立著一幢巨大無比的木造建築。光是抬頭仰望,就被其氣勢深深震懾。


    接著走上石階,終於抵達建築物內部——


    「咦?」


    春亮還以為「好大——!」這句話鐵定又會再次響遍整個空間,但不料菲雅十分安靜。朝她瞥去,隻見菲雅半張著嘴,仰望著這幢建築之主——也就是麵帶古風的沉穩笑容,供奉於此地的龐大大佛。看樣子是因為太過巨大,反倒讓她的吃驚指數破表了。


    「唔哇——……這下子隻能目瞪口呆啊。真是嚇死人的大……」


    「果然親眼看過之後,感覺很不一樣吧。不曉得可以換算成幾個菲雅?」


    「看是要用身高或體重換算,答案會各有不同喔。」


    「可惡的乳牛女,你閉


    嘴!應該用你的多餘體積去測量才對吧!真是令人羨慕啊,隻要有兩、三個你,就能覆蓋住它的體積了。真不愧是一浸在水裏就會膨脹,甚至增加到多餘程度的乳牛胸!」


    「才沒增加啦!你幹嘛把人當成海帶芽看待!」


    「喵——大家還是一樣感情很好耶……咦,阿泰呢?」


    渦奈突然東張西望環顧四周。於是不知為何從下方傳來了聲音。


    「help!春亮,help!我卡住了——!」


    仔細一瞧,泰造埋在一棍柱子裏,隻露出一隻手臂拚命掙紮。


    「這是怎麽回事?他是自己跑去接受拷問嗎?原來泰造是個有特殊癖好的男人啊。」


    「聽說隻要穿過這根柱子上頭的洞,就能帶來好運喔……好像是因為大小和大佛的鼻孔一樣。但話說回來,通常都是更小的小朋友才會去鑽吧。」


    「嗬嗬,因為我實在壓抑不了自己想追求幸福的心情啊……」


    「現在不是耍帥的時候吧。總之要快點把你拉出來,菲雅也來幫忙吧。」


    兩人捉著泰遙的手臂用力一拉,他的身體就脫離了柱子。泰造的體型並不矮小,反倒算是相當魁梧。會有企圖挑戰的想法,根本就是有勇無謀。


    「哎呀呀,真是謝謝你們……喔,菲雅,怎麽啦?」


    「具體來說,所謂好運指的是什麽?」


    「嗯——就是無病無災、頭腦清明、戀愛成功!總之籠統而論,就是可以變幸福吧!我也不太清楚,但大佛肯定是全知全能,會為我帶來好運!」


    「嗯……變幸福……是嗎?好,反正也不會少塊肉,我也去挑戰吧!」


    菲雅在柱子洞前蹲下。她的體型是泰造壓根兒無法比擬的嬌小,所以隻要努力一下,應該就能穿過去吧。春亮站在後頭,麵帶微笑地注視菲雅。隻見菲雅在吆喝了一聲同時,將頭塞進洞裏。一頭銀發窸窸窣窣地鑽了進去,還留在洞外的臀部往上翹起,露出裙底的東西——


    「……」


    啪、啪。


    春亮在別開視線之前,先感覺到了放在他兩肩上的手。


    他動作僵硬地往右看去。麵帶笑容的錐霞就站在那裏。他再看著左邊,麵帶笑容的此葉就站在那裏。此外,此葉還用另一隻手抓住一旁泰造的右肩。而泰造的左肩則是被麵帶笑容的渦奈扣住。看樣子這是種嶄新的——嶄新的絕望。


    春亮已經明白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所以不再多說。相較之下,隻有泰造嚷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嗚…喔…不,不是這樣,請等一下,這隻是不幸的意外。但我的肩膀被抓住了,難不成接下來我將受到此葉同學的懲罰?少有的直接肌膚接觸哇喔——!沒想到穿柱子馬上就發揮效果了,感謝您,大佛——!」


    該怎麽說呢——春亮不禁對他佩服起來,這家夥真是承受得起打擊。


    大致參觀完大佛像周邊的景點後,一行人回到集合地點,也就是中門前方。由於還有一點時間,將再次開始與鹿群玩耍的菲雅等人留在原地後,春亮決定趁現在先去一趟廁所。


    走了一會兒後,他就找到了公廁,混在觀光客和同樣參加大秋高中教育旅行的學生之中解手完畢。接著走到廁所外頭時——


    他看見了奇特的景象。


    應該說,一開始春亮誤以為那是菲雅。


    說實在話,共通點頂多隻有迷你尺寸般的身高,但除此之外,無論外表還是氣質都截然不同。冷靜想想,根本沒有任何特征可供認錯,但是——


    雖說隻是一瞬間,但會讓他誤認的原因隻有一個。


    就是那個人正騎在鹿背上。


    「什麽——!」


    沒想到除了菲雅以外,還有人有可能會做——不,是真的做出這種事。


    大概是極少有人類會騎在自己身上吧,鹿像是陷入恐慌地全力狂奔,一直線衝向春亮。就在聽到坐在鹿身上的少女發出簡短的「啊」一聲時——


    「唔哇啊!」


    由於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春亮當然無法躲開。一陣衝擊襲向側邊,春亮被撞倒在地。盡管鹿身上有鬆軟的毛皮,但被它猛力一撞還是很痛。緊接著是第二波衝擊。從天而降的某個東西重壓在春亮身上,肺裏的空氣頓時被擠出,春亮痛苦萬分,但還是勉力微睜雙眼試圖確認狀況——


    然後四目相接。


    臉朝上仰躺倒地的自己,和在自己胸膛上方的少女。但更正確地說,兩人正處在一種可說是抱在一起的狀態。由於他以自己的身體接住掉下來的少女,反而算是保護了那女孩,避免讓她受傷,這應該算是好事吧,但春亮現在完全沒有多餘心思去冷靜思考這件事。反倒是察覺到自己的右手掌,正不容狡辯地緊貼在對方的胸脯上時,內心更是焦急。之所以至今都沒發現的理由,該怎麽說呢……是因為她的雙峰跟菲雅是同類型的平坦。


    「嗯……啊……」


    「喔……哇!抱歉!」


    春亮慌忙拿開手之後,少女就緩緩起身,現在變成坐在春亮的胸口上。


    少女身上穿著人偶服般蓬鬆輕飄飄的,卻又有點像和服的可愛服裝。記得曾在電視上的時尚特輯中,聽說過和風蘿莉裝這個名詞,應該就是那種衣服吧。腳上是複古風的長靴,位於自己胸膛上方的短裙觸感十分柔軟。白皙的大腿出現在視野一隅,讓春亮明白絕不能再將視線往下移。


    少女略長的頭發有卷曲的弧度,非常蓬鬆。往下看的眼睛帶有一點三白眼的感覺,大概是因此,眼神看起來顯得非常凶惡。但是,她給人的感覺絕不隻是可怕,整體而言可愛的少女氣息還是略勝一籌。給人的印象就像隻孤獨的老虎,或是心高氣傲的高級品種野貓。


    「你…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如果你沒受傷,希望你能盡快從我身上下來——」


    「!……這……真是失策……」


    少女一見到春亮,就驚訝得瞪大雙眼如此低語。可以隱約瞥見她可愛的虎牙。失策?就在春亮聽到這句話同時,少女毫不遲疑地站起身。明明春亮還處在自下方仰望她的狀態,一旦站起來,她就形同跨立在春亮的臉上,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春亮反射性地閉上眼睛,並且努力地將在裙底看見的白色物件趕出記憶。這段期間,他隻聽到了聲響。


    喀沙。叩咚叩咚。哇哇哇。


    「……?」


    春亮心驚膽顫地張開雙眼,確認她已從自己身上移開後,才坐起身環顧四周。他本來還以為曆經碰撞和意外襲胸之後,少女至少會說些什麽,但他隻看見——一聲不響就如逃走般離開的少女背影。


    「她是怎麽回事啊……?」


    和風花紋的蘿莉塔服裝自視野中消失後,留在原地的春亮茫然低語。


    莫名其妙。他隻知道——沒錯。


    果然不可以騎在鹿的背上。


    方才那隻鹿連連哼氣,散發出像是在說「我可是將她載到這裏囉,大哥,快付錢吧」的氣息,頻頻用自己的鼻尖推向春亮後背。


    *


    「她」把玩著手中的那個玩具。


    是個麵具。眼睛旁邊的尾端嵌著夾子狀的固定器,係在上頭的短電線往外延伸。在電線的另一端,一台像計算機的輕薄小型儀器正不停晃動。


    這是用以連接免罪符機關的裝置。


    能夠不使忌能降級(不知為何,似乎隻有箱形的恐禍(feat in cube)不一樣),僅減輕其詛咒——但就算免罪符機關非常有用,如果隻是放在附近,並不會發揮出它的功效。由於需要組裝用的裝置,「她」在經過堂堂正正的決鬥,取得「部位刻紋(high single)」其中


    一人恰巧持有的一張免罪符機關後,就強迫龍島/龍頭師團的技術人員做了一個出來。


    據說騎士領是將安裝了自殺功能的「慈悲器官(youthanasia)」這種複雜的裝置,使用在這種連結儀器上,但「她」隻要能單純傳遞出免罪符機關的效果就好了,所以花了一個月左右就完成。


    然而——


    「以結論而言,就是還不夠。」


    這是進行數次兼為鍛練的使用實驗後,所得出的結論。


    因此「她」如此判定。


    「還不夠嗎?」


    發問的是之前始終沉默,在「她」身旁待命的另一個人。可以說是「她」的一部分。


    「正是。雖然隻是感覺上。」


    「那麽,您打算怎麽做?」


    「沒有改變。就是更多準備,和更多的精煉。」


    精煉,即為鍛練。這是「她」的拿手本事。他們就是這樣的人,為了變強而存在。


    「準備是指?」


    「單純至極。就是再追加一張免罪符機關。請人製作這個裝置的時候,吾就已要求過,必須具備如此程度的擴充性能。」


    「明白了。您知道下落了嗎?」


    要再次自龍島/龍頭師團內部取得,恐怕有些困難。先前那張是因為那名團員剛好人在龍島,所以才能獲得;但「她」也已經調查過了,當時在可以馬上取得聯係的團員當中,至少沒有其他人擁有免罪符機關。換言之,縱然今後得知有某個團員持有免罪符機關的消息,如果真的要找到對方,肯定又得耗上不少時間。基本上團員隻要能與強勁的對手較量,不論天涯海角都願意前往。就算正在亞馬遜內地與食人鱷魚戰鬥也不足為奇。


    所以「她」轉往其他途徑,尋找新的免罪符機關下落。


    「剛才聯絡過情報網了。有人最近取得了免罪符機關——是黑市的『供應商』。」


    「那個人在哪裏?」


    「聽說正好前往這個國家的西方。」


    隻要有這項消息,關於今後的行動,就不需要再多言。


    一對飽含忠誠與真摯的雙眼看著「她」。


    「屬下會幫忙。」


    「當然。在時機到來之前,吾都無法采取行動。所以汝反而是主角。」


    「具體的所在地是?」


    還不曉得。但「她」認為,知道對方所在地的機會自然會到來。考慮到「供應商」來訪的理由,十之八九跟他們緊盯著的箱形的恐禍一行人有關。既然如此,隻要繼續觀察箱形的恐禍他們,就一定會發生什麽事。


    「結論——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現在先暫時按兵不動觀察情況。」


    「……是。」


    回應似乎有些有氣無力。接著對方又問:「那麽,屬下現在要先待命嗎?」


    「等到知道了『供應商』的所在地後,必須勞煩汝出動。因此汝可在待命時養精蓄銳。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觀光勝地……聽說奈良公園非常遼闊,裏頭還有鹿。隻要小心謹慎,汝也可稍做遊樂,當作消遣。」


    「是的……鹿……遊樂……」


    照顧到服從自己的下屬精神層麵,也是身居上位者的職責。正因為往後還有艱難的任務,為了讓對方可以在時機到來時發揮出最強大的力量,應該先讓對方好好休息。


    「汝無須顧慮。盡管放心去玩吧——嗯,竟然還可以騎鹿,看來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當然,「她」是開玩笑的。


    *


    上野錐霞十分悶悶不樂。


    非常重要、無可取代的教育旅行第一天就快結束了。嚴格說來其實尚未結束,但是對多數日本人而言,洗澡就是一天的最後一項活動。幾乎可以確定算是快要結束了。


    (……太糟糕了。)


    客房裏的小浴缸。蓮蓬頭噴出的熱水在黑色皮革緊身衣上飛濺。


    我今天那個來,所以就不過去了——菲雅她們帶著相信錐霞這個謊言的渦奈,一臉過意不去地前往大浴池。反倒是自己讓她們操心了,讓錐霞感到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因為室友是她們,就算是在房間裏,就算浴室門上了鎖,在這種四周都是同班同學的情況下,錐霞肯定會提心吊膽,沒有辦法淋浴洗澡。


    她之所以悶悶不樂,絕對不是針對當前的狀況。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接受了必須與這件受詛咒的異常服裝相伴一生的事實。事到如今,不可能會覺得不便或不滿。


    「嗚嗚,太糟糕了……」


    這回從她口中真的吐出了苦澀的呻吟。她回想著這一路下來所發生的事。


    參觀完奈良公園後,他們就搭上巴士一路前往京都。接著抵達在教育旅行期間,將會成為活動基地的這間飯店,吃完了分外豪華的晚餐後,就到了現在的洗澡時間。在這段時間裏——


    「幾乎……沒說到什麽話……!」


    錐霞用額頭「咚」地撞向浴室牆壁,然後定住不動,任由從固定住的蓮蓬頭裏流出的熱水滑過後背。


    由於新幹線列車上那件事情是起意外,所以姑且不論。但除此之外的普通時間裏,在名為教育旅行的時間裏——她幾乎無法和他說到話。


    當然並不完全是零。他們就像往常一樣交談、一起歡笑、四目相接,她也單方麵地望著他的側臉。


    盡管如此,她還是自私地、自我地、利己地——


    覺得不夠。


    自己在無意識中訂定的目標值,在無意識中渴望的幸福值都沒達到。


    在領悟到自己的貪心同時,她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自己是認真的。也做好了戰鬥的覺悟。那麽換言之,問題在於——


    「是……是我太過在意了……?」


    腦海裏一直盤旋著某件事。


    在新幹線的列車上、巴士上、奈良公園裏、飯店裏、餐桌旁。更甚者,在這趟教育旅行出發前,在氣氛浮動的教室裏,甚至是上下學的時候。


    女生們都在竊竊私語。為了不讓男生聽見,像個小女孩般低聲咬耳朵說著女生之間的悄悄話。


    ——教育旅行真是浪漫耶。距離會一鼓作氣地拉近喔。畢竟是處在平常不會有的心浮氣躁狀態下嘛。聽說每年都會有情侶誕生喔。沒有才奇怪吧。畢竟感覺上就像得到了解放嘛,男生也很清楚喔。在教育旅行期間,防禦力可是零喔。要上就隻有這個機會了。上什麽?那還用說,就是告·白啊。想來想去,都是教育旅行期間成功機率最高嘛。既然總有一天要告白,不如現在就上——


    「嗚哈————!」


    某種沸騰滾燙的東西自胸口深處滿溢而出。自己的臉頰變得比洗澡水還燙。她就像按著壓力鍋的蓋子般,讓額頭緊貼在浴室的牆上,還接連使出頭槌。


    不知名女生們的這段對話,當然不是在對自己說。她也絕不是偷聽,隻是自然而然就傳進耳裏,但也因此存在著真理。是一般女高中生這種生物共通的真理——是吧?


    說到教育旅行就是告白,成功率是最高的。是嗎?是這樣嗎?會太急了嗎?不,並不會。這是個好機會。因為自己已經下定決心。若是有機會,她可是求之不得。不,她根本創造不出機會。她會因為過度在意而變得非常害羞,動作也變得僵硬。這樣可不行。


    「沒錯,要再普通一點,普通一點……就跟平時一樣。不,如果可以進攻,當然就該努力進攻。畢竟到那時候可不能緊張,啊啊,蠢斃了——」


    錐霞停止頭槌,發出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低語。


    總之,不能白白浪費掉教育旅行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現在要專心一意,盡最大限度的努力活用這個機會。


    「更何


    況,還沒有結束。連第一天都還沒結束。隻是快結束了而已。沒錯,上野錐霞,加油——」


    但是,她很清楚這個結論隻是將最大的難題往後拖延。


    她最終是否會抵達那個終極的目標?如果抵達了……會怎麽樣?假設那是一個最為幸福的未來,會怎麽樣?


    「嘿哈……夜知……」


    身體深處一陣發疼。帶著不同於以往的溫度發疼。臉頰垮了下來,無法恢複原狀,險些就流下了口水。


    「啊!……不…不行不行!」


    光是見到模糊映照在浴室塑膠牆上的倒影,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非常危險。絕不能被其他人看見。話又說回來,「嘿哈」是什麽叫聲啊……!真是蠢斃了!


    「洗…洗完澡之後,還有接觸的機會。我隻要說是來買果汁,在大廳埋伏等他就好了!啊,這種表情不能被人看見吧,上野錐霞……快…快收心……!」


    她又開始咚咚咚地用額頭撞牆。為了掩飾羞赧,也為了自我警惕。


    看來等到完全冷靜下來之前,還需要一點時間。但總之至少不用擔心會把額頭撞得頭破血流。


    當然,她的意思是一旦流血了,馬上就能洽好。


    *


    「唔喔——!露天澡堂這種東西……真不錯耶——!」


    菲雅將背部靠在潮濕的岩石上,伸著懶腰說道。上半身感受著涼爽的風,下半身卻是泡著熱湯,傳來陣陣熱氣。跟平常的泡澡不一樣,感覺很新鮮。


    「……如果錐霞也能一起來就好了……今天我也覺得她的樣子有點奇怪,如果能泡在這麽棒的熱湯裏,想必也能提振精神吧。」


    「既然那個來也沒辦法啦——況且錐霞從一年級開始,就很怕跟別人一起換衣服啊。」


    菲雅原本是自言自語,但似乎被渦奈聽見了。她跟著一起泡進熱湯中。


    「所以這是你第一次泡日本的露天浴池喵,菲雅?」


    「當然是第一次啊!感覺得到了解放,跟公共澡堂別有風情……是個非常完美的區域啊!」


    菲雅答腔之後猛然驚覺,再次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渦奈。渦奈將毛巾放在頭上,發出「喔嗬——」的怪聲,並挨在菲雅身旁一路浸到下巴。


    「說到第一次——渦奈,這也是我頭一次跟你一起泡澡耶。雖然見過你換衣服,但直接親眼確認之後……嗯。果然是稱不上敵人,但也稱不上同伴啊。不,有朝一日我們淑乳同盟也會達到那個等級,所以可說是未來的同伴吧。」


    「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我隱約可以明白!麵對過度強大的敵人,所有人都必須團結一必,想辦法打倒她!」


    「沒錯沒錯!唔哇——就在我們說這些話的期間,肆無忌憚的肉行星就掉下來了!這陣衝擊讓療愈性的熱湯都滿出來啦!」


    「欸——!我……我不小心看到非常不得了的東西啦!……浮起來了!村裏的傳聞是真的!南無南無!」


    「你……你們兩個太大驚小怪了吧!還有實耶麻同學,請你不要膜拜我!」


    伴隨著「咚噗滋嚕嚕隆」這種邪惡的音效——至少感覺上是這樣——此葉也將身子浸進露天浴池裏。


    菲雅和渦奈兩人緊盯著敵軍勢力展開觀察。雖說已經看慣了,但直接與此葉一絲不掛的姿態互相較勁時,等級還是相差太多,完全就是凶器。怎麽想都是不該存在於這世上的東西。會被殺。不,這玩意兒光是打開,一定以前就有好幾個人死掉了。因為實際上渦奈正奄奄一息。


    「啊嗚嗚……菲雅,這種難以釋懷的心情該怎麽辦!被迫認清了女人等級差異的絕望感!雖然很想摸摸看,但又覺得摸了之後打擊會更大!」


    「你冷靜點,隻要在手上注入我們正義的怒火來撫摸,一定能扭轉局勢。它們就會彈走,接著均衡與平等就會降臨到全世界的女人身上……這樣的創世神話就從現在開始!其中一邊的生物由我負責,所以負擔也是各半,一人一殺!」


    「請……請快點住手,太丟臉了!大家也在這裏耶!」


    此葉以手臂抱住自己的胸部,後退到浴池底端,試圖逃離菲雅她們兩人的魔爪。「休想逃走!」就在兩人像瞄準獵物的兩頭鱷魚般,逐步逼近之際——


    在眼角餘光中,白色的熱氣裏浮出了某種小麥色的東西。「唔?」三人轉頭望去。


    「……」


    恩·尹柔依正站在浴池前,目光犀利。她忙碌地不停轉頭環顧左右,察覺到泡在熱湯裏的菲雅一行人後,吃驚地瞪大雙眼,緊盯著她們瞧,確認是否有異狀。大概是在警戒有沒有人吐血,或痛苦得無法呼吸吧。由於曾經和恩·尹柔依一起去過公共澡堂,菲雅大致上可以明白。當時恩·尹柔依的模樣也和現在一樣。她對於「冒著熱氣的池子」這種東西抱持的基本印象,和一般日本人想像的愜意畫麵截然不同。如果問她「請問由此聯想到的單字是?」她恐怕會這麽回笞:不是「溫泉」也不是「泡澡」,而是隻有一個字——「死」。


    「……話先說在前頭,這裏和你故鄉的某洞窟可不一樣喔。」


    「是啊。這裏並不是會冒出毒氣的惡魔之泉,所以請安心下來泡吧。」


    大概是聽到菲雅和此葉這麽說,或是已親眼確認過沒有異常,恩·尹柔依輕吐一口氣。


    「收到。我當然知道,但主張還是先確認一遍的主張,畢竟命隻有一條。那麽……」


    恩·尹柔依像是下定決心般,將小麥色的雙腳伸進熱湯,然後坐在菲雅等人旁邊。由於她雙腳大開,又立起單膝,若不是熱水有些混濁,就會演變成驚人的光景。她按照菲雅她們以前告訴她的,確實地將毛巾放在頭上,手臂再靠在立起的膝蓋上,整體而言非常像中年大叔。


    「小柔依果然很帥氣啊……緊實的身材,完全沒有一絲贅肉的運動選手體型,真叫人崇拜!」


    菲雅也不是不明白渦奈所說的話。她也正偷瞄著恩·尹柔依的身體——分布著柔軟肌肉的身軀,但肩膀又十分纖細,雙腿修長。但是,隻有那對快等同於敵軍勢力的胸部讓她無法接受。是不同顏色的中頭目。


    「欸欸,雖然我已經問過很多次,但你要不要加入遊泳社?」


    「我擅長停止呼吸,但不太擅長遊得快。就算遊得再快,也絕對贏不了斯庫那基,況且捕捉時需要的不是速度,而是耐心……」


    漫不經必地聽著兩人的對話時,不知何時又有新來的成員泡進了浴池。正確的說法是新的敵人又增加了。但對方並不是學生。


    「失禮了。在下認為應該好好利用這樣的機會。與學生接觸是件好事,應該有助於今後讓班級這個學習空間,變得更加圓融和諧。」


    「唔,是老師啊。」


    是潰道。她帶著一貫的正經八百表情,閉著雙眼,板起臉交叉雙臂。但是,她並不是心情不好,反倒是愉快地吐了一口又細又長的氣。


    「鷺咲老師也和您一起來嗎?」


    聽了此葉的發問,潰道微睜開眼睛回答,,


    「她因為過度疲累,已經不支倒地了。正在房裏休息。」


    「嗯……坐巴士來京都的時候,她看起來也很疲憊耶。是很容易暈車嗎?」


    「乳牛女,我總覺得不單是這個原因喔。雖然隻是瞄到,但之前在奈良公園的時候,她就已經體力耗盡,走路東倒西歪了。是沒有基本體力吧。」


    「嗯。在下想起來了,在下也在公園裏見到好幾名觀光客暈倒送醫。應該是中暑吧。在出遊地點經常見到有人情緒太過亢奮,你們也要保重。」


    潰道給了極有老師風範的忠告。配合她的聲音,交叉雙臂上的兩大坨隆起跟著搖搖晃晃。正是以往


    有一次去遊泳池,當時也幾乎要從危險泳衣裏溢出之物的完全體。


    大概是被它的威力所震懾住,渦奈被吸引了過去。


    「啊啊……老師!真是非常有成人魅力的胴體……!」


    「是實耶麻啊。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我對者師的那個可是興致勃勃喔!由於與此葉的差距是現在進行式,我可以假裝沒有看見,但因為老師是大人,所以是未來式!充滿未來的希望喔!搞不好我多年以後,也能變成這個樣子……之類吧!」


    「喔……?在下雖然不太明白,但如果你有興趣,那好吧。」


    潰道鬆開雙臂,挺起背脊,將「那個」毫無防備地挺向渦奈,然後說道:


    「隨你高興吧。」


    雖然險些忘了,但潰道就是這種人。應該說是有點少根筋,還是壓根兒就遺忘了每個人都該有的羞恥心?


    「咦?不,這……難道您是認真的……不過,既然老師都這麽說了,不動手反而是失禮……?咳咳。呃,那麽,不肖小人我實耶麻渦奈就失禮了。」


    一把捉住。揉啊揉。


    「嗯……呼…啊。」


    「什麽——這彈力……軟綿綿的……」


    「……話說回來,泡湯真不錯……在下也…嗯!好久沒…泡露天浴池了……啊。」


    此葉半眯起眼注視著這一幕,然後嘀咕著:


    「呃……老師,難道您自己有什麽原則,在被人揉捏的時候,還是非得像平常一樣說話嗎……?總覺得看起來很像是單人處罰遊戲。」


    「嗯,渦奈為什麽也揉得那麽專心……真是個謎。」


    菲雅也出聲低語,然後赫然發現——


    渦奈變得非常心無旁騖。也許是其中存在著某種秘密。也許跟乳牛女單純的乳牛胸不同,說不定隱藏著某種深奧的進化秘密。也許渦奈就快掌握到那個秘密了。既然如此,身為淑乳同盟盟主的自己,也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於是菲雅也搖搖晃晃地被潰道吸引過去,就在她要伸出手的那一刻——


    「這裏有變態。」


    「咿唷?喔,不小心就迷失了自我……老師,真是非常謝謝您!」


    「嗯……咳咳。嗯。如果還有不明白的地方,歡迎你再隨時過來。」


    絕對零度的冰冷聲音令渦奈她們兩人恢複理智。菲雅轉過頭去。


    「日向,我有個提議。我們在室內的浴池泡湯就好了。因為這裏好像正在不停地湧出變態成分。」


    「雖然聽得一頭霧水,可是我們都來到這裏了耶!機會難得,應該要泡露天浴池吧……啊!請不要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啦,我摘下眼鏡之後什麽都看不到啊!我會跌倒喔,會摔死喔,我隻能依靠你了啊,櫻參同學!」


    「哇啊!我…我知道啦,不要攀在我身上!真是的,你明明也可以像那個眼鏡女一樣,戴著眼鏡泡湯啊……」


    白穗發著牢騷,與捉住自己腰肢的日向一起走進浴池。


    「看什麽啦,我宰了你喔!」


    「不,我隻是在想,難得看見你的裸體耶——嗯……」


    真的很難得。白穗難為情地別開視線,還卑鄙地將日向當作擋箭牌,泡在熱湯裏——但還是隱約看得見。白穗的裸體。不曾見過的部分肌膚。喔喔,原來那裏的曲線是那樣子啊。原來在那種地方有痣啊。


    「欸,菲雅,今天我對神明的不平和不滿真是源源不絕啊——太不公平了。明明已經有張完美無瑕的臉蛋,連身材都無可挑剔是怎麽回事……?」


    「跟我抱怨也沒用啊。不過,我倒是知道白穗的裸體很稀有,具有很高的價值喔。想做什麽最好就趁現在做吧。她的稀有程度應該比老師還高喔。」


    「那……那麽,我必須比老師那時候更努力了!可以嗎?我可以對白穗的那個又揉又用臉頰磨蹭又吸取精華嗎!渦奈,你的情緒突然變得好亢奮喔!」


    「當然不行啊!那個變態淩辱男的朋友,果然都隻有變態!」


    「照你這麽說,你也算是變態。」


    「唔!……算了。日向,請再確實一點當我的護盾吧。這種時候你的一般人性格最可靠了。好,快向她們那些變態說點什麽吧。」


    「嗯——櫻參同學的精華全都是俺的。」


    「等一下!你的角色怎麽突然變了啦!」


    就在一行人吵吵鬧鬧的時候——


    「你們,想加深彼此之間的友誼固然很好,但有點太吵了。麻煩請安靜點享受泡湯吧。應該要沉默地閉上雙眼,觸摸溫度、感受涼風、聞著熱氣——在下認為這才是露天浴池的正確泡湯方式。」


    讓自己的學生揉胸部的你沒資格這麽說。所有人肯定都這麽想吧,但沒人能開口吐嘈。


    當然,是因為潰道正理所當然似地,從浴池旁邊捉出了自己的鐵鏟。


    「呃……老……老師……?」


    「渦奈,你不用擔心。」


    菲雅對一臉抽搐的渦奈說道。以前她就問過了。


    「聽說那是防水的。」


    *


    同一時間,春亮等一行男生也正在泡露天浴池。當然,並不會那麽剛好地就像漫畫一樣,隔板上空了一個大洞。況且男浴池本來就沒有和女浴池直接相連。但是——由於取水口的關係,兩者隔得很近的確是事實,兩邊的露天浴池也都能仰望同一片天空,所以隻要有人在女浴池那邊大聲喧嘩,這邊也聽得到聲音。同時,在這裏的都是非常普通的健全男高中生,如果這時真的有漫畫般的簡陋屏風隔開男女露天浴池,這群男生肯定會一臉認真地斷然宣告:「這下子不爬上去,反而太失禮吧!」然後就付諸實行推倒屏風,進而引發大騷動。


    因此春亮遭到眾人的瞪視。


    「為……為什麽!你們是怎麽了?」


    「該怎麽說……真是無法接受啊……」


    「今天對神明的不平和不滿真是源源不絕,實耶麻說得沒錯。啊,就算是那個矮不隆咚的實耶麻的聲音,但隻要一想到她現在是全裸狀態,我就覺得…就覺得……」


    「春亮,你能明白嗎?我們每天都是如此饑渴地想與女生接觸喔。就算她們沒做什麽,菲雅揉捏此葉同學的胸…胸胸胸…胸部的畫麵,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啊!……嗚咿!嗝!」


    泰造說著拿起放在托盤上的瓶子,喝下了一口。雖然打了嗝,但那並不是酒,其實是可樂。是泰造他們說想感受一下氣氛,擅自帶進來的。


    「所以為什麽會演變成瞪我啊……?」


    「因為這時候我們發現了!和女孩子的接觸!呀啊呀啊嗚嗬嗬的聲音!這些我們現在非常渴望,想細細品嚐的心跳感覺,這裏卻已經有個將這些事情消化成日常生活,令人眼紅至極的家夥!」


    「沒錯!這裏有個唯獨對『全裸女生發出的聲音』絲毫不感興奮,一派恰然自得,還悠悠哉哉的枯槁混蛋!」


    「所以一看到他,就突然發現這家夥平常到底過著多幸運的生活啊!是個讓人事到如今才湧起怒火的幸福家夥!」


    「呃,就算你們這麽說……」


    「你看!你又像這樣理所當然地四兩撥千斤帶過!可惡啊!老板!我要喝悶酒!」同班的兄森和村澤也這麽說著,大口灌下托盤上的可樂。由於泰造將剩下的一瓶可樂遞給春亮,春亮便接過道謝:「啊,謝啦。」然後也喝起可樂。明明什麽也沒說,卻還是準備了自己的這份,泰造這個朋友果然沒白交。就在春亮這麽想的時候——


    「……你喝了吧?我可沒有說這是免費的喔,你喝了吧?」


    「噗!……咳咳!什…什麽?」


    泰造說著,


    雙眼綻放出狡猾的光芒。兄森他們也接著說道:


    「夜知,付出代價吧。正好,麻煩你一五一十地說出我們一直很想知道的答案——伯途從以前就認識你,或許已經知道了,但我們可是進高中以後才認識你啊。就跟剛才的不滿有關,我對你的日常生活很感興趣!」


    「沒錯!居然能和菲雅她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到底一天當中會發生幾次讓人臉紅心跳的事件啊?如果是半天一次或一天好幾次這種等級,我現在就要開始擬定完美犯罪計畫囉!」


    「怎……怎麽可能發生事件啊!」


    老實說,真正的答案是就算發生了,他也會努力盡快忘記,所以無法計算。但是,這世上也存在可以說謊的瞬間——應該是吧。如果是要保護自己的性命,避免遭到完美犯罪的毒手。


    「呃——那麽,你們洗衣服是怎麽處理的?會不會有時候地上掉了在我們眼裏閃耀金色光芒的東西,或是曬衣服的時候……」


    「我想想……更衣室的籃子本來就分成兩個,一個是我絕不能侵犯的領域。而且上頭還加了蓋子,看不見裏麵。都是由此葉或黑繪負責洗那籃衣物,曬衣服的地方也是別館二樓的專用曬衣間,所以從頭到尾我都不會看見……」


    「可是,應該不隻有一、兩次曬幹的衣服被風吹下來吧。」


    「不,我說過,對這方麵她們也很小心……」


    但就算小心,也無法完全預防啦——但春亮仍用善意的謊言掩蓋。


    接下來好一陣子,春亮竭盡所能地繼續說明他的日常生活:「非常普通,沒什麽特別有趣的地方,你們想像的那些事情並不會發生。」總算勉強成功壓住男生們的看熱鬧好奇心,但教育旅行期間,男浴池這種空間本身就帶有一種獨特的亢奮氛圍,仍無法完全消除。泰造微微壓低音量說:


    「話說回來,春亮,關於自己相當受到眷顧這點,你應該更有自覺啊。」


    對了,校園美女選拔的時候黑繪也說過這種話啊。春亮回想著。


    「沒錯沒錯。你周遭的女生水準都很高喔。不曉得有多少男生想接近她們……不過,跟她們同班的我們也很幸運啦。」


    「甚至明明隻是同班,卻還有人要我們牽線介紹呢。菲雅既閃閃發亮又非常嬌小,很可愛吧。又像個小動物一樣老是動來動去,看起來隨時隨地都充滿活力又勇往直前。」


    他們接著繼續點評其他女生:


    此葉是女神,充滿慈愛的笑臉和身材非常賞心悅目。錐霞既認真又漂亮。那種類型的女生是一旦喜歡上某人就會非常專情。而且每天都自己做便當,很會料理家務的感覺也出人意表地很不錯。白穗更不用說,擁有最高等級的美貌,心高氣傲這點也讓人神魂顛倒。恩·尹柔依那種古靈精怪的異國風情也很棒,真想教會如同一張白紙的她許多事情。而且春亮在班上之外的女人緣也很卑鄙。不僅是理事長室的秘書小姐和女仆,家裏還有黑繪——


    「……」


    春亮麵帶笑容,看著談論著她們的泰造等人,心情感到十分不可思議。那是種非常五味雜陳的心情——既像焦躁、又像害羞、難為情、自豪、不安、優越感、不快、幸福與寂寞,既完全囊括又全未囊括,混雜各種情緒的某種感覺。


    由於胸口深處癢得讓人受不了,春亮停止思考,將背部靠在浴池底端,抬頭往上看。


    從容自在的熱氣,正嫋嫋地飄進既廣闊又高聳的天空。


    殘留在心裏的,隻有菲雅她們是否也正看著同一片天空——這個心不在焉的疑問。


    *


    泡完澡後——


    眼前看到的景象,絕對打死也不能向人提起——春亮心想。


    「啊!……呼…嗚……那種地方……吾之告白,予以這是初次體驗的事實——啊!呼!唔…唔啊…啊…啊——」


    「感覺那麽舒服?」


    「吾之回答,是……不,如今用以判斷好壞的證據仍嫌不足,隻是這感覺真是非常的未知——啊…啊!」


    「這是一項帶給人們快樂,也隻為了這個目的才開發出來的機器。所以毋須害羞,敞開心胸接納吧。隻要閉上雙眼,就像不才一樣……啊啊,嗯,果然不才還是覺得愈強勁愈好。」


    「什麽,若是再繼續用力……好…好像快壞掉了……啊啊…啊啊啊——」


    恩·尹柔依將雙手雙腳的尾端伸得筆直,肌膚通紅,神智不清般地披散著頭發,口水也看似流了一點出來,仿佛在訴說再也無法忍耐般地全身顫抖。


    ……坐在按摩椅上。


    她大概是很怕癢吧。抑或是被機器揉捏——仔細想想真是種奇怪的體驗——這件事本身觸動了她的心弦。附帶說明,回答她的人是躺在隔壁那張按摩椅上的潰道老師。老師穿著浴衣,恩·尹柔依則是上半身穿著浴衣,且和往常一樣露出肚臍,下半身是平常的民族風長裙。換言之身上到處都是破綻,她又在這種狀態下扭動身子,讓人不知道視線該往哪裏擺。


    「……」


    春亮一言不發地折回,跟才剛道別的泰造再次會合。


    「咦?春亮,你不是要去按摩?像個老爺爺一樣。」


    「別說我像老爺爺啦。我隻是心想難得這裏有按摩椅,難得去坐坐看也不錯……不過,現在兩台都有人在用。」


    「喔——總之先別管了,我們再多在這裏閑聊一會兒吧。總覺得馬上就回房間有點可惜啦。」


    由於這間飯店幾乎形同被大秋高中完全租下,因此大廳裏也擠滿學生,熱鬧非凡。於是,就在春亮等人四處尋找著可以坐下聊天的地方時——


    「唔,是無恥小鬼。」


    「啊!春亮,泡澡泡得還愉快嗎?」


    「喔……嗯。」


    隻見菲雅她們正坐在大廳角落的休息區椅子上,聊得十分開心。大概也一樣都剛泡完澡吧,菲雅、此葉和渦奈都穿著浴衣。可以看見此葉泡得紅通通的頸部肌膚,菲雅大剌剌地朝胸口掮風。春亮總覺得聽到了身後泰造等人吞咽唾液的聲音。但就在這時,錐霞突然冒出頭來,遮住了他們投向菲雅等人的視線。


    「……蠢斃了,你們在看什麽?」


    「不…不,沒事!呃……真想休息一下,但都沒有其他位置啊!所以我在想,先請你們讓我們坐會兒吧!」


    隻有錐霞因為一如往常的苦衷,而穿著運動服。她應該不可能和菲雅她們一起泡澡,所以是後來才來會合吧。


    春亮一行男生像在辯解般說道,同時與菲雅她們坐在同一張桌子旁。接著,就在春亮長籲一口氣的瞬間,泰造氣勢十足的聲音突然在桌子上方響起:


    「好極了——!我一直在等待這個休息時間!我們來玩撲克牌吧!」


    「咦?」


    泰造如同自己所言,自浴衣的袖子裏掏出撲克牌的盒子。既然泡完澡後,他們都還不曾回房,就表示他一直隨身攜帶。


    泰造大概是察覺到了春亮的視線,露出奸笑,湊到春亮耳邊竊竊私語:


    「嗬嗬嗬,春亮,你一定在想,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吧?這隻是準備階段。我的最終目的地是在女生房間玩撲克牌,然後展開談心大會。但是,至少對不受歡迎的我們而言,突然就跳到那一步困難度太高了。女生們肯定馬上會心懷警戒。所以首先要像現在這樣,先減輕她們的警戒心。畢竟接下來教育旅行還有兩天的夜晚啊……!」


    明明又沒問他,泰造卻主動說出了不知該說是偉大還是渺小的計畫。他如果能將這份心力多活用在其他事情上就好了——春亮心想。


    但總之,如果想悠哉地打發掉夜晚的時間,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喔喔。泰造,在


    目前為止的旅途中,我已經曆過無數的殊死決鬥,因而等級提升不少,你卻還想向我挑戰……?」


    「嘿嘿嘿,你們要是小看我在棒球社裏鍛練出來的動態視力和奔跑能力,我可會很傷腦筋喔!」


    這兩者好像都不會運用在撲克牌上吧,是他的錯覺嗎?


    「喏,要玩還是大家一起玩比較開心啊。班長、渦奈,此…此葉同學也一起玩吧!」


    「說得也是。好啊,反正也沒其他事情可做。」


    「真沒辦法。夜……夜知你們當然也會一起玩吧?既然如此,就可以采取男女對戰的形式啦。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輸。」


    好耶好耶——就在一行人的喧嚷當中,某人開始發牌,並且先玩抽鬼牌當成暖身操。不知不覺間,眾人也決定了第一戰的特殊規則,就是倒數前兩名要負責跑腿買飲料。


    於是——


    「唔——奇怪了。我明明完美地學會虛張聲勢這招,不可能會輸啊。」


    「……因為你每次都用這一招,反而表情一臉不妙的時候是安全牌,所以我想都被此葉他們將計就計囉。除此之外,還是運氣的問題吧。」


    「你說什麽!可惡的乳牛女!你果然在性格扭曲這方麵上無人能出其右!最好那對胸部也醜陋地扭曲啦!就像麻花卷麵包一樣!」


    春亮與菲雅離開了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桌子,一同出發買飲料。首先他們去了離大廳最近的自動販賣機區,但那裏已經有不少排隊的學生。不曉得是否跟他們一樣負責跑腿,有很多人都是一次買好幾罐。


    「看樣子就算排隊,也會等上一段時間……」


    「我記得餐廳那邊也有自動販賣機吧?雖然有點遠,但那邊的人潮應該比這裏少喔。」


    「考慮到時間,那邊好像會比較快耶。那我們走吧。」


    於是,菲雅與春亮一同走在鋪著鬆軟地毯的走道上。餐廳在建築物盡頭,位置有些偏遠,因此就像是短距離的散步。


    一樓當然沒有學生的房間。但是,走廊上明明沒有地方可供就座,卻也可以零星見到一些學生的蹤影。而且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的配對。


    那些男女都在近距離下互相對望,或是肩碰著肩貼在一起,一臉幸福地聊著天。


    他們到底在聊什麽啊?


    為什麽會帶著那麽幸福洋溢的表情,彼此相視而笑?


    (嗯……我也明白啦。他們……就是情侶吧。)


    經過之際,菲雅斜眼瞥向那對情侶。於是那對情侶也同時瞥向菲雅他們。這時,菲雅帶著猛然一驚的心情又想到一件事。


    這兩個人是一男一女的配對。


    而自己和春亮——現在也是一男一女的配對。


    她不禁心想,對方是怎麽看待他們?那對情侶是怎麽看待,獨自走在人煙罕至建築物深處的他們倆?


    總覺得對方是帶著欣慰的眼神看著他們,是她想太多了嗎?對方的眼神像是在鼓勵他們:「發現同伴了,希望你們也能共度快樂時光喔。」這是她的錯覺嗎?


    不知為什麽,心跳開始不可思議地加快。她在意起走在自己旁邊的春亮。


    「喂,菲雅,你知道怎麽去餐廳嗎?我其實沒什麽自信喔。」


    「唔喔!什…什麽?要怎麽去?這個嘛…那個,對了!這裏有導覽圖喔,隻要過去看看就一目了然啦!走這邊!」


    「……?」


    由於春亮突然出聲叫她,菲雅嚇了好大一跳。她順勢直接敷衍過去,利用導覽圖確認了前往餐廳的路徑後,再次在走廊上前進。由於如果站在春亮旁邊,心跳可能又會變得更快,因此菲雅略微加快腳步,變成走在他前麵。隨著走進建築物的深處,人影愈顯稀少。但是,就在菲雅要一鼓作氣彎過某個轉角時,她又在前方的走廊上發現人影。


    (什麽……!)


    又是情侶。


    但是,這回的情侶並未濃情蜜意地聊著天。他們沒有交談。


    兩個人隻是不發一語,做著某件事。


    就是啾——地互貼著嘴唇。


    「啊…喔哇哇……!」


    菲雅慌忙轉回身子,緊貼在牆上躲在轉角後頭。接著牢牢地擋下還未抵達轉角的春亮。不行,這條路不行!


    「怎麽了?為什麽……唔唔唔。」


    「不…不要出聲!會被發現!」


    菲雅用手掌搗住春亮的嘴,嘀嘀咕咕地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春亮沒看見轉角後的畫麵,所以尚未察覺到發生了什麽事。他的眼神顯得很困惑,但還是先舉高雙手,乖乖擺出投降姿勢。明明不清楚狀況卻還全麵投降,這家夥的不抵抗主義未免執行得太徹底了。


    菲雅吐了一口大氣後,再次——手掌依然按在春亮的嘴上,緩慢轉動上半身,隻將小腦袋瓜探出轉角。看得見。還在親。啾——啾——


    (真…真是太無恥了……!)


    菲雅的臉上頓時漲紅。這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麽啊。竟然在這種地方,在這種時候。不,正因為是這種時候?她好像曾聽某個班上同學說過,教育旅行具有一種魔力,會促使人發展出戀情。兩人一起共度夜晚。的確,對於一般情侶而言,這是非常難得的體驗。可是,他們自己呢——


    「唔唔唔……菲雅……?」


    這時菲雅又再次驚覺到了。由於她以全身將春亮壓住,所以可以感覺到他胸膛的觸感,與他的體溫。距離比平常還近。明顯很近。另外,他的呼吸吐在自己搗住他嘴巴的掌心上。嘴唇貼在掌心上。是啾——的時候會使用的嘴唇。不,不僅如此,現在稍微碰到手指的東西,不正是舌頭?也就是說他舔了自己的手指。手指與舌頭的接觸。掌心與嘴唇的接觸。


    (啊……)


    這時,菲雅突然回想起來。


    春亮的嘴唇。沒錯,自己曾被他的嘴唇碰觸過。雖然不是人型,但確實有過。應該是文化祭結束的那時候。


    她想起來了。不,她並沒有忘,她忘不了——那個觸感。


    春亮的嘴唇與自己的身體互相重疊時的觸感,是種非常幸福的記憶。


    但是——菲雅繼續深入思索。


    (如果就像現在眼前那兩個人一樣……是被親到嘴唇,果然感覺不一樣嗎……?)


    這時菲雅又恍然回神,她忙不迭地連連搖頭。笨…笨蛋!自己在想什麽啊。真是太無恥了!


    一定是因為看見無恥的家夥們,才會被感染無恥。真令人困擾,所以得盡快離開這裏!


    「聽…聽著,這條路沒辦法走了。我們去找其他的路吧,快轉回頭!」


    「咦?為什麽?」


    「不為什麽!你就當作是這條路已經完全被死亡毒氣汙染吧!」


    菲雅又悄聲嘀咕著,強行推著春亮的後背,往回走到原來那條路。


    忘了吧,快忘了剛才那些事吧。總覺得今天相當心神不寧。胸口沒來由地心浮氣躁,又因為一點小事就臉紅心跳,或是做些奇怪的想像。


    真是的,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


    趁著春亮背對著自己,菲雅悄悄用一隻手搓了搓變紅的臉頰。


    這難不成——菲雅心想,就是所謂教育旅行的魔力?


    繞了遠路後(雖然春亮還是不明白為何非得繞遠路不可),兩人抵達了餐廳前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八人份的飲料後,春亮和菲雅平分,打算一人各拿四罐飲料,但是——


    「呼…呼喔喔喔喔……」


    「啊~你不用勉強自己拿啊,全身都在發抖啦。」


    春亮拿的方式很普通,就是用雙手手指各夾住兩罐飲料,但菲雅就算用力撐開手指頭,似乎還是非常勉強。她的手還真小——


    春亮覺得還挺稀奇的。


    「你……你不用擔心,我可以!」


    「那是碳酸飲料,要是掉了後果會很嚴重喔。」


    「所以我都說你不用擔心啦!況且就算真的掉了,這是泰造的那份,所以應該沒問題吧。」


    「你這樣講還真過分。對了,你可以不用手拿,像這樣抱在胸前,應該就拿得動。」


    「什麽?你剛才說了什麽?胸部怎樣啊!你想說因為胸部很平坦,應該不會造成阻礙,就可以保持平衡嘻嘻嘻嗎!詛……詛咒你喔!」


    「我根本沒這麽說!你是耳朵尖到有被害妄想症啦!」


    結果,菲雅各拿著一罐飲料在手上,剩下的兩罐再用手臂夾住,才開始邁步移動。


    接著片刻過後——走到離大廳還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時,菲雅突然停下腳步。旁邊就是這間飯店的土產區。她在那裏發現了某個東西。


    「喂,春亮。第一個理由……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在大廳辦飲料派對。可是,如果隻是玩撲克牌暍飲料,你不覺得很空虛嗎?」


    「……」


    「第二個理由,就是我們剛才繞了遠路,讓他們等了好一會兒。為了表示歉意,除了飲料之外,應該要再附贈其他東西才對吧?」


    見到菲雅那雙鎖定獵物的晶亮大眼,春亮歎出一口氣。他明白這下子再說什麽也沒用了。


    「唉……反正你接下來,一定會說出更多牽強附會的理由。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快點決定要選哪個吧,不然要是在這裏耗太多時間,那就沒意義了。還有,錢你要自己付……」


    「呀呼——!」


    不等春亮說完,菲雅就一股腦兒地衝向土產區。當然,那塊區域貼著一張這樣的小海報——「各式當地仙貝!請將和風的心意帶回家吧!」菲雅的身子往前傾,興奮不已地朝排列在眼前的無數仙貝投出炙熱的視線。


    「我先聲明,隻能選一種喔。畢竟之後還會買土產。」


    「我知道,我知道啦!嗬嗬嗬,全都是我沒看過的仙貝,真是寶庫……!該選哪個?還是該確認性地先買可以帶回去當禮物的仙貝,再試吃看看?或者實驗性地從特殊口味仙貝裏挑選——重點就在於要重視滿足程度,還是旅行期間接觸到的仙貝種類數量!這真是個大難題,旅行第一天就麵臨天大的難題!」


    「我就說你這麽煩惱,反而會讓大家等更久喔。」


    春亮苦笑著低聲提醒,但菲雅當然沒在聽。她隻是將仙貝拿了又放、放了又拿,一個勁兒地挑選。「選這個嗎?不,這個?這個也很難割舍——」


    春亮早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了。有茶點確實不是壞事,而且想當然耳,菲雅看起來也非常幸福。事到如今他也無法阻止她。當然他會盡可能催促她,隻是回去之後,對於他們兩人遲到這麽久,非得向大家好好道歉了。


    但是,隻是一味催促她快點也無濟於事。春亮暫且讓自己的視線離開菲雅,環顧四周。雖是旅行第一天,但大概是想先鑒定一下或打發時間,除了春亮他們兩人以外,這個土產區裏也能見到不少學生。有同性的小團體,也有好幾對情侶。他們或是和樂融融地看著鑰匙圈,或是指著奇怪的玩具一起大笑,或是挑選著t恤。「如果要買,你會選哪件?」就連毫無關係的春亮看了,也莫名覺得這景象令人有些難為情,但不會覺得不快。


    (嗯……因為是教育旅行吧。)


    「明明在學校偷偷摸摸,但不知為何教育旅行期間,卻會變得敢在他人麵前光明正大地打情罵俏……也就是不同於平常的環境,創造出不同於平常的法則!教育旅行就是有這種魔力喔!我也好想向他們看齊!」春亮回想起泰造曾經這麽說過。就在此時——


    「喂喂,春亮!你想吃哪種!是這個京都風的芥末仙貝?還是這個關西限定的章魚燒口味仙貝?兩種都好難割舍喔,你說呢?」


    菲雅抱著懷中快掉下去的飲料,一骨碌地回頭問春亮。她依序拎起仙貝的袋子,像是在說她真的打從心底非常苦惱般地偏著頭。


    春亮又露出苦笑——這時赫然發現其他情侶朝他們投來視線。總覺得……那種視線像是將他們視為同伴,又像是將春亮剛才投向對方的視線,如今再原封不動地奉還到自己身上。


    (唔……)


    那些情侶是怎麽看待他們?這裏有自己和菲雅單獨相處。他又在一旁等著菲雅挑仙貝,偶爾她又會征求自己的意見,問哪個比較好,然後他就露出苦笑。


    (唔…唔喔喔……這樣…總覺得有點…應該說是難為情嗎……!)


    春亮輕輕甩頭,為了掩蓋自己心中產生的動搖,他如此回答菲雅:


    「看……看起來都很好吃啊。總之你快點決定吧……!」


    「兩邊都好這種答案最讓人頭疼。嗯……等一下,這個炸年糕片看起來也很好吃耶!真傷腦筋……」


    菲雅沒察覺到春亮的心情,再次轉向一大排仙貝。


    春亮的心跳還有些快速,異常地在意周遭的視線。和菲雅兩人像現在這樣相處,讓他感到有些難為情——就各方麵而言,總覺得今天心神相當不寧。


    真是的,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


    趁著菲雅背對著自己,春亮悄悄用一隻手搓了搓變紅的臉頰。


    這難不成——春亮心想,這就是所謂教育旅行的魔力?


    *


    用不著班長錐霞發號施令,這房間的所有人一等熄燈時間到了,統統乖巧地進入就寢模式。


    「好啦,既然吃過仙貝,也玩了撲克牌,我今天沒有任何遺憾!睡覺吧!唔嗬嗬,像這樣將棉被排在一起睡覺,就好像集訓合宿啊。讓我想起之前在學校的值班室裏過夜的情形——唔唔唔。」


    「值班室……?」


    「不不,沒事啦,實耶麻同學。喔嗬嗬嗬。好,快睡吧,為了讓明天也能玩得盡興!」


    「是…是啊。要是太晚睡明天提不起精神,那就真的是蠢斃了。」


    當然,一行人不可能就這樣馬上睡著,錐霞和菲雅都配合渦奈的亢奮情緒,漫無邊際地閑聊了好一會兒。雖然很開心,但菲雅不久後就睡著了,聊天大會自然也宣告結束。「才第一天而已,距離那個傳統的大戰還很早……」渦奈口中嘀咕著,像在確認硬度般揉捏著枕頭,真是不吉利。


    接著第二天,所有人都在預定時間起床,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吃早餐,出發前往今日的觀光行程預定地,也就是京都。


    上野錐霞十分努力。


    「夜……夜知!我絕對沒有任何其他特別的意思,就隻是為了紀念!要不要以金閣寺為背景,我們一起拍張照!」


    以世界遺產為誘餌,拍張兩人的合照。這就是王道。應該就是王道式的攻擊。


    「喔,當然好啊。其實我本來想向黑繪借數位相機,結果卻忘了。我正好覺得都隻用手機拍照很空虛。呃,其他人——」


    「我…我們兩個先拍一張吧,喏!也得順便測試一下我的數位相機有沒有問題!好,渦奈,拜托你了!」


    「ok——」


    錐霞很快地挨近春亮,抬眼瞄向他的側臉,然後保存在記憶中最重要的資料夾裏。兩個人的合照當然非常重要,但這也非常重要。


    啪嚓一聲拍好照片以後,錐霞看著液晶熒幕做確認,上頭是一臉靦腆的他和有些緊張的自己合照(寶物又增加了一個),這時此葉迅速地欺向前。錐霞在心裏低語:「抱歉,但互爭勝負的世界就是如此殘酷。」並自然地與春亮拉開距離。她沒有權利獨占他。誰都沒有。這種想法太天真了嗎?但至少在最低限度下,她不想做出違背自己名譽的事情。


    「嘖!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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