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暗色重返的意義」 “the vige where they perform”


    *


    比布利歐。冠上了自己名字的「比布利歐家族會」——肯定受詛咒的道具,懷抱著愛,接受其一切瘋狂組織的前主母。


    「前」主母。


    名為家族會的組織,如今已不存在。


    「真是的……無能死了……」


    「嗬嗬嗬,我也嚇了一跳。因為原本按預定應該會再晚一點,明天或後天才見麵。會在這裏就見到麵,是單純的偶然?……還是你們學校的理事長動了什麽手腳?」


    急忙吃完飯後,一行人在定食飯館後頭的小巷子裏集合。有春亮、菲雅、此葉和錐霞四個人。離開房間時,曾經見過比布利歐的白穗和恩·尹柔依隻是瞥了他們一眼,但沒特意跟來。不過,也許恩·尹柔依隻是躲在他們沒發現的地方偷聽。


    另一方麵,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往昔的敵人,艾莉絲·比布利歐·巴斯庫利赫,和二階堂久留裏。兩人和他們一樣,將巷子裏的啤酒箱當成椅子坐著。比布利歐笑容可掬,久留裏則是不悅地鼓著腮幫子。


    最後一次看到她們兩人是在文化祭——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所以外表也和當時有些微不同。久留裏的發型和飾品數量看起來都有所收斂,比布利歐則是幹脆地剪去了那一頭超級長發,留了很有年輕主婦感覺的發型。另外,她戴在臉上的也不再是單片眼鏡,而是普通眼鏡。大概是察覺到春亮的視線,她輕輕抬起眼鏡說道:


    「因為最近特別是在這個國家,很難買到單片眼鏡……所以其中一邊是沒度數的鏡片,本質上還是一樣。況且原本就類似某種時髦裝飾品。」


    「乳牛女,這樣好嗎?你的存在意義又有一個要消失囉。」


    「不過是多了個戴眼鏡的人,你在說什麽啊!」


    此葉厲聲反駁,但旋即又重振精神般地吐出一口氣,轉向比布利歐她們兩人,表情相當僵硬。畢竟跟她們兩人之間曾結過不少梁子,尤其最近又接二連三地遭到騎士領和龍島/龍頭師團的欺騙,此葉當然會非常提防。


    「總之,就先要求你們說出情報吧。我有很多事想問你們。」


    「如果是我們能回答的問題,一定全力配合。呃……也許我沒資格這麽說,但你們可以不用這麽提防囉……雖然不曉得你們願不願意相信我們,但我們現在早已過著與禍具毫無關係的生活,沒理由會加害你們。」


    「就是為了相信你們,我們才必須問問題啊。那麽首先——」


    正要發問的此葉突然陷入緘默。她是怎麽了?就在春亮大感納悶時,飯館的後門突然打開,一名穿著圍裙的年輕男服務生探出頭來。是個年紀看起來應該高中剛畢業,但體型格外壯碩的青年。


    一看到他,久留裏就「嘖」地咂著嘴。青年一聽,像個惡作劇的小孩般笑了。


    「喂喂,二階堂,怎麽可以一看到人就咂嘴——」


    「……吵死了。喂!不準摸我的頭!別把我當小孩子!無能死了!」


    青年用單手揉了揉久留裏的頭巾,久留裏就動作粗魯地拍開他的手。雖然久留裏似乎嫌惡般地皺起表情,但春亮在這幅景象中,卻仿佛看到動物們在互相嬉鬧。比布利歐麵帶微笑望著這一幕,說道:


    「呃……光一郎,怎麽了?我們已經確實向老板娘取得休息許可囉,如果是店裏又變得很忙——」


    「啊——不不不,不是啦。我是聽說二階堂的朋友來看她,隻是覺得她竟然也會有來看她的朋友啊——有點吃驚。既然如此,身為職場的前輩,必須讓她看看我有多大方!別告訴班上其他同學喔,這是你們才有的特別招待!


    青年將裝有罐裝飲料的塑膠袋塞給春亮,不多不少正好四罐。


    「謝……謝謝你。」


    「喔——我還在想二階堂的朋友是什麽樣的人呢,沒想到挺普通的嘛……才怪,尤其是這群小姐。那位銀色頭發的外國人,和艾莉絲小姐有關嗎……?」


    「光一郎,你很吵耶!這跟你又沒關係,無能死了!現在不是你的休息時間吧,快回去工作啦!」


    「嗚咿——好恐怖好恐怖。不管怎麽說,他們是你以前在學校的朋友吧?真謝謝你們沒有忘了這麽粗暴的女人,還過來看她。所以我想就由我代替這個講話總是非常不坦率的家夥,跟你們道謝吧——」


    「光…光一郎——!」


    久留裏一腳踢向光一郎探出上半身的後門。在快被夾住的前一秒,青年就迅速抽身回到店內。關上後門前,他發出的「唔哈哈哈哈!再見啦!」大笑聲餘韻也頓時消失,小巷子又恢複靜寂。


    此葉像是泄氣的皮球般吐出一口大氣。春亮可以感覺到,環繞在她身上的緊張感稍有變淡一了。方才那一幕非常地自然、稀鬆平常,正因如此——也讓人覺得原原本本,毫無一絲虛偽地展現出她們現在的生活。


    不是透過言語,而是從氣氛感覺到。籠罩在她們四周的,不再是塗滿鮮血和詛咒的夜晚;而是就像剛才那樣,被打工同事揶揄或鬥嘴,這種非常理所當然又平凡無奇的日常生活。


    春亮分配著收到的飲料並說道:


    「呃……你們……似乎……過得很好。剛才那個人看起來也很親切,麻煩你之後再替我們向他道謝吧。」


    「笨蛋,沒這個必要。那家夥隻是個單純的笨蛋。他不過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想來看看我認識的人長什麽樣子。」


    「從那次的文化祭之後,你們就一直在這裏工作?」


    最後一次見到她們,是她們在失去了可說是家族會中心的冒牌神明,失去了名為愛的教義後,但殘存下來的家人依然隻是家人——於是一起並肩離去的背影。後來,沒有再聽到關於她們的任何消息。


    比布利歐回答了春亮的問題:


    「我們大約有一個月都一直四處徘徊,尋找可以安身立命之處,不過,是啊……那次之後,這裏是我們第一次真的穩定下來開始生活的地方。對於願意收容我們的老板娘,我真的再怎麽感謝她都不夠。」


    「話又說回來,為什麽會選京都?」


    此葉詢問後,比布利歐靦腆地笑了:


    「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因為我想既然是觀光地區,應該會有工作機會吧,而且外國人就算出現在這裏也不稀奇,我個人也對這個國家的傳統文化很感興趣……算是在觀光同時,順便過來看看吧。」


    「沒想到還挺隨便的嘛。對了,說到外國人,應該還有一個吧?」


    「嗯。奧拉翠耶·拉柏多爾姆那格在哪裏?你們應該把她帶走了吧。」


    聽了菲雅與錐霞的問話,比布利歐略顯困擾地皺眉。久留裏則是板著臉嘟起嘴唇。


    「……她一直都待在家裏。這就是所謂的家裏蹲吧,無能死了。」


    「我想她確實明白一切都已經結束——可是,內心的創傷還沒有完全痊愈。如果要重新振作,恐怕還需要一點時間。」


    「嗯……總之,就是你們三個人現在住在一起,同時還在這裏工作吧。」


    「就是這麽回事。」


    多少可以理解她們的現狀。但是,這件事情並不會因此宣告結束。恰巧因為教育旅行而來到京都的春亮一行人,遇到了恰巧在京都生活的她們——現在的情況無法用如此簡單的三言兩語帶過。


    「你剛說過『預計是明後天才會見到我們』對吧?也就是你原本就打算跟我們接觸。」


    「是啊。在這裏就見到麵,真是出乎我的預料。」


    「如果再問你『這是怎麽回事』就太拐彎抹角,所以我就先問了。」


    菲雅目光鋒利地眯起雙眼,接著簡短地說道:


    「——交出來。」


    比布利歐麵帶著微笑回答。


    「現在還不行。」


    菲雅的眼神變得更為淩厲。春亮當然也清楚她們在說什麽。


    教育旅行。在當地遇見的比布利歐她們。如果還認為毫無關係,那就太遲鈍了。換言之——


    「理事長說過,隻要我們往西走,就可以得到免罪符機關——那麽換句話說,就是你們擁有免罪符機關對吧?」


    「隻有一半說對了。所以,我隻能這麽回答你……現在還不行。」


    「你說隻有一半是什麽意思?」


    比布利歐動作輕柔地與久留裏互相對望。


    「沒必要隱瞞吧,我想可以全說出來。」


    「是啊。那麽我就向你們說明吧。雖然我們到目前為止已經改邪歸正,過著遠離禍具世界的隱世生活——但唯獨和某個自以前就很照顧我們的人,還是繼續保持聯係。對方既是情報通,也是供應商。」


    「什麽是供應商?」


    菲雅側過頭問。


    「正如字麵上的意義,就是為他人供應各種物資的商人。不單是食物等後勤物資,隻要是你有需要的東西,所有東西都能供應。隻要付錢,有時甚至也能提供禍具。但是這回的開端,不是他身為供應商給了我什麽,而是身為情報通的他給了我某項情報。」


    「那項情報是……?」


    比布利歐微微環顧春亮一行人後,接著說:


    「就是雛井艾希在研究室長國手上這項情報。原本我會與他保持聯係,也是為了繼續搜羅已經分崩離析的家族會成員相關消息。」


    「!……是那個女人?這麽說來,她的確說過原先是家族會成員……」


    至於提供這項情報的,則是自那次之後不曾再現身的——日村素直。大概是回想起他的關係,錐霞眉頭一皺低聲問道:


    「你聽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嗎?也知道她為何受到研究室長國保護……和為何咬舌自盡,險些喪命?」


    「是的,大致上都聽說了。」


    「雖說她是受到操控,但我們也稱不上是毫無責任,這方麵你又有什麽想法?而且,我們也破壞了那個受詛咒的懷表。」


    此葉有些緊繃戒慎地說道。但比布利歐隻是輕輕搖頭:


    「我並不恨你們。而且我也並非希望艾希成為戰力,所以也不在乎『酢漿草的實驗表(clockwork life)』。我隻是——對於那個曾奉過去犯下離譜大錯的我之命,但依然存活下來的她,想再次正確地去接納。就像奧拉翠耶一樣。我有這個責任。」


    「哼。搞不好那家夥也會無法接受現實,最後隻是變成家裏蹲喔。」


    「是啊……但是,因為艾希和奧拉翠耶從以前感情就很好,所以我很樂觀地想——如果讓她們再次相會,彼此互相扶持,這也許會成為讓她們重新振作的契機。」


    即便聽了菲雅有些壞心眼的挖苦,比布利歐也帶著沉穩的笑容如此回答。但並非隻有沉穩。春亮在她的表情中,感受到她的堅定意誌與內心深處的強韌。在她心中存在著毫不退縮,接受自己過錯的這種崇高決心。


    「於是,既然知道了艾希的下落,我就認為必須帶她回來。但我們曾經得罪過研究室長國。就算請求他們交出艾希,大概也不會大方地答應。」


    「畢竟你們甚至還搞出自爆恐怖攻擊啊,這也難怪——不,我單純隻是站在和研究室長國無關的人的立場上,也會這麽認為罷了。」


    再次表示自己已經脫離那個組織的錐霞說道。接著是久留裏開口了:


    「就算我們直接開口要求,他們大概也不會歸還吧……既然如此,我們就隻能考慮其他間接性手段。也就是請其他人居中協調。」


    「既與我們跟研究室長國有關,又是危險性低的對象,換言之——」


    「就是我們嗎……」


    「沒錯。包括夜知家的人、箱形的恐禍、村正、暗曲拍明的妹妹、前龍島/龍頭師團成員的理事長,還有其他因種種緣由聚集的各種人,你們這個團體——就算取名為『夜知家』或『大秋高中』,稱作是一個組織都不為過。」


    說得太誇張了吧——春亮心想。但同時他也覺得難怪會被人如此看待,隻要一想到自己身旁的這些人有多特殊。


    「唔,名字應該取為『菲雅與愉快的仆人們』比較好吧。」


    「真是讓我驚訝到找不出好理由啊。這麽說來,我們連夥伴也稱不上囉?」


    「真沒辦法,那就取名為『菲雅與愉快的夥伴們跟其他』吧……總之!你們想請我們居中協調,然後呢?」


    「當然,我也準備了對等的代價。能夠成為代價,你們很想得到的東西,我隻知道一個。所以我委托了剛才提過的那個情報通——但這次的身分又成了供應商,他在最近向我聯絡,說他終於找到了可以取得的門路。」


    「也就是免罪符機關對吧?」


    「是的。在那個當下,我就聯絡了貴校理事長。因為我想會需要很多事前準備……雖然不曉得為什麽我一提到免罪符機關,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大概是因為這是發生在菲雅拜托理事長「請幫我搜集免罪符機關的情報」之後,所以理事長才會答應比布利歐,然後這件事應該又是在教育旅行不久前才發生的,所以理事長才會突然想惡作劇,讓春亮他們在當地交易——


    「哎呀呀……結果理事長隻是為了讓我們大吃一驚,才什麽都不說?真是蠢斃了。不過,這確實是件值得考慮的事啦。怎麽辦?」


    「總之,還是先求證一下吧。而且我也想向他抱怨幾句。」


    接著此葉利用手機打電話給理事長,抖動著眉頭說:「是的……果然是真的嗎……好,我明白了。另外,請容我再多說幾句話,那就是請你適可而止,不要再用無謂的惡作劇玩弄我們……」看樣子,就交給此葉去訓斥故意拐彎抹角嚇唬他們的理事長吧。


    「那麽……菲雅,你覺得呢?」


    「你是指要不要接受她們的委托?我當然很想接受。至於理由嘛——第一,是那個名為雛井艾希的女人,目前會在研究室長國那裏,的確跟我們脫不了關係;第二,就是免罪符機關這個報酬非常吸引人。」


    菲雅像在同意自己說的話,用力點頭後又接著說下去:


    「沒錯,現在我最主要的目標,就是得到免罪符機關。我已經決定了,就算要費盡千辛萬苦,也要盡可能多搜集到免罪符機關。既然好不容易有取得的可能性,我絕對不會在這一刻,白白浪費掉這個機會!」


    既然菲雅的決心如此堅定,春亮也不會再多說什麽。接下來就隻要一如往常,竭盡全力地支援她就好。


    這時,似乎已向理事長抱怨完畢的此葉也闔上手機,加入對話。她似乎在講電話之餘,還留意著他們的對話進度,因此她歎著氣說道:


    「真沒辦法……結果,結論就是接受擔任協調的中間人囉。」


    「嗯,畢竟她們現在已經變得跟普通人沒兩樣了。就這方麵來說,也算是行善助人嘛,所以幫助她們也不是壞事。」


    「是是是,我明白了。果然一開始都得由擅長交涉的理事長出麵啊。真希望他能就這樣解決掉這件事,別再跟我們扯上關係啦。」


    此葉聳了聳肩說道,但又像是忽然回想起來,望向久留裏她們兩人:


    「這麽說來,我想向你們確認一件事。考慮到你們剛才說的『現在還不行』……表示你們現在還沒拿到免罪符機關是吧?」


    「我們與供應商約好碰麵的時間是今


    晚。然後打算收到後,隔天再隨便找個時間交給你們……啊,無能死了。話又說回來,我打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打算出麵啊。為什麽要在我打扮成這樣的時候跑過來啦。」


    久留裏又開始在嘀咕抱怨了。沒想到罩衫式圍裙挺適合她的——春亮如此心想,但如果老實說出來肯定會挨揍,所以他保持沉默。


    「唔,也就是說,要等到今晚才拿得到囉?」


    「就是這樣。」


    「我可是很想馬上拿到喔。你們時間約在幾點?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直接交給我。」


    「是啊……如果能盡早交給你們,也能請理事長盡快展開行動。那我就告訴你們吧。」


    於是比布利歐將她與供應商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告訴了春亮他們。記錄在手機裏之後,順便與她們兩人交換手機號碼,以便往後聯絡。


    「總覺得好奇怪耶。」


    「吵死了,你這無能的家夥!我宰了你喔。這件事情結束後,一定要刪除喔!」


    「接招吧!號碼發送光束!」


    「哎呀呀,嗬嗬。謝謝你。」


    「你們兩個出乎意料地很快就能轉換態度啊……唉。」


    「……如果隻有我和此葉在這裏,根本不會做這種事吧。竟然悠哉地和以往曾經敵對的對象交換手機號碼……雖然不是壞事啦,但真是蠢斃了……是嗎?我也不太明白。」


    雖然有些局促不安,此葉和錐霞仍與比布利歐兩人交換了號碼。


    就在這時,此葉再次抬頭朝後門望去。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人的氣息。


    門把「喀嚓」一聲轉動,接著探出頭來的是——不是方才的光一郎,而是畏畏縮縮戴著眼鏡的鷺咲老師。


    「呃……我像個老師一樣來叫你們了,至少我是這麽覺得!由於好像快出發了,如果可以,跟朋友的敘舊請就此告一段落……」


    「啊,是嗎?知道了。」


    這段會麵的時間,是他們在快速吃完午餐後,向潰道她們說:「我們可以在出發之前跟朋友敘敘舊嗎?」半強勢地令她們不得不答應。因此一旦叫他們回去,就隻能回去了。


    「真不好意思,占用了貴班同學這麽多時間。因為好久沒見麵了,不小心就拖太久……打亂團體行動真是不好,所以我們現在就要散會了。」


    「您…您真是太有禮了……比我還像老師,讓我覺得非常震驚!」


    比布利歐與鷺咲老師頻頻互相點頭致意,真是一幕非常怪異的景觀。久留裏哼了一聲,自啤酒箱椅子上站起身。接著走進了後門說道:


    「既然悠哉的學生們已經吃完,就表示我們的休息時間也結束了吧。快點趁那個笨蛋光一郎一臉像是抓到小辮子似地來催我們之前,趕緊收拾吧,媽——」


    久留裏以仿佛一口吞下空氣般的氣勢倏地住嘴。緊接著她瞪大雙眼,看似冷汗涔涔地回頭向身後望去——


    察覺到正目不轉睛望著自己的春亮他們。


    「嗚……啊……」


    她的臉頰眨眼間變得愈來愈紅。


    嘴巴不停地張合,甚至沒吐出空氣。


    最後——


    「無……無能死了——!」


    光靠這句莫名其妙的台詞氣勢,就徹底顛覆現場的氣氛,然後像是在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一概與自己無關似地,迅速衝回店裏。


    「?」隻有鷺咲老師大感不解,但春亮一行人悄悄地望向比布利歐。她隻是像在說「哎呀呀」般地麵帶微笑。


    「……她總是這樣?」


    「總是這樣啦。自從在這裏安定下來之後,真是教人開心啊。」


    春亮還是姑且做了確認,然後聽著比布利歐的回答。久留裏剛才想當作沒說過的失言。那是非常平凡無奇、稀鬆平常的單純稱謂。


    但是,展現出非常重要的事實。遠比所有證據都更為明確垃,說明了她們的現況。所以春亮表情柔和地說道:


    「不管是你還是她,都過得不錯啊。」


    「是的,她是我所自傲的家人。」


    比布利歐也帶著非常幸福的笑容回答。


    *


    晚上一行人將與比布利歐會合。屆時,比布利歐會自供應商那裏收下免罪符機關,然後再直接交給菲雅他們。今後的流程大致上就這樣決定了。


    「我在意的東西終於有眉目了!這下子總算可以使出全力,享受教育旅行這項活動啦……!」


    菲雅氣勢十足,同時再次開始了下午的行程。一行人搭上巴士,自上午抵達的西北部往南行駛。首先在廣隆寺參觀佛像,但這裏不過是前哨戰。今天下午的主要參觀景點,是就在附近,在這趟旅行中首度自造訪的非神社佛寺之地——


    東映太秦電影村。


    坐在巴士裏,從廣隆寺往下一個定點移動時,菲雅看著手冊呻吟道:


    「喂喂,那裏真的會有偶爾在電視上會看到的古代街道?也就是會有仿冒的真品,不不,是真的仿冒品囉?」


    「我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應該就跟在電視上看到的東西一模一樣吧。說不定還能剛好看到劇組在拍戲的場景。」


    「這麽說來,此葉很常看時代劇,似乎對這方麵很了解啊。她看起來也最期待來這裏喔。」


    「哎呀——誰知道呢,嗬嗬。不過的確,搞不好實際看了以後,我的情緒會變得有些亢奮啦。像是『啊!這裏就是土佐衛門(注:「土佐衛門」在日文中泛指溺死的人)經常浮起來的護城河』啦!」


    因為發現那種地方就會情緒亢奮的女高中生,好像有點異於常人耶——春亮如此心想,但見到此葉十分期待的樣子,決定不潑她冷水。


    由於廣隆寺與電影村的距離相當近,沒多久就到了。盡管是知名度高的景點,但道路有些狹窄,行駛於其中時,巴士窗戶外,氣氛與周遭風景截然不同的建築物就躍入眼簾。沉重紮實的梯形地基,再加上覆蓋著灰色磚瓦的——


    「是……是城堡耶!不,還是大門?總之,現在好像隨時都會從那個縫隙裏射出火箭來耶!」


    「這是哪門子的感想啊。」


    一行人在喧嚷中,自停在停車場裏的巴士下車。先等老師們確認完學生人數後,春亮這班的學生再一同前往團體入口——不,是從團體入村口進入電影村,最後在噴水池前整隊。


    「接下來兩小時都是自由活動時間,請盡可能分組行動。這樣子一發生事情,才方便掌握情況。有問題再打電話給在下或鷺咲老師吧,說完了。」


    潰道老師有些心神不寧地快速說完,注意事項就此結束了。緊接著她一馬當先快步走向時代劇的街道——還像拿著武士刀一樣地攜帶鐵鏟。這麽說來,以前聽她說過她很常看時代劇,看來也很期待來這裏玩吧。畢竟老師也是人嘛。


    「唔,光是隨便一瞄,就覺得很有時代劇的感覺啊!首先該從哪裏開始看起?看起來有好多東西喔!」


    「總之,我想先去看看室外的布景。春亮,可以嗎?」


    「喔,我完全沒問題。那就交給你了。倒是泰造你們沒問題嗎?雖然又跟平常一樣和菲雅她們一起行動,但畢竟我們不同組,也可以自己行動——」


    「春亮!你這愚昧的家夥!」


    泰造不知為何用充滿時代劇風格的台詞厲聲怒斥。兄森也喝道:


    「我們可是一心同體喔,對吧?實耶麻!跟餐券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實耶麻,對吧!」


    「當然!真希望再多加幾張配料券啊!總之,我們就兩組一起行動吧,反正也沒什麽損失嘛。」


    「總覺得裏頭還摻雜了莫名其妙的台詞,不過就我而言,既可以盯著菲雅,以免


    她做出奇怪舉動,那樣也的確比較輕鬆啦……如果大家都沒意見,那我也沒問題。」


    「很好很好。」男生們點頭如搗蒜,因此在這個景點,又是春亮等人和菲雅等人一起行動。春亮不禁在心中微忖:姑且不論自己,但你們都沒有所謂的自主性嗎?


    然後就在一行人看著導覽手冊,準備邁開步伐之際——


    「呀——」從前方傳來其他女生的驚呼。但不是慘叫聲。


    單純隻是興奮的尖叫聲。


    「你看那個人,好帥喔——!」


    「徹底是個大帥哥耶!


    在她們的聲音引領下,春亮也抬起頭來,然後啞然失聲。


    剛剛才遇過比布利歐和久留裏。


    再加上,不知為何在電影村這種地方。


    遇見了「這個人」——!


    這時,某人倏地在春亮身旁停下腳步。與春亮一行人看著相同的景象後,一臉不可置信地連連眨眼。


    「『室長』……?您為什麽在這裏?詢問這樣的疑問。」


    「哈哈哈!我就回答你的未知吧——你有東西忘了拿吧?我正好去了四乃穗木那裏一趟,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就多管閑事地替你送過來了。」


    錐霞用力地握緊拳頭,以一如往常充滿殺氣的視線,瞪著眼前穿著黑色醫師袍的男人。


    「錐霞,不要這麽惡狠狠地盯著我嘛。被可愛的妹妹這麽瞪著瞧,我真是太傷心了……順便說明一下,我隻是來送她忘了拿的東西,並不是要來找誰麻煩喔。我不會違反諾言。」


    周遭不知個中隱情的其他同學,無憂無慮地嚷著:「咦~!是班長的哥哥嗎!」「真想請你介紹給我們~!」這些聲音此刻卻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聽起來非常遙遠又不真實。


    總之,春亮一行人先移動到不引人注目的腹地角落。雖然對毫無關係的渦奈和泰造他們很過意不去,但春亮等人強行以一句「我們要聊點家務事」敷衍過去,暫且請渦奈他們在稍遠之處等候。當然,恩·尹柔依也一起過來了。她應該和白穗她們同組,但白穗她們不曉得跑哪裏去了。


    將拍明逼進無路可逃的角落後,一行人絲毫不敢大意地緊盯著他。唯獨恩·尹柔依眼神散漫地偏著頭。


    「那麽,室長——吾之詢問,想向您確認您方才所言是否屬實?」


    「我可以斬釘截鐵地斷言,當然是真的啦。我先把東西交給你吧。在哪裏呢?」


    拍明將手伸進黑色醫師袍口袋裏,窸窸窣窣地搜尋。「怪了……」他側過頭,彎下身子往更深處搜索——這點才真的是非常奇怪。拍明分明直至手肘都將手塞進口袋裏,黑色醫師袍卻沒有半點突起。相較於戒備地眯起雙眼的菲雅等人,拍明一臉若無其事地說道:


    「啊,這個嗎?簡單明了地說——嗬嗬,正是所謂的『四次元口袋』。雖然可以使用的空間足以稱作四次元,但其實不算大啦。頂多可以放進兩、三個紙箱吧——類似之前被你們破壞的移動研究室『艾莉西亞·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是藉由將受詛咒的口袋,移植到這件研究衣上……喔,是這個吧?」


    拍明倏地自口袋裏掏出一個紙袋。當然,從紙袋的大小根本無法放進一般口袋裏,因此形成一副非常詭譎的景象。


    「四乃穗木都不肯告訴我詳細內容,但還是得先確認一下。恩·尹柔依,是這個沒錯吧?」


    拍明動作輕快地打開紙袋,捏起裏頭的東西,稍微展露在恩·尹柔依眼前。是一塊布。春亮想起來了。在新幹線去上廁所的時候,是恩·尹柔依在車廂間通道上講電話時所攤開的布。看起來是同一種。


    「吾…吾之回答……是。不過……」


    這麽說來,當時的電話果然是為了通知恩·尹柔依有東西忘了拿,然後現在演變成拍明替她送過來。的確,春亮也記得她曾在電話上說過接下來的預定行程……多少可以理解這一連串的發展。但隻有一件事春亮還不明白,那是非常單純的疑問。就是她忘了帶的那塊布究竟是什麽?


    拍明似乎也抱持與春亮相同的疑惑,莫名興高采烈地問道:


    「那就好。那麽,這塊布到底是什麽?關於這個未知,四乃穗木要我直接問你,所以我可是相當期待——」


    「是替換用的內褲。」


    「……將未知變為已知的代價……是我多心嗎?總覺得妹妹們的視線變成像在看著某種變態啊。甚至還有些輕蔑。」


    從一開始就是了——所有人肯定都在心中如此低語吧。總而言之,拍明聳了聳肩後放下那塊布,連同紙袋一起交給恩·尹柔依。她有些難為情地接下。


    話又說回來,不過是件內褲,再買不就好了嗎——春亮多少也有這種想法,但這麽說來,他記得黑繪還是某人以前曾說過。她的內褲該怎麽形容——很像是兜檔布。看起來隻像是一塊長長的布這項事實,也佐證了那項情報。考慮到她的內褲如此奇特,當中一定又是存在部落的傳統或榮譽等各種理由吧。


    這時菲雅往前跨一大步。


    「你事情辦完了吧?那就快回去!」


    「唔——真無情耶。明明我們好久不見了,稍微再閑話家常一會兒也沒關係吧……你們也是啊,就以睽違許久跟家人再度重逢的這層含意來說——」


    「並沒有。快回去。蠢斃了。」


    錐霞的回答毫不遲疑。拍明再次聳肩。


    「真是寂寞耶……不過,我再繼續待下去,恐怕不管何時遭到直接攻擊都不奇怪。還是撤退吧。」


    拍明果斷地邁步離開。恩·尹柔依朝他的背影說:


    「室長,吾之感謝,予以辛苦您跑這一趟的發言。」


    「沒什麽,別放在心上。沒想到我還挺閑的呢。但也隻有在很閑的時候。」


    拍明回過頭微笑,接著輕輕揮著手離去。此葉不敢大意地注視他的背影,同時蹙眉低語:


    「就算再怎麽閑……他畢竟也是個組織的室長,會隻是為了送內褲就特地跑這一趟?」


    「吾之回答,予以目前尚無法掌握室長行動原理的說明。此為未知。」


    雖然在心情上還難以釋懷,但這次並沒有遭到任何實質上的傷害。單純隻有恩·尹柔依獲得自明天起的替換用內褲。她危險地念念有詞說著:「真是幫了大忙。我才正在考慮與其要買穿不慣的內褲,倒不如從明天起就什麽都不穿來度過啊。」還頻頻點頭。


    緊接著恩·尹柔依打電話聯絡白穗她們,為了與她們會合,隨即邁步離開。春亮一行人也走向渦奈他們等候的地點——總之他們隻能將拍明沒有找任何人麻煩當成幸運,再次開始參觀電影村。


    「回來啦——啊,小錐霞,你怎麽啦?表情很可怕耶。」


    「嗯?是嗎?這樣啊……真是蠢斃了,我並不想這樣。」


    渦奈偏過頭說道,於是錐霞就以一隻手揉捏自己的臉頰。大概是與拍明對峙時的緊張感尚未完全消除。但是一察覺到春亮的視線後,錐霞就吃驚地漲紅了臉頰,別過頭去。


    「啊,恢複了。又是平常可愛的小錐霞了!」


    「蠢斃了!哪……哪裏可愛了!」


    「不不不,剛才那個有點像章魚的小錐霞也很可愛喔——」


    「渦……渦奈!」


    同一時間,他們也總算正式開始參觀電影村。如同剛才商量過的,首先是參觀時代劇的戶外布景。


    「對了,剛才那個人真的是錐霞的哥哥?」


    「因為有很多難言之隱……如果你能不要過問,我會很感激……」


    見到錐霞麵對渦奈也隻能支吾地含糊其詞,春亮很替她難過。但春亮就算插嘴,也隻會讓事情變得更棘手。


    所以抵達戶外布景的街道區時,他著實鬆了口氣,準備卯足全力改變話題。大概是跟他有一樣的想法吧,菲雅她們也配合道:


    「喔,渦奈,到囉!好厲害喔,真的到處都是時代劇!」


    「對啊,你看!還有梳著發髻的武士若無其事地走來走去耶!」


    「哇啊……勾起了好多回憶喔。這種氣氛真教人懷念……啊,呃……我是指在電視上啦!沒錯,當然是因為在電視上曾經看過,才會覺得懷念啦!」


    「來拍照吧!拍照!菲雅,機會難得,快抓住那邊那個武士!」


    「交給我吧!……逮到他了!」


    以梳著發髻的武士演員(或者單純隻是體驗當武士的觀光客)為中心,一行人強行拍了紀念照,接著繼續探訪江戶的街道。街道上低矮的大雜院一字排開,讓人仿佛走進了異性界。私塾、火災了望台、值班小屋、商家和大雜院……此葉像是在懷念什麽似地頻頻長籲短歎,始終麵帶微笑。


    就算隻是單純地走在其中,就已經夠開心了,但這裏當然還有表演節目。由於見到前方聚集人潮,探頭一看,原來是兩名武士正持刀對決。他們並不是在打架,而是武打戲的表演節目。結束了約莫五分鍾的表演後,那名演員環顧觀眾,用演戲般的口吻招募願意參加的觀眾:「不才接下來要教導如何演武打戲!在場是否有人認為非自己莫屬呢!」「喔……武打戲啊……」由於見到此葉似乎相當感興趣,春亮就說了:


    「想參加就去參加吧。會是很好的紀念喔。」


    「咦?嘿嘿,說得也是……那麽雖然有點不好意思,我就參加吧!」


    「我其實看不太懂,但好像很好玩耶!我也參加!」


    春亮慌忙捉住正要往前衝的菲雅衣領。


    「等一下等一下,報名的人太多了,他們已經停止征人囉。你死心吧……倒不如說要是你也參加,我隻能想像到你跟此葉認真打起來的畫麵。」


    「唔——」


    其他還有數名參加者,首先由此葉接受演員的指導。兩人手上拿的當然是竹刀。演員要兩人的竹刀尖端互相輕觸,並開始說明——


    「明白嗎?首先劍尖必須先這樣——」


    「喝啊啊啊啊啊啊!」


    但此葉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眼前的武士揮出竹刀。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演員也很配合地佯裝往後踉蹌,痛苦地左右東倒西歪。


    「呼……!為……為何!小姐,還太早了!」


    此葉恍然回神般地說:


    「真……真抱歉,因為沒料到竹刀很有真實感,就不自覺亢奮起來了!」


    「……咳咳。傷…傷口並不嚴重,所以沒關係。那麽,我們回到比試的說明吧。聽好囉,我會這樣揮過去,然後你再這樣揮過來。」


    「咦?可是,這樣子揮,再這樣子架開,收回來的刀子比較容易砍向敵人的咽喉吧?你看,就像這樣。」


    咻咻咻!此葉以仿佛能看到殘像的高速揮動竹刀,接著回過神時,刀刃已經緊緊地貼在失


    去平衡的演員喉嚨上。一滴冷汗自演員的額頭往下滑落。春亮可以成功自演員的表情,判斷出各種的訊息。諸如:怎麽辦?這下子該再次發出哀號,配合她假裝自己被打倒嗎?還是差不多該認真地提醒她一聲比較好?這女生是怎麽回事啊?


    「唔喔——小此葉真是武打戲狂熱分子耶!揮刀的動作連專家都自歎不如!」就在渦奈等人往好的方麵產生誤解而大感佩服時,半眯起眼望著這一幕的菲雅低聲說道:


    「就算我沒參加,她還不是一樣這麽暴力。」


    「……由於是我沒想太多就推薦她參加,所以我隻好不予置評囉。總之,我真的很慶幸那隻是竹刀啦。」


    結束了算是此葉個人秀的武打戲指導之後,春亮一行人又開始四處參觀。


    「吉原花街……這裏是什麽地方?好多一模一樣的店並排在一起喔。」


    「菲雅,關於這個呢,就是……嘰嘰咕咕……」


    「什麽!太……太無恥了——可惡的無恥小鬼!」


    「啊,好痛!為什麽打我啊,簡直莫名其妙!」


    「竟然沒有原因就能互相接觸……可惡啊,春亮,完美犯罪的發生機率已經高達九成囉……!」


    在時代的腳步已經稍微往前進的明治大道上,可以看見古色古香的古式建築。渦奈指向擺放在店門前的展示物品,麵帶「嗚嗬嗬」的邪惡笑容說道:


    「欸,小錐霞,我真想照一張大家都坐在那上頭的照片耶。對了,這個東西叫什麽啊?我一時之間突然忘了,可以告訴我嗎?」


    「啊,那個…就是……叮……電車吧。」


    錐霞忸忸怩怩地別開視線,渦奈不知為何對錐霞拚命按下快門。接著尋找下一個獵物。


    「我聽不見喔。對了,換小此葉告訴我吧,嗚嗬嗬。」


    「咦?那…那是……哈哈,是什麽……?」


    她不知為何又對著害羞的此葉拚命按下快門。這時菲雅說了:


    「看導覽手冊就知道吧——就由我來告訴你吧,那是叮叮電車!」(注:日本的路麵電車通稱「叮叮(チンチン)電車」,但原文的前四個字也常泛指男性生殖器官)


    「你都不會不好意思嗎!還有實耶麻同學也是,不要像個小學生一樣玩這種遊戲!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給我們家那個自由業美容師的靈魂附身了!」


    其他還有很多地方令眾人看得興致勃勃。一下子是在戲棚裏對華麗的裝飾發出讚歎,一下子又在飛鏢道場見識到此葉展露實力,還對護城河裏跑出來的怪獸歎為觀止。


    「唔,我還以為這裏都是很有時代劇風格的東西,沒想到連怪獸都出現了……果然不能小看這裏啊。真是太混亂了。」


    聽到菲雅大感佩服地這麽說,春亮不禁苦笑,同時突然在眼角餘光裏注意到某樣東西。在護城河旁,形似大門的建築物前方——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啊,是昨天騎在鹿背上的那名少女……?)


    和風蘿莉塔服、卷發再加上可愛俏麗的五官,就是曾在奈良公園遇見的那名少女。由於距離相當遠,對方並沒發現自己。少女眯起雙眼,似乎正望著高掛在門前,寫著「誠」字的旗子。看來那裏是新撰組駐守地的模擬區域。


    「……」


    少女看似輕輕地點了頭。也許是春亮的錯覺吧,她看起來顯得十分心滿意足。接著少女依然沒發現春亮,走向其他地方。


    竟然在不同的地點遇見兩次——春亮如此心想,但畢竟兩邊都是有名的觀光景點,這也是很可能發生的事。他的感想頂多就是:這也算是有緣吧。


    告一段落後,由於肚子餓了,他們決定稍事休息。


    「真是個好主意,因為午餐很早就吃了。這次我一定要好好地大啖美食。所以我在此極力主張,應該在某個地方會有茶館!搞不好店裏頭還備有自江戶時代就傳承至今的傳奇仙貝喔!」


    姑且不論仙貝,但確實沒有特別需要反對的理由。因此一行人看著導覽手冊上的地圖,走向應該可以吃到小吃的茶館。最後他們抵達的那間茶館,也像曾在電視中所見過,店門外排放著鋪有紅布的座位。旗子和招牌也都很有時代劇的氛圍。


    但是,他們一點都不想走進那間茶館。因為在走進去之前,他們發現了必須先解決的問題。


    「咦——原來如此啊。竟然在研究所工作,好厲害喔~!」


    「上野同學也很聰明,果然是遺傳吧……真羨慕。」


    「哈哈哈,她可是我自豪的妹妹喔。希望大家都能跟她好好相處。」


    「那麽——恩·尹柔依同學就是在那裏打工囉?」


    「吾之回答,是。予以我們的關係就像上司和屬下的說明。」


    錐霞當場腳步踉蹌,用手按住額頭。看來她的憤怒和錯愕已經達到會引起暈眩的程度。同一時間,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他們。被大約兩組女生包圍住的拍明探出頭來。


    「嗨,真巧啊。」


    「你在說什麽啊。你不是說過要回去?」


    由於四周都是毫不相幹的人,總不能老大不客氣地釋出自己的惡意,因此菲雅隻是板著臭臉這麽說。於是拍明一派恰然自得地笑道:


    「我是說過我會撤退,但沒說要回去喔。而且,我也說過我很閑吧?因為我也很久沒來這種地方,所以這隻是私人觀光……嗯,想不到這杯茶跟卡洛裏美得很對味耶。真是新發現。」


    明明坐在茶館的座位上,拍明還挑釁般地咬著自己愛吃的卡洛裏美得。但看起來,至少那杯茶是茶館販售的飲品。另一方麵——


    「吾之補充,予以自己是基於私人關係在照顧上司的說明。」


    恩·尹柔依也坐在拍明身旁,大口嚼著圓形的丸子。無論如何,拍明對她而言確實是最為重要的人物。雖然不曉得是出於自願還是奉命行事,但總之算是在擔任他的護衛。


    店外坐在另一張座位上的,是與恩·尹柔依同組的兩人——白穗和日向。日向隻是一臉心滿意足地喝著茶,白穗則是利用交疊的雙腿托住臉頰,老大不高興地眯起眼睛。基本上,還是希望能從她那裏取得些許情報。


    「呃……情況怎麽樣?」


    「自從那個男人來了以後,我們就完全變成像是那個男人的附屬品。因為那個男人一走,小麥色女人就會緊緊跟著他,我們也隻能逼不得已地跟上去——而且那個男人好像都是聽從那些包圍住他的女人提議,就隨便決定了下一個目的地。這不就等同於我也被那一大群小跟班帶著繞來繞去?我並沒有特別想去哪個景點,但這樣一來也讓人壓力很大。換言之.你可以去死嗎,人類?」


    「呃,就算你說得一副這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白穗稍微降低音量,又接著說道:


    「還有——我還是先問一下吧。那個男人是正派的家夥嗎?」


    「不。你大概沒親眼見到,但他就是文化祭當時的幕後黑手喔……不過現在我們就像是締結停戰協議。你會這麽問,難道是他對你做了什麽?」


    「我隻是看到那個小麥色女人的態度而如此覺得——而且她剛才還踢起腳邊的小石頭,打下正準備通過我們頭頂上方的走鋼絲忍者。」


    「是…是嗎……」


    看樣子她果然正在恪守本分地擔任護衛。


    就在他們竊竊私語的期間,渦奈和泰造等人已經走進店裏。「總之我們就先點餐,大家一起休息吧!」不得已之下,春亮等人也跟著走了進去——和午餐時一樣,這次他們也吃得食不知味。因為他們非常在意窗外,在女高中生包圍下,又令她們一直失聲尖叫的拍明。但錐霞想必不隻是非常在意。


    就這樣,令人魂不守舍的休息時間結束,春亮一行人走出茶館。這時——


    「那麽,再稍微到處參觀一下吧……你們願意繼續為我帶路嗎?」


    「當然願意——」其他組的女生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恩·尹柔依也天經地義般地跟著起身,白穗她們兩人則一臉無奈地跟在後頭。春亮等人麵麵相覷。


    「怎麽辦……?」


    「人這麽多,我不認為他會做出奇怪的舉動,但是——」


    「放著他不管又很令人擔心啊。上野同學,該怎麽辦?」


    「就…就我個人而言……隻能得出『追上去』這個結論……!雖然真的是蠢斃了!」


    錐霞朝拍明的背影投以野獸般的凶狠目光,接著說道:


    「雖然很不能忍受他就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但如果不追上去,我大概會一直不停想像,他會不會對那群女生做什麽吧……所以起碼比這種像是在自虐的精神狀況好。」


    「我很能明白你的心情喔。那我們就追上去吧。」


    「抱歉。」錐霞簡短地回應後邁開步伐。春亮瞄著她的側臉問道:


    「班……班長,你沒事吧?總覺得你呼吸有些急促……」


    「老實說,稱不上是沒事。我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拚命壓抑想動用『可憐』,將那家夥從那群女生當中抽出來的衝動。」


    「……」


    春亮隻能在心裏祈禱,希望她千萬要忍住。


    「我是不太明白,但要一起走嗎?好像諸侯的隊伍喔——」渦奈悠哉地說道。「沒想到除了春亮以外,又出現一個執行完美犯罪計畫的對象。」「不過他和夜知不一樣,是個大帥哥喔。」「麵對居住在不同世界裏的對象,是不是該幹脆地承認敗北?」泰遙等人則悄聲地念念有詞。總之,一行人就跟在拍明他們那群人身後,漫步在電影村裏。


    拍明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狀,隻有跟班們嗜雜的尖叫聲不停傳來。春亮一行人也漸漸習慣,留意著拍明的動靜之餘,也開始有多餘心力參觀四周的街道。當然,隻有錐霞還是一樣右手掌按著胸口,呼吸急促。


    就在這時,寫著「新撰組駐守地」的招牌躍進春亮的視野中。這並非剛才那個形似大門的拍攝用場景,而是隻取了這個名字的新撰組周邊商品販賣區。有兩個地方同名,大家在約定集合地點的時候不會搞混嗎?雖然與自己無關,春亮還是不禁有些擔心。


    但撇開這點不說,並不特別喜歡新撰組的春亮之所以會注意到那個販賣區,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又」——以這種情況絕對可以用這個字——看見了。


    正在收銀機前方踮起腳尖結帳,穿著和風蘿莉塔服的少女背影。


    「……無須袋子。」


    「啊,好的。」


    這段對話傳了過來。她講話真是奇怪耶——但同時春亮也覺得,她真是環保的好孩子。接著少女接過商品,轉身離開。可以看見掛在她手臂上的淡藍色布料和頗為心滿意足的表情。這次少女依然沒有注意到春亮,消失在人群中。


    這還真的是很有緣啊,她果然是新撰組迷吧——春亮思索著,將視線轉回正麵,隻見拍明向周遭的女生說了些話,然後就聽見:「咦~」「請你早點回來喔~」「了解了解!」接著拍明向她們輕輕揮手並放慢腳步。換句話說——


    「嗨嗨,好久不見了,要不要聊一下?」


    他變成了並肩走在春亮身旁。不曉得他有什麽企圖,春亮一臉困惑。


    「喔……喔……」


    「你用不著這麽防備,真的隻是閑話家常啦。我也不會做些奇怪的舉動——在這種情況下也沒辦法啊。對吧?」


    拍明聳聳肩,帶著苦笑略微環顧四周。正確說來,是望向不知何時已經移動位置,包圍住他身體另外三邊的菲雅等人。


    「如果你以為在我背後還能耍小動作,那就請便。」


    「從這個位置看來,我就算伸出『可憐』在一瞬間折斷你的脖子,大概也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吧。值得一試。」


    「現在對準你背部的是魔術方塊的棱角,但隨時都有可能變成螺旋鑽的尖端喔。非常歡迎你用態度告訴我,你喜歡哪一個的尖端。」


    拍明像在宣告投降般,輕舉高雙手連連搖晃。


    「我就說啦,真的隻是閑話家常嘛。疑心病真重耶——升上二年級之後,學校生活過得如何啊?」


    「沒什麽……就很普通。」


    以他們的關係,並不需要對拍明使用敬語。春亮吞吞吐吐地回答。但拍明毫不在意春亮回答時的態度,笑容可掬地又接著


    說:


    「喔喔,是怎樣的普通?我很好奇耶。對了,你喜歡哪一門課……」


    充斥著緊張感的閑話家常不斷持續。因為春亮每次都會不由自主地思索,拍明的問題背後是否還有其他含意,所以隻有疲憊感無謂地一直增加。菲雅和此葉有時會牽製性地插上一、兩句話,但錐霞則一直是悶不吭聲。


    真是坐立難安。就隻是坐立難安。春亮掏出手機確認時間。再過一會兒就是集合時間了。到那時候,拍明也該離開了吧——


    「喔喔,這樣啊。還有……對了。說到高中生活,這點可是怎麽樣都切割不開的重要成分啊。所以順便問一下吧,你交到女朋友了嗎?哈哈,別看我這樣,我在學生時代可是相當受歡迎喔。所以多少可以給你一點建議,怎麽樣啊?」


    總覺得菲雅她們似乎同時豎起了耳朵。


    「不…不——不用了。」


    「喔?也就是說,你並沒有交女朋友囉?這真是完全的未知啊……坦白說,我無法理解。在你身邊明明有許多充滿魅力的女孩啊。」


    又跟泰造他們說一樣的話——春亮這麽想道。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趟教育旅行中,這話題特別常被挑起。


    「你應該不會說,在你身旁沒有半個有魅力的女生吧?再仔細地好好思考一下。不一定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同意的魅力,隻要對你而言是魅力就足夠了。你重視哪一方麵?外貌、個性、體型、聲音、興趣、財產、未來性、廚藝……真要列舉也列舉不完呢。順便一提,我覺得和你很匹配的推薦人選是——唔!」


    「你的……領子……歪了。我替你……拉好吧。」


    走在拍明身旁的錐霞朝他的脖子伸長手,臉上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微笑,眼中不帶一絲笑意。全無情感波動的聲音隻是拚湊出文字,構成藉口。


    錐霞舉高手腕佯裝替他拉好衣領,黑色皮帶從中伸出,緊緊纏繞住拍明的脖子。拍明麵帶苦笑,輕拍了錐霞的手腕後,她像是在說「惡心死了」般甩了甩手,這才鬆開束縛。由於是瞬間發生的事情,四周的人似乎都沒察覺。隻有並肩走在一旁的恩·尹柔依打了個顫,但幸好她沒再進一步采取直截了當的行動。是當成兄妹之間單純的相親相愛?


    「咳咳……咳咳……哎呀,真過分啊。」


    「都怪你說些蠢話——真是蠢斃了。我已經再次確認,就連和你閑話家常的價值都沒有。也沒理由讓你這麽做。」


    「是啊……說得真是沒錯。老是說些無趣的事情,就連旁聽的我都覺得不耐煩了。如果錐霞沒動手,我正準備用這個修理你。」


    「我有同感。總之,自由活動時間也快結束了。你也該回到原本自己待的地方吧?」


    「真沒辦法……那麽剩下的時間,就單純地用來跟可愛的女高中生們聊天吧。而且我剛才也和她們約好會馬上回去。」


    可惡的變態!當錐霞忿忿不平地低聲痛斥時——


    「……哎呀?」


    菲雅驚叫了一聲。春亮循她的視線望去,隻見旁邊那條道路的前方,疑似是工作人員的人們正抬著擔架飛奔而過。擔架上躺著一個渾身癱軟無力的人。


    「是身體不舒服嗎……又是中暑?」


    「自從來到京都以後,很常看到有人中暑啊。畢竟天氣一直很好,這也沒辦法吧。」


    就在春亮與此葉如此交談時,拍明似乎勾起嘴角發出低語:


    「中暑……嗎?」


    但拍明旋即跨出大步,走在春亮一行人之前。


    接著他頭也不回,直接朝他們揮手,同時加快腳步追上前方的女孩們。


    *


    一行人回到昨晚那間飯店,吃完晚餐。接著老師下達了一則通知:


    「昨晚在下發現有男生前往女生的房間喧嘩嬉鬧。因此自今日起,全麵禁止闖入異性房間。要聊天請在大廳,說完了。」


    「那……那我的『慢慢縮短距離,最終目標是在女生房間進行臉紅心跳真心話大作戰』要怎麽辦……!早知如此,昨天晚上就該強行要求去女生房間玩撲克牌啊——!」


    計畫落空的泰造大受打擊,但仔細想想,春亮也覺得這其實是可以預料的結果。另外,雖然對泰造很過意不去,但今天很有可能甚至無法在大廳玩撲克牌了。因為春亮他們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們先去洗澡吧。我之後會再自己去洗,不用管我。」對泰造等人說完,春亮就下樓走到大廳。菲雅三人也已站在不顯眼的地方等候。


    「手腳真快啊。你們怎麽跟渦奈解釋的?」


    「我們直接說有其他事情,今天沒辦法跟她一起泡澡,請她找其他人陪她。但她果然很在意是什麽事,我們就勉強敷衍帶過了。也請她不要告訴老師,代價是學生餐廳的點心券。」


    「渦奈這關順利蒙混過去固然很好,但是仔細想想,一組當中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消失,怎麽想都太可疑了吧……這沒問題嗎?」


    「約好碰麵的地點並不遠,而且我們也隻是要拿那個東西。動作再慢,也應該能在就寢前的點名開始之前趕回來。」


    「隻要在此之前都沒引起老師的注意,應該可以勉強過關。渦奈交友廣闊,應該可以毫不突兀地混進其他組。如果是落單站在那裏或許會很醒目,但如果感覺上是我們整組人都消失了,這樣反而比較有利吧。」


    當然,老師禁止私自外出。如果是被潰道老師撞見,隻要坦白招認,也許還能勉為其難說服她,但如果遇上其他老師就不妙了。於是一行人留意著四周其他人的視線,偷偷摸摸地走向大廳出入口,然後趁機一鼓作氣穿過自動門。抱著像是間諜的心情成功脫逃。


    約定的地點是附近的公園。雖說是公園,但不是那種設有秋千的一般公園,比較像是麵積遼闊的自然景觀公園。錐霞利用帶來的地圖確認地點,走了好一會兒夜路之後總算順利抵達。夜晚的自然公園仿佛與黑暗森林同化,當然不會有任何人影。


    在這個幽寂空間的中心,僅綻放出微弱光芒的街燈下,那兩人已經坐在一張長椅上等著他們。去掉罩衫式圍裙和頭巾後,兩人看起來仿佛一點也沒有變,但便服還是有些微變化,讓人感受到秋天之後這段時間的流逝。


    「晚安,今晚天氣真好。」


    比布利歐說得仿佛要開始辦茶會。久留裏則把手肘支在大腿上,百般不願似地迎接他們。


    「我來了。先確認一下吧,我們也在場真的沒關係嗎?」


    「我已經聯絡過他了。既然對方沒有要求變更地點和時間,就表示你們在場也不要緊吧。說不定他還想開拓新的客源。」


    「如果他以後也能為我取得免罪符機關,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此外,如果他還知道哪裏有極難取得的傳奇仙貝,那就更好了。」


    就在這時,久留裏忽然自長椅上起身,懶洋洋地用大拇指示意某個方向。此葉也已轉頭往那個方向壟去。


    「來了。」


    「嗨,艾莉絲·比布利歐·巴斯庫利赫,你過得還好嗎?很久沒當麵見到你了呢。敬這健康的重逢,bravo!」


    「是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比布利歐也自長椅上起身,迎接從黑暗中現身的人物。春亮對於對方的第一印象,老實說——就是聖誕老公公。來者是名體態圓潤的中年外國人,敦厚和善的五官,蓄著長長的醒目白胡子。如果再穿上點綴著毛絨絨圓球的紅衣就更完美了,但實際上對方是穿牛仔褲,和袖子往上卷起的法蘭絨襯衫,戴著洋基隊棒球帽,身上又背著背包和相機,是典型的外國觀光客打扮。如果會利用春假來日本觀光的聖誕老公公真的存在,那麽就隻有可能是眼前這個人。


    「我來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我說過的『情報通兼供應商』,而這邊幾位是——」


    「敬這幸福的相遇,bravo!不用特別一一介紹,我都認識喔。反倒是不知道可就有損於我情報通的名聲啊。箱形的恐禍……喔,不,是菲雅·庫柏立克小姐,和最好不要說出姓氏的此葉小姐,和『單純的』上野錐霞小姐,以及——」


    情報通那雙眼角下垂的眼睛看著春亮,「嗬嗬」地溫柔眯起。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雖然我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但的確和夜知崩夏長得很像啊。敬這有緣的相遇,bravo。」


    聽了這句話後,春亮打從心底感到吃驚。


    「咦?請問……您認識……我的老爸嗎?」


    「因為我們也算是從事類似工作啊,姑且說來就是曾見過幾次麵吧。或者也算是生意上的敵手。畢竟在這行裏敵人就是夥伴,夥伴就是敵人,這種情況可是屢見不鮮——」


    類似的工作?生意上的敵手?


    春亮突然想起,他幾乎不曉得自己的父親從事什麽工作。自以前父親就奔波於世界各地,找到受詛咒的道具後就帶回來,再放進家裏的倉庫,並悠哉地解咒——父親一直都隻做這些事。雖然腦海裏存有朦朧的印象,但春亮直到現在還是不曉得父親具體而言「在做什麽」。


    「呃……雖然問初次見麵的人這種問題不太妥當,但我老爸……」


    「好了好了,孩子,不用這麽急。先讓我完成工作之後再說吧……由於已經上了年紀,我現在都會趁還沒忘記的時候,盡可能先完成該做的事。雖然也有些事情是忘了比較好,像是我第二任老婆的殘暴。敬這成為神之救贖的遺忘,bravo!」


    他哈哈大笑,並窸窸窣窣地搜索著腰上的小提袋。


    「工作?就是那個嗎!很好……快點給我!」


    「菲雅小姐,請稍待。做我們這種沒有任何契約書的生意時,最重要的就是循序漸進……我們隻能將供應的物品交給委托人。但委托人想怎麽處理收到的東西,就不幹我們的事了。」


    「嗯,的確,必須得循序漸進吧。」


    久留裏聳了聳肩走向情報通。「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情報通自小提袋裏掏出的東西毋庸置疑是——


    「免罪符機關……!你是怎麽得到的?」


    「哈哈哈,問供應商這種問題,我真是難以回答。要是告訴你,我就不用做生意了。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這件事,那就是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費盡千辛萬苦。尤其最近這個又比以前更難發現啦。敬我商業之神的幸運,bravo!」


    「吵死啦……無能死了。」


    久留裏皺起眉大歎口氣,然後伸出手,捉住對方夾在指間的免罪符機關。


    但是下一秒——


    「……咦?」


    春亮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隻是頻頻眨眼。


    為什麽?


    久留裏現在會使出全身的力量,一腳踢向供應商?


    *


    菲雅看著這一幕。


    遭到久留裏的前踢而往後飛出數公尺的男人,和因反作用力而向後翻滾的久留裏。


    以及——以驚人的高速掉進兩人之間的另一個人影。久留裏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後拉開距離,再直起大腿跪在地上,從口袋裏掏出折疊小刀後低聲道:


    「無能死了。武打戲可是需要專業訓練喔……!」


    菲雅明白了狀況。是敵人。敵人出現了。所以久留裏隻能刹那間踢開供應商以保護他。


    菲雅從運動服口袋裏拿出魔術方塊。在另一邊口袋裏還有個貴重的寶物,是她當作護身符,隨身攜帶的另一個立方體,但目前一個就夠了。另一個極端地——危險。她有這種自覺。如果可以,她不想動用它。


    菲雅做了個深呼吸,同時握緊立方體。


    「第五號機關·刺式佇立態『穿刺王弗拉德的木樁("a skewer loved by d tepes")』——禍動(cursealling)!」


    然後朝出現的人影扔出處刑樁。敵人如旋轉般跳躍,毫不費力地成功閃過,接著保持仿佛野獸的前傾姿勢著地。他們總算有機會一窺敵人的容貌。


    那是一個身穿有和風花紋,但又充滿波浪皺褶衣服的奇怪少女。


    「等一下……你是!」


    菲雅以立方鎖拉回處刑樁,並瞄向發出奇怪喊聲的春亮。


    「喂,春亮,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認識她吧?」


    「不,隻是昨天和今天我都見過她好幾次……她也出現在奈良公園和電影村,還買了那件短外褂。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


    沒錯,眼前的少女在輕飄飄的和風服裝外頭,又套了件藍白相間的短外褂。由於在白天時學了不少東西,就連菲雅也知道那是什麽——是新撰組的和服外褂。


    「也就是說,她一直在跟蹤我們吧。真是蠢斃了……!」


    「看樣子並不是偶然經過,又剛好從天而降吧。你到底想做什麽!快說出你的目的!」


    就在此葉這麽說的瞬間,少女的雙眼莫名銳利地眯起,然後以非常凶狠,帶有壓迫性的情緒瞪著此葉。


    「村……正……!」


    那是毫不掩飾滿腔憤怒、憎恨和厭惡的視線。大概是對於少女過於露骨的視線感到困惑,此葉瞬間停住了動作。但菲雅不會停止。


    「第十九號機關·掘式螺旋態『人體穿孔機("man-perforator")』!」


    無論如何,對方確實懷有敵意。若不是久留裏的強行踢開,那名供應商恐怕早就沒命了。因為對方是用足以置人於死地的高速降落,而且不論她實際上到底做了什麽,放眼望去,她著地之處的水泥地,已經慘不忍睹地往上掀起。


    不需要手下留情。菲雅用螺旋鑽朝她刺去。


    「喝啊啊啊啊!」


    「嘶——!」


    簡短的呼氣。對方的動作非常簡單。她直接用自然展開的右手,拍向銳利的螺旋鑽尖端強行擋開。左手也柔軟地展開五指,往前一伸,保持獸爪般的形狀刺向菲雅——但才剛這麽想,對方的左手就橫向揮開。


    朝她們接近的久留裏倒抽一口氣,在近得快要碰上的距離「看清」了那招攻擊。她的瀏海被削下好幾根,飄進空中。


    「退下!你對付不了她!這家夥是我們的同類!」


    既然能空手彈開螺旋鑽,當然就隻有這種可能性。而且,這也並非凡是人型化的受詛咒道具都能辦到的招數。比如黑繪和莎弗蘭緹她們就辦不到了。能做到這種事的,沒錯——


    「唔唔唔唔唔唔唔!」


    少女發出低嚎,以兩手的「爪子」展開攻擊。接著是一陣驚濤駭浪般的亂打。菲雅一路後退擋了下來。明明並不需要,但幫手逕自上前。


    「我記得那個手的形狀是叫虎爪吧……你是中國拳法狂熱分子嗎!」


    「村……!」


    少女再次目露凶光。總覺得她全身上下散發出的鬥誌燃燒得更加旺盛。少女用一隻手的虎爪揮開螺旋鑽,再用另一隻手的手臂擋下此葉的手刀,同時仿佛輕飄飄浴衣般的裙子不停向上飛舞,放出反擊的飛踢。此葉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擋下飛踢,因此發出「當!」這聲難以想像


    是肉身互相碰撞時會有的聲響。這對她們而言是稀鬆平常,此葉卻不知為何困惑地皺眉。


    她們互相彈開彼此的攻擊,略微拉開距離。動作停滯了一瞬間。對方的雙眼幾乎都隻瞪著此葉。真不好玩——菲雅心想。但就在這時,對方忽然轉移視線。但是,依


    然不是投向實力更甚於此葉的自己這個強敵,而是——


    「唔……嗚惡惡惡惡,敬還保有小命的幸運,bravo。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你快點直接逃走!敵人的目標多半是掉在那裏的免罪符機關!」


    錐霞大喊,接著比布利歐也神色認真地補充道:


    「既然你已經將免罪符機關交給我們,你的工作就完成了!接下來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請你快逃吧!」


    「真不想變老啊……以前我可是不輸給龍島/龍頭師團那幫家夥的肉體派強者,相當具有影響力喔。好吧,貨款就麻煩你用以往的老方法支付了!敬這次期待下一筆生意的別離,bravo!」


    情報通喀沙喀沙地衝進草叢。少女並沒追上去,因為她的目標確實正如錐霞所言。大概是目的被發現了,少女突然態度丕變,開始以最快速度奔向掉落地點皆與所有人有段距離的免罪符機關。


    「『黑河可憐』!」


    「——休想!」


    錐霞想搶先一步地伸長皮帶,卻被少女用虎爪的突刺殘暴地切斷。那是非常粗暴、蠻橫的切法。


    少女繼續狂,順著這股氣勢正要撿起免罪符時——


    「別想得逞——!第四號機關·搖式鍾擺態『刻劃訣別的處刑鐮("the pendulum")』,禍動(cursealling)!」


    「!」


    菲雅緊貼地麵甩出變形後的鍾擺巨鐮,抄起掉落在地的免罪符。雖然因此使得免罪符彈出半天高,飛往其他方向,但總比被對方拿到要好。


    「哇……等一下,很危險耶!請考慮一下時機和地點!」


    敵人輕輕鬆鬆地越過橫劈向腳踝的鍾擺巨鐮,但人在附近的此葉也麵臨同樣的險境。她往上躍起後,向菲雅大發牢騷:


    「吵死了,重點是飛到那邊去了!快抓住!敵人也追過去了,快想辦法!」


    「真是的,老是命令別人……!」


    「——!」


    此葉與敵人在免罪符的預測落點互相交錯。手刀與虎爪接連不斷發出尖銳的碰撞聲,戰況激烈。這是運用雙手和雙腳的肉搏戰。刹那間,菲雅覺得不太對勁。看著兩人的戰鬥方式後——她油然而生某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以往她已經看過此葉無數次的戰鬥。刺出手刀,磨煉到近乎完美的攻擊。與之對抗的敵人則是刺出名為虎爪,自然而然地彎起的手指,磨煉到強而有力的攻擊。在少女纖瘦的身軀上,可以感受到難以想像的強韌。


    兩人遲遲沒分出勝負。免罪符就這樣掉進兩人的亂鬥之中。攻防戰裏如今又加進了免罪符機關這個新要素。試圖抓住。阻止。彈開。試圖抓住。假動作——免罪符在兩人的手腳間飛舞。可別弄壞啊——當菲雅在心中祈禱,並準備加入戰局助陣時——


    「啊啊,又來了!你小心點啦,乳牛女!」


    大概是兩人的攻擊發生了奇怪的作用力,免罪符一次都沒有落地,不斷被賦與新的向量,再次高高地呈拋物線飛往他方。


    「可惡……!」


    「看樣子單槍匹馬過來是錯了!」


    趁著敵人瞥向免罪符,此葉逮到空隙地刺出掌根擊飛少女。少女令腳底板緊貼著地麵,與地麵激烈摩擦同時,努力不讓自己跌倒,但身體還是不停向後飛去。最後她伸手勾住一旁的街燈,這才強行停下自己的身體。由於看起來幾乎隻像是「推了她一下」,所以應該沒造成傷害,但光是能拉開距離就不錯了。沒錯,因為她們這一方,最後不論是誰拿到免罪符都無所謂。


    「你最近,就交給你了!」


    正巧離免罪符最近的錐霞開始狂奔。依敵人現在的位置,她絕對趕不上吧。拿到了——就在她如此心想的那一瞬間——


    傳來了「啪嘰」的奇異聲響。


    少女以空手,從中間切斷了一旁的街燈。


    她的視線緊盯著正準備拿起免罪符的錐霞。唧唧——電力供給遭到斷絕的街燈霎時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夜色更深沉了幾分。


    在纏繞了新影子的空間中,少女將街燈扛在肩上——


    她舔著街燈的表麵,然後低喃道:


    「貫徹吧,吾之念——!」


    一股不祥的預感突然竄過菲雅的背脊。此葉也倏地臉色丕變。


    「錐霞!危險……!」


    但是,沒能趕上。敵人仰起身軀蓄力之後,再將力量悉數灌注在肩上的街燈——然後往前投出。


    街燈未能像標槍一樣呈直線飛行,而是在不夠徹底的向量作用下,旋轉著往前飛去。然而,街燈隻是掠過現在正要拿起免罪符機關的錐霞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從手臂根部徹底切斷了錐霞的那隻手。


    「班……班長——!」


    菲雅聽見了春亮的驚呼,也聽見錐霞的慘叫,與此葉的倒抽一口氣。


    那隻因物理性外力,而失去握力這個概念的手掌彈開了免罪符,錐霞遭到切斷的手臂噴濺出融入黑暗中的某種暗紅色液體,轉著圈子往後飛去。轉呀轉、轉呀轉、轉呀轉——


    然後——並沒有落地。


    傳進耳裏的,並不是她的手臂撞在地麵上的「砰咚」聲。


    而是遠比碰撞聲更輕微的「哇」一聲。另外再加上說話的聲音。


    「哎呀呀……這種情況也能算是久違的兄妹肌膚相親嗎?」


    就目前狀況而言,人如其名,毫無前兆地自四周黑暗中現身的暗曲拍明——他看似不怎麽感到驚訝,就爽快接住了胞妹被切斷的手臂。


    「什……麽……!」


    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他在做什麽?他來做什麽?


    「那家夥是文化祭那時候……無能的…研究室長國的……!」


    「——暗曲拍明!你怎麽會在這裏!」


    見到他出現,比布利歐等兩人也瞪大了雙眼。自從先前在文化祭上當麵對峙後,這應該是她們再次見到暗曲拍明。所以想必會非常吃驚。


    但是,拍明瞥了一眼現場情況後,依然用非常輕快的口吻開口說話。而且令人不敢置信酌,是他同時還像手執指揮棒般,拿著錐霞的手臂指向眼前。


    「事態真是有趣到讓人大為感動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接下來又該怎麽做——真是讓人非常好奇的未知。總之,恩·尹柔依,可以先替我拿過來嗎?那東西似乎是事態的核心喔。」


    「……收到。」


    想當然耳,拍明身後也跟著恩·尹柔依。她穿著醫師袍和民族風長裙,一身打扮顯示出自己是研究室長國的一員。


    接著,小麥色的野獸往前疾奔。敵對少女在投出街燈的那一瞬間,沒有先確認結果就直接起腳飛奔,這時兩人在被錐霞的手掌彈開後,掉落在地的免罪符上方互相接觸。以腳夾取的短刀與少女的虎爪,以快到肉眼看不見的速度互相交錯,交手數次之後,雙方同時縱身往後一躍,稍微拉開距離——隻見恩·尹柔依的短刀「鏗啷」一聲掉在兩人之間。


    但是,這並不代表恩·尹柔依輸了。方才兩人的對戰,都尚未比出優劣勝敗。這不過是因為恩·尹柔依做了取舍。


    「吾之發言,予以現在的目的並非殺死獵物的狩獵的說明。就像是從巴恩的巢裏奪走蛋一樣。我方較為有利是再當然不過的當然。」


    如今取代了短刀夾在她腳趾上的,正是免罪符機關。不用說,與其彎腰伸手去撿,用動作和手一樣靈活的腳去撿當然比較快。恩·尹柔依決定優先執行拍明的指令。


    「恩·尹柔依……!」


    結果免罪符機關不是落入自己人,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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