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學期開始後不久,某個平凡無奇的冬日。


    此葉在夜知家的玄關迎接了熟識的酒鋪老板。從以前老板就挨家挨戶兜售,基本上味酣和醬油等調味料,也都是像這樣請有交情的附近酒鋪送貨到府。


    「來,平常你們叫的味酣。」


    「好的,謝謝你。果然行家調配的醬料,濃醇度就是不一樣呢~我也能明白為什麽夜知家……不,是春亮為什麽從以前就一直光顧你們。」


    「你說這話真教人開心呢!不過,不好意思啊,此葉,就算拍我馬屁,我也不能算你便宜一點喔~現在景氣不好,會被我家的老媽子罵的。」


    「啊哈哈,被你發現了嗎?來,這是貨款。」


    「嘿嘿,多謝惠顧!話說回來,我都忘了。這是今年第一次送貨,對吧?得說一聲新年恭喜才行啊!」


    「經你這麽一說,的確是呢。那今年也請你多多指教。」


    此葉抱著收下的味酣瓶子,笑吟吟地低頭致意。這時酒鋪老板似乎想到了什麽,露出「這下糟啦~」的表情搔了搔腦袋。


    「是嗎?是新年第一次送貨啊……那不給點回饋的話,反而顯得對客人不盡人情呢,這才真的會被我家的老媽子罵。但現在才算便宜一點好像又怪怪的——幹脆我另外送你們一點東西吧!此葉,你等我一下,我去卡車裏頭看看!」


    「咦?好的……」


    此葉歪過腦袋,同時老板迅速轉身跑出玄關。此葉聽話地留在原地等候,數分鍾後,老板咚噠咚噠地跑了回來,手上拿著某種像是細長包裹的東西。


    老板用莫名有些遲疑的視線瞥了一眼手上的東西,說:


    「啊~……說話回來,此葉,崩夏先生還沒回來嗎?」


    為什麽會突然提到崩夏呢?此葉感到不解,但還是據實以告。


    「目前一點回來的跡象也沒有呢。正月期間也完全沒和我們聯絡。」


    「是嗎?嗯~其實額外贈送醬油給你們比較好,但卡車裏頭沒有了,隻剩這個。」


    「沒關係沒關係,不過是額外送的東西,請你別這麽費心。」


    「嗯~」酒鋪老板更是苦惱著什麽似地歪過腦袋,但不久過後就說:


    「嗯,算啦!原則上就當作是崩夏先生回來後請他喝的吧!仔細想想,我高中時就已經身經百戰了呢……但可能因為我是酒鋪的兒子吧。雖然的確不太對,但年輕人就像年輕人一樣稍微犯點錯,也不需要太過追究吧。嗯,那果然還是送這個吧。今年也請多多指教啦!」


    老板像在說「芝麻小事就別在意了!」般豪邁大笑,將帶來的包裹立於此葉麵前。


    「不過,我還是再說一次,這是送給崩夏先生的喔!原則上是這樣!下次見!」


    「……咦?啊,好的,真是……太謝謝你了……」


    突如其來的發展讓此葉一頭霧水。她表情茫然地目送酒鋪老板走出玄關。


    現場隻留下了神秘的贈品。


    不知為何形狀和此葉手上的味酣瓶子很相似的——神秘贈品。


    數分鍾後,此葉神色非常凝重地注視那個東西。


    「唔~……該怎麽辦才好呢……」


    春亮和菲雅出去買東西了,黑繪也還在美容院工作,尚未回家。想當然耳,沒有半個可以商量的對象。


    所以,此葉隻能不停朝放在起居室桌上的那個東西,投以苦惱的目光。


    那個東西散發出了非常驚人的存在感,此葉幾乎要被震懾,幾乎要被壓製住。早知如此,不拆開包裝就好了——此葉打從心底感到後悔。


    該怎麽辦才好呢?該怎麽處理這項物品才好呢?


    「這可是個大問題。沒錯,非常嚴重的問題……」


    此葉依舊沒有別開視線,語氣十足認真地嘀咕。這件事必須審慎處理。必須仔糾思考之後再行動。好,快想吧,首先該做什麽?


    「首先……首先要……」


    這時,此葉忽然在眼角餘光裏注意到了一個瓶子。正是呈內八字地坐在地板上,自己腳邊的味酣瓶子。也就是方才酒鋪者板送來的貨物。沒錯,不曉得該怎麽辦的時候,應該先從已知的事情開始解決。


    所以此葉運用了全身的意誌力,才讓視線離開桌上的那個東西,然後握住味酣的瓶子站起身。她感覺到後頭有某種磁力般的力量拉扯著自己的辮子,同時走向廚房,將味酣收進平常專放醬料的櫃子裏。期間,大腦始終想著該怎麽處置放在起居室裏的那個物品。


    「當然……不行喔。絕對不行。那還用說嘛。」


    此葉關上櫃子,接著移動到放有餐具的櫃子前,喀啦一聲打開門板,取出了一個玻璃杯。沒錯,當然。當然不行。她繼續嘟嘟噥噥地自言自語。


    「是啊,根本不需要煩惱。因為都已經決定好了。嗯,一點也不需要猶豫。」


    然後她拿著玻璃杯,打開冰箱的門,當啷當啷地丟冰塊到杯子裏。冰涼的感覺隔著玻璃杯傳達到掌心,真是舒服。


    「?~~~~」


    這份舒服的感覺,讓她不由得哼起了歌來。此葉有節奏地搖擺肩膀,踩著輕盈的步伐回到了起居室。


    很~好,問題決定了。掙紮結束了。困難消失了。心情真好。可是……那個問題究竟是什麽呢……?


    此葉側過腦袋,將放有冰塊的杯子放在桌上,坐在榻榻米上後,朝玻璃杯旁的那個東西伸長手。她旋轉起上方的蓋子,也就是打開瓶蓋,接著傾斜瓶身,將裏頭的液體倒進玻璃杯裏。冰塊當啷地旋轉,她咕嚕地咽了下喉嚨。看起來真是好喝——


    「啊!我準備得這麽周到做什麽啊——!」


    此葉恍然回神。自己在做什麽啊?總覺得大腦和身體是各自為政……果然這個東西擁有著能說明其存在感和壓迫感的某種魔力嗎?


    此葉戰戰兢兢地運用全身的力量放下玻璃杯。但放下的同時,冰塊又當啷一聲左搖右晃,攻擊起她的意誌力,但她拚命忍住了。


    「唔唔!真……真是可怕的力量……!」


    她在丹田上使力,喝斥自己的意誌力。不這麽做的話,實在太危險了。然後,此葉再一次看向那個東西。


    酒鋪老板帶來的東西,是一個大小和味酣一樣,形狀也相同的瓶子。但是,隻消看一眼,就能知道裏頭的東西並不同。半透明的瓶子底部沉著幾顆小果實。綠色的魅惑果實。


    是梅子。


    也就是說,浸著梅子的這個液體的真麵目,無庸置疑是——


    「是……是梅酒吧……?」


    此葉又咽了一次口水。睽違已久。真的是睽違已久。


    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此葉忙不迭搖頭。現在自己是高中生,身分上不能喝酒。剛才的腦內會議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才對。絕對不行。


    ……盯~


    盡管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她的視線不知為何卻離不開倒在杯子裏的梅酒;離不開在種類繁多的酒當中尤其鍾愛的梅酒;離不開睽違數年後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梅酒;離不開數百年前第一次喝到時,心中湧現無限感激的梅酒。


    此葉悄悄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後對著空氣說:


    「可是……可是啊,難得酒鋪老板送給我們,也已經倒在杯子裏了,要丟掉的話……也太可惜了……吧?」


    瓶身上沒有標簽。也許是酒鋪老板自己釀的。即便不是老板釀的,基底的酒也是由某個人花費時間細心釀製,這些梅子也不是為了被人類吃掉,其實是為了播種才會結果。那麽既然摘下來了,就絕對不能浪費,大概吧。這算是為了表達對大自然的敬意。


    嗯嗯,那樣太可惜了——此葉獨自一人


    點著頭,雀躍不已地抬起了手,就在快要碰到玻璃杯的時候——


    「不行!不行不行,我要冷靜一點!快點回想起正月的情況!我才剛因為神酒而犯下失誤而已,才剛為春亮製造過麻煩而已吧……」


    嶄新的記憶化作了天使的呢喃,製止了她手的動作。沒錯,當時太可怕了。雖然還有兩個人也醉倒了,但自己為春亮添了麻煩仍是事實。不能重蹈覆轍。


    但——隱約飄來的酒香,梅子的芬芳和掛著水珠的玻璃杯,又喚起了惡魔的呢喃。


    可是,不過,反過來想,也許……


    為了今後不再出現那樣的失態,也許反倒該讓自己慢慢習慣酒精……?


    「……」


    所有人在犯下決定性過錯的那一瞬間,都存有一種模式。


    減肥中的人會心想「隻吃一個就好」就吃起蛋糕;戒煙中的人會心想「隻抽一根就好」就抽起煙;念書中的人會心想「隻看一本就好」就看起漫畫。


    和上述物品一模一樣的誘惑就存在於此葉麵前。


    「已……已經倒出來了嘛,對吧?隻是處理掉這杯的話……」


    沒錯,就一杯而已。之後她一定會乖乖放在旁邊,等他回來之後,再詢問他的決定就好了。「老板額外送了這個給我們,要怎麽處理呢?」沒錯,沒辦法。必須對農夫、酒鋪、大自然和地球表達敬意才行。為此絕對不能倒掉這杯梅酒,所以——


    此葉捉住玻璃杯,拿到嘴邊,緩緩傾斜杯子。


    「嗯……」


    咕嚕。來到這個家以後,記憶中隻喝過一次。自那之後,不知為何春亮和崩夏就絕不再讓自己喝到半口的梅酒——


    正滾燙又冰涼又舒服地滑過喉嚨。


    雖然不曉得他們兩人為何不讓自己喝最喜歡的梅酒,但現在她隻喝這一杯而已,之後就會果斷地收起來。所以,至少純粹地享受這一杯也無妨吧。於是此葉更是傾斜杯子——


    「呼哇……真好喝……」


    這就是此葉犯下決定性過錯的瞬間,也是「隻喝一杯就好」模式的證明。


    用不著說——大多數人都不會隻喝一杯就結束。


    「我回來了~」


    「喔喔,好冷好冷……必須快點鑽進暖爐桌,開始暖洋洋的仙貝時間才行!」


    春亮和菲雅買完東西回來了。一打開玄關,菲雅就急忙脫下鞋子走進屋內,緊接著準備朝暖爐桌狂奔時——


    「……嗯?」


    「菲雅,怎麽了?」


    「不……總覺得和平常不太一樣。有一種味道。是什麽味道呢……?」


    春亮也動著鼻子聞,但沒有聞到奇怪的味道。可能是五感敏銳的菲雅才聞得到吧。


    「應該不是燒焦的臭味吧?希望不是發生了火災。」


    「不,不是那類的味道……總之,去看看就知道了。好像是從起居室飄出來的。」


    春亮依循菲雅的建議,拿著購物袋前往起居室。走過走廊,站在通往起居室的拉門前方——這時,春亮的背脊不知為何打了一個哆嗦。似乎是本能想向自己傳達某些訊息。


    怎麽回事?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但他直覺認為這扇拉門後方有什麽驚人的事物正等著自己。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漆黑瘴氣般的東西正從眼前拉門的縫隙滿溢而出。他感受到了異常的沉重壓力。真的好嗎?你真的打算進入這裏嗎?不會後悔嗎……從剛才起,生存本能就一直反覆警告他。


    「?你幹嘛呆站在原地?快點進去啊。」


    「不,等等……」


    但菲雅似乎不像春亮,防禦本能並未啟動。她從旁伸手,幹脆地一把拉開起居室的拉門。接著隻見——


    麵向庭院坐在緣廊上的,她的背影。


    見到那個背影的瞬間,春亮莫名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咿……!」


    令人感到絕望的氣息襲向腦髓,訴說著這裏是危險之地。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菲雅又納悶地歪過頭,望著她的背影。


    「乳牛女?那家夥在做什麽啊?」


    大概是聽到菲雅的嘟噥,她終於回過頭來。


    滿臉通紅,臉上的眼鏡往下掉了大半地回過頭來。


    然後,直接以瓶就口喝著拿在手上的梅酒——邊帶著心蕩神馳的笑容說道:


    「喔~……春亮~歡迎回來……你跑去哪裏了呀……?妾身等你很久了……嗝。」


    *


    完了。這下大事不妙。一切都糟糕透頂。


    春亮露出僵硬的討好笑容應付此葉的迷茫笑臉,先確認起居室的情況。空氣中隱約飄著酒精的氣味。菲雅聞到的就是這個吧。桌旁放有冰塊的玻璃杯翻倒,在榻榻米上形成一灘水漬,但隻有這點與平常不同。看樣子災情沒有想像中的慘重。


    可是——


    他將視線拉回到緣廊,那裏正坐著一個接下來可能會引發各種災情的存在。


    那個人既是此葉,同時也的確不是平常的此葉。


    潮紅的臉頰,滑落大半的眼鏡,搖來搖去的後背,頭部也有些左搖右晃。一邊的辮子解了開來,但最大的問題是——衣服。


    此葉不知為何僅穿著一件紅色和服,而且隻以腰帶潦草地綁起,所以她的身體即使隻是輕晃,危險物體也仿佛會馬上彈出。就算不說這個,她立起單膝盤腿而坐的模樣也很危險。


    「此……此葉,你怎麽穿上和服……」


    「嗯~?因為變得好熱嘛……洋裝也不錯,但妾身還是覺得穿和服比較方便行動——呣嗬。春亮你喜歡哪一種呀~?」


    「呃……不,現在跟我的喜好沒有關係吧。」


    此葉用充滿媚意的眼神注視著他。春亮正支吾其詞的時候,菲雅似乎總算理解了眼下的情況,說道:


    「沒錯,跟無恥小鬼的喜好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惡的乳牛女……你別鬧了!你一定又喝醉了,對吧!」


    然後大步走向坐在緣廊上的此葉。


    「等一下,菲雅,別輕舉妄動……!」


    但春亮的警告沒能趕上。大概是想奪下酒瓶吧,菲雅不假思索地朝此葉伸長手。隻見此葉察覺到後,坐在原地抬起紅通通的臉龐——瞬間——


    「什麽……!」


    菲雅的身體微微一晃,同時發出驚愕的低吟。春亮也感到不可置信。因為此葉不在菲雅伸長手的前方——竟然跑到了菲雅的肩膀上。


    真是驚人的矯捷身手。到底她做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春亮完全看不見中間的過程,也完全無法理解。


    此葉的雙腳各自踩在菲雅的左右肩膀上,半蹲地彎曲膝蓋張開大腿。她駝下後背,從斜上方端詳菲雅的臉龐。一隻手當然還拿著酒瓶,另一隻手則舉在菲雅麵前。其中兩根指頭彎成了鉤狀,在要刺進菲雅的雙眼之前停了下來。


    此葉維持著狒狒襲擊人類般的怪物姿態,眯起迷蒙的雙眼,隱隱釋放出了讓人膽寒的冷酷氣息,說道:


    「由於……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妾身就先確認一下吧。回答妾身,小丫頭……小丫頭你是……妾身的敵人嗎……?」


    菲雅啞然失聲,但馬上從打擊中恢複,露出犬齒低吼道:


    「你……你這家夥……!」


    緊接著她伸出兩手捉住眼前此葉的手指,再以此為支點,過肩摔般地將此葉的身體丟了出去。但此葉的和服隻是優雅地翻飛,同時她扭過身子,無聲無息地降落在緣廊上。接著又喝了一口梅酒。


    「噗哈……喔喔~也就是說,小丫頭,你果然是妾身的——」


    「不……不,等一下,暫停!就由我來說出正確解答吧,她並不是敵


    人喔,是夥伴!真的是夥伴!」


    兩人在一觸即發的氣氛下互相瞪視。春亮為了表示自己是和平使者,高舉雙手衝進兩人之間。雖然心情就像踏進導彈飛來飛去的地雷區,但若自己不出麵,事態將一發不可收拾。


    「呣。」菲雅皺起眉,此葉則是忽然放鬆緊繃的肩膀,微笑道:


    「哎呀……春亮。小丫頭……不是敵人……嗎……?」


    「嗯……嗯,不是喔。她是夥伴,夥伴!」


    「……真的嗎?」


    「真的真的!」


    春亮點頭如搗蒜後,此葉邊左右搖頭晃腦邊挺起胸膛。和服的衣襟邊緣正好勾在了隆起的尖端上,這時春亮才驚覺此葉上半身隻穿著這麽一件和服,渾身不寒而栗。但撇開這點不說,此葉正心滿意足地點頑,愉快地笑道:


    「嗯,那就好!哈哈哈!」


    然後她又喝了一口梅酒。春亮放心地吐了口氣。


    之後此葉再次當場坐下,愜意自在地小口小口喝起梅酒。菲雅眉頭緊皺地望著她,一邊悄悄靠近春亮,小聲問道:


    「喂,無恥小鬼……這是怎麽回事?乳牛女的確平常就是一個智力皆被胸前生物吸走了的奇怪女人,但今天又加倍奇怪。就算是因為喝酒,但她之前喝醉酒也沒有變成這樣啊。」


    「啊~……你是第一次看到吧。該怎麽說,此葉似乎最喜歡喝梅酒——但是有個問題。那家夥不知道為什麽,喝了梅酒後發的酒瘋特別嚴重。就像現在這樣。」


    「發酒瘋……?」


    「像是說話語氣會有點回到從前的此葉……不過,這方麵沒有什麽實質上的傷害,問題在於剛才和你對峙的那種情況。她好像會變得比較忠於本能,或者該說,喜怒哀樂的感情會變得比較直接。」


    「哼,你就直說她會變成頭腦簡單的笨蛋就好了嘛。要我因為你這一句話就心服嗎……那我突然遭到攻擊的這份怒火該怎麽宣泄才好啊,真是的。」


    「喂,菲雅,我都說了,你這種話要是被她聽見的話,她可能會大喊:『竟敢愚弄妾身——!』然後又演變成麻煩的情況喔……!接下來要謹言慎行——」


    「春~亮~」


    春亮的背部抖了一下,回過頭去。該不會剛才的話被她聽到了吧?


    「是……是……?此葉,怎麽了嗎……?」


    「嗯~?嗯~嗬嗬嗬,隻是叫叫看而已~」


    「是……是嗎?」


    春亮鬆了口氣。無論如何,最讓他傷腦筋的就是直接的暴力行為。隻要能避免這一點,稍微有點麻煩或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他都會心甘情願接受。沒錯,除了暴力行為以外,其他盡管放馬過來吧——但也許是這種想法招致了反效果。


    「話說回來……呼~~真的是……好熱喔……」


    「唔!」


    此葉令人猝不及防地拉起和服的衣領,啪噠啪噠地朝胸口送風。配合著衣領一開一合,胸前的隆起搖啊搖、晃啊晃,出現在視野裏的膚色麵積也時大、時中、時大,但絕對沒有時小,根本地體現出了現在的困境。由於角度的關係,雖然勉強不會看見隆起的尖端,但也並未因此就得到解脫。攻擊持續進行。


    「喔……?……嗯嗬嗬,可能是妾身坐姿不對,才會覺得特別熱吧……?嘿咻。」


    「喔唔!」


    才剛發現此葉意味深長地斜眼睨向春亮,下一秒她就豪邁地立起單邊膝蓋,這回開始用衣擺揭風。她微微勾起嘴角,看好戲似地望著春亮。


    和服的衣擺在修長的雙腳上翻騰跳動。春亮有種快要看到大腿深處的預感,連忙背對著此葉。隨後——


    「呣嗬嗬嗬!春亮真是純情呢~」


    身後傳來了咯咯的輕笑聲。完全被戲弄了。


    春亮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變紅了。再繼續待在這裏,似乎也隻會遭到更多的調戲,因此春亮決定先重整態勢。


    「對……對了,買來的東西還沒整理呢,必須放進冰箱裏才行。呃……菲雅,你過來幫我的忙吧。」


    「呣~……哼!別說幫忙了,其實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但可惡的無恥小鬼,你一定想擔任扇子的工作,為覺得很熱的乳牛女揚風吧!因為可以清楚看見無恥的東西!」


    「我……我才沒有那麽想!好……好了,走吧!此葉就先在這裏等吧!」


    於是,兩人好不容易逃離了起居室。春亮反手關上拉門後,歎了一大口氣。菲雅有些不太高興地說: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


    「我現在正要想這個問題。先在廚房召開作戰會議吧——啊,在那之前,先讓我去上一下廁所。買完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去了。」


    「想去就去吧。我先開始整理喔。」


    與走進廚房的菲雅分別後,春亮走向廁所。


    「唉~這下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啊……話說,究竟是誰把梅酒給了此葉?總不可能是她自己買來的吧。」


    這時,春亮忽然發現走廊上掉著東西。他撿起一看。


    「……此葉的開襟毛衣?」


    他不解地抬起頭後,發現前方走廊上連成一條直線般,掉著被脫下亂丟的衣服。試著想像此葉的行動的話,過程大概是這樣吧:在起居室喝了一杯梅酒→喝醉後覺得好熱→邊脫衣服邊走回自己房間→抽出那件和服。


    「真是的,果然和平常截然不同。」


    平常此葉喜歡幹淨,真要說的話,通常都是她在訓斥行為懶散的自己和菲雅。如今立場顛倒,他多少覺得有些新鮮。


    由於不能置之不理,春亮依序撿起掉在走廊的衣服。襪子、襯衫、背心、裙子,還有……還有?腦內的危險信號慢了一拍才亮起。裙子剛才已經撿起來了,可是,走廊上還掉著其他東西。裙子之後,還會脫什麽東西?方才撿得很順,他沒有多想就伸手拿了起來——但現在自己撿起來的東西,會是什麽?


    他險些反射性地低頭往下看,但好不容易才打消那股衝動。現在該做的最佳行動,不是慌忙看向那個東西;也不是用手指確認其觸感柔軟的材質;也不是檢查形狀像兩個碗的那塊布的大小;也不是確認由於疊在一起、一同撿起來的另一塊小三角形布料的顏色。


    沒錯,這種情況下的最佳行動,就是看也不看那個東西一眼,直接悄悄地塞進抱在懷中的開襟毛衣等衣服裏頭……就在他一鼓作氣舉起無法直視的那些布料時——


    「喔喔~原來春亮對妾身的貼身內衣……有興趣呀……?」


    「嗚喔哇啊啊!」


    此葉突然撲在了他的後背上。是什麽時候一聲不吭地逼近的?


    「一個人喝酒……太無聊了……來找你後卻發現……唔嗬嗬!」


    「不,你誤會了,你真的誤會了!我隻是在撿你脫掉丟滿地的衣服。」


    既然剛才撿起了上下兩件式的貼身衣物,就表示此葉現在正無庸置疑處在上下都沒穿的狀態下。也就是說,這證明了她真的隻穿著一件和服。


    然後現在,此葉那僅被一件薄薄和服包起的重物正不停壓向春亮的後背。意識險些要全部往那裏集中。隻要此葉稍微移動,兩個柔軟的隆起就會搖來晃去、微微顫抖;遭到擠壓後,又會變化角度、形狀和重量。春亮動了動身子後,大概是摩擦到了某個地方,此葉在耳朵後方發出了誘人的喘息:「啊嗯……!」


    「等一下,別整個人壓在我身上啦,我動不了……!」


    「妾身也動不了,走不動了呢~呣咻咻。你就背著妾身走吧~」


    「你這一定是在騙人!啊,喂,碰到了啦,碰到了!請乖乖別動!」


    兩條雪白的胳膊從臉龐兩側伸出,緩緩


    地扭過春亮的腦袋,讓他麵向旁邊。他的視線在肩膀上方與此葉互相交會。


    「噯,比起貼身內衣,你有沒有……更有興趣……更想要的東西呀……?」


    「不……我……我說過了,這並不是因為我對貼身衣物有興趣!是因為它們掉在地上了!呃,對了,我現在必須把這些衣服拿去更衣室,還要上廁所,所以如果你能馬上放開我,我會非常感激。此葉,麻煩你了——咦!」


    「廁所……茅廁嗎?嗯嗬。那麽,我們走吧……?」


    「為……為什麽要推我?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去,這裏可是我家喔!話說,你已經解除無法走路的設定了嗎!」


    原本方才此葉還隻像是史萊姆一樣掛在他背上,現在突然在腳上使力,邁步向前。同時牢牢地扣住春亮的腦袋。


    當然,春亮不可能以力量抵抗此葉,所以不可能逃脫得了。此葉拖著他來到了廁所前方,甚至還打開了門。


    「來……我們一起進去吧,嗚嗬嗬嗬。我也會幫你……拉下拉鏈喔……」


    「唯……唯獨這件事情千萬不要!」


    雖然不明白是什麽,但進入廁所的話,一定會發生某些驚天動地的事情。肯定會。就在春亮使出渾身的力量持續抵抗時——


    「這……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救世主——抑或是新的混亂火種在走廊盡頭現身。大概是聽到騷動,從廚房跑出來的吧。菲雅一瞬間就掌握了狀況。


    「你這家夥果然露出本性了……那我也反用你的方式製裁你!不檢點以下略——!」


    菲雅從口袋裏掏出魔術方塊後,將其變作鐵製的拷問車輪,高舉過頭,衝向春亮兩人。想必是這下子再也無法視而不見,此葉也迅速放開春亮,旋身疾衝。走廊的地板接連響起了好幾次吱嘎聲。菲雅一邊往前跨步,一邊揮出車輪。此葉東倒西歪地閃過。菲雅繼續追擊。此葉懶洋洋地舉起未拿著酒瓶的另一隻手,以手刀擋下她的攻擊——


    兩人短兵相接,互相較勁,狠狠瞪著彼此。


    「我剛才忘記說了……再補上(轢殺篇)這三個字吧……!」


    「嗯~?真是奇怪呢~春亮說過,小丫頭你並不是妾身的敵人喔……」


    「哼,但你搞不好是我的敵人啊……!」


    「原來如此~……那麽為了自保,妾身必須進行反擊……才行嗎……?嗝。」


    現場再次陷入一觸即發的氣氛裏。春亮用力咽了下口水。必須再一次挺身阻止她們才行。可是,阻止得了嗎?不同於剛才,這次已經演變成物理上的衝突了。


    明知無濟於事,春亮還是不由得想仰賴他人,希望有誰能幫幫忙。他不會奢求太多,隻要能夠鎮住這個情況就好了。有沒有人能夠阻止這兩個人的打鬥,有沒有人能夠削弱兩個人戰鬥的意思呢——


    然後出現了。


    「我回~來了~今天我也很賣力工作喲……哎呀?」


    聽到玄關打開的聲音,春亮轉頭看去。


    站在那裏的——當然是身材嬌小的黑發女童,也就是黑繪。


    回來的時間莫名比平常早了一些。但大概又是因為累了,或是因為膩了吧,美容院「壇之浦」的營業時間都是依照她的心情,隨心所欲地變更。


    黑繪似乎尚未理解眼前的情況,僅是用一如往常的迷蒙雙眼看著以拷問車輪和手刀互相較勁的兩個人,然後可愛地歪過腦袋。但就在這時——


    「奴哇……喔?喂,站住,可惡的乳牛女!你要去哪裏!」


    對方單方麵地放棄繼續僵持後,菲雅往前摔倒。但此葉全然不理會菲雅,搖搖晃晃地走向站在玄關的黑繪。


    「咦……咦?那個,小此,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


    「嗚嗬,妾身當然知道你是誰喲~黑繪!呣嗬嗬……再一次重新看你……果然……非常!可愛!呢!」


    此葉笑得讓人毛骨悚然,舞動著十指,噴出帶有強烈酒臭味的吐息。


    見到緩步向自己逼近的此葉,就連黑繪也似乎終於感應到了惡夢的氣息,露出能麵具般動也不動的笑容,然後用僵硬的話聲說:


    「啊哈哈哈。謝謝你——那麽,我想起來我還有事情,就先失陪了。」


    「呼嘻,你以為能從妾身手中逃走嗎——!嗚哩嗚哩!」


    「哇——!」


    此葉緊抱住黑繪,開始強行磨蹭她的臉頰,似乎完全遺忘了正一臉愕然地看著這幕光景的菲雅。果然發酒瘋時的此葉相當喜怒無常,無法預測她的行動。


    總而言之,總算成功避免了一觸即發的事態,這真是太好了。


    黑繪,幹得好啊!春亮在心底豎起大拇指,讚揚她救世主般的降臨。


    不過,那位救世主很快就像不停被撫摸後、到達了無之境界的小貓一般,虛脫無力地癱軟在此葉懷裏。


    *


    「用錢懲處一個人嗎……呣~那個地方官的表情真是邪惡到極點。嗝,一定是德川的後代吧,真教人不愉快……」


    此葉在起居室裏看著電視,一邊念念有詞。同時交錯地喝著梅酒,吃著春亮用現有的食材做成的下酒菜。


    春亮三人隔著桌子坐在她對麵,壓抑自己的氣息。盡管不停發著牢騷,但此葉的注意力已經被電視吸引去了。召開作戰會議的機會隻有現在。


    「……我明白了。小此喝了梅酒以後,一定會發酒瘋。就好比木天蓼之於貓咪、限定版之於收藏家,是一種特別容易讓她失去理智的東西,沒錯吧?」


    「正是如此。話說回來,黑繪,你的頭發亂七八糟的喔。」


    「嗚嗚,被小此摸了好久,腦袋還有些發熱……我還以為會摩擦到起火呢。」


    黑繪的頭發慢吞吞地動了起來,自行整理發型。透過頭發緩慢的動作,也感覺得出她實在是筋疲力盡了。


    春亮瞥了一眼看著電視的此葉後,小聲開口:


    「那麽……我們必須思考的問題,單純就是接下來該怎麽辦。」


    「這還不簡單!現在她隻是一個旁若無人、為所欲為、渾身都是酒臭味,又礙眼又無恥的家夥!必須現在立刻處置她才行!我主張執行僅用三個詞匯組成的單純提案。也就是武力!昏倒!繩子!……嗬嗬,以上!」


    菲雅用猛犬般猙獰發亮的雙眼看向此葉。見狀,春亮歎一口氣。


    「要付諸武力嗎?就我而言,我是希望別執行那種像是要捕捉此葉的作戰計劃,如果能溫和一點會更好……」


    「可是,從大方向來看,小菲菲的作戰計劃也不是不可行吧。雖然我不覺得用武力可以輕易製住現在的小此,但就算請她別再喝了,我也不認為她會乖乖聽話喲。而且看她都是小口小口喝著梅酒,消耗的速度也不算快……要等到她喝完,恐怕也有些困難。」


    「嗯……這麽說是沒錯啦。」


    於是黑繪輕輕側過臉龐,說道:


    「總覺得你回答得很含糊呢……阿春有什麽想溫和解決的苦衷嗎?」


    「可惡的無恥小鬼,你該不會已經被乳牛女收買了吧!啊,這麽說來,你剛才在走廊上拿著的內衣褲那些衣服跑去哪裏了……?她用那個賄賂你了嗎!」


    「才不是,我已經確實放進更衣室了!」


    「那不然是什麽!膽敢隱瞞的話,饒不了你喔!」


    「哎呀……不過,並不是有苦衷這麽誇張的理由啦……」


    春亮再次看向此葉。是故事內容進入高潮了吧,她微微向前傾,緊盯著電視熒幕。


    「好,就是那裏!上啊——……喔嗬,發簪『咕沙』一聲刺進去了呢!真是適合貪宮的死相!咯嗬嗬,舉杯慶


    祝吧……」


    此葉連連拍打膝蓋,笑容滿麵地喝了一口酒,然後「噗哈——」地大口吐氣。看到官員無力癱軟的畫麵後,又放聲哈哈大笑。


    嗯,姑且不論讓她放聲大笑的影片內容。


    看起來真是開心呢……春亮心想。


    「該怎麽說……最近好像很少看到此葉像這樣子開懷大笑了。仔細回想,原本就很少看到那家夥拋下所有一切,放縱玩樂的樣子吧。總是幫忙做家事,偶爾也會出去打工,平常也一定始終都提高警覺,留意著附近有沒有可疑人物吧……總覺得她各方麵都很辛苦,所以我才心想她是不是累積了很多壓力。」


    「嗯,經你這麽一說,好像是呢。小此又是不怎麽說喪氣話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放任她繼續喝醉酒嗎?」


    菲雅緊蹙起眉,「噗~」地噘起嘴唇,不滿地低語。


    「雖然我很想這麽做,但是永無止盡地讓她保持在這種模式下的話,我們受到的損害也太巨大了……所以我是希望采取折衷的辦法,溫和地解決。不是全麵發動戰爭,讓她暈過去後,再把她綁起來,而是在更加自然的情況下。既然她已經變成這樣了,那也沒辦法,所以我希望至少能讓此葉徹底抒發壓力後,再讓她開開心心地變回原樣,之類的……」


    我好像說得太一廂情願了呢……春亮搔了搔頭。略微抬起頭後,他卻發現黑繪不知為何神情溫柔地露出淡淡苦笑。菲雅則是鼓起腮幫子,朝著其他方向低聲念念有詞:「真是的……這家夥老是擺出那副無恥的表情,每次都這樣……」


    「真像阿春的作風呢。既然如此,我就照辦吧。」


    「哼,真教人受不了。不過,正因為如此,無恥小鬼才會是無恥小鬼吧……不,不對,我還沒有接受喔!要是你無論如何都要這麽做,我也不是不能和你談判。隻要給我十……不,二十片仙貝,我就答應你!」


    「唉,真沒辦法。雖然覺得你是在趁機揩油,但我之後再支付給你吧。」


    「好,交易成立。沒辦法,就決定采取溫和的手段了。」


    「溫和解決的辦法嗎……但也要看到哪種程度算是溫和而定呢。啊,對了,阿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讓小此喝梅酒的話,會演變成這種情況嗎?」


    「嗯。從前——早在你們來到這個家之前,曾經發生過一次類似的狀況。內容我不太記得了,但我和老爸確實都被折騰得慘兮兮,所以事後才會在心底發誓,唯獨梅酒絕對不能再讓此葉沾到半滴。」


    「既然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應該能提供一兩個有用的情報吧。你想到什麽了嗎?像是對她念經,她就會很痛苦,或是無法忍受大蒜的臭味之類的。」


    「你把她當成妖怪了嗎!」


    「話說,當時是怎麽收拾殘局的?是一味忍耐,還是使出了某種特別的方法讓小此變回原樣……這點很重要喔。」


    聽到黑繪的發問,春亮歪過頭,眉頭緊緊皺起,集中精神。但是——


    「嗯~其實我從剛才就一直在想這件事,但完全想不起來當時發生的事。真奇怪,簡直就像記憶被人封印了一樣,真的就隻有那一塊完全空白……」


    「搞……搞不好對小時候的阿春而言,那是一段痛苦的記憶啊。可能是捍衛心靈的防禦機能啟動了……既然加此,別勉強自己想起來比較好喔!」


    黑繪說著,流下了類似冷汗的汗水。算了,說不定會突然間回想起來,就別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這件事情上了。


    「那麽,言歸正傳,就是接下來具體而言打算怎麽辦。我可不要一味地忍耐那家夥的蠻橫喔。必須想辦法溫和地讓她恢複原樣。」


    「嗯。結論就是該怎麽做,才能讓此葉酒醒吧。」


    思考。讓她酒醒。最簡單又基本的方法就是時間。不管多麽爛醉如泥,過了一段時間後,一定會清醒過來——但一直喝酒的話,情況就另當別論了。


    換言之——


    反過來說,隻要她不再繼續喝酒,就一定會慢慢酒醒。


    「因為她喝個不停,才會一直發酒瘋……首要目標就是別讓她再喝梅酒了。可是,那瓶梅酒還剩下很多。這樣一來——」


    「就隻能奪走酒瓶了呢。」


    黑繪說完,一行人互相對望,點了點頭。


    作戰計劃的方針決定了。就是阻止此葉繼續喝梅酒,為此要奪走酒瓶。


    「不過,隻是奪走的話,我想馬上又會被她搶回去吧。也許把裏頭的梅酒偷偷換成水或是果汁會比較好。現在的小此應該不會發現。」


    「嗯,若能偷偷替換掉,那再好也不過。前提是有機會偷換的話。」


    「要是在搶走的途中被乳牛女發現,說不定隻好玉石俱焚,強行倒掉裏頭的東西了……不過,這點隻能到時候臨機應變了。」


    「『偷換瓶子大作戰』這個名稱太直接了,感覺很危險。為了預防萬一,被她聽到也不怕,必須決定暗號才行。由於換句話說就是『美少女們準備偷換瓶子大作戰』,簡稱——嗯!接下來就稱作『換瓶美少女大作戰』吧!」


    「我是男的耶。是說,好像不需要特地加入美少女這三個字吧……」


    「阿春,小細節就別在意了~我認為作戰計劃主要分成四個階段。第一階段就是『準備替換用的瓶子』,第二階段是『從小此手中奪走酒瓶』,第三階段是『慎重但又大膽地替換酒瓶』,最後第四階段就是『補給斷絕後,小此酒醒過來』。」


    「嗯。也就是說——隻要逐一完成這些階段,自然就能看見勝利吧。那我們上吧。那麽,具體內容是……」


    正要繼續討論「換瓶美少女大作戰」的詳細內容時,始終以眼角餘光監視著的此葉突然轉頭看向他們。春亮三人瞬間屏住呼吸。


    「……盯~」


    斜眼瞪視的目光。明明直到剛才還為貪官的死相捧腹大笑,現在卻好像突然變得很不高興的樣子。此葉先喝了一口梅酒,才說:


    「唔~……嗝。你們現在……在說……悄悄話吧……?」


    「沒……沒有啊。哪有在說悄悄話,我們是在閑話家常。沒錯,隻是閑話家常。」


    「把妾身……排擠在外……隻有你們三個人……?」


    此葉說著,同時孩子氣地鼓起臉頰。平常的此葉絕不會露出這種表情,所以非常新鮮。但現在不是享受這份新鮮感的時候,反而陷入了空前的危機。


    「我……我們並沒有排擠你喲。」


    「……」


    此葉更是用力鼓起了腮幫子,用迷茫的眼神依序射穿三人,宛如閻羅王般試圖從他們的表情揭穿謊言。然後——


    「正座。」


    「……啥?」


    「正~座~!快點!這裏!」


    此葉拍了拍身旁的榻榻米,雙眼已經完全發直。


    「喂,為什麽?我們做了什麽嗎?」


    「噓!菲雅,總之先別觸怒此葉。難得決定好要做什麽了,萬一觸怒她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喏,黑繪也……好快!」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的瞬間移動。明明剛才都還在自己身邊,黑繪這時卻已經在指定的位置上規矩正座。


    「我已經決定對現在的小此,徹底執行不抵抗主義了。」


    此葉不悅的眼神和壓迫感沒有消失。春亮兩人也效仿黑繪乖乖正座。此葉在三人麵前用力盤腿坐下,喝了一口梅酒後,目光銳利地掃視一行人。


    「好……那麽,做一點……有趣的……事情吧!」


    「慢著,此葉,你怎麽突然下這種指令?」


    「呣嗯~?妾身才不管!沒問題吧!如果你們真的沒有排擠


    妾身的話,應該就做得到吧!所以,應該要做!」


    「真是不可理喻的邏輯……」


    「做不到……嗎?那麽,果然是在排擠妾身……?」


    此葉的雙眼閃爍著寂寞的幽光。沒來由地產生強烈的罪惡感。


    「不……不是不是,我們絕對沒有排擠你。隻是在遲疑要做什麽才好而已!」


    「噗哈~那麽,就由妾身決定吧!嗯~」


    「要讓這個醉鬼決定我們要做什麽嗎?那肯定是非常恐怖的遊戲……!」


    多半是聽到了這句咕噥,此葉的目光鎖定了菲雅,就此決定了第一號犧牲者。


    「既然如此~首先,小丫頭你~」


    一行人「咕嚕」一聲吞下口水。此葉不知在思考什麽,最後霸氣地笑道:


    「嗯——脫吧!」


    「堅……堅決反對!這是什麽要求,太無恥了!」


    菲雅漲紅了臉往前傾身。但是,此葉卻哈哈大笑地搖晃上半身。


    「呀哈,說笑而已……那麽,斟酒吧。小丫頭,你就負責斟酒!」


    這說不定是大好機會。春亮和黑繪朝菲雅使了一個眼色。既然要斟酒,就表示酒瓶會交給菲雅。雖然或許無法馬上執行計劃,但為了今後的作戰,這件事非常重要。


    菲雅輕輕頷首——然後握緊拳頭,緩緩起身。


    「要是不盡快打倒這家夥的話,我們就沒有未來。隻好上了。春亮、黑繪,之後就交給你們了……!」


    菲雅的表情非常符合這番誇張的說詞,就仿佛像是為了大義而忍辱負重的武士般,充滿了悲愴的決心。


    *


    「喂,杯子空了喔……」


    「唔……我知道啦。」


    「真是,別這麽粗魯地倒酒。小丫頭果然笨手笨腳……哈哈!」


    「唔……唔唔唔……!」


    菲雅,忍著點,這是為了我們的作戰計劃……!春亮朝斟酒的菲雅送去意念。目前菲雅都還乖乖聽話地照做,但畢竟是像仆人一樣為平日經常針鋒相對的此葉斟酒,她內心的壓力肯定是不斷累積。


    黑繪則是不在現場。此葉現在正用原本翻倒在起居室的普通玻璃杯(應該是倒第一杯時用的杯子吧)讓菲雅斟酒,因此方才黑繪搓著手說:「小的不得不說,那種便宜的杯子實在是配不上小此!我去找找更加高級的酒杯,請您稍候,嘿嘿嘿!」然後就逃出了起居室。當然,那隻是表麵上的說法,現在——她應該正十萬火急地進行剛才擬定的「換瓶美少女大作戰」第一階段,也就是「準備替換用的瓶子」。


    黑繪說了,會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脆梅和梅子果汁,所以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因此必須請菲雅多爭取一點時間才行。


    順帶一提,春亮為了協助第一階段的作戰計劃,也好幾次想離開起居室,但不知為何,每次此葉都會飄散出非常強烈的不悅氣息,他隻好死心作罷。結果,他現在隻能守護著菲雅,一邊思考輪到自己的話,要做什麽「有趣的事情」才好。不過,此葉不時會覷向他,非常幸福低地露出微笑,因此他說不定已經算是一種類似下酒菜的存在了。


    但可能是偶爾也想吃吃看其他的下酒菜吧,此葉忽然看向菲雅,看得目不轉睛。


    「幹……幹嘛?」


    「小丫頭……你的頭發……很漂亮嘛。反正現在很閑……來來來,再靠近一點……嗝。別擔心,妾身不會對你做壞事。」


    「嗚……嗚嗚……嗚嗚嗚嗚。太毛骨悚然了,太令人毛骨悚然啦……」


    是為了打發時間吧,此葉捏起菲雅的銀發,開始靈活地綁起麻花辮。從旁看去,這是一幕讓人不由得會心一笑的光景,但考慮到平常兩人的關係,隻能說這幅畫麵真是非常罕見。菲雅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隻能背脊不停發抖。


    不久之後,菲雅的頭發就和現在的此葉一樣,僅有一邊被編成了麻花辮。綁頭發的橡皮繩是用剛才掉在榻榻米上的東西,也就是原本綁住此葉頭發的繩子。


    「看,跟妾身一樣了呢……嗯嗬。春亮~……你覺得怎麽樣呀?」


    「我……我覺得很好看喔。那個……就像姊妹一樣!哈哈哈。」


    「可惡的無恥小鬼,別說些讓人渾身發毛的話!竟然這麽諂媚……!」


    春亮帶著討好的笑容回答後,菲雅略微紅了臉頰,狠瞪向他。但春亮不覺得自己是諂媚,反倒隻是相當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此葉心滿意足地望著和自己變作相同發型的菲雅——然後不知道為什麽,伸出舌頭舔了自己的嘴唇。


    「嗯~這樣一看,小丫頭,你也……長得挺可愛的嘛……」


    「啥?不,慢著,你想幹什麽!乳牛女,快停下來!別靠近我!別用手環住我的脖子!別把臉湊向我!對……對黑繪做過的事情,你也打算套用在我身上嗎!那根本是讓人失魂落魄的惡魔行徑——!」


    「嗯~?你說的……對黑繪做過的事情……是指這種的嗎……?」


    「呼啊啊啊啊啊!」


    此葉讓兩人的臉頰緊緊相貼,然後開始磨蹭。由於此葉牢牢固定住了菲雅的腦袋,她隻能不停向後仰。


    緊接著,此葉的臉龐又沿著菲雅的臉頰,緩緩往下移動——


    「喔喔~真是光滑,既光滑又柔嫩,還充滿彈性……簡直就像饅頭一樣。嗯嗬,看起來真


    好吃……」


    然後,張口輕輕咬住菲雅的脖子。


    「咿咿咿——!要被吃掉了——!」


    大概是至此終於超過了菲雅能夠忍耐的極限,她的背部大力一震之後,忽然使出全力甩開此葉的手臂落荒而逃。


    此葉行若無事地抬起一隻手接住被菲雅拋向半空的梅酒瓶,望著菲雅逃走的緣廊方向,不滿地低聲嘟噥。


    「什麽嘛~真無聊……」


    但是,就在此葉再次就著瓶口喝起梅酒時,有人強而有力地打開了起居室的拉門。


    「不!我已經親眼見證了小菲菲的生存方式……!接下來就輪到我出場努力了!」


    黑繪回來了。春亮悄悄坐起上半身,看向她的身後——有了。在此葉看不見的死角裏,黑繪的頭發正拿著一個形狀相似的瓶子。


    (喔喔,那正是我們的希望之光……和傳說中的聖劍同等級的可靠!)


    八成是察覺了他的視線,黑繪反手在背後豎起大拇指。第一階段作戰計劃完美達成。


    之後隻要執行「換瓶美少女大作戰」第二階段「從此葉手中奪走酒瓶」,和第三階段「慎重但又大膽地替換酒瓶」就好了。


    如此一來,最後就隻剩下第四階段「補給斷絕後,酒醒過來」。然後靜靜地等著那個幸福的未來降臨就好——


    「那麽!既然小菲菲跑掉了,接下來就換我為小此斟酒吧。你看,我也找到了高級的酒杯喔。所以你手上的酒瓶就交給我——」


    「喔……真是好極了。不過,光是連續讓兩個人為妾身斟酒,妾身也膩了。那個杯子妾身就感激不盡地接收了,但黑繪做點其他的事情吧~……」


    「唔!」


    計劃瞬間受挫。但是,黑繪很快就重振旗鼓。


    「那……那小此,按摩如何呢?我的頭發按摩可是天下第一,能讓你心神蕩漾喲!」


    「喔……按摩嗎?一邊喝酒一邊按摩,真是奢侈的享受……那就麻煩你了。」


    「了解——!」


    黑繪繞到此葉身後,輕飄飄地動起頭發,分成了好幾束發絲,然後纏住伸長雙腳坐在榻榻米上的此葉身體,包括脖子、手臂、胸前的深溝和大腿。接著那些頭發不疾不徐地收縮,開始揉捏此葉的肌肉。


    「喔嗬,嗬嗬……這真是……不錯呢。」


    「承蒙您不嫌棄~」


    乍看之下雖是好機會,但黑繪並沒有做出用頭發束縛住此葉這種輕率的行動。因為身為日本刀的此葉和黑繪的頭發完全相克。隻要此葉有心,很輕易就能砍斷黑繪的頭發。


    為了見機行事,黑繪繼續使用頭發為此葉按摩。此葉全身放鬆,將自己全權交給黑繪的頭發。繞過頸項的頭發揉著她的肩膀,此葉籲了口氣。頭發又輕輕拾起大腿;乳溝間的頭發移動後,夾著頭發的物體就晃了一下——春亮慌忙讓意識集中在黑繪身上,而不是此葉。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隻會以為身材豐滿的和服美人正被緊緊綁起吧。就是這麽危險的畫麵。


    「嗯!……啊……那裏……再下麵一點……」


    「ok~包在我身上,你身體放輕鬆。」


    這時,黑繪的頭上無聲無息地升起了一束新的頭發,她的目光也變得有些鋒利。那束頭發緩緩靠近的目標是——此葉握在右手上的梅酒瓶。


    要上了嗎?春亮悄悄在桌下握緊拳頭。


    第二階段「從此葉手中奪走瓶子」似乎難以執行,因此黑繪決定跳過第二階段,直接強勢執行第三階段的作戰計劃。


    的確,現在此葉已經完全成了快樂的俘虜。隻要能迅速奪走酒瓶,再替換成黑繪藏在背後的替身瓶子的話,計劃就能成功。雖然要不被此葉發現恐怕很困難,但隻要能瞬間讓酒瓶從此葉的視野中消失就好。屆時就有很多藉口可似推脫,像是覺得酒瓶妨礙到按摩了,或是想順便用頭發為她斟酒之類的。


    春亮能做的也隻有祈禱。拜托你了,黑繪……!


    發束緩慢地靠近酒瓶。隻剩下二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


    但就在這時,此葉突然舉起酒瓶,往杯子倒酒。頭發撲了個空。


    「……嗯?」


    「怎……怎麽了嗎?」


    黑繪讓那束發絲停在原地,像是在說「沒什麽好奇怪的,這是按摩用的頭發喲!」般,露出討好的笑容。轉過頭的此葉輕搖了搖頭。


    「不……你繼續吧。」


    「了……了解~」


    任務再度開始。頭發緩緩靠近,但又在快要碰到時,酒瓶被移開。發束定住。


    「……嗯?」


    「嗯?怎……怎麽了嗎?」


    之後又是緩緩靠近、被移開、定住。此葉回過頭來,黑繪邊流著冷汗邊討好陪笑……完全變成了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情況。


    (怎……怎麽辦?)


    於是這時出現了新的作戰計劃,即是第二點五階段「引開此葉的注意力」。


    再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會被此葉發現。幾秒鍾也好,必須引開她的注意力,製造出破綻才行。為此,自己能夠幫上什麽忙呢——?


    「……」


    春亮馬上就想到了,但這伴隨著幾個問題。不過,現在顧全大局最重要。至今自己就像此葉的下酒菜一樣,隻是坐在原地而已。不能隻讓菲雅和黑繪兩個人如此努力。他知道會有很多危險,但如果這能稍微起到掩護作用的話,就隻能上了——


    就在春亮做好覺悟的時候,反而是此葉主動開口了。


    「嗯……啊呼……喔,對了對了。頭發按摩雖然不錯,但妾身還是想要人的手呢……所以春亮,過來~幫妾身按摩吧,……嗝。黑繪就繼續集中精神在頭發上~」


    「——我知道了。」


    春亮決定幫忙按摩,分散此葉的注意力。可能的話,多多向她攀談,引開她的注意。此葉主動邀他,反倒正中他的下懷。雖然隱藏在這項行為中的危險性並未因此減低。


    此葉的坐姿是伸長了一隻腳,另一隻腳彎起。她低頭瞥向自己伸直的腳,說:


    「那麽——首先就按摩這邊吧!要用雙手用力地按喲……」


    「是……是。」


    春亮立起膝蓋,跪行地移動到她腳邊。從和服的交疊處向外延伸的雪白肉感大腿。總覺得纏住大腿的頭發之黑色更強調出了那份白皙。


    什麽都別想、也不要思考,這隻是第二點五階段的作戰計劃!——春亮一邊提醒自己,一邊用兩手碰向大腿——放在纏著黑繪頭發的那部分旁邊。摸起來真是彈力十足,又柔軟得仿佛要教人融化。皮膚光滑嬌嫩,仿佛不知道摩擦這種概念。大腿。大腿!不行!不可以想!快關上自己的心!所以說這太危險了!


    「啊……嗯……那裏……按那裏……」


    春亮施加力道後,指尖微微沒入柔軟的肉裏,顫抖著,被溫度包圍,又被彈力彈了回來。此葉伸直另一隻腳,春亮往那裏移動。此葉微微曲起膝蓋,弓起了背,吐出熾熱喘息。


    「啊……啊……好舒服,好舒服喔……再大力一點……春亮……」


    幾乎要讓身體深處發熱的呻吟聲傳入耳中。到極限了,總覺得已經快到極限了。黑繪,你還沒好嗎?


    「呃……呃……接下來換其他地方吧!肩膀之類的如何!此葉?」


    「啊嗯!呼……嗯……肩膀也不錯呢……那你跪坐起來,直接在這裏。」


    「不,按摩肩膀的話,還是從後麵……」


    「這·裏!」


    「……是。」


    春亮莫名地被強迫麵對麵替她按摩肩膀。春亮朝她的肩膀伸出手,和黑繪的頭發一起揉捏著。他隔著此葉的腦袋,用視線詢問黑繪:「還沒嗎?」黑繪也回以目光這麽說:「再多製造一點空隙!」


    「呃……客人,這樣子可以嗎?」


    「嗯……嗯,再動快一點……也沒關係……沒錯,一、二……一、二。加油……加油……啊啊啊……」


    此葉迷蒙的雙眼從滑落了一半的眼鏡底下望著春亮。每次震動,她的臉龐就有節奏地伴隨著呼吸一起搖晃。不僅如此,勾在此葉肩膀上的和服衣領開始慢慢往外鬆開,肩膀已經徹底地裸露在空氣當中——


    「慢著,暫停!你的衣服!」


    「沒關係,現在……正是關鍵……快按,再多按……一點……嗯。再換個地方,這次往下麵一點……」


    「下麵……?肩膀的下麵已經不是肩膀了吧!」


    此葉用拿著酒杯的手按住春亮的手臂,用力往下施壓。正從正麵按摩肩膀的手一點一點往下移動。就像攀住懸崖峭壁一樣,春亮的手指勾住了她的鎖骨。很快就掉下去了。然後開始傾斜。傾斜的幅度越來越大,感受到的柔軟越來越多,然後那裏已經不再是肩膀——


    「喝……喝啊啊啊啊——!」


    春亮使出渾身的力量連同手臂扭過身子,讓指尖逃離惡魔的傾斜。才剛鬆了口氣,他整個人就因為強行掙脫而失去平衡,臉部率先往前撲倒。於是軟綿綿地接住了鼻尖的是——此葉一同往前伸直的雙腳。前一秒還在按摩的大腿近在眼前。如同剝了殼的水煮蛋般,白皙滑嫩的肌膚占據了春亮所有的視野。那片肌膚彈回了他的呼吸,總覺得嘴唇似乎也稍微親到了。


    「此……此葉,對不起!」


    「唔嗬,沒關係的喲……春亮也累了吧……?可以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喔……嗯嗬。躺在……我的大腿上吧……」


    此葉一把丟開酒杯,用空出的手牢牢扣住春亮的腦袋。另一隻手依然握著酒瓶。此葉喝了一口梅酒,同時移動膝蓋改為正座。春亮由於頭被扣住了,無法逃脫——他曾試著轉動腦袋稍作抵抗,但也失敗了。


    由於此葉未穿著內褲,薄薄的和服又大為敞開,躺在她的大腿上的話,如果看向此葉的方向,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春亮慌忙閉上雙眼,在千鈞一發之際避免了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覺得好像看見了什麽


    ,但一定沒有看見。因為陰影所以沒看見,一定是這樣。


    「呃……呃,此葉,我這個狀態要維持到什麽時候……?」


    「直到讓妾身感到很舒服的春亮充電完畢為止喲……」


    「我……我已經充電完畢了!」


    「哎呀,還沒呢……喔,我想起來了……在這種狀態下,有一個正好能夠讓春亮徹底充電的方法……」


    春亮更是緩慢地轉動腦袋,在勉強可以張開雙眼的位置上停住。他戰戰兢兢地張開眼皮後,正巧由下往上仰望著幾乎快要往外溢出的隆起。他隻能讓自己認為這樣子總比剛才好。隻是,他油然升起不祥的預感。此葉正從隆起之間,帶著無比妖豔的笑容低頭看著他——


    「呐,春亮……你知道什麽是裙帶菜酒嗎……?當然不是用裙帶菜釀的酒,嗬嗬,是一種非常好玩的喝酒方式喲……」


    雖然不知道,但他有非常不妙的預感。也有預感那是不該知道的事情。


    就在他墜入絕望深淵時——他在此葉的頭部後方,感覺到有某種東西正高速移動。


    (黑……黑繪……!)


    此葉正像要壓住春亮般低頭看著他。換言之,酒瓶完全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外。黑繪沒有錯過這一瞬間的好機會,一鼓作氣讓發束狂奔。


    要結束了。第三階段「慎重但又大膽地替換酒瓶」——這下子就結束了!


    看見未來了。


    接下來想必會是這樣——「搞什麽~」酒瓶被奪走的此葉回過頭,黑繪則手上拿著酒瓶,討好地笑著說:「我替你倒酒吧~」但那個酒瓶已經披替換掉了——完美。得救了!


    然而——


    「哎……哎呀……?」


    黑繪發出疑惑叫聲的同時,有什麽東西「啪沙啪沙啪沙」地掉落在榻榻米上。


    瞬間,春亮發覺自己的頭部重獲自由。換句話說,剛才還固定住自己頭部的此葉那隻手,現在有了其他任務。春亮帶著絕望的心情撐起身子,確認發生了什麽事情——


    此葉正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形成的手刀,接著再怔怔地看向掉落在榻榻米上麵的黑繪的頭發。然後用那隻手搔了搔自己的頭,一臉若無其事地對渾身僵硬不動的黑繪說道:


    「小心一點嘛~嗝。要是在妾身附近,以一定以上的速度移動……妾身就會判定是攻擊,自動迎擊喲~」


    「喔……喔~我都不知道呢。為……為什麽呢?」


    「像是一種習慣吧……因為經常有箭矢飛過來……可是,你為什麽要用那麽快的速度,朝這瓶酒伸出頭發呢……?」


    此葉先喝了一口酒。


    然後眯起雙眼,接著問道:


    「該不會——你是想搶走妾身的酒吧……?」


    她全身開始隱約散發出令人打顫的寒氣。黑繪急忙在胸前連連搖手。


    「不不,哪兒的話!那才真的不可能發生呢!我隻是想幫忙小此製作裙帶菜酒而已!好,現在馬上做吧!」


    (竟……竟然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黑繪朝他投來像在說「對不起喔」的道歉視線,但春亮不知該回以什麽眼神才好。


    不論如何,因為剛才的小風波,此葉似乎提高了警覺心。接下來她還有可能輕易放開酒瓶嗎?就算能迅速替換,現在的此葉卻會自動迎擊——太可怕了。也許該修改作戰計劃才行。可是,要從哪裏著手?又要怎麽修改階段計劃才好?


    就在這時,玄關響起了「叮咚——」的門鈴聲。此葉顫了一下抬起頭來。


    「喔。這麽說來,對了……來了嗎?嗯嗬嗬!」


    她的心情不知為何突然變好,似乎也將裙帶菜酒這種神秘的酒拋在腦後。


    「呃,此葉……是什麽來了?」


    「妾身正好覺得隻吃下酒菜太空虛了呢……是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喲。嗯,好了,一起去拿吧。不全員出動的話,說不定拿不動喲……走吧,快跟上來,那邊的小丫頭也是~」


    「唔!」


    不知何時回來了,菲雅正躲在柱子後方,從緣廊偷偷觀察起居室內的模樣。菲雅死心般地走進起居室後,三個人麵麵相覷。


    雖然一頑霧水——


    但看來發酒瘋的此葉引發的騷動,終於擴散到起居室以外的地方了。


    *


    那個東西非常有此葉的風格。


    可是,為什麽?——春亮不得不感到疑惑。


    為什麽?為何?


    在昨天為止還非常祥和寧靜的夜知家庭院裏——


    會架設著一隻烤全豬?


    日頭即將西下的黃昏時刻,庭院裏彌漫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枯木「啪嘰啪嘰」爆烈的聲音。薄暮中格外耀眼的紅色火焰。穿著紅色和服的少女正站在架設台上,旋轉著貫穿了豬隻的巨大簽子,然後嗤嗤竊笑。


    「嗬嗬嗬……味道真香……再一下子就好了吧……」


    坦白說,這幕場景實在很像是魔女的晚宴會場。魔女正偶爾想起時就喝一口梅酒。附帶說聲,還有一名女童宛如是魔女的手下,正敏捷勤奮地一下子幫忙從後方的樹林裏搜集枯木,一下子準備滅火用的水桶。也許黑繪依然在尋找著可以替換酒瓶的機會,但也有可能隻是單純的明哲保身罷了。


    「嗯……看來是在我們回來之前就訂好了吧。」


    菲雅邊說邊看著眼前的魔女晚宴,一旁的春亮垂頭喪氣地答道:


    「好像是呢。我想她應該對肉鋪老板提出了很無理的要求吧……」


    「嗯,剛才送貨過來的那個男人看來的確是一臉泫然欲泣。」


    「那個烤肉設備也是,而且原本就已經烤得差不多了吧。大概是從生的開始烤實在太花時間……此葉就叫對方準備隻要稍微重新溫熱就好的烤全豬吧,真是太強人所難了。肉鋪老板也說了,費用等計算過後,明天再向我們請款……喔喔,真是太可怕了……!」


    「喂,春亮,我也同樣很難過,但我必須說一件會讓你更加膽寒的事情。那個乳牛女現在又在打電話了喔。不曉得打給誰就是了。」


    「什麽——!」


    是向黑繪借的吧,此葉確實正把手機貼在耳邊,一麵旋轉著烤全豬一麵跟某人講電話。才心想必須阻止她,卻為時已晚,此葉已經一臉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將手機丟回給黑繪。


    「這……這搞不好是家計的大危機……」


    「希望不是追加訂購烤全牛就好了。我們也隻能祈禱了。」


    菲雅繼續老大不高興地交叉手臂,接著又說:


    「那家夥還是完全沒有酒醒的跡象呢。結果『換瓶美少女大作戰』隻完成了第一階段而已嗎?就算做了假瓶子,不偷換的話也沒用吧。」


    「我也知道,但我覺得第二階段讓她放開酒瓶,和第三階段真的偷換酒瓶,似乎都越來越難執行了……也許該從頭擬定新的作戰計劃比較好吧。」


    「真是的,都怪你太放縱她了,事情才會變得這麽麻煩。說什麽想讓她抒發壓力,你太寵乳牛女了吧!應該更嚴厲地訓斥她!或者果敢地付諸武力才對!」


    「我太寵她了嗎……?嗯,想讓她抒發壓力,或是偶爾讓她拋開一切玩得盡興,這些的確是我的真心話啦。不過,也是因為這樣子的此葉讓我微妙地有些懷念……所以稍微錯過了製止的時機吧。」


    「……懷念嗎?」


    「嗯~一開始剛來這個家的此葉,跟你最一開始見到的此葉完全不一樣喔。現在這樣,有點像是看著以前的相簿呢。」


    「你們從可以懷念的那麽久以前起……就一直在一起呢。哼……」


    她的呢喃小聲到了春亮


    聽不清楚。轉頭一看,菲雅正鼓著腮幫子,看向其他方向。


    「嗯?你是不是在生氣啊?」


    「我……我才沒有在生氣咧!既沒有心情不好,我也沒有在比較自己和乳牛女,更不可能覺得羨慕她!」


    「不,你現在好像千真萬確是在生氣喔。」


    「吵死了,閉嘴,詛咒你喔!」


    就在兩人對話的期間,原本一直嘰嘰作響的簽子旋轉聲戛然而止。隻見此葉正從架設台上舉高烤全豬,確認烤熟的程度。或許是達到了及格分數,此葉單手拿著串有烤全豬的簽子(大概是普通人舉不起來的重量吧),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讓前端刺進火堆旁的地麵。


    「好了好了,烤好了喲……春亮,過來吧……」


    見她招手,春亮聽話地上前。姑且不論外觀,烤全豬看起來非常可口。令人口水直流的香氣,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的肉汁。


    「啊,小此,我沒有把刀子和盤子拿出來。你等我一下。」


    「嗬嗬,準備餐具是無妨,但妾身可等不及了。先試一下味道吧~……」


    此葉蹲下後,右手手刀一閃,一部分肉就像魔法般被切了下來,落在此葉的指尖上。此葉再把肉丟入口中咀嚼,「嗯!」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不愧是妾身烤的肉,真美味!黑繪也辛苦了……去拿盤子前,先拿點獎勵吧~」


    此葉又以手刀快速切下肉片,送進黑繪嘴裏。「呣喔喔,真是太好吃了~」黑繪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一邊走進屋裏拿盤子。


    「接下來是春亮~唔嗬嗬,嘴巴張開~」


    「……」


    「你不願意……是嗎?」


    「我……我開動了!」


    一瞬間春亮覺得冰結地獄裏的風仿佛迎麵吹來,於是決定乖乖張開嘴巴。此葉的指尖觸碰到了他的嘴唇,將熱騰騰的豬肉送進他嘴裏。實際上,真的非常好吃。


    「哈呼哈呼……太驚人了,真的很好吃。」


    「對吧對吧~那麽,小丫頭呢……?」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菲雅還是很有她的風格,露出犬齒吼道:


    「我……我才不要!至少不可能讓你喂我吃!」


    「嗯,那就算了。明明這麽好吃呢~」


    此葉一派從容不迫,又吃了一片手切的肉。大概是得意洋洋的表情惹怒了菲雅吧。


    「哼!就算再美味,我才不要因此長出多餘的肉來!看看那跟非法棄置的輪胎山同等級的肥滋滋胸部!還有就像遭到汙染的河川般,隻會蕩出醜陋波紋的肥滋滋肚子!還有仿佛是從丟棄的化學物質裏長出的奇怪生物般的鬆鬆軟軟四肢!」


    「為什麽你說得好像是綜藝節目裏的『追查非法業者!』單元啊……?」


    「可惡的無恥小鬼,你閉嘴!這語意明明就像不可饒恕的罪行一樣深遠,是非常貼切的比喻!總之,那些罪行全都來自她那教人看不下去的食欲……!哼,明明那些肉汁和香氣就等同是食蟲植物的陷阱呢!」


    你說什麽——!如果是平常的此葉,現在早已大發雷霆厲聲反駁,但眼下這個人不是平常的此葉。她依然一派遊刃有餘,又切下了一片肉。


    「嗬嗬,多得過剩,總比不足要來得好吧……?就是因為不吃肉,小丫頭你才會像現在這樣……如此貧瘠喲。」


    「貧——貧·瘠……!」


    菲雅的表情瞬間僵硬。此葉瞥了她一眼後,說:


    「唔嗬嗬,春亮也喜歡……大一點的吧……?這麽大一塊肉,來,不必忍耐,妾身們也可以……這麽做喲~」


    「這……這樣做?」


    「嗯嗬,再喂一次吧……兩個人一起吃吧……?啊嗯~~」


    此葉用嘴巴含住了方才切下的較大的肉塊尾端,但她沒有繼續咀嚼,而是直接就這樣靠近春亮那邊——


    「喂……喂,此葉,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


    「嗯~?」


    要他咬住肉塊還空著的另一邊嗎?然後吃掉嗎?是這麽一回事嗎!


    不知為何此葉還閉上了雙眼。不管春亮說什麽,或者做什麽,都阻止不了她了吧。春亮有這種感覺。


    但是——春亮之外的某個人……


    還擁有阻止她的手段。


    下一秒,春亮聽見了「啪沙——!」的水聲。


    春亮張開不由得閉上的雙眼後,發現——銜著肉塊的此葉現在從頭淋成了落湯雞。


    水來自黑繪為了滅掉篝火而準備的水桶。菲雅隨手一把丟開如今隻淌著水滴的水桶,一臉再認真不過地說:


    「唉唷,手滑了一下。」


    「菲……菲雅……」


    「不過,說剛好也是剛好。腦袋冷卻下來後,說不定也會酒醒過來。幹脆用拚命潑水取代掉『換瓶美少女大作戰』,當作是第二作戰計劃吧。不對,直接揪住她的脖子,把她的頭按進水桶裏會比較快吧?」


    「嗬……嗬嗬嗬……小丫頭你這麽做很有趣嘛……」


    僅是被水桶的水潑到,似乎未讓此葉徹底酒醒。她有如野獸般將銜著的豬肉吸進口中,然後咀嚼。由於濕透的發絲黏在了她的臉上,看不見她的表情。雖然聲音在笑,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覺得好笑。


    「嗚哇~喔,才一回來就發現大事不妙了……!這下沒救了,阿春,快來這邊。」


    從廚房拿出了盤子和筷子等餐具的黑繪大驚失色,見到這幕光景後呆在原地,緊接著拉過春亮的手臂,讓他遠離危險地帶。


    「發生什麽事了?小菲菲直到剛才都一直忍耐著不是嗎?」


    「嗯……總之,就是發生了很多事情。」


    此葉高高地舉起酒瓶,再一次將梅酒灌進自己嘴裏,總覺得似乎聽見她「咕嚕」一聲咽了一下喉嚨。


    然後,她的身體慢慢向前傾斜——


    「沒帶發簪真是太遺憾了!妾身要好好懲罰你!」


    「那句話是我要說的——!第十九號機關·掘式螺旋態『人體穿孔機(man-perforator)』!」


    架起手刀的此葉,和將魔術方塊變作拷問道具的菲雅同時狂奔,然後激烈交錯。螺旋鑽和日本刀響起碰撞聲。兩個人高速地變換位置,從各種角度使出攻擊,邊彈開空氣邊閃避,互相狠狠咒罵,再次衝鋒攻擊——


    光是這種情況就讓人想抱頭哀嚎了,現在此葉的姿態又讓事態更加惡化。她隻穿著一件和服,而且全身濕透。在這種狀態下如野獸般疾奔、跳躍、旋轉、飛踢。


    春亮用一隻手搗著臉龐用力歎氣,然後連連搖頭轉向後方。


    「抱歉,黑繪,這次好像連我也阻止不了……」


    「用不著說,我也無法阻止喲。就算伸長頭發,我想也隻會馬上被切斷。」


    身後傳來的戰鬥聲不知止息。當啷當啷咯吱咯吱。謾罵聲也不知止息。「臭丫頭,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才該快點把胸部收起來,從剛才就一直掉出來!」「不好意思啊,妾身太大了。」「氣死我了————」


    春亮和黑繪隻是一味等著暴風雨過去。也隻能這麽做。


    爾後——


    沒有不停歇的雨,也沒有不會消失的暴風狂嵐。


    過了一段時間後,後方突然傳來了不同於方才的聲音。


    「……哈啾!」


    春亮緩緩回過頭,視線隔了許久重新投向戰場。兩個人已經停住不動。


    菲雅皺著眉,緊盯著此葉不放。此葉則輕輕撩起自己的頭發,茫然地仰頭望著虛空後——又「哈啾」一聲。大概是高速進行打鬥的緣故吧,原本濕透的身體幾乎都幹了。可能是氣化熱使得她的體溫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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