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說過, 我總能追上你。”


    紀亦聲音和晚風一樣清澈。


    但他的話卻讓桑苑摸不著頭腦,什麽時候說過?什麽時候有過這樣一句話?


    她沉默地站著,紀亦並沒有解釋。


    不知道什麽時候,有這樣一句話悄悄走紅。


    “隻要你肯邁出第1步,那我願意把剩下的99步走完。”


    甚至在初中畢業同學錄上,都有女生給他小心翼翼寫出這句話。


    可紀亦對此並不讚同。


    他在聽到的第一時間就重新定義了它。


    他故事的女主角從來隻有桑苑一個。


    如果用於形容他和桑苑的關係,哪怕桑苑一步不邁出,他也願意把剩下的路走完。


    如果她朝反方向走, 那他就加快腳步去追她。


    反正桑苑沒他跑得快, 他總能追上她。


    現在他追上了。


    紀亦覺得她發絲上的蜂蜜香味中藏著酒, 讓人心醉神迷。


    他略微垂著眸子。


    桑苑個子真小。


    紀亦抱她的時候,感覺她整個人都能窩進自己懷裏,甜得想揉一揉。


    他手指能稍微感覺到柔軟身體的觸感,從那裏似乎蔓延出電流,在四肢百骸中奔竄。


    抱著她就是抱著整個世界。


    紀亦認為人生都圓滿起來。


    沒錯, 人生。


    剛才從班上出來, 七班學生攔住他,那男生撓著頭吞吞吐吐說:“紀亦, 我有事兒找你。”


    他心急如焚,又強裝淡定:“什麽事兒?”


    “大事兒。”


    “多大?”


    “特別大, 第一大事。”


    桑苑的身影在走廊另一端出現, 影影綽綽, 就那麽一縷影子都能把他三魂七魄全部勾走。


    紀亦再也等不住, 衝他笑笑:“可我也有事, 比第一大事還要重要。”


    “人生大事。”


    他鄭重其事地強調。


    他撇開朋友,匆匆追過來,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前段時間光是想一想擁抱的畫麵,就忍不住麵紅耳赤,沒想到現實會橫衝直撞,一點準備都沒有。


    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步到位,如夢如幻。


    可他沒有想象中那麽手足無措,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勇氣。


    也許桑苑就是他的勇氣。


    他將她按在懷裏,態度格外珍重。


    “桑桑,王小波說過這樣一句,我其實特喜歡。”


    他聲音清晰地和她背誦:“你生了氣就哭,我一看見你哭就目瞪口呆,就像一個小孩子做了壞事在未受責備之前目瞪口呆一樣,所以什麽事你先別哭,先來責備我。”


    桑苑安靜地呼吸。


    紀亦緩緩說:“所以下次,遇到事情的時候,你別生悶氣,先來責備我,好不好?”


    桑苑擰著眉,她不講理地想,這不是悶氣,這本來就該怪……


    算了。


    紀亦的懷抱太溫暖。


    她直勾勾盯著對麵,模糊覺得看見紅綠燈顏色發生了改變。


    她說:“紀亦,綠燈亮了。”


    紀亦還維持著抱她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聲音輕顫,從微啞後透出點撒嬌的奶音。


    “我們等下個綠燈再走。”


    今天早上升旗儀式的時候,她似乎總結了一個經驗。


    心軟是自律的頭號敵人。


    她當時決定好什麽來的?


    ——對,再也不對他心軟了。


    桑苑輕輕的:“嗯。”


    願望很美好,就是現實不聽話,總會發生事與願違的情況。


    她感覺紀亦腦袋埋下來了一點,呼吸輕輕拂在耳後。


    那若有似無的感覺直擊心髒。


    有個詞叫——耳鬢廝磨。


    風明明很涼,可她臉頰一點點熱了起來。這詞都是誰發明的,也不害臊。


    “桑桑,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事情了?”他輕聲說,“對不起,我一定反省。”


    可能是他的呼吸,也可能是他的聲音,縈繞過來的時候,心髒柔軟得不像話。


    桑苑搖頭。


    他也通透的不再追問。


    綠燈亮了又熄滅。


    紀亦鬆開一隻手,摸了摸她的發絲,然後將手放在她腦袋上,唇瓣輕輕貼上手背。


    希望下次,這個吻不止是落在自己手背。


    他心裏的迷鹿四處亂蹦,心跳聲音都快傳到大腦之中,喉嚨也一點點發幹。


    空氣太燥熱。


    好半天,他喉頭上下滾動一下,掩飾般地說:“我現在真想快點畢業。”


    隻可惜話剛說出來,他立刻就後悔了。


    他有點被自己聲音嚇到,微微沙啞,裏麵藏著蠢蠢欲動的東西,和本來的他不太一樣。


    好在桑苑沒注意到他的任何異常,她冷靜得不得了。


    她說:“紀亦,你說王小波,我才突然想到,有兩本王小波我還沒還給你。”


    紀亦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他哭笑不得。


    現在明明是他們兩的世界,偏偏王小波一再二二再三地插了進來——他的錯。好端端的,提什麽王小波。


    他悶悶地回答:“下次再還。”


    桑苑點點頭,小馬尾拂在他臉頰上,又酥又癢。


    她接著說:“其實你剛才跳smap舞的時候,有個動作跳錯了。”


    王小波就算了,還塞進來一個smap。這可不是他提起的!


    紀亦不吭聲,抱著她裝死。


    然後聽見桑苑聲音:“對了,上周的邁克爾傑克遜……”


    他突然收緊了手。


    像小時候她跟他學旱冰卻盯著別人時,他所露出的咬牙切齒那樣,一點都不凶狠,反而如同求寵的大型犬。


    他打斷她,難得霸道:“桑苑,你現在隻能提到你,或者我,不許提別人!”


    “噢。”


    桑苑停了一下:“那……綠燈亮了,我們走吧。”


    紀亦放下手,被她挫敗到幾乎跳腳。


    可等看到她眉眼裏熟悉的小惡魔的笑意,他嘴角又傻乎乎咧開。


    無所謂了。她開心就好。比什麽都好。


    ***


    日子輕飄飄走,桑苑認真準備著即將迎來的月考,除了學習不做他想。


    她沒多把關注放在她同桌身上,可她同桌和別人的聊天總能透出屢戰屢敗的味道。


    桑苑倒是數次被陳靜說“我家苑苑性格越來越開朗,心情也越來越好。”


    四月月考結束後贏來的是五一長假。


    紀亦和上次國慶節一樣,借著看書做題的名頭,再次把她約到了圖書館一起自習。


    午餐在圖書館外不遠的飯館解決。


    據說老板是紀亦熟人,他家鬆鼠鱖魚特好吃。


    這會兒人多,桌子擠,兩人坐在飯桌同一側。


    服務員把飯菜一樣樣端上來。


    桑苑看著盤子裏炸成花型、淋上醬汁的魚,突然想到初中時學的一句古詩。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她突然抿著嘴,看向紀亦,一挑眉:“小紀子。”


    “嗻。”


    紀亦嫻熟地接她拋過來的梗,往後麵背:“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他念完笑笑,將魚肉挑給她:“桑小主好才情。吟詩累了吧,吃點魚肉補補體力。”


    桑苑卻沒動,視線還在他身上,看了半天,神差鬼使地伸出手。


    她食指指尖戳了戳他臉上的酒窩。


    紀亦一愣。


    看她指節微微彎曲,慢慢收回去,隻覺得那細白手指過於惹眼,讓人想握在手心。


    他笑容擴大了兩分,酒窩更加明顯:“怎麽了?”


    桑苑皺起眉:“紀亦,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跟著林澈學過表演?”


    “我瘋了?”他笑起來,“我成天學鋼琴學畫畫學書法的,再讓我學個表演,我還過不過日子了?”


    應該加一句:成天跟在桑苑後麵學。


    他繼續夾菜:“怎麽突然問這個?”


    桑苑搖搖頭,略一思索:“我就是覺得,我身邊的人說話都或多或少帶點小毛病。”


    她手指一根根按在手心,給他數:“陸之遙說話不張嘴,我總懷疑他是學日語的。周睿說話吊兒郎當,聲音過於含糊。露露梅花音嚴重,她哥鼻音邊音不分。但你好像沒有一點毛病,字正腔圓,吐詞清晰。”


    她彎起嘴角側著臉瞧他,手指輕輕一拉他袖子:“所以,你到底有沒有和林澈偷師學藝過?”


    “沒有。”紀亦給出肯定的回答,稍微抿抿嘴,“我其實就一個想法,字正腔圓、吐詞清晰,才配念你的作文,是不是?”


    他衝她燦爛笑著,像小學時塞給她大白兔奶糖後,眼巴巴等著表揚的小可愛。


    桑苑別過頭:“就會說好聽的。”


    不止會說好聽的,還會做。


    紀亦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可眼前隻有魚,他隻能把最好的魚肚肉放進她碗裏:“桑桑,這裏肉肯定特別嫩。”


    桑苑總算拿起筷子,不過還沒吃上幾口,就輕輕一撞他。


    “你看那邊,是陳靜。”


    就在兩人的斜前三排位置,能看到陳靜的背影。


    她穿著漂亮的圓點連衣裙,頭發上別了個亮閃閃的發卡,垂落下來的發絲被精心打理過,卷曲著。


    她一直給人大大咧咧的印象,這副打扮,和她一貫的風格不一樣,意外呈現出淑女的反差,挺有意思。


    也正因為她迥異的造型,桑苑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確定下來。


    陳靜對麵坐著個男生,垂了臉,看不清長相。


    紀亦循著聲音,看了幾眼,壓低聲音,一笑:“她怎麽了,談戀愛?”


    “沒聽她說過……這種事情,她一般都會告訴我的。”


    “也不一定。”


    紀亦想了想,隨口說道:“可能有的人會介意‘早戀’這個形容,所以故意不說出來。”


    畢竟這個年代,在大部分人眼睛裏麵,早戀都是和問題學生掛鉤的。


    紀亦並不在乎別人虛無縹緲的眼光,但他決不允許別人將“問題學生”的牌子掛在桑苑身上。


    喜歡就是這麽種奇怪的東西。


    恨不得立刻牽起對方的手,恨不得抱緊不鬆開,恨不得圈地為王宣誓主權。可名為喜歡的線又從背後死死拽著,提醒說現在還必須保持距離。


    靠近與不靠近。


    理智與不理智。


    桑苑不說話。


    紀亦怕她太擔心,開始引導起來:“她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有,精神不太好。還有,前段時間,我看到她臉上有沒卸幹淨的妝。”


    “女為悅己者容?”


    她摸不準陳靜的狀態,歎口氣:“她家店就在這附近,要不吃完我們去看看。”


    “好。”紀亦一口答應,“跟蹤人我特有經驗。”


    “……”


    她聲音不緊不慢:“跟蹤誰?”


    紀亦隻想開個玩笑,沒想到說出來後底氣意外不足。


    “我……”他笑了聲,笑容很幹,接著慌張生硬地把話題轉移開,“桑桑,我們聊王小波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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