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成暗想片刻, 隻道:“這倒是其次,就目前而言,小青和阿琛陷入的困境還沒有解, 從合同曝光以後,小青的名譽先是受到傷害, 再是我給阿琛收購的那一家公司就要上市了,他一直想要靠自己能力賺錢。”


    他一番話, 便將利害關係分析的清清楚楚,因為他知道, 餘文笙關心的隻有自己的寶貝女兒, 絲毫不在意天盛的困境,他這樣說, 無疑是要這人趕緊下定決心。


    陸天成頓了頓,又沉聲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將阿琛和小青訂婚的消息放出去,這樣既能及時維護小青的名聲,還能解決阿琛公司的危機, 餘先生,我們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至於阿琛的精神狀態, 完全可以調節。”


    餘文笙便說不出一個字, 心裏自然清楚, 合同曝光後, 自己女兒的名聲受到了極大損害, 她性子又倔, 將一整顆心都交付給陸璟琛,非這人不嫁,但令他沒想到的,林淮竟然敢這麽做,簡直是不擇手段。


    他沉默下去,車窗的夜色漆黑的沒有半點光,暗暗沉沉,他目光發怔地望向車窗,黑亮的玻璃照出他的雙眼,盡顯著猶豫。


    許久,他才回過頭來,淡淡的燈光照著陸天成那張冷冽的麵孔,黑眸如同匕刃,懾著絲絲倨傲的銳氣,再看他坐姿端正筆挺,渾身便有一股不容質疑的威嚴。


    此時此刻,陸天成也在看著他,雙眸裏泛出真摯的顏色,下顎微微繃緊,透著難言的緊張來。


    到底也是為人父母,都不容易,餘文笙深吸一口氣,吐出去,頭疼的按了按額角:“那就先這樣辦吧,但訂婚的事也要盡早安排了。”


    陸夫人望著前車窗,唇角一揚,頃刻流露出歡喜的笑:“這是自然。”


    餘文笙便想到另一件事,關於林淮的,他明天要去找林家父母好好溝通,但是陸家這邊也不能掉以輕心,於是說:“還有一件事,小少爺這幾天如果要出門,最好給他配個保鏢。”


    便將事情細細地道來。


    陸天成辦事向來雷厲風行,第二天,各大新聞網站的主要版塊便被天盛集體占據,標題是天盛集團董事之子即將訂婚,而內容中,他清楚地寫明女方父親早已經同意,不日將舉辦訂婚宴,又因愛子身體不適,不準備宴請多人。


    另一方麵,對於出行上,他也沒想到林淮有這麽大的膽子,於是聽從餘文笙的建議,聘請了一位身強力壯的保鏢來保護他們,但終究什麽事也沒發生。


    窗前懸著玫紅的鵝絨窗簾,底下綴著杏紅流蘇,被暖氣拂著輕輕晃漾,長窗外的天空淡藍晴朗,幽綠的枝葉橫在窗前,幾根纖細的枯木,透著肅冷之意。


    餘青牽著陸璟琛的手,慢慢下樓來,陸天成和餘文笙正在玄關處,陸天成剛關上門,趙嬸子找來鞋套,遞給餘文笙,他便禮貌地一笑:“謝謝。”彎身穿起鞋套,就聽得低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雙粉紅的棉拖鞋,纖細白皙的腳踝,旁邊跟來一對藍色的大號棉拖鞋,都站定在他麵前。


    她清脆的嗓音叫道:“爸爸。”


    餘文笙動作一滯,站了起來,對上她水靈的大眼睛,她今天套著粉紅薄線毛衣,將頭發高高地束成馬尾辮子,巴掌大的臉兒清透的泛著淡粉,如桃花瓣細軟的唇。


    幾日不見,她氣色是越發好了,看這模樣陸家對她確實不錯,他心裏有了些許欣慰,隨即想到什麽,臉色微沉。


    “青青,我有事要和你說。”


    陸璟琛卻是臉色泛白,他記得這個人,上次趁他去公司,將他的阿青給拐走了,他嘴角細微地抽搐著,又緩緩抿緊,下顎繃起一道冰冷的線條,黑眸沉森,懾著寒涼駭人的戾氣,冷冷地看著他,他想走,可是不能惹她生氣,隻能僵硬著站在那。


    陸天成笑道:“在這裏說什麽,去沙發上坐著吧,我們慢慢談。”


    四個人來到沙發前坐下去,陸璟琛緊緊地擠著她,握住她的手臂一把摟入懷中,雙臂箍著她的腰,一言不發,低頭用微涼的臉頰蹭著她的臉,沁人心脾的皂香縈繞在周身,此時冷冽的如凝了薄霜。


    她的臉紅了紅,伸手拽拽他修長白淨的手指:“琛琛……”


    餘文笙看進眼裏,略顯尷尬地輕咳了一聲,等到她看過來,正色道:“我沒有告訴你,前天晚上,林家的老爺子去世了。”


    餘青一時驚怔,恍惚的有些不敢置信,眨了一眨眼,微歪過頭,漸漸有刺骨的冷風穿透過胸口,呼嘯了起來,一點一點的變涼,連聽到的聲音都隔著一層風,喃喃道:“林爺爺……去世了?”


    餘文笙心裏也難受,點了點頭,前天夜裏等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林老爺子已經去世,醫生和護士收走了儀器,隻剩林家人守在病床前,他便站在門外,耳邊充斥著一片悲慟欲絕的哭喊聲。


    氣氛沉痛窒息,沉甸甸地拉扯著五髒六腑,一直往下拖拽,林淮的父親趴在床頭,哭得聲嘶力竭,最為安靜的反倒是林淮。


    他就僵硬地站在床邊,盯著爺爺沉睡般安詳的麵容,雙眼全是血紅。


    餘文笙這次來,就是商討女兒訂婚的事宜,他一同意,訂婚的事置辦起來格外順利,先由陸爺爺奶奶挑選吉日,再是辦訂婚宴,考慮到陸璟琛心理狀況,陸天成表示,屆時隻宴請家裏的人,再拍幾張照片放到各大媒體網站,將合同曝光的風波徹底解決。


    “吃飯了!”


    伴著一道溫藹的笑聲,陸奶奶端著熱氣騰騰的菜,擱到餐桌上,陸夫人跟在她的身後,端著青花瓷湯碗,一大碗的醬菜牛肉湯麵,見奶奶鋪好隔熱墊,就將碗擱放到墊子上麵擺正了,那湯汁濃厚,鮮香的味道刹那間蔓延進客廳裏。


    陸天成笑了聲,拍打一下大腿站起身來,向餘文笙說道:“我母親做的湯麵特別好吃,餘先生可要好好嚐嚐。”


    餘文笙頷首,抬步走進餐廳。


    陸璟琛牽著她的手,來到餐桌前先拉開座椅,讓她坐下去,自己便緊挨著她坐好,陸爺爺已經坐在主位上,端起碗,提起象牙筷,挑了許多的麵條放進碗中,又夾了幾片牛肉,再淋上湯汁,將碗放到陸奶奶的麵前。


    這一連串的動作落進陸璟琛的眼裏,忽的閃爍出晶亮的光,轉臉看向餘青,她卻盯著自己的碗默默出神,並沒有看過來。


    他眼中的光頓時暗了暗,薄唇繃得細直,透出委屈的氣息,發絲也微微耷拉下來,便固執地捏住那大碗中的湯勺,學習爺爺先往碗裏盛滿麵條和湯,最後,用筷子卷起麵條放進自己的瓷勺裏,再夾住一塊牛肉擺在麵條上。


    他輕輕地吹了吹,嚐了一口,確定是溫熱的,這才遞在她的唇邊。


    餘青正聽他們聊天,暗想著心事,忽然有人沙啞的喚道:“啊……”


    她抬起頭,就看他烏亮的眼眸微彎著,鐫著細密的疼寵,深深地纏繞著她,而那薄唇微揚,清雋好看的眉眼都溫柔下去,見她沒有反應,他捏著瓷勺輕輕地碰了碰她的嘴唇,嗓子裏發出討好的嗚咽,身後無形的大尾巴不安地甩擺起來。


    四下裏立刻響起低低的笑聲,她兩頰一熱,終於回過神,羞地含住他的湯匙,將麵條和牛肉都吃下去。


    窗外的天空依然晴朗明亮。


    地板上散亂著啤酒灌,夾著細薄的煙灰和短小煙頭。


    窗簾攏得密緊,淡淡的微光透過簾子籠著房間微亮,他逆著光的麵容昏暗不清,隻能瞧見他戴著運動球帽,漆黑的運動外套襯得他身形高大,站姿筆挺,無聲地懾著可怕的壓迫力,而他對麵坐著一個男人,那男人穿扮簡陋,淩亂的頭發上泛著油光,在桌前閑適地吸著煙。


    半晌,他吐出青色的煙圈來:“我在網上都跟你介紹過了,這昏睡藥有很多種,你現在想清楚沒有,要哪一種?”


    便有低沉的聲音響起:“還是那句話,沒有副作用的。”


    老板戲謔地一笑:“還挺會疼人的。”站起來,走到不遠處的木質櫃子前,拉開櫃門,仔細地翻找過後,拿出一個小巧的褐色藥瓶,放到桌子上,說道:“這個藥是進口貨,除了讓人昏睡,我保證沒有任何副作用。”


    “多少錢?”


    老板咧出一排歪斜的黃牙,桌上的玻璃煙灰缸裏滿滿當當的煙頭,旁邊一圈全是煙灰,他將煙頭丟進去,按捺不住地搓了搓掌心:“五百。”


    黝黑修長的手指便伸進懷中,拿出黑皮錢包,抽出五張紅票子利落地按在桌麵上,然後將錢包又放回去,拿起藥瓶揣進口袋,走到墨綠色的防盜門前,門上盡是斑駁鏽跡,他握住門柄,觸到一片金屬質的冰涼,背後忽的一聲喊叫:“等等!”


    老板站在桌前,將紅票細細地折疊好,抬頭說:“我看你這個人挺直爽的,長得幹幹淨淨,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找到我,但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不要玩的太過了。”


    “你也是有家人的,對吧。”


    林淮微微側過頭,淡黃的光線中,帽簷下的麵容英挺又深邃,下巴上生了些胡茬,眸光冷冷地定在那老板臉上,隨即垂眸,推門防盜門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那門被重新關上,“哐”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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