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級 村上繪美


    變得怎麽都畫不好了。


    無論畫什麽都沒法順利完成。


    現在光是看到筆和顏料管就很害怕。


    起初隻是稍微有點不順利而已……但是一點一點地脫離控製了。


    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心裏很焦躁,但越是焦躁,就越是變得奇怪……


    希望能幫幫我。


    answer"s


    梨乃:不要為心理所束縛。改變外部環境才是最重要的。


    文:內心的狀態才是最重要的。回歸初心吧。


    過去的自己一定會伸來援手的。


    鬱美:想太多了。把腦袋再放空一點。


    波汪~吼誒~姆喵~這種感覺。


    突然從繪美那兒收到了谘詢的短信。


    我緊急召集煩惱谘詢專欄的成員們。


    本來是希望繪美能專心進行美術部的活動,作品完成之後就回歸,結果似乎完全陷入低迷了。


    從短信看來問題確實非常嚴重,繪美她沒事吧……


    “就算你說把頭腦放空什麽都不想,通常來說是做不到的。鬱美的腦袋總是空空如也所以才能做得到。”


    梨乃看了鬱美的回答,以略帶諷刺的語調說道。


    “低迷就是因為努力得太過頭了哦。放鬆是最重要的!別想那麽多瑣碎的事情,讓腦袋空空的……啊,梨乃,剛才罵我是笨蛋了對吧!”


    反應太慢了!不愧是主張要把腦袋放空的人。


    “沒有把你當笨蛋。不,稍微有一點,但主要是佩服。”


    “稍微一點的話就算了。”


    ……稍微一點就可以算了嗎!


    總之鬱美沒有把梨乃的挖苦放在心上,繼續談起自己的觀點。


    “不知不覺就用勁過猛,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進展得不順利,我覺得低迷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哦。所以說放鬆是很重要的!”


    鬱美的意見比預料中的有說服力。果然低迷期對體育會係而言是常伴的苦惱,必須得經常思考該如何解決吧。


    “於是,要怎樣才能放鬆呢?說起來挺容易,實際操作可能有點……”


    文問出了鬱美的意見中最核心的部分。


    “很簡單哦。隻要什麽都不想,全身放鬆下來……像這樣波汪~地……”


    直到剛才為止跟往常一樣盤腿坐著的鬱美,如同被切斷了細線的木偶一般全身脫力,受重力的牽引而倒下。


    “等一下,鬱美同學!”


    完全放鬆的鬱美的上半身靠在了文的身上,臉埋進了文的胸部。


    真是危險。假如倒向桌子那邊的話就會撞到頭了。文發育良好的胸部提供了緩衝墊的效果。


    “……姆喵……呼喵……”


    鬱美嘴裏吐著奇妙的擬聲詞,繼續絕讚放鬆中,臉摩挲著文的胸部緩緩下降,在正坐姿勢的文的大腿上著陸。裙子被弄得稍微有些亂,裙擺下露出富有肉感且緊繃著的潔白雙腿,鬱美將臉蹭進那雙腿之間,然後便停下再也不動了。


    “鬱美同學!鬱美同學!你在幹什麽!”


    文拚命地喊著,但鬱美依然保持著全身放鬆狀態。


    “噫啊~噫喲~”


    就算文想甩開,鬱美仍軟塌塌地偎依著,沒有要動的樣子。


    盡管文反複把鬱美的臉抬起來試圖讓她起身,但每次都又趴了下來,倒在文的身上。


    “赤鬆同學,請把她拽開!”


    聽到文的請求,我到鬱美的身後從腋下反剪住她的雙臂,試圖將她抱起來,但鬱美完全沒有向身子注入一絲力氣。簡直跟軟體動物似的,滴溜一下翻過來麵向我,這回是將全身體重施加上我的身體。


    放鬆到這種程度,即便是嬌小的鬱美也相當沉。


    而且由於雙手也完全沒用上勁,連抓著她都很困難。


    鬱美的身體從我的懷中落下,和剛才對文做的一樣,臉從胸口,腹部,一直滑到接近腰部。


    “鬱美同學,快住手!請快點幫一下他!”


    文的聲音已經近乎悲鳴。


    “鬱美,你想把臉往哪兒蹭!放鬆該結束了!腦袋裏就沒有羞恥的概念嗎!”


    看見這有傷風化的姿勢,梨乃滿臉通紅地上前把鬱美拽開。我和梨乃合力將鬱美從我身上剝離,梨乃拖著鬱美的雙手強行把她丟到地上。


    “嘛,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鬱美總算是結束了放鬆模式。


    “哈……哈……就算……你說這種感覺……這,這樣……完全就……哈……哈……”


    大概是平時很少做運動,梨乃的呼吸顯得有些淩亂,沒太聽懂她在說什麽,不過大概是想說這種奇怪的技能除了鬱美之外誰都不會,而且誰都不想學,所以無法成為靠譜的建議吧。


    “這樣做了的話腦袋真的很清爽哦,我還想著對運動之外的事情肯定也很有效呐。”


    “就算鬱美同學的腦袋很清爽,也會對其他人造成混亂!”


    文似乎覺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鼓起臉頰抗議道。


    “那接下來,文有什麽意見?”


    文撫平在剛才的事件中亂成一團的衣著以及心境,理了理裙子的下擺,做了個深呼吸後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


    “我的想法注重的不是身體而是內心。所謂低迷,是指以前能毫無障礙完成的事情,突然變得怎麽都做不好,我覺得問題應該是出在內心。因此,我認為隻要將精神狀態恢複至低迷之前就好了。”


    “具體來說要怎麽做呢?”


    “果然還是要追溯曾經充滿熱情的那段時光以及自己當時的心情,我認為這是最重要的。以繪美同學來說,就是剛加入美術部沒多久的那陣子,盡可能詳細地回憶自己當時的心情,這樣就一定能擺脫低迷期了。”


    “我覺得那是不對的。”


    梨乃緊接著提出了反對。


    “為什麽呢?”


    “當時和現在的條件是不同的。最大的差異在於,現在已經知道了對當時自己而言的前途會是如何。所謂初心正是指因為不確定這條路的前方有什麽在等待,所以才會萌生期待感。因此在已經知曉前途如何的條件之下,完全回歸初心是不可能的。充其量隻能營造出回歸初心的氛圍。”


    “那樣不是也挺好的嗎,回歸初心的氛圍。”


    “太天真了。要是這種程度就能擺脫低迷期的話早就從低迷中走出了。在自己能控製的範圍內改變心境是不夠的。所以應該改變環境。要是輸入發生變化輸出肯定也會跟著變。”


    “我覺得梨乃同學才是太天真了。梨乃同學把人的心情想得太簡單了。不可以純粹當成機器那樣,要更加挨近心靈,好好地跟自己的內在想法進行對話。”


    彼此都互不讓步。


    梨乃和文隔著矮桌瞪著對方。


    兩邊似乎對自己的意見都很有自信,完全沒有妥協的意思……


    但是仔細想來,兩邊不都挺好的嗎。隻要繪美能從低迷中走出,無論是哪邊的觀點產生了效果都無關緊要。


    “那個,要不兩個都試一下吧,改變環境和回歸初心。”


    兩人聽到我的提案,露出了些許不盡興的表情。


    “說,說的也是呢。關鍵不在於孰是孰非,讓繪美同學恢複精神才是最重要的呢,對吧梨乃同學。”


    “確實是這樣沒錯……嘛,我也沒有異議……”


    “喂,等一下!我的放鬆呢?”


    唯一難以接受的是鬱美。


    確實隻有鬱美提出的放鬆未得到采用,但鑒於剛才那慘不忍睹的實踐現場也沒辦法


    。


    “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在選擇之內。”


    “你說什麽!果然還沒明白啊。梨乃還沒明白。”


    鬱美這樣說著毅然站起來,一步步朝梨乃走過去。


    “吼誒~呼嗖~呼喏~”


    突然就放鬆了!


    這是為了向對手施加攻擊而進行的放鬆。進攻性放鬆!


    全身的力氣一下子抽掉,整個人倒在梨乃身上。


    鬱美順著梨乃的身體滑落,由於和文不同胸部構成的阻礙沒那麽多,滑落的加速度相對快一些。


    然後就這樣以全身的體重將梨乃的裙子往下拽!


    “住手,要掉了,要掉了啊!”


    梨乃拚命壓住裙子,但鬱美繼續施加著體重試圖將裙子扯下來。


    一旦梨乃鬆手,裙子立刻就會被鬱美擄走吧。


    以梨乃的握力不可能支撐得住鬱美的體重。隻見裙子正一點點地……


    不好,差點就袖手旁觀了,這裏得上去阻止才行。


    “鬱美,放鬆就到此為止吧。”


    我將鬱美從梨乃的裙子上拽開,強製終止她的放鬆狀態。


    “於是,我們在討論什麽來著?”


    從放鬆狀態恢複神智的鬱美連話題都忘掉了。


    “在討論該怎麽做才能擺脫低迷期。”


    聽到我的話,鬱美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手。


    “總之,先去繪美醬那邊吧。別在這種地方一個勁地討論,隻要見過本人就知道了哦。”


    鬱美別說討論,隻是在一個勁地用臉去蹭人家的身體,反複上演著接近性騷擾的行為不是嗎……


    但是鬱美對此絲毫不在意,率先起身跑出門口離開了部室。


    美術部的部室隻有繪美一個人。


    室內昏暗得難以想象有誰正在使用,連半點動靜都沒有。


    電燈的開關全部被打上,從窗簾縫隙間射入的微弱夕陽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斜著灑入的幾縷金絲如同舞台燈光映照著繪美。


    繪美一動不動,僅僅坐在椅子上呆滯地注視著空氣。


    繪美的周圍是倒下的畫板以及大概是被她扔掉的畫筆。


    ……這個不管誰看都知道是低迷了,百分百純度的低迷,而且還相當嚴重。這種狀況下該怎麽跟她搭話才好呢。無力地駝著背的繪美如同在散發著“別靠近”、“別跟我說話”的警示氣場,這種狀況下不管是誰都很難上去搭話吧……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才發現“不管是誰”並不包含鬱美。


    “繪美醬,好久不見!最近精神嗎?”


    鬱美輕鬆突破了別靠近氣場,走過去拍了下繪美的肩膀。


    最近精神嗎……該表揚鬱美還如此嚴謹地向本人確認一遍。


    “……………………不精神。”


    繪美空了長長的一個小節,然後以精神的人不可能有的憂鬱語氣向鬱美回答道。


    “已經沒關係了哦,我們會幫你擺脫低迷的!”


    鬱美挺胸做出了極其隨便的保證。明明自己的方案隻是放鬆而已……真虧她那麽有自信。感覺要是能將她這種性格移植過去的話低迷期什麽的三兩下就擺脫了。


    “首先詳細聽一下繪美同學的情況吧。為什麽會陷入低迷期了呢?”


    文站在繪美的麵前露出溫柔的笑臉。


    她與繪美的視線保持水平,輕輕將手放上繪美的膝蓋。


    “……最初隻是稍微有點壓力而已。因為幫別人畫畫還是第一次……”


    繪美斷斷續續地說起來龍去脈。


    起因似乎是美術部接到了商店街的製作防盜海報的委托,而美術部最擅長畫畫的繪美被選中完成這個任務。大概是跟本地高中生一起打造更美好的街道這種感覺,十分有商店街風格的委托,但是在繪美心目中有著首次為別人進行創作的意義。另外,雖說是以商品券的形式但姑且會有報酬,這點似乎也造成了些許壓力。本來這對繪美而言應該不會成為那麽大的問題……


    “開始隻是……稍微有點困惑……想著是幫別人畫所以好好構思一下……然後腦袋逐漸變得骨碌骨碌的……連自己一直以來是怎麽畫的都不知道了……”


    “很辛苦對吧。”


    是聽到文那溫柔的話之後,心中揪緊的部分鬆弛了下來嗎,繪美的眼中微微滲出淚水。最近幾星期一定是非常孤獨,想要向誰傾述內心的痛苦吧。


    “已經連自己到底想怎麽做也不知道了……”


    繪美的聲音越來越細微,簡直跟隨時要溶解在空氣中消失一樣。


    “嗯嗯,說了這麽多還是沒聽懂耶……給,這個。”


    鬱美不聲不響地將畫筆遞了過去。


    “唔噢噢噢噢噢……哈啊……唉……”


    有那麽一瞬間情緒高漲了起來,但隨即變得像是缺油拋錨的汽車,任由畫筆從手中滑落。明明迄今為止的繪美隻要拿上畫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超級精神。


    “哎呀呀,這還真是嚴重呢。確實很低迷。”


    “鬱美同學,就算不特意試驗也知道!”


    馬上就被文訓了。


    “嗯,姑且再確認一下啦,姑且。給。”


    “唔噢……唉……”


    情緒比剛才還高漲不起來了。畫筆也很快從手中掉落。


    “再來一次,給!”


    鬱美飛快地撿起筆遞給繪美。


    “……唉……”


    已經變得隻有“唉”了,完全是拋錨!油箱全空!


    畫筆再次從繪美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


    “還早著呢!給!”


    “……唏姆。”


    好像有新品種的歎息出來了!


    “都說不要三番五次地試!”


    鬱美被文強行從繪美身邊拉開。


    強製終止鬱美的惡作劇後,我們開始進行原定的擺脫低迷狀態的實踐。


    我們各自搬了張椅子過來,圍著頹喪地在美術室圓凳上貓著腰的繪美坐下。


    “繪美同學,來回想起那個創作欲充沛的自己吧。比方說剛加入美術部的時候,還記得當時的自己是怎樣的嗎?”


    “當然還記得……但是,現在想起來就像是別人一樣……”


    繪美浮現出虛弱的微笑,帶著些許自嘲氣味。恐怕並非取回了創作欲,隻是在懷念那個充滿精神的自己。


    “還差得遠,要進一步重新體驗當時自己的心情,要更加真實地、細膩地喚醒自己的記憶。”


    繪美一動不動地盯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


    “那時……世界看起來……比現在更加閃閃發光……對今後的新生活中會發生什麽而雀躍不已……不管看見什麽都能湧出靈感……”


    那幅畫大概就是繪美所說的那個時候畫的吧。由於比較抽象所以看不懂畫的是什麽,但是能看出如血一般赤黑色的液體之濁流在流動著,總之給人毛骨悚然的印象。


    實在想象不出是對新生活雀躍不已的女孩子畫的。


    “怎麽樣?創作欲回來了嗎?”


    繪美聽到文的話悲傷地搖了搖頭。


    “不清楚……但是逐漸想起當時的心情了……”


    不過感覺繪美的表情恢複了些許活力。因為她平時說話本來就不算很有精神的那種所以也挺難分辨的,但至少聲音比起剛才稍微更有力量了。


    “那就,給。”


    鬱美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份變化,緊湊地將畫筆塞進繪美手中。


    “唔噢噢噢噢!幹勁好像……湧上來了……唉……唏姆。”


    果然不行嗎。


    “感覺還有什麽不夠的地方……但


    是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麽……”


    畫筆從繪美失去力氣的手中落下。


    “果然,文科思維太依賴精神論了。要在物理層麵改變環境才行。”


    梨乃徑自走到床邊,嘩啦一下將窗簾完全打開。


    雖說是傍晚的冬日,比起剛才緊閉著的時候還是明亮了很多。


    “曬太陽有助於分泌能夠緩解壓力、維持集中力的神經遞質羥色胺,另外還有利於維生素d的合成,增強免疫係統的機能。”


    是因為一直呆在昏暗的部室裏嗎,繪美麵對這不算太亮的光線也眯起了眼睛。


    梨乃接著取出自己的智能手機,嫻熟地點了幾下屏幕。


    “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


    手機擴音器中傳出激烈的鼓點和吉他炫技。是重金屬。


    “原來梨乃喜歡這種音樂嗎,反差挺大呢。”


    梨乃看到我意外的表情,是有些害羞嗎,雙頰微微泛紅。


    “理科不知為何就是會喜歡金屬或者古典。”


    是這樣嗎?我是不曉得理科生有沒有那種傾向,但現在最重要的是繪美的事情。


    曬太陽和重金屬究竟對改善低迷狀態有沒有幫助呢……


    繪美有韻律地上下點著頭,看來是合上了節奏。不一會兒全身都隨著節奏晃動起來,似乎是挺值得期待效果的樣子……


    鬱美眼疾手快地遞過畫筆。


    “唔噢噢噢噢噢!開幹了啊啊啊!氣勢上來了……畫板!”


    我急忙將倒在地上的畫板扶起,擺在繪美跟前,將調色板遞給她。


    繪美狠瞪著畫板,拿著畫筆開始暴力地……


    “……哈啊……唉。”


    繪美取過梨乃的手機,把音樂關掉了。


    還差一點就成功了的樣子……


    “隻要養成日光浴和音樂鑒賞的習慣應該就能有所改善了……”


    “截止期限已經快到了。”


    繪美悲傷地搖了搖頭。看來並沒有時間靠養成新習慣來恢複動力。


    “但我覺得音樂是一個好點子。隻是個人口味有點偏差。還差一點……感覺還差一點契機就可以畫了。”


    繪美也露出了有些焦躁和急不可耐的表情。


    還差一點,到底是什麽呢……


    “謔誒~”


    “鬱美同學,我覺得至少應該不是放鬆。”


    文製止了眼瞧就要放鬆下來的鬱美。很顯然現在並沒輪到放鬆來一展身手。


    “繪美醬也真是的,快點幹脆利落地擺脫低迷啊。之後還有聖誕派對不是嗎。繪美醬不幫忙裝飾的話還有誰來做!”


    鬱美……何等自我中心的言論。


    “那種事……我才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啊,都說了要搞聖誕派對不是嗎!這可是我的頭一回聖誕派對哦!”


    “鬱美,不可以這樣。稍微考慮一下繪美的心情啊。”


    我不禁訓了鬱美一句。雖說鬱美平時就對別人很失禮,總是將想到的東西直接說出口,但這次不稍微訓一下她的話未免就對繪美太不公平了。


    繪美似乎也有些慍怒,直勾勾地盯著鬱美。


    “…………就是這個。就是這種心情。”


    從繪美口中說出的話令人大感意外。


    “就是這個”是指什麽?將繪美心中最後一塊缺口填滿的究竟是什麽?


    “‘果然還是更想開聖誕派對’的心情?”


    “不對。是憤怒。那才是我的原點……剛入部的時候確實也有新鮮感,以及閃閃發光的雀躍……但最主要的是火冒三丈的心情。是那份憤怒的力量不夠。”


    讓繪美取回初心的最後一塊拚圖居然是憤怒。


    這麽說來,繪美跟我們邂逅的時候,也是以投訴隔壁的超自然研究會為契機。


    “音樂也差一點就對上了……從隔壁傳來的,充滿詭異氛圍的音樂,那才是正解。特別是夏天的時候一直在循環的……那個煩得要死的音樂……”


    看來文重拾記憶的方案,以及梨乃改變環境的方案兩邊都是正確的。


    隻不過,真正的關鍵所在並非美好的記憶或中意的音樂,反而是負麵的記憶和音樂。


    我們留下繪美,急奔隔壁的超自然研究會的部室。


    “你們會來訪這件事,我已經提前預見到了。”


    超自然研究會成員黑川真理,麵對略帶亂入感出現的我們完全沒表現出驚訝。還是老樣子不正眼看著我們,一直低著視線說話。


    “反正又是偷聽了隔壁房間的對話吧。”


    最討厭超自然事物的梨乃馬上露出一副大刺刺的態度。


    但是這次得想辦法尋求真理的協助才行。


    “那個,雖然一下子說出來很不好意思……之前拜托你停下的那個音樂,可以再請你重新放起來嗎?據說最好是夏天那段時間循環的曲子。”


    我盡量以禮貌的語氣告知前來商談的事項,但說出口之後自己都覺得這要求有點厚顏無恥。


    “你們所說的音樂,恐怕是我所作的詛咒體育祭取消的曲子。很遺憾,現在是冬天所以不進行演奏。”


    ……什麽啊,那首曲子。還真是打擊精確的詛咒。


    但是真理對我們的困惑毫不在意,起身走向牆壁周圍堆成山的不明覺厲的超自然相關物品,翻了幾下抱著個大家夥回來了。


    木製的台座上擺著的是一個類似許多玻璃環串起來的東西。簡直就像是玻璃織成的繭。


    “這是被稱為玻璃琴的很有來曆的樂器。它於十八世紀發明,曾在一段時間內爆發式流行,但由於其音色會對精神造成不良影響,各地都頒布了禁止演奏的法令,甚至逮捕了演奏者。雖說要演奏也無妨,會帶來何種後果可不敢擔保。”(注:玻璃琴由本傑明·富蘭克林發明,其音色被譽為天堂之音,據說芭蕾舞劇《胡桃夾子》的名曲《糖果仙子之舞》最初就是為玻璃琴而寫,後來改為更新穎的樂器鋼片琴。玻璃琴曾因讓演奏者及聽者精神錯亂甚至死亡等一係列真假參半的傳言而被禁止,目前尚未判明其原因,主要解釋有心理效應、玻璃的振動損傷了演奏者的指部神經造成痙攣、不可名狀的音色與人腦產生某種共鳴等)


    我連這種樂器的存在都不知道。當然因為是真理說的東西,多半是可疑成分居多的傳言……


    “真的沒關係嗎,演奏那種樂器……”


    文露出有點膽怯的表情說道,但梨乃似乎完全沒放在心上。


    “充其量不過是十八世紀的神秘主義謠言,要是連二十一世紀的人都害怕也太丟人了。”


    梨乃目不轉睛地瞪著真理,就像是在催她快點演奏。


    “於是,你們幾位能為我做什麽?請求他人就得有相應的謝禮。”


    真理盯著玻璃琴的同時這樣說道。


    “之前交涉的時候約定禁止的那些東西都重新解禁,這樣還不行嗎?”


    “那樣就顯得不有趣了。既然是演奏惡魔的樂器,不請各位做好付出一定程度代價的覺悟可怎麽行。”


    “也就是說……身高對吧。想奪走我們的身高對吧。我可沒有多餘的身高給別人!”


    鬱美迅捷地跳向後方擺好防禦架勢。


    確實鬱美在目前的基礎上再變成矮個子有些可憐,但真理應該也不需要身高吧。要是從別人那兒獲取身高的話就竄上兩米了。


    是對鬱美耍寶擾亂現場氣氛感到不悅嗎,真理幹咳了一下,以嚴肅的語氣說出條件。


    “我聽聞你們幾位正在籌劃聖誕派對。讓我也參加那個派對,這就是條件。另外屆時請讓我演奏這個玻璃琴。”


    “為什麽會知道那個!難道說你是魔女!是魔女對吧!”


    鬱美又往後跳開一大步,雖說擺著的架勢看起來很剛毅,眼神卻在膽怯,握著的拳頭也不住顫抖著。


    “難道不是因為鬱美在美術室嚷嚷了那麽多聖誕派對的話嗎。肯定是偷聽。”


    梨乃讓膽怯的鬱美冷靜下來。


    “那個……聖誕節與黑魔法有著斬不斷切不盡的關係。那個……身為將來要成為黑魔法師之人,首先不得不對聖誕節進行研究。”


    真理一如既往地始終低著頭說話,但語氣變得稍微有點不幹脆。


    理由聽起來很正當,但就算跟我們一起開派對應該也沒什麽好研究的。該不會隻是因為在聖誕夜沒預定感覺很寂寞吧……


    “又來了又來了~搞半天隻是想摻進來而已嘛。老實地說算我一個不就好了。來吧來吧,‘算我一個’?”


    明明到剛才為止都抖得不行,眼瞧有可乘之機鬱美馬上逞起了威風。


    “…………算我一個……”


    介於聽得到和聽不到之間的細若遊絲的聲音,一直低著的臉頰變得通紅。


    縱是將來的黑魔法師,在鬱美麵前也顏麵盡失。


    鬱美就像交往多年的朋友似的用力摟住真理的肩膀。


    “可以哦!大家也沒意見吧?”


    梨乃和文都沒有異議。繼朋子老師之後又加上真理,總覺得離聖誕派對的形象越來越遠……


    “那麽,接下來進行玻璃琴的演奏。各位請看這個。”


    真理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張紙質卡片。


    ……是歌詞卡。


    居然還有歌詞……是說要我們跟著唱嗎……


    但是真理不多加說明,自顧自地開始進行演奏的準備。


    玻璃琴的玻璃之繭開始緩緩轉動,真理伸出指尖輕觸那玻璃環,發出了十分不可思議的聲音。


    祈求體育祭取消之歌


    作詞·作曲 黑川真理


    來吧烏雲,自地獄升起積聚在這片大地的上方。


    遵循吾之命令,降下暴雨將這間愚蠢至極的學舍淹沒吧。


    降下遠超足球場排水能力的暴雨吧。


    啊啊冥界之王哈迪斯喲,給予吾守護吧。


    將想讓吾跑四百米接力的家夥抹殺吧。


    爆炸吧,接力棒。


    感冒吧,拉拉隊。


    讓括噪的足球部部員銘刻地獄之痛苦。


    啊啊地獄的守門犬刻耳柏洛斯喲。


    將追求班級凝聚力之愚者的喉嚨撕咬成碎片吧。


    將想要製作班級t恤的家夥作為餌料吧。


    取消! 取消! 快點取消!小心揍你哦!


    不知該稱作是音樂還是噪音,總之就是流淌著極其毛骨悚然的音韻的部室中,我們唯有呆呆地注視著歌詞卡。


    連該從哪裏開始唱都不知道。


    僅僅僵直著身子,等待這詛咒之曲迎來結束。


    …………曲子是超大型作品。


    正當緩緩淡出似乎快要結束的時候,又重新開始了。


    完全沒有節拍或旋律可言,僅僅詭異地往複交替著高音和低音。


    已經過了有十五分鍾了吧……由於沒有事先問大概多久才結束,主觀上感覺相當漫長。


    有沒有誰上去跟她說一句讓她稍作暫停呢……我懷著這樣的心情朝另外三人瞥了眼。


    鬱美不見了!


    逃跑了嗎!太狡猾了,居然自己一個人逃跑!要逃也應該大家一起逃才對吧!


    但是,光顧著怨恨跑掉了的鬱美也毫無意義。這裏隻能由我來鼓起勇氣。


    “差不多可以了。”


    上前跟她這麽說……


    但是,真理依舊陶醉於忘我的演奏之中,或者說陶醉於雜亂無章的音符之中,繼續著詭異的彈琴動作。


    “那個……”


    就算出聲向她搭話,也完全不給反應。


    這樣下去就會很困擾了……差不多也該回去看一眼繪美有沒有恢複創作意欲……


    文不見了!


    是逃跑了嗎!明明是那麽一本正經的守規矩的好孩子,那樣的文居然會逃走,看來她也實在難以忍耐了吧。剩下的就隻有梨乃和我了。事已至此,幹脆兩人一塊兒逃掉算了。我正準備悄悄跟梨乃說要不要一起逃跑……


    梨乃的站位不知何時往後移了!演奏剛開始時還並排站著,現在已經漂移至了數米後!


    就在我看著的這會兒還一點點地朝門口方向後退,接著終於抵達門邊,稍微拉開一條縫側身閃了出去,離開的瞬間向我投來一副非常抱歉的表情,就那樣消失了……


    都到這種地步我也隻好開溜了。


    我準備效仿梨乃一點點地開始向後移動。


    就在這時,玻璃琴發出的音量陡然增大,似乎是進入了高潮部分。


    真理詭異地搖擺著身體,陶醉地演奏著。


    這樣看來離結尾也不遠了。機會難得姑且還是聽到最後吧…………………………


    於是,重複了整整五次高潮之後,演奏終於迎來了結束。


    饒是真理也消耗了相當程度的體力的樣子,擦拭著額頭的汗水。


    不經意間和演奏途中全程低著頭的真理對上了視線。


    真理盯著唯一留下的我睜圓了雙眼。


    “噢噢……多麽驚人……不愧是惡魔的樂器……好像把人變沒了。”


    是自己回去了啊!我勉強將這句吐槽憋在了嗓子裏。


    我相比其餘成員慢了許久才回到美術室。


    “好慢啊。”


    鬱美看到我,簡直就跟逃跑才是正當行為似的說道。


    “總不可能所有人都跑掉呐。”


    雖說我剛才也是真心想逃跑,但姑且先裝作自己是故意留在那兒的。


    “丟下赤鬆同學擅自離開非常抱歉。當時真的感到非常不適……”


    文果然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深深低下了頭。


    嘛,確實那聲音相當令人不快,感性強的文沒辦法聽太久也能理解。關鍵在於繪美的低迷,到頭來究竟有效果嗎……?


    “唔噢噢噢噢!這種憤怒,就是這個!真的是讓人非常不爽的音樂,但就是這個能讓我回想起當時的心情!”


    繪美已經抓著畫筆麵向畫板,如同要將自身的憤怒與激情刻進去似的揮灑著顏料。看來是完全擺脫低迷了。


    “果然是外部環境的變化達成了擺脫低迷的任務。”


    梨乃挺胸誇示著自身理論的正確性。


    “我覺得回想美好的時光也起到了效果。”


    文也不服輸地說道。


    “還有我的放鬆!”


    ““沒有。””


    鬱美話音未落就被文和梨乃的吐槽夾擊。


    嘛,不管是誰的功勞都沒關係。總之繪美終於從困擾著她的低迷期中走出來了。


    繪美埋頭於繪畫創作,如同將我們的存在忘掉了似的揮舞著畫筆。


    以這份集中力,一定能夠創作出非常棒的海報吧。


    我打心底這樣相信著,隻是……


    雖然繪美的作品尚處於起草階段,怎麽看都像是順手牽羊的人被押上斷頭台的情景。


    說到底這次委托跟繪美的風格極其不合才是導致低迷的原因吧?


    我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回答】


    關於擺脫低迷的方法,梨乃、文和鬱美分別提出了改變環境、回憶美好時光的心情、放鬆等意見。


    以上述意見為指導采取措施,得到的結果


    就是繪美所知道的那樣。說實話,真心沒想到負麵的環境變化反而會讓創作動力得以恢複。


    此外需注意,我們終究是基於本人的意願複活了超自然研究會的音樂演奏。


    今後若美術部頻繁為噪音問題所困擾,我們也一概不知。


    ◎最後是來自煩惱谘詢專欄全員的────────────────


    祝言


    “啊啊冥界之王哈迪斯喲,給予我守護吧”


    【附加谘詢】


    我明明不算練肌肉練得很多的那種,外號卻是“胸肌”。已經比本名擴散得還要廣了,請問該如何改善這種狀況呢?


    (唐納德·喬金斯)(注:喬金斯原文キョーキンス,與胸肌音近。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外文名用日文表示是這樣的,應為作者杜撰)


    *rino"s answer*


    有必要進行活體外號移植。找個看上去適合這個外號的人,一直管他叫“胸肌”。


    *fumi"s answer*


    語言是會不斷變化的。


    一點一點地去改變吧。胸肌→雞胸肉→雞脯肉→勇氣→勇敢→izamu。


    以izamu桑為目標吧。(注:上麵那一串都是近音或近義。izamu應該是指已解散的著名視覺係樂隊shazna的主唱izam)


    *ikumi"s answer*


    隻有鍛煉肌肉了!


    拚命做深蹲把外號變成“比目魚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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