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很刺眼。風吹來隻在水麵掀起漣漪,根本無法為身體帶來涼意。


    隻是化為夾帶濕氣的熱風,拂過身體而已。


    腳下的混凝土地麵,燙得沒穿拖鞋就站不了。


    但是,有一群人互相投以更加滾燙的視線。


    那就是隔著遊泳池互瞪的我們班和六班。


    沒錯,現在排名賽即將開始。


    “嗚~皮膚會曬黑……”


    “用毛巾披在肩上擋一下。”


    我和鏡在遊泳池邊眯起眼睛抵抗水麵反光。


    我雙手環胸看著六班。鏡在身旁抱腿坐著,表情厭倦並虛脫的模樣。


    我看向鏡,從上往下俯瞰的乳溝非常迷人。


    “恭也哥,你一副色咪咪的嘴臉。”


    心從背後出聲,嚇得我慌張地把視線轉回六班。


    嗚哇……感覺得出鏡在瞪我……


    “鏡姊姊,紫外線是肌膚的天敵。至少得塗防曬油才行……那個,如、如果鏡姊姊不嫌棄我的話……!”


    穿著舊學泳在學校遊泳池邊緊握防曬油的心,做出有點詭異靮舉動。


    “等一下就要下水了,塗那種東西幹嘛?”


    “平時的保養是很重要的。鏡姊姊雪白的肌膚萬一要是多了黑斑,那會成為曆史上的一大遺憾。”


    真是狹隘的曆史……我忽然有點想整她了。


    “喂,心。”


    “什麽事?請不要隨便跟我講話,別人看了會誤會。”


    雖然很想請教是怎麽個誤會法,不過總之先整這家夥再說。


    “曬黑也未嚐不好,你想像一下看看。”


    我隻讓心聽見,悄聲說了:


    “——小麥色肌膚的鏡。”


    “…………!”


    心抖了一下,有所反應。我繼續說:


    “——曬黑的肌膚留下白色的泳裝痕跡。”


    “…………!”


    心的肩膀開始微幅顫抖。


    “曬傷的肌膚會痛,穿不了內衣而困擾的鏡。”


    “:…………!!!”


    心終於捂住鼻子蹲下來。哼,輕鬆搞定臭小孩。


    “哇!心、心你怎麽了?”


    看到心突然蹲下,鏡擔心地問她。


    隻見心滿臉通紅,眼眶濕潤地看了我以後,說:


    “嗚嗚……恭也哥……摸我的屁股……”


    “誰要摸那種扁屁股!等你長大一點再說這種屁話!”


    “……恭也……”


    奇怪?鏡怎麽發出險惡的氣場……?她不信任我嗎……?


    “媽啊!等一下!鏡,你冷靜!我為什麽非得摸這種小不點不可!要摸也要挑更值得摸的……呃——啊——可惡!既然要被砍,扁的也好,早知道就摸了!”


    颼!


    映入眼簾的隻有刹那的殘光,我按著肚子當場倒下。


    總覺得最後好像不小心脫口冒出危險的話,我想我是嚇壞了……


    真是的……等一下就是排名賽了,鏡也真狠……


    話說,好燙!這地板好燙!混凝土的含熱率好高!皮膚會燙傷!


    “心,對不起喔,放任這種變態靠近你。我會再好好調……教育他的。”


    ……剛剛我的死神小姐,差點說了不得了的話……


    撇下痛苦的我不管,鏡一麵歉疚地這麽說,一麵抱緊心。


    這應該是鏡安撫心的表現,鏡的胸部軟綿綿地抵住心的臉。


    “呼啊!呼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心發出歡欣的呼喊。隻見她渾身緊繃,麵紅耳赤地僵住了。


    這正是天國中的地獄,地獄中的天國。


    “奇、奇怪?心?心——?”


    鏡冒出問號,抱著心跑向背陰處。


    活該……我依然仆倒在地上,握緊拳頭。


    我眺望著她倆的背影,歎了口氣。


    鏡一如往常地對待心,沒有特別的變化,一點也感覺不到昨天跟黑峰兩人交談時的沉重。


    這是不是表示,我不需要那麽在意呢?


    至少,我不想去思考會破壞此刻那兩人氣氛的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地板好燙……


    “怎麽了,笹倉恭也。肚子痛嗎?就快要發表排名賽選手名單了喔!”


    杉村來到倒地的我身旁。


    “再一下下我就能動了,你先發表吧!”


    “不行,要在大家都在的地方發表。我來背你,把手給我。”


    杉村半強迫地拉著我的手,就這樣把我背起來帶去人家那邊。


    “怎樣,我的背很寬吧?”


    “……溫得惡心,感覺很差。”


    我皺著眉頭抗議。


    “我要發表選手名單!”


    杉村站上跳台,居高臨下擺出指導者般的姿態大聲說道。


    聽到這個聲音,我們班的家夥聚集過來。


    “總之放我下來……”


    眼看杉村背著我要發表名單,我勒住他的脖子,發出陰沉的聲音這麽說。


    在集合的班上同學最前排,黑峰跟睛閃閃發亮地架好手機。


    杉村用手指調整眼鏡的位置,越過肩膀瞥了我一眼。然後仿佛要重新開場般把手水平一劃,提高聲音說:


    “我要發表選手名單!”


    “就說了放我下來!”


    咻!咻!我連續用手刀劈杉村的後腦勺。


    再加上被鏡砍的腹痛也逐漸平複,於是我半強硬地從杉村的背下來,結果換黑峰一臉怨懟地看我;


    我不曉得她在期待什麽(不想了解),就當作沒看到。


    我雙手環胸混在大家之間,看著杉村。


    “我要發表選手名單……”


    第二次開口不知為何聲音有氣無力。


    不過杉村竟然真的到比賽開始前一刻才發表名單,這對班上同學來說真的很不方便。


    就連要求鏡持續滿足我的一番話,都表示那或許也是欺敵作戰之一,浮現了心機很重的笑容。


    “……在那之前……安岡上哪去了?”


    杉村皺著眉頭,依序看著班上的人。再看看周圍,也的確不見安岡的蹤影。


    難道那家夥臨賽脫逃了嗎……


    “你們看,那不是安岡嗎?”


    鏡指著對岸的六班群集,的確有個眼熟的家夥混在六班裏麵有說有笑。


    安岡隔壁的女生,就是那個叫千倉亞由美的d罩杯嗎?


    我清楚感受到班上男生的殺氣逐漸膨脹。


    但是,這時候,千倉亞由美突然在安岡麵前摟住別的男生的手,連同引以為傲的d罩杯一並抵過去。


    安岡麵帶笑容地僵住。


    被摟住手臂的六班男生對安岡說了些什麽。


    看了這幅景象的我們,無不仰望天空。內心呢喃著“啊啊……”


    突然“碰磅!”的一聲,我們把視線轉向遊泳池。隻見安岡全力朝這邊遊過來了。


    他以遊泳社員相形失色的速度一口氣來到這頭後,純粹靠手臂的力量一口氣爬上岸,單手撥起滴水的頭發。


    “嘿……作戰成功。那個女人被我甩掉以後,現在精神殘破不堪。我使她無法成為戰力了。不過話說回來,摻了氯的遊泳池水好薰眼啊!”


    安岡紅著眼睛,聲音顫抖地說了。杉村把安岡踢進遊泳池裏麵。


    “我要發表選手名單了。”


    然後杉村一邊調整眼鏡的位置,一邊興致全消地這麽說了。


    合乎理論邏輯的戰術——宣告的選手名單依照馬、騎士的順序揭


    曉。


    那是……推翻我們預想的大膽人選。


    ‘那麽排名賽第三名爭奪戰補賽就此開始。兩隊,組成馬隊下水!’


    委員會派來的審判一手拿著擴音器,吹哨宣布準備開賽。


    被杉村叫到名字的人陸續下水。


    我當馬,是三人組的前鋒。後麵兩個人搭著我的肩膀形成馬鞍,再牽手搭成馬鐙。


    六班的人看到我們,臉色明顯變了。


    我們也一臉正經地加快準備。


    不久,六班完成馬隊準備的一隊掀起波浪往這邊靠近。


    有體力的男生當馬,個子高的排球社員當騎士,這是攻擊防禦雙方麵都很理想的配置。


    “……你們真的想贏嗎?”


    剛好就在綁著騎士標誌頭巾的鏡要踩上我的手時,六班的人這麽說了。


    對。我們班的馬隊,騎士全都是女生。


    “嗬……看到這個馬隊還看不出戰術,真是有夠蠢的。”


    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撥開水靠近的,是杉村帶頭的馬隊,上麵坐著心。


    心那家夥感覺很得意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待在高處感到了優越感,隻見她雙手環胸,顯得非常滿足。


    “理想的馬隊就在於機動力。像你們那種隻以高度和攻擊範圍為目的的愚鈍馬隊,你以為我們會比不上嗎?”


    杉村的話確實有說服力。騎馬打仗的重點在於跟對方對峙時,如何抓到對方的破綻取得頭中。


    體重輕的女生當騎士的話,當馬的男生就能夠迅速移動,這樣的機動力既能成為防禦,也能成為攻擊。


    “還有,可別小看男生在這種組合下的高昂情緒!”


    杉村得意洋洋地繼續說下去:


    “可以合法地被女生踩!被女生騎!被女生跨坐!倒是你們的馬呢?手有沒有抵到討厭的東西?嗯?”


    聽到這句話,六班的馬倒抽一口氣。騎在上麵的騎士也不知為何抬起腰。


    假設在比賽開始前戰鬥就已經開始的話,那麽我方應該已經先發製人。


    合乎理論邏輯的戰術……杉村的笑容已經是勝者的笑。


    不過杉村……你該不會其實是m吧……?


    目睹這個情況的鏡一跨上我帶頭的馬隊,就穩穩踩住馬鐙,半蹲著跟我說話。


    “……恭也,你很高興被我踩嗎?”


    “你真會挑討厭的問題問。算了,在水中有浮力,沒問題的。”


    為了保持平衡而搭著我雙肩的手,使出超乎必要的握力。


    “……那是什麽意思?”


    “沒、沒什麽特別的意思……我是說我可以更敏捷地移動。”


    我看著斜下方,脖子不停發抖。


    看六班馬隊大搖大擺地回到自己陣地,我靠近杉村。


    “這作戰挺棒的嘛!之前排球賽的時候,因為你包藏色心選了鏡,所以我本來還很擔心,不過這次我對你另眼相看了。”


    “嗬……可別小看我了。”


    杉村閉著眼睛安靜地笑了。


    “名為勝利的大事當前,一絲一毫的疑問都會徹底消失。隻要套上合邏輯的理由,要製造合理的機會簡直易如反掌。”


    “……?這話什麽意思?”


    “女生要是不騎在上麵的話,就不會露點了。”


    咦?我是不是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杉村露出清爽的笑容仰望天空。我……或許太小看這個男人了……


    這家夥似乎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始自終都忠於自我欲望的男人。


    “啊,你可別誤會。我可不打算選擇眼睜睜輸掉。但是,製造這種可能性是有意義的吧?”


    “就算你征求我的岡意,我也很困擾……”


    看我為之語塞,杉村眯起眼睛告訴我。


    “……我期待你那隊的戰力與意外插曲,我命令你積極參與混戰。”


    “我堅決拒絕。”


    怎麽辦?我是不是比賽一開始就假裝滑倒瓦解隊形好了?這麽一來就可以退場了。


    啊啊,但是那麽做的話,我之後絕對會被鏡欺負。被她用刀又刺又戳。


    總之盡量避開混戰區吧!


    “啊,對了,杉村,方便說句話嗎?”


    “什麽事?”


    我放低音量,隻給杉村聽見地小聲說:


    “千萬別害心露點,那可會衍生很嚴重的問題。”


    “你放心,這點我也明白。因為不養眼嘛。”


    “不——就是因為一部分人有需求才傷腦筋。”


    “……原來如此……的確很危險。”


    我們兩個互相深深地點頭。心見狀,朝我投以懷疑的視線。


    “我是不知道你們在講什麽,不過感覺非常失禮。”


    “你多心了,我們隻是在擬定作戰而已,是非常重要的作戰。”


    畢竟最近引起許多問題……


    組隊完成的兩班陣營在遊泳池兩端各自排成一列,等待哨聲。


    馬隊數量各六隊。我們班的馬一律是男生,上麵載女生。


    六班的騎士一律是男生,馬的前鋒安排男生,後麵兩個人參雜著體育性社團的女生。


    風拂過水麵,掀起小小的波浪。兩班之間的氣氛愈來愈緊張。


    裁判觀察我們的情況。然後確認雙方都準備就緒後,就把哨子放到嘴邊,高高舉起一隻手。


    “排名賽第三名爭奪戰補賽,開始!”


    嗶——————!長而有力的哨聲響起,舉起的手奮力揮下。


    “我們上————————!”


    “打垮他們———————!”


    兩陣營發出火熱的怒吼,撥開水朝中央前進。


    水中騎馬打仗,規則跟運動會的騎馬打仗項目一樣,騎士的頭巾被搶走,或是馬垮掉導致騎士摔下來就算輸。最後留下馬隊的班級獲勝。


    “快,恭也!我們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給我衝進去!”


    “別說蠢話了,衝太前麵會被孤立包圍的。我們要跟其他人步調一致……”


    說到這裏,我就把話吞回去了。因為我看到有個笨蛋從我們陣營單槍匹馬衝出去。


    “噢噢噢噢噢噢!我要你們見識失去守護事物的男人的執念————!”


    隻見傷心的戰士。安岡帶頭的馬隊不等其他人跟上,就單槍匹馬魯莽地衝進六班。


    “那個蠢蛋在幹什麽!”


    安岡失控,氣得我罵人。但是杉村看了,不知為何奸笑了。


    我不懂杉村淺笑的意圖,百思不解。果不其然,安岡的馬隊被六班的家夥盯上。


    “哇、哇哇!哇!安岡同學,你衝得太前麵了!”


    黑峰著急起來,在馬上不知如何是好。安岡隊轉眼聞被四支隊伍逐漸包圍起來。


    對方想從前後左右全方位進攻,確實搶走頭巾。


    “你、你們這些家夥!有種就踉我堂堂正正地單挑——!”


    雖然安岡嘶吼,但這畢竟也是正當的戰術。怎麽想都是搞單騎特攻的安岡不好。


    搶占黑峰背後的馬隊朝頭巾伸手。


    “哇!危險!安岡同學,右邊、右邊,啊,不行,往前一點……結果應該是往左邊,哇哇哇哇哇!”


    黑峰勉強靠上半身的動作閃避伸過來的手。但,包圍逐漸縮小,頭巾被搶是遲早的問題。


    “趁現在!包圍他們!”


    這時杉村發號施令了。我們的人聽到他的聲音,便圍成大大的圓形朝著包圍黑峰的六班馬隊移動。


    “糟了!要被包圍了!快散開!”


    六班的其中一組人馬注意到我們的行動,連忙驚呼著提醒隊友——但這時杉村提倡的“機動性”派上了用場。


    我們搶在圍住黑峰的四隊散開前,迅速從背後包圍他們。


    這樣一來不利的就是被包圍的那一方了。


    要是他們動手搶黑峰的頭巾,我們就會從背後伸手。要是顧忌我們,黑峰就會從內側伸手搶頭巾。


    這就是杉村打造的完美陣形。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我早就料到安岡那個笨蛋會隻身衝進敵陣。你們不過是在我盤上起舞的棋子!”


    杉村得意洋洋,但是——


    “呀啊啊啊!”


    從圓陣中央傳來黑峰的尖叫。然後是——“撲通!”落水的聲音。


    從六班馬隊的縫隙間窺看中間,隻見本來應該在那裏的黑峰馬隊消失了。


    沒多久,黑峰從水麵探出頭來。馬……垮了?


    同樣從水麵探出頭來的安岡用雙手撥起濕漉漉的頭發,冷冷地笑了。


    “嗬……腳扭到了。”


    這家夥搞屁啊——————!


    好不容易組成的陣形白費了。不僅如此,我方部分隊伍甚至被我們外側剩下的六班兩隊包夾,陷入危機。


    “快回來!重整陣形!”


    杉村再度號令。我們倉皇往遊泳池邊移動。然而這中間有一隊不幸被逮到,被搶走頭巾了。


    這下我們班剩四隊,對方六隊完好如初。


    背對著遊泳池邊,殘存隊伍重新集合,觀察情況。


    “呿……我沒算到那家夥會蠢成那樣。”


    杉村懊惱,人數差距在騎馬打仗非常不利。


    “現在就靠機動力取勝了。我們靠速度攪亂對方,全隊進攻落單的馬!”


    這恐怕是目前有辦法采取的最有效作戰,但是這時有人潑冷水了。


    “杉村同學……對不起,這我辦不到……”


    說喪氣話的,是我隔壁那隊當馬後衛的根岸。


    “我們……差不多到極限了。”


    附和那番話的,是別隊當馬的人。他也同樣是後衛。


    “是嗎……已經不行了嗎……”


    但是杉村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有某種程度的預料,愁眉苦臉地低頭。


    “你們是怎麽了,傷到哪裏了嗎?”


    我問根岸。以根岸為首,那些當馬後衛的家夥別過臉去,忸忸怩怩。


    “笹倉恭也……你要諒解他們。”


    “咦?諒解什麽?”


    杉村的話聽得我一頭霧水,當場皺眉。


    “這種隊形唯一的弱點……我早就知道這是一把兩麵刃了。”


    “所以到底是什麽?”


    “班上女同學的屁股就在眼前……而且會搖晃,有時候還會抵過來……”


    “啊啊~……”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原來後衛懷著這樣的內心糾葛,擔任前鋒的我是不會發覺的……


    但是聽了這段對話,當騎士的女生羞紅了臉。


    “等、等一下!你們男生到底在想什麽?”


    “難道,你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要我們坐上麵的?”


    “混、混帳東西!當然是為了獲勝才選擇這個方法!隻是結果不小心變成這樣而已!”


    “倒是你們不要在我們眼前拉卡進肉裏的泳裝!你們這樣是要我們眼睛往哪裏擺!”


    馬跟騎士之間的信賴岌岌可危……


    我戰戰兢兢地看頭上的鏡。


    但她似乎不在意的樣子,定睛觀察六班的動向。對這家夥來說,是不是無論如何都以獲勝為優先呢?


    “嗬……結果在名為青春的棋盤上,受到擺布起舞的人其實是我嗎……”


    杉村一臉有所領悟的表情仰望天空。


    如今我方失去機動力,殘存馬隊的高度和攻擊範圍也都不足,應該是找不到勝算了。


    “話說我後麵的家夥不要緊嗎?”


    我轉頭越過肩膀看向後麵的馬。隻見濕淋淋的雪白大腿對麵,兩名男同學表情愣怔。


    “……你們不要緊嗎?”


    “你這樣小看我們就傷腦筋了。”


    “我們對年齡是二位數字的女性沒有興趣。”


    “哎呀~要是眼前是心殿下的話就危險了。”


    “就是說、就是說,應該早就把持不住了。”


    “…………”


    我愈來愈想放開互牽當作馬鐙的手了……


    至於杉村那隊後麵的馬——


    “唉,心的話實在……”


    “因為我有個跟她同年紀的妹妹,所以……”


    “總、總覺得你們好像說了什麽失禮的話!”


    嗯,看樣子沒問題。


    總之我方就剩兩隊還能動彈,這樣想應該比較好。


    “真拿你們沒辦法,這時候就輪到我出場了吧!”


    盡管陷入不利的狀況,鏡沒有絲毫不安的聲音從我頭上傳來。


    隻見一直靜靜觀察六班的鏡一邊伸展雙手的手指,一邊笑了。


    “恭也,慢慢來就好,麻煩你前進。”


    “你想要單槍匹馬衝過去嗎?”


    “沒錯。好了,快去。”


    我不知道鏡有什麽作戰,不過看她很有自信的樣子,於是就決定照做。


    我看了杉村一眼以後,慢慢地開始向前進。


    看到我方有動作,六班的家夥也動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探探情況,隻有兩隊朝這邊接近。


    鏡雙手環胸,展現遊刃有餘的架式。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引起了那兩隊的警戒心。他們預備包夾我們,抱持一定的距離伺機而動。


    “恭也,停下來。”


    “咦?”


    在完全被左右包夾的狀態下,鏡下了大膽的指示。她在等對方進攻嗎?


    雖然我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但我覺得這樣太魯莽了。


    其中一方的騎士用眼神示意。另一方一點頭回應,兩隊就開始一點一點地逼近。


    然後,終於進入了伸手就能碰到頭巾的製空圈。


    這時鏡露出甜美的笑容呢喃了:


    “我要向全校宣傳,說你們趁亂吃豆腐。”


    兩隊的動作頓時停住。


    鏡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隻見她緩緩地將右手擱在左腰,就像要空手使出居合斬般把手一抽。


    下一瞬間,兩側馬隊的頭巾消失,落入鏡手中。


    “就這麽簡單。”


    鏡得意地給我看頭巾。


    “……現在我知道,與你為敵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了。”


    被迅雷不及掩耳地搶走頭巾的兩隊,一臉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的表情,伸手按著額頭。


    總之這樣一來殘存隊伍是四對四。考慮到鏡這種戰力,我方相當有利。


    冷不防有一組人馬從背後嘩啦嘩啦地撥開水靠過來。


    “鏡姊姊,看了你剛剛的示範,我獲益良多。”


    那是杉村帶頭的心隊。心看了剛剛整個經過以後,似乎受到啟發。


    她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六班剩下的四隊。


    “我已經抓到訣竅了,接下來換我上。杉村哥,麻煩你。”


    “喔,包在我身上。”


    杉村似乎也看到了勝利之道,聲音充滿自信地回應。


    載著小小騎士的馬,就這樣悠然地隻身靠近六班。隻見這次六班隻派出一隊接近心。


    “笹倉同學,情況不妙。”


    在我後麵當馬的人慌張地告訴我。


    “什麽不妙?”


    “六班的騎士……那家夥是我們的同誌。”


    “同誌……?”


    我赫然驚覺,看向心。


    兩隊已經進入彼此的製空圈了。盡管個頭嬌小的心就攻擊範圍來說明顯不利,卻一點也不畏縮。


    “我要向全校宣傳,說你趁亂吃我豆腐。”


    心雙手環胸,很有自信地挺胸模仿鏡這麽說。


    本來聽了應該要退縮才對——但六班的男生卻愉悅地點頭。


    “沒問題。不如說,這種事正合我意。”


    這就是六班傷腦筋的人。原來如此……同誌是吧?


    碰到出乎意料的反擊,心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這邊。


    “鏡,我們上。”


    “好。”


    為了救心,我向前進。六班剩下的馬隊見狀,全騎出動了。


    “杉村!過來這邊!”


    聽到我的聲音,心隊轉向要回來這裏。


    六班的傷腦筋家夥趁機眉開眼笑,地朝心伸手。


    雖然那隻手差一點點沒摸到頭巾,指尖卻勾住了心的泳裝肩頭。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


    心尖叫。泳裝肩帶遭到硬扯而伸長,滑落到上臂。


    “你這混帳!別在這年頭幹這種危險的事——!”


    我直接往六班的馬隊撞過去。


    我的腳踩穩了容易滑倒的遊泳池底,奮力撐住以免鏡失去平衡。


    “唔噎……”


    沒想到六班的騎士突然按著肚子,發出呻吟掉進水裏了。


    我當場起疑,一看頭上,隻見鏡歎著氣甩甩手。


    “……你剛剛砍了他?”


    “沒問題,誰教他對心做了那種事。”


    鏡似乎是在撞到對方的瞬間趁亂使出居合斬,擊垮了一隊。


    算了,這是自作自受。我看著頭朝下在水麵載沉載浮的六班騎士,再看心。


    “你沒事吧?”


    “嗚嗚……糟透了。男人統統給我從這世上消失就好了。”


    “別說那種話。總之這樣一來就是四對三,情勢一口氣變有利了。”


    “你錯了,是二對三。”


    六班的騎士——排球社的家夥向我炫耀頭巾,浮現奸笑。


    隻見除了鏡和心以外的兩隊都潰不成軍,在水麵漂浮。


    “就說了沒辦法……根本就動不了……”


    “因為很在意後麵男生的目光……”


    失去機動性、起了羞恥心的兩隊似乎輕而易舉就被搶走頭巾了。


    “先打倒大的那邊!小不點之後再收拾。我們一擁而上搶她的頭巾!就算死了一隊還有兩隊!”


    六班的殘存隊伍要一口氣決勝負。對方打算三隊同時攻過來,趁一隊被搶走頭巾的時候,剩下兩隊再搶走鏡的頭巾。


    “唔……”


    已經被團團圍住了,不管哪個家夥都是一副隨時願意為勝利犧牲小我的眼神。


    “或許有點不妙。”


    麵對愈來愈緊繃的氣氛,鏡雖然依舊展露笑容,聲音卻沒有餘裕。


    怎麽辦……?要不要趁對方行動的瞬間反擊,嚐試突破縫隙……?


    我大口吸氣,做好心理準備以後,隻讓鏡聽見地小聲說:


    “……鏡,你要牢牢抓緊我,不要掉下去了。”


    “你想做什麽?”


    “我要撞過去突破包圍,順利的話或許還可以把對方撞下水。”


    不過要是算錯時機的話,我方當然就會一口氣陷入危機。


    我把力量集中到池底的腳,以便隨時動起來。


    鏡察覺我的動靜,仿佛也做好心理準備,彎下身來蓋住我的頭。


    軟綿綿……柔軟的物體抵住我的後腦勺。


    ……這個,是胸部,對吧……


    “啊啊————!啊啊————!你對鏡姊姊做了什麽————!”


    看到這幅光景的心尖叫了,包圍我們的六班馬隊的注意力轉向心。


    “做得好,心!”


    我撞向眼前的馬隊,一口氣突破包圍。


    因為皮膚浸濕的關係,接觸點很滑,就算撞到,衝擊也不如預期的大。雖然稍微失去平衡,不過我和對方都沒有瓦解隊形,就這樣拉開了距離。


    為了避免被對方堵到背後,我立刻掉頭,防範追擊。


    “不用怕,你看。”


    從我頭上爬起來的鏡朝我揮揮手示意,隻見她手裏握著一條頭巾。


    “你的手真不規矩。”


    “請你說我是貪圖勝利。”


    “……這樣說,你會高興嗎?”


    “咦?那不是讚美的話嗎?”


    讚美……唔嗯——雖然感覺像諷刺,不過對正麵思考的鏡來說是讚美嗎?“先不說這個了,還剩兩隊喔!”


    “不過,我方這隊可是心喔!”


    我苦著一張臉,看著和六班的一隊保持距離對峙的心。


    “沒問題的,那孩子可是我的小妹。”


    “那是怎麽個沒問題法?”


    “為求勝利不擇手段。”


    鏡說了不可以輕易點頭同意的話。


    “要不要做個交易?”


    隻見心朝六班的馬隊伸出指頭。


    “就算我們現在在這裏互門也隻是消耗戰。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跟你賭上最後的勝負一對一單挑。”


    “哦,這話什麽意思?”


    “接下來,我們就偷襲自己班剩下的馬隊。這麽一來到時候戰場就剩我跟你。請你想像看看。在全班同學寄予期待中,自己戰鬥的身影。”


    “原來如此,這個好。我將會光芒萬丈,就像英雄一樣。’


    “你願意接受這個請求嗎?”


    “好啊,包在我身上。剩下的馬上的家夥,是個看了就火大的萬人迷,我這就去把那家夥的頭巾拿來。”


    “那麽我也去把我們班的頭巾搶過來。”


    隻見兩隊締結了奇妙的密約後,便並排朝這邊前進。


    不料,下一瞬間——


    “我怎麽可能同意啊!”


    “上當了吧!活該!”


    並排的兩隊同時舉起手轉向對方。


    下一瞬間,遊泳池響起“喀碰!”一聲,聽起來痛得一瞬間會想遮住眼睛。


    那是心和六班騎士的頭疑似反擊撞在一起的聲音。


    隻見兩名騎士眼冒金星,身體一軟,就這麽掉進水裏……


    杉村迅速解除隊形,在心沉下去以前抱住她。


    然後看向這邊,緩緩地搖搖頭。她似乎是無法戰門了。


    “看來我們彼此都有愚笨的同學。”


    六班的隊伍聳聳肩,視線轉向這邊說道。


    結果剩下的,是個子高、攻擊範圍廣的排球社員擔任騎士的隊伍,是嗎?


    要是正麵衝突的話,我方稍微屈居下風。


    “恭也,我們決一死戰吧!”


    不理會我的擔憂,要求上麵對決的人是鏡。她一邊雙手互扣手指伸展手腕,一邊繼續說了:


    “既然攻擊範圍有差距,保持距離反而不利。假如對方是長槍的話,我方就是刀。隻要衝進對方懷裏就任我們宰割了。”


    這個比喻雖然暴力,不過我懂她想表達的意思。總之就是要進入鏡的手構得到的距離。


    “好好對付敵人喔!”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我可是人稱sway defense(彎身閃躲)的小鏡。”


    “那個外號怎麽這麽長,感覺很難念啊……算了。我們上!”


    我瞥了一跟支撐


    後麵的兩人以後,衝向六班的馬隊。


    最後的敵人是全部由高個子男生構成的強敵,這應該是六班的大頭目沒錯。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在比較早的階段就已經解決掉這組人馬了。


    “我說恭也,這個情勢發展很熱血對吧?”


    但是,鏡麵對這種狀況卻樂在其中。仿佛腦中完全沒有想過落敗情景般充滿自信的聲音,帶給我們馬隊安心感與前進的活力。


    “有意思!從正麵過來嗎?”


    六班的馬隊張開雙臂,突顯自己的魁梧。


    “我要向全校宣傳,說你們吃我豆腐喔!”


    鏡再度投以惡魔的呢喃,這位死神小姐基本上很卑鄙的。


    然而排球社員並沒有退縮,朝鏡伸出他的大手。


    “哼!運動上的接觸是不可抗力!”


    完全沒有邪念的手筆直伸向鏡頭上的頭巾,鏡純粹靠上半身的動作避開。但是對方就好像理所當然料到這種行動一樣,剩下的另一隻手從斜下方襲向鏡。


    “唔——!”


    鏡側身靠後仰閃躲總算撐過去。對方的手動得超乎預想的快,該說真不愧是排球社的嗎?手臂的擺動是行家級的。


    現在最好暫時拉開距離——


    “恭也!不可以退後!”


    鏡突然大叫了,隻見排球社員的眼晴發亮。


    “在我的出手範圍之內!”


    他從馬上抬起腰,宛如蛇揚起脖子般抬起手臂插向鏡的頭巾。


    鏡憑她神乎其技的(啊,她是死神沒錯啦……)反射神經,設法回避了這個攻擊。


    我們暫時脫離排球社員的出手範圍,調整呼吸。


    “看來比當初想的棘手。”


    鏡一邊這麽說,一邊重新綁好頭巾。不過聲音略顯開心。


    “想得到什麽作戰嗎?”


    “嗯——大概行不通吧。那麽難纏的對手,與其要小花招,不如直接硬碰硬比較好。”


    啪!她在我頭上以拳擊掌,鼓起鬥誌。


    “打得贏嗎?”


    “會贏的,我討厭輸。”


    “也對。”


    我揚起嘴角一笑,看向六班的馬隊。


    “這次我再也不會停下來了,好好對付敵人喔!”


    “包在我身上。”


    以這句話為信號,我們全速突進。


    “好氣魄!”


    排球社員張開雙臂,擺出從容不迫的架式迎戰。


    我們曄啦嘩啦地掀起水花,用今天最快的速度拉近距離。


    再一步就要進入排球社員的出手範圍。冒出這個念頭的瞬間,一直不動的馬突然上前一步拉近距離。


    出其不意反擊的一步。排球社員的手——為了構住頭巾而彎成鉤狀的手指就要碰到鏡了!


    “嗯!”


    鏡雖然跟剛剛一樣,純粹靠上半身的動作避開第一擊,但另一隻手果然從斜下方發動第二擊襲向鏡。


    不過這種已經看過一次的攻擊,鏡早就看穿了。她有如延續第一擊時的動作般,流暢地避開第二發攻擊。


    “恭也!”


    “喔!”


    我猛力踹了池底一腳,朝六班馬隊的前鋒撞過去。水花因濺。


    在彼此的右肩互相抵住的狀態下,兩隊的馬開始比力氣。我下半身使力,以免重心不穩摔倒。


    在頭上,終於進入自己出手範圍的鏡,接連不斷地瞄準排球社員的頭巾出手。


    但,該說真不愧是現役運動員嗎?他憑著不同於一般學生的反射神經,用手掌化解了所有攻擊。


    每當雙方的騎士展開激烈攻防,陣陣衝擊就傳向我們坐騎,在水麵掀起波浪。


    從泳池邊傳來兩班拚命加油的聲援。其中不知道是因為心年紀還小、還是聲音特質的關係,心的聲援格外清晰。


    “鏡姊姊——!眼睛!隻要瞄準眼睛,不管再麽大的動物都會畏懼!”


    啊啊……不愧是鏡的小妹……為求勝利毫不留情……


    “嗚噢!你、你這家夥,剛剛瞄準了我眼睛,對吧!”


    “想也知道是偶然!我又沒打到,你少抱怨!”


    沒聽見、沒聽見……我什麽也沒聽見……


    在我頭上,雙方互不相讓的激烈攻防持續著。不過,這點就該稱讚鏡了。盡管有男女落差,再加上攻擊範圍壓倒性不利,卻能夠對等應戰。


    sway defense的小鏡這個外號真是貼切,排球社的攻擊有一半是純靠上半身的動作回避。


    “可惡!靈活得跟什麽一樣……!快把頭巾交出來!”


    失去耐性的排球社員強行伸手逼近鏡的頭巾。


    但是那種急躁的攻擊對鏡來說一點威脅也沒有,她遊刃有餘地後仰閃躲。


    排球社員煞不住手,就這麽失去平衡。鏡可不會錯失這個機會,維持後仰姿勢的她眼睛發一見了。


    “——唔!”


    感覺到鏡的殺氣(?)的排球社員硬是挺起身體要躲開鏡。


    既然對手·鏡的攻擊範圍不夠,隻要爬起來挺直背脊,就能夠逃離危險區域,他應該是這樣判斷的。


    但鏡使出仿佛要起跳般的猛烈力道,重重地踩了我們搭成馬鐙的手。


    下一瞬間——背後的重量消失了。往上一看,是水花和鏡的肚子……咦,肚子?


    對,鏡跳起來了。


    一頭濕漉漉的頭發有如羽翼般在天空飄揚,全身從指尖到腳趾尖伸得筆直,瞄準排球社員的頭巾。


    麵臨這樣的舍身攻擊,六班的馬無法動彈。挺起身體後就掉以輕心的排球社員的頭受到衝擊歪了一下,頭巾從他額頭上消失。


    從馬上跳起來的鏡浮現滿麵笑容,朝我展現握著頭巾的手。


    “澎滂!”的一聲,水麵掀起大波浪,鏡掉進水裏。同時響亮的哨聲吹長音。


    ‘排名賽第三名爭奪戰補賽,三班獲勝!’


    裁判用擴音器宣告我們勝利。


    三班這邊熱鬧喧騰,我和後麵兩人鬆開手解除隊形,伸出拳頭互碰,讚揚彼此的奮鬥。


    反觀六班那邊充滿了手撐著地麵絕望的人、痛苦呻吟的人、懊惱地拍打池水的人。這下,六班將有一個月失去挑戰排名賽的權利。


    到時候排名隻有可能下降,不可能上升……將是嚴酷的一個月的開始。


    “不說這個了,我們要謝謝鏡。決定勝負的英雄……奇怪?人在哪?”


    我張望四周,就是沒看到鏡。難得我要誇獎她的……


    我用手把濕掉的頭發往後梳,再張望周圍一次。


    “……嗯?”


    雖然水麵波浪起伏,看起來搖晃不清,不過池底有人影……這不是——


    “鏡!”


    搶到頭巾以後掉進水裏的鏡就這麽沉到水底了。


    她按著腳,一動也不動。


    聽到我的聲音,大家轉頭看向這邊。


    是不是在搶奪最後那條頭巾的時候,身體伸展過度導致腳抽筋了?


    我撥開水來到鏡所在處,把躺在池底的她抱起來。


    一從水裏撈出鏡,手臂立刻感受到鏡失去浮力加持的身體傳來人虛脫時的獨特重量感。


    她的手裏雖然牢牢握著頭巾,卻沒有意識,閉著眼睛無力地歪著頭。


    我抱著鏡,爬上三班同學所在的岸邊。


    接著在發燙的混凝土地麵鋪上毛巾,讓鏡躺在上麵。


    “鏡姊姊!”


    心發出近乎尖叫的聲音衝過來,眼淚快奪眶而出地看著我。


    其他同學也聚集過來探望鏡的情況。


    我


    把手湊近鏡的唇邊確認呼吸。


    “笹倉同學……鏡要不要緊……?”


    黑峰擔心地問我。


    “……沒有呼吸……唔……!”


    我沉痛地表示。雖然是為了獲勝,但實在太魯莽了。為了彌補距離的不足,居然把腳弄到抽筋。


    “得趕快幫她做人工呼吸。”


    這麽說著,杉村靠近鏡,但我不發一語地抓住杉村的頭推開他。


    手自然就動了起來,但不可思議的是我不覺得這個行動有異。因為我不想讓任何人碰鏡。


    周圍的目光一齊轉向我,但我不在乎。就連平常愛囉唆的心,也緊張地吞口水關注我的行動。


    我扶起渾身無力的鏡的下巴,有如對待易碎物般確保呼吸道暢通。


    ——這時忽然感覺到奇妙的抵抗。


    我板起臉盯著鏡看,應該已經昏厥過去的她不知為何似有若無地抖著細眉。


    “…………”


    總之我先掐住她的鼻子看看。


    周圍的人看了,“哦哦!”發出某種充滿期待的驚呼。


    這股興奮跟以前替心做人工呼吸時不一樣。


    這次完全是同齡的同學,而且還是未婚妻設定,感覺大概就像身臨其境觀看一場好戲。我掐著鏡的鼻子,盯著她看。


    盯著她看。


    ……繼續盯著她看。


    …………總之就是盯著她看。


    “恭也哥,你在做什麽?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


    看我沒有動靜,心失去耐性大喊。但我還是不動。


    最後——


    “——~~噗哈!”


    鏡皺起眉頭,揮開我的手爬起來了。


    然後,張大嘴巴反覆急促呼吸,深刻體會氧氣的可貴。


    “哦哦!活過來了!”


    “這是笹倉魔術!原來他的手指能夠供給氧氣!”


    圍觀群眾胡亂歡欣鼓舞,這些家夥的眼睛是裝飾品嗎?鏡隻是假裝溺水好不好!


    “鏡姊姊!”


    心撲向坐起來的鏡抱住她。鏡一邊摟著心的肩膀,一邊朝我投以憤恨的視線。


    “喂,你幹嘛啦!”


    “那是我要說的話。你是在模仿一嚇到就陷入假死狀態的小動物嗎?嗯?”


    “才、才不是那樣。我隻是……隻是水哽到喉嚨而已!”


    鏡遊移視線,結結巴巴地回應。


    “真是的,別害我白擔心。”


    我用拳頭戳了一下鏡的頭,替她濕淋淋的肩膀披上毛巾。


    鏡不滿地鼓著腮幫子仰望我。


    “你不要擺出哪種表情。托你的福,比賽獲勝了喔!”


    我輕輕歎口氣後放鬆表情,轉換心情微笑看鏡。


    “辛苦你了。”


    這麽說完,朝她伸出手。


    鏡頓時一臉愣怔地看著我的手,但馬上就鼓著腮幫子轉開視線。


    “有我在,想也知道不可能會輸嘛……”


    她口氣不悅地這麽說。


    “…………?”


    我感受著空虛的風吹過伸出的手,歪頭不解。她好像不高興……?


    鏡抱著胸前的心(這小不點明明是自己抱上去的,卻在鏡胸前紅著臉靜止不動……),就是不看我。


    “好————!我們把引導三班獲勝的鏡同學拋起來慶祝吧————!”


    安岡突然大喊了。“喔喔喔!”班上男生齊聲嘶喊,呼應安岡。


    那股魄力弄得鏡有些退避。


    這時,冷不防出現一堵人牆要保護鏡。


    是我們班的女生。


    “你們女生是什麽意思?”


    本來率先要接近鏡的安岡,當場惡形惡狀地拱著肩膀對女生這麽說。


    “說是要拋人慶祝,其實是想趁機亂摸黑穀同學吧!”


    “哪有!才、才、才沒、沒、沒、那、那、那回事好嗎?”


    安岡很明顯地慌了手腳。後麵那堆男生也有的看天空、有的看地麵。


    這些家夥……怎麽會這麽卑鄙……


    “像剛剛騎馬打仗也是,天知道你們扛著我們的時候內心都在想像什麽。”


    “你們的作法太奸詐了。表麵上講得冠冕堂皇,結果隻是好色而已嘛!”


    “這樣講就不對了,我們應該已經確實拿出成果了喔?”


    稍遠處的杉村一麵用手指調整眼鏡的位置,一麵走近女生人牆。


    但是,女生露出充滿侮蔑的眼神看杉村。


    “我們聽心說了……露點是怎麽回事?”


    “非常對不起。”


    杉村,你道歉也未免太快了!碰到毫無勝算的戰鬥就瞬間舉白旗嗎?


    “你們也道歉,給我鞠躬展現具體的歉意!”


    杉村應該是不想隻有自己低聲下氣道歉,於是要其他男生也拉下臉道歉。從猶豫的男生之中,喃喃傳出小小的說話聲:


    “……不道歉……”


    出聲的人是根岸。他低著頭,肩膀顫抖。


    但是下一瞬間,根岸同學抬起臉來,紅著眼睛大喊了:


    “我們不道歉!因為杉村同學沒有錯!結果贏了,顯示作戰本身確有其合理性。而且,女生一開始不也是認同這個作戰才上馬的嗎?”


    “這、這……或許是這樣沒錯……”


    女生們退縮起來。不過冷靜啊,根岸的理論就像是可疑的街頭攔人推銷——雖然我很想這麽說,不過要是講了保證遭到男生痛扁,所以我保持沉默。


    “沒錯、沒錯!杉村的作戰沒有任何不周全的地方!多虧這個作戰,我們才能獲勝!”


    就一個作戰來說,那大概是失敗的。要是沒有鏡的話,百分之百早輸了——雖然我很想這麽說。但要是講了,總覺得應該會被整得很慘,所以我保持沉默。


    “嗬……沒錯……我的作戰並沒有錯,也的確為班上帶來勝利。”


    雖然一度舉了白旗,不過托背後援護射擊的福,杉村挺起胸膛重新麵對班上女生。


    “這世上結果就是一切。不管過程如何,得不到結果就沒有意義。因此我就是正義!”


    啊,——他講了像是鏡會說的話……


    女生聽了杉村的演說也浮現不滿的表情。


    “男生真差勁。”


    “所以說,男生果然還是年紀大的好。”


    啊啊,男生跟女生之間的裂縫愈來愈嚴重。


    現在這個樣子在六班的人眼中會是什麽樣子呢?應該是全班團結起來求勝的排名賽,在勝利後男女生隨即決裂。


    “人類就是會為了小事吵架。”


    在我身旁看著男生和女生起一爭執的心喃喃說道。


    “是啊,就是說。不過那就是年輕的證據。”


    “恭也哥,你好像老頭子。”


    “講話不要那麽沒禮貌。咦,奇怪?話說鏡呢?”


    不知何時她已經不在隔壁了。


    “在那邊。”


    就在我東張西望的時候,心指著女生群。


    隻見鏡混在女生群裏麵跟男生爭論。


    “贏是贏了沒錯,可是戰況有依照你設想的方向走下去嗎?靠別人贏得的勝利沾沾自喜,不覺得可恥嗎?你真的敢自豪嗎?”


    ……她在責備杉村。那些話,自己說了都不會感到害躁嗎?


    “不過話說回來,那家夥為什麽這麽好戰……”


    我就像要一吐肩膀累積的疲憊般歎氣。


    “鏡姊姊好帥。”


    然後心望著鏡的英姿,眼睛閃閃發亮……


    之後——


    “


    那、那麽我就先去洗澡了。”


    晚餐後,拿著毛巾和衣服的心深深一鞠躬以後進了浴室。


    我靠著牆壁看電視。稍遠處,鏡穿著我的t恤和短褲在床上隨意倒臥。


    她不知為何心情很差,采取背對我的姿勢,視線對著電視。


    隔著牆壁傳來淋浴聲,還有就是電視播放的綜藝節目聲,我和鏡之間完全沒有對話。


    非常令人窒息的空間。


    這是怎樣?我做錯什麽事了嗎?


    那場排名賽後,男女生之間起了紛爭,結果我們班分成三派。


    厭惡男生派的女生、批判女生派的男生,決定不參與這場紛爭的男女生。


    我屬於不參加派,但鏡不知為何加入了厭惡男生派。


    “……唉……喂,鏡。”


    我一邊歎氣一邊叫她。


    隻見她肩膀頓時動了一下,但沒回頭。


    “鏡。”


    我再喊一次,但這次她連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下我真的火大。


    “喂,就算你跟班上那些男生鬧翻,也不要把情緒帶回家啦。”


    “……不是那回事。”


    鏡的聲音擺明很不高興。


    “那是怎樣?你發出那種不高興的氣氛,究竟是想要我怎樣?想抱怨就抱怨。這樣我比較輕鬆。”


    “……什麽抱怨不抱怨的,我是在氣你啦!”


    “……咦?我?”


    這句話有點出乎預想,我挺直了身子。鏡越過肩膀朝我投以銳利的視線。


    她之所以一直很不高興是因為我的關係?


    “呃,我做了什麽嗎?”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內心有些焦急。我一口氣回顧了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至少到排名賽結束前都還有好好講話。


    難道是那個嗎?她不滿我掐她鼻子嗎?引以為豪的小鼻子因此變形了之類的……?


    “我實在不懂,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麽?”


    “…………”


    “鏡。”


    “吵死了,既然你沒發覺就算了。”


    “哪能算了。既然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你不高興,就表示我或許會不自覺再犯吧?”


    我盤起腿,抓著自己的腳踝正襟危坐以後,正眼看著鏡。


    “畢竟我們住在一起,我不喜歡這樣懸而未決,拜托你告訴我。”


    我清楚明白地對鏡說了,沉默暫時造訪。


    電視聲、隔著牆壁的淋浴聲、屋外傳來冷氣室外機振動的聲音。


    原本背對我躺著往這邊看的鏡,終於慢慢地爬起來。然後在床上跟我一樣盤腿坐好,雙手疊在腳踝前麵,視線看著下方輕輕開口了:


    “……誰教你沒做。”


    她喃喃說道。


    “咦?”


    我不僅她的意思,當場皺冒。


    “我是在氣你什麽都沒做啦!”


    我果然還是不懂她的意思,閉起跟睛歪頭納悶。


    看我這樣,鏡轉為嚴厲的視線,語氣粗魯起來。


    “為什麽你隻有掐住我的鼻子就沒了?那種情況,大可以立刻幫我做人工呼吸的,不是嗎?”


    “人工呼吸……你是指排名賽後的事嗎?”


    “不然還有哪個?”


    “不是,你……你又沒有停止呼吸,要人工呼吸幹嘛?”


    我還是搞不懂她在氣什麽。


    她是在測試我有多擔心她嗎?如果是的話,這種作法有點不入流喔?


    “……心那時候明明就一點都不遲疑的……”


    “心那時候是真的沒有呼——……”


    嗯?奇怪?這家夥,雖然我想應該不可能,不過……


    我眯起眼睛看鏡。


    “怎、怎樣啦?”


    “你啊……雖然我想應該不可能,不過你是不是在吃心的醋?”


    “哪有!”


    聽到我的話,鏡頓時臉紅,肩膀彈了一下。


    背脊與其說挺直,不如說繃直,視線左右遊移。


    “你、你、你在胡說什麽?怎、怎麽可能有那種事?心、心還隻是小孩子,我、我哪有理由吃醋?”


    嗚哇……這家夥真容易懂……


    我怎麽漸漸覺得先前的煩躁很蠢。


    “真、真、真、真、真要說起來,那是人工呼吸吧,既然這樣就不算在內……也就是那個……”


    “對,沒錯。那是人工呼吸。”


    我一麵放鬆肩膀一麵吐氣,目瞪口呆地邊說邊站起來。


    鏡依然紅著臉,嘟起嘴仰望我。


    “聽我說,鏡,那時候要是你真的沒有呼吸的話,我絕對早就替你做人工呼吸了。這點我可以保證。”


    “可是你沒做嘛……”


    鏡眼神怨恨,不知為何說出帶著責難的話來。我不以為然地半眯著眼接受她的視線。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假裝停止呼吸。”


    “唔……我、我隻是想測試你一下而已啦!”


    “既然你希望我做人工呼吸,要我做幾次都行。要幾百、幾千次我都替你做。但是,那不管做多少次都是人工呼吸,這樣好嗎?”


    說到這裏,我發覺鏡把頭低下來了。


    看起來也像垂頭喪氣,我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


    “啊……啊——呃——我、我並不是在生氣喔……?”


    看鏡沒有反應,我感到過意不去,這次換我結巴起來。


    “……對不起。”


    “咦?”


    就在我思索接下來該說什麽時,鏡小聲對我拋出帶著歉意的話。


    “我不該用那麽討厭的方式測試你……對不起……一


    “啊,唔,嗯,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無所謂喔!”


    “但還是對不起。”


    鏡低頭行禮。


    這次她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吧,感覺有點新鮮。


    以往就算把我砍得半死、或是趁亂把我整得慘兮兮時也沒老實道歉的鏡一道歉,反而換我動搖了。


    鏡沮喪地低頭。


    “哎,就是那個啦,也就是說,一旦不是人工呼吸的話,就不是可以在人前做的事了。所以我那時候不想在那個地方做,這才是我的真心話。”


    我為了提振氣氛,稍微故作滑稽地這麽說。鏡聽到這句話,睜大眼睛看我。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又馬上低頭了,隻見頭發縫隙間露出來的耳朵很紅。


    “我、我說……鏡?”


    “有、有!怎、怎、怎、怎樣?”


    “咦?沒有,你才是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心慌?”


    “因為……你剛剛……說的話……”


    鏡把嘴唇抿進內側,閉上嘴巴。接著露出濕潤的雙唇繼續說了。


    “不……不是人工呼吸……就表示想在不是人前的地方做……對吧……”


    我並沒有說到‘想做’這種地步……咦,媽啊!這個氣氛是怎樣!


    我猛力左顧右盼,敏銳地確認四周。


    就、就我們兩個人而已……我忽然在意起我和鏡是獨處狀態。


    總覺得空氣看起來多了顏色——是淡淡的桃紅色。


    “聽、聽我說,我……如果恭也……想做的話……我願意喔?”


    雖然眼睛不看我,但是顯然是對著我的獨特動靜,弄得我的腳因此僵住。


    鏡趁呼吸空檔一次次抿起雙唇,輕輕舔濕以免失去潤澤。


    咦?我該怎麽做才好?該上嗎?


    我並不排斥,而且設定上是未婚夫妻,做這種事也很合理……不對、不對,不可以用這麽方便的藉口敷衍了


    事。


    我想做,還是不想做,這才是首要問題。


    …………


    啊啊,嗯,應該是想做。


    僵住的腳生硬地前進一步。


    見我動起來,鏡抬起臉看我。通紅的臉,配上有些驚訝的表情,但流露出仿佛在等待我的眼神。


    這房間不大,隻要走個三步,我就已經在鏡眼前了。


    坐在床上仰望我的鏡,喉嚨發出咕嚕一聲。我的喉嚨也發出咕嚕一聲。


    “我、我說,恭也,這是……設定是未婚夫妻,所以沒問題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羞的關係,鏡垂下眉毛笑著。


    “我——這麽做並不是因為設定的關係。”


    我這麽告訴鏡,把手放在鏡肩上。鏡小聲發出“啊”的一聲看著我。


    細瘦的肩膀隔著t恤傳來的暖意,原來女生連肩膀都那麽柔軟。


    “鏡……”


    “恭也……”


    視線交纏片刻。這樣講是很好聽,其實隻是下不了最後的決心前進而已。


    沉默的空白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不妙,時間拖愈久隻會愈不好意思動。


    不知道是不是發覺了我內心的動搖,鏡靜靜地閉上眼睛了。


    沒有比這更明白的表示了。我也閉上眼睛,嘴唇緩緩地湊近鏡。


    喀嚓!


    “我洗好了。”


    屋內突然響起開門聲與心洗好澡的通知。


    以及接近起居室的腳步聲。


    “恭也哥,你捧著肚子在地上做什麽?”


    心一臉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倒在地上的我。


    “對、對喔……你在啊……我都忘了……”


    “?”


    被開門聲與心的聲音嚇到的鏡使出脊髓反射般的拔刀斬,以前所未有的高速掃過我的肚子。


    然後擺出跟心進浴室前一樣的姿勢,躺在床上看電視。


    “那麽,既然心也洗好了,接下來就換我去洗囉!”


    剛剛還麵紅耳赤的死神擺出什麽都沒發生過的表情,爬起來稍微伸懶腰。


    然後就這樣拿著衣服和毛巾下床。


    “心,你要看緊恭也,以免他偷窺喔!”


    “是,包在我身上。他要是出現任何想偷看的舉動,我就當場割掉。”


    ……割掉什麽?雖然我很想問,但是這個小不點好像會不消音就直接講出來,所以我還是別問好了。


    “那恭也,我、我先洗囉。”


    鏡僅止於一瞬間和我對看,就紅著臉逃也似的去浴室了。


    看到她教人無法怨恨的表情,我隻能一味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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