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誠二十某年。


    是大日本國迎向產生巨大變化的時期。


    延續四百年以上的德川幕府,製度變得老化、僵硬,緩緩地衰弱頹傾。


    在社會上也出現了反應。民眾對德川幕府與將軍的不滿難以弭平,各種抗爭活動不斷,幕府則采取徹底的鎮壓行動來對抗。


    此時——


    在武士學園的武應學園,擁護豐臣的武將們逐一現身。


    這些人分別是真田幸村、後藤又兵衛、毛利勝永、明石全登、長宗我部盛親……等。


    仿佛要與她們展開對抗似的,德川派也出現許多的武將。


    武士!


    這些人繼承了以往武將、劍豪的名號,也繼承了他們部分刀法。


    所有人都以十幾歲校園少女的姿態現身。雖然姿態和容貌與過去的武將回異,但誌向卻完全相同。仿佛預告著關原之戰、大阪之役即將再現。


    柳生宗朗就讀武應學園高中部一年級。


    正如其名,他乃延續江戶時代江戶柳生家香火的嫡長子。


    宗朗目前擔任校園內的劍術道場教練。不知何時,那裏開始被稱之為“柳生道場”,有許多學生都這裏學習劍術。以練習場來說,算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地方。


    武應學園的學生會,又之稱為旗本學生會,成員皆是以前德川家親藩或譜代大名的名門子弟。


    學生會長德川慶彥是德川一族的嫡長子,總有一天會承襲現在的將軍義康之位,成為第二十六代將軍。


    對於校園內的反對派學生,旗本學生會將之逮補並流放。學生們將這種行動稱之為“狩獵豐臣”,並感到非常恐懼。


    反對學生會這種作法的宗朗,因而遭到學生會的攻擊。


    可是,此時卻有一名少女從天而降。


    柳生十兵衛如初生嬰兒的姿態,懷裏抱著大太刀,睡臉猶如赤子般安詳。不過,當她一旦覺醒,就會成為可以發揮惡鬼羅刹般強大力量的“劍姬”。


    那是因為她與宗朗之間的意外“親吻”而造成的。


    武士,或稱之“武將”,藉由和“將相”訂定“契”而成為“劍姬”,並能因此獲得數倍的力量。


    也就是說,對武士而言,“將相”是能量之源,並且正如其名必須奉“將相”為主,絕對服從。“將相”則是與“武將”訂立契約,將武士視如左右手般使用,獲得強大的戰力。


    這便是“將相”與“武將”之間的契約關係。


    一旦訂契之後,這份契約將永遠存在,直到其中一方死亡為止。


    可是,隻有十兵衛不同,她平時明明是個愛撒嬌的“妹妹”,隻有透過親吻的方式,“劍姬”·十兵衛才會現身。而且出現的時間也隻有短短幾分鍾。


    仿佛受到了如異端般的十兵衛吸引,幸村與又兵衛也現身了,連慶彥的親妹妹德川千=千姬、以及其麾下的風紀委員長服部半藏等人,也在戰鬥後與宗朗訂契,成為宗朗的“劍姬”。


    甚至連學生會派來的刺客——直江兼續也是。


    鬆平尊保擔任旗本學生會秘書長的要職,可說是會內的第二把交椅,也是慶彥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尊保受慶彥之命,在反學生會大本營柳生道場裏進行內部偵察、擾亂等各種活動。甚至必須視狀況進行破壞。


    最初他派出紅發騎士達坦妮雅,再來則是兼續,接著派出列堂義乃。不過她的真實身分其實是裏柳生總帥——柳生義仙。義仙還和慶彥訂‘契’,變成了“劍姬”。


    義仙原本打算設計宗朗,讓自己所屬的裏柳生與表柳生統合起來,然而這個企圖卻因為宗朗與柳生道場“劍姬”們受到重挫。


    禦前比武。


    原本是被當成例行公事而舉辦的學園格鬥技大會。


    慶彥卻要求包括宗朗等柳生道場的“劍姬”們,全部都要參加禦前比武。


    如果宗朗等人勝利的話,校方對學生進行的鎮壓行動便會立刻停止,已被逮捕、放逐的學生們,可以提前獲釋,回到學校去。此外,有關學園、甚至是日本國發生異變的秘密,慶彥將會親口透露。


    反之,如果宗朗等人落敗,宗朗就必須與慶彥締結訂“契”。雖然能與“將相”訂“契”的隻有身為“武將”的武士少女,然而——


    “原因在於,我是地位淩駕於‘將相’之上的‘將軍’。‘將軍’可以和‘將相’訂‘契’。‘將相’身為‘將軍’的‘臣下’,就應該服從上司。就是這麽回事。”


    他的口吻一如往常仿佛若無其事,但是言下之意,卻是指一旦宗朗成為慶彥的“臣下”,那麽先前與宗朗訂“契”的武士,也就是宗朗的“劍姬”們,也將盡數納入慶彥麾下。


    豐臣派的武士少女們眼見機不可失,隨之現身。包括毛利勝永、明石全登、長宗我部盛親,決定利用禦前比武的機會,討伐學生會長慶彥。


    另外,還有藏身於勝永等豐臣派“劍姬”們背後的謎樣人物。


    因為雙方的對立情感,割裂了宗朗與幸村的關係,她離開了宗朗身邊,最後點燃了慶彥討伐計劃的引信。然後,禦前比武將化為阿鼻地獄的血渦。


    2


    “這,就是你們的……”


    幸村抬起頭凝視矗立著大空洞中的大阪城※大天主充滿妖氣的威容,喃喃說道。(譯注:大天主等於天守閣本丸。)


    武應學園是個位於富士山麓的廣大校園。有一種說法是,為了在首都大江戶城淪陷的時候,德川將軍可以堅守在武應學園內奮戰,因此校園才會被建成城郭。


    此外,在廣大占地之中,有一部分與樹海重疊,邊境是幾乎人跡未至的不毛之地。


    這個涵蓋樹海與富士山湖沼的地方,陰森恐怖得令人望之卻步,也因此這片地底下居然有人工挖掘的巨大空洞的事,校內幾乎沒人知道。


    也沒人知道此處何時蓋出了一座大阪城大天主。


    湧出的地下泉水,在巨大空洞中形成了湖泊,與矗立在中心點的岩石場合為一體,漆黑的天主聳立其上。建築物的每個地方都以奢華的金箔裝潢,高聳入雲的柵欄紅漆,猶如鮮血般腥紅。


    “那是……”


    戚受到高欄之上有一道人影,幸村的視線定住了。


    雖然隻看到小小的身影,但幸村還是看得出那五顏六色的十二單和服,以及長度直到背部的黑色發絲。


    明明應該看不到對方表情,她卻看得見那鮮紅的唇辦勾起一抹笑容,讓幸村不由得背脊發涼


    “來,進去吧,幸村大人。大人已經在等您了。”


    勝永說完之後,幸村的視線回到天主的底下。原本與岩石融為一體的石垣,意外地靜靜開了一道缺口,裏麵出現一座吊橋。


    隻見吊橋緩緩往下延伸,原來地底湖上架了一座橋梁。


    “這是我們的城池。當然,也是幸村大人應該保護的城池,沒錯吧?”


    勝永特意試探性地問道。


    “當然如此!進去吧,又兵衛。”


    幸村說完之後,便踏上吊橋往前走去。


    “是,幸村大人。”


    又兵衛跟著她,小心謹慎地觀察四周。


    “吱……”


    佐助也緊抓著又兵衛的肩膀不放,表情似乎有些不安。


    離她們愈來愈近的大阪城天主大門,宛如一道又大又幽暗的巨口。


    “慶彥殿下!慶彥殿下他……!”


    “哥!讓我過!讓我去哥身邊!”


    宗朗才一開口,千姬就大聲喊叫。學生會大樓入口的巨大櫓門關得緊緊的,被許多的旗本親衛隊隊士們團團守住。


    慶彥被全登從背後刺了一刀而倒下,被送進學生會大樓的醫務室。宗朗與千姬拚了命地衝向學生會大樓。千姬身後還跟著半藏。


    “你們不知道千是誰嗎?我可是學生會副會長,也是慶彥殿下的妹妹!同時也是風紀委員會的負責人哦!懂了嗎?懂了就快滾開!讓千和哥見麵!”


    千姬會如此氣憤也是不無道理,宗朗也開口聲援她。


    “慶彥殿下的傷現在怎麽樣了?要不要緊?我是柳生道場的教練柳生宗朗!過去當過慶彥殿下的貼身侍童……”


    然而,仿佛刻意要阻擋兩人似的,隻見一名身材魁梧的隊士緩緩從裏麵走了出來。


    上衣的最下麵一顆鈕扣敞開,露出腰部的線條,衣服緊得仿佛隨時會進裂。


    “我叫熊岡二左右衛門。奉命統領本丸禦前比武的警備工作。”


    “既然如此,那就好談了!現在立刻打開城門!”


    千姬立刻說道,顯露出想抓住熊岡衣襟的氣勢。


    不過,熊岡卻毫無畏懼地搖了搖頭。


    “千姬殿下及柳生宗朗兩位被認定是反抗學生會的‘豐臣派’。目前雖然還沒下達逮捕令,但是總有一天會展開調查。更何況襲擊殿下的犯人,據查是自稱豐臣派的武士,也就是‘劍姬’。所以我不會讓兩位通過這道城門。直到命令下來之前,請你們留在道場,謹慎行事!”


    “什、什麽!”


    不僅被對方徹底拒絕,宗朗他們甚至還被當成了襲擊慶彥的嫌疑犯。


    “你在胡說些什麽!千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那是豐臣派的武士……!”


    千姬說著說著,逐漸發現自己的立場很不利。況且,千姬在這場禦前比武之前,還自行宣布與學生會斷絕關係。


    一直在學生會占有一席之地,卻老是待在宗朗道場的千姬,被人懷疑有二心也是沒辦法的事。之前之前她明確宣布自己立場的舉動,反而造成了眼前的不利狀況。


    “怎麽說就是不肯退開是吧!沒辦法了。我實在是很不想這麽做……!”


    千姬退了一步,取出薙刀擺出架勢。


    “公主大人!”


    半藏也身形迅速就支援定位。


    “不行啦!千姬殿下,這裏是……!”


    宗朗說著,卻不敢大意,擺出隨時準備拔刀的架勢。


    “你們打算在這裏兵戎相向嗎?對著學生會本丸揮刀相向,就等同於拿著刀對著殿下!這可以視為謀反之罪立刻逮捕,你們知道吧!”


    熊岡卻毫不退讓。他手下的隊士們,緊握著腰際的武器,隊形散了開來。


    在一觸即發的氛圍之中,宗朗安撫起千姬。


    “如果在這裏妄動幹戈的話,真的會惹怒學生會!我們先撤退吧,千姬殿下!慶彥殿下的事,之後我會再想辦法!”


    然而千姬緊繃得失去理性,完全聽不進宗朗的勸告。


    鬥氣不斷從薙刀迸出,刀身散發著青白色的光芒。這是“劍姬”即將迸發殺氣的征兆。


    “公主大人,萬萬不可!”


    半藏也出聲阻止,不過她也有了覺悟,要是有什麽萬一,自己便與千姬一同赴死。


    半藏的手放在背後的忍者刀上,刀身綻放著光芒,裝甲裙擺內露出無數組的刀刃。


    “如果你們再這樣,我們真的要把你們當成意圖謀反了!我們會全力逮捕你們,這樣真的好嗎?”


    熊岡發出了最後通牒。


    宗朗暗忖——


    (如果千姬跟半藏來真的,一般的隊士絕非對手。再怎麽訓練有素,在“劍姬”的力量麵前,也如同螳臂擋車……)


    然而,一旦走到那個地步,宗朗等人就會遭受學生會的全麵攻擊。即使向來皆采取中立的立場,今後也會被對方視為“敵人”。


    (萬一變成這樣……)


    正當宗朗還在思考的時候,學生會方麵有了新的動作。


    “這裏可不能過哦!”


    櫓門的屋簷上方,出現了一道身穿陣羽織的長發少女身影。


    不隻有她一個人,也不隻是在櫓門的屋簷上。接下來四周圍牆的屋簷上,陸續出現了十道左右的少女身影。她們不是手持刀刃,就是手握長槍,或是拿著弓箭等武器擺出架勢。


    “是學生會的……武士嗎!”


    她們是立花宗茂、本多忠朝等赫赫有名的武士。另外,還有禦前比武時預賽落敗的島津紗花、大友貴子等人造武士。


    這麽一來,戰力的優劣就很難說了。雖說“劍姬”的力量壓倒性地勝過並未訂‘契’的武士們,但對方卻在人數方麵占了上風。就算最後可以全數解決,也得耗費一番功夫。何況……


    “那是……!”


    在學生會武士少女們的最後麵,有個身穿一襲藏青色絲質戰鬥洋裝的金發美少女。現在的她並沒有戴著遮住雙眼的麵罩,露出一張端麗的容顏。


    “妮雅!”


    宗郎叫道。千姬和半藏也察覺到她的存在。


    妮雅=查理士·德·達坦妮雅,佇立在本丸樓閣的屋簷上。她雙手握著的巨大雙刃劍,散發出鈍重的光芒。


    達坦妮雅的視線靜靜落在宗朗身上。


    表情有著些許複雜的陰影。達坦妮雅雖然與慶彥訂“契”,卻又想從那道枷鎖解放出來。可是,她現在既然身為學生會的“劍姬”,若真要持刀相向,她就必須與宗朗及千姬一戰。這就是“契約”的力量。


    “啊,是妮雅耶!妮雅~~!”


    突然間,現場響起了與緊繃氣氛格格不入的聲音,讓學生會的隊士們與武士們全都愣住了。不必說,說話者自然是……


    “十兵衛!”


    當然是十兵衛。


    “等、等……!你完全不懂得看現場的氣氛嗎?你就是這樣,才會被說是你全身的養分都被乳房吸收了啦!”


    此外,兼續也在。


    在慶彥被襲擊的混亂狀態下,一度從宗朗身邊離開的兩人似乎也追上來了。


    現場的緊張氣氛因為十兵衛的出場而遭破壞,變得緩和了些。


    “嘖!又是‘劍姬’嗎!”


    熊岡低聲呢喃。


    十兵衛與兼續也都是“劍姬”。這麽一來,宗朗等人的戰力一口氣提高了不少,氣氛再次緊張了起來。


    “嗯?”


    十兵衛的頭頂上一如往常地出現了許多問號。


    “反正,我們不惜使用武力也要過去!”


    果然在這瞬間,原本心情已經緩和下來的千姬,再次緊握薙刀逼近。


    “千姬殿下,在這裏,萬一……”


    “宗朗你閉嘴!如果你非得要阻止我的話,就使用契約的‘將相’能力讓我服從!如果你不這麽做的話就退下!”


    被千姬這麽說了之後,宗朗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要我用“將相”的力量?我辦得到嗎?要我強製命令千姬殿下……)


    不。宗朗思索半晌之後搖了搖頭。


    宗朗不認為“將相”與“將士”的“契約”,會像是主從之間那麽絕對。也可以說,他從沒這麽想過。


    契約是宗朗與“劍姬”少女們結下的羈絆,卻不是一種命令係統。


    “我不會離開千姬殿下的身邊。我會陪您到最後。”


    聽了宗朗的話之後……


    “唔……嗯。”


    千姬霎時臉紅。不過,宗朗立即又加上了但是:


    “我非常不希望在這裏製造事端。但即使不能見慶彥殿下一麵,我也要知道他現在的狀況,這才是我們的目的。所以……”


    “我知道啦。千也不是氣昏頭了,我會適可而止的。


    ”


    “那就好。”


    宗朗聽完千姬所說的話之後接受了;而千姬聽完宗朗的一番話後,也稍微冷靜了下來。


    方才千姬還打算無論來者是誰,凡是阻擋者,一律以“劍姬”的力量擊倒。不過宗朗已經順利地改變,藉由迂回的方式突破對峙的僵局。


    連千姬迸發出來的氣,也在瞬間改變了性質。


    “真不愧是宗朗呢。”


    此時半藏也佩服不已。


    “妮雅知道十兵衛在跟她說話嗎?”


    “對方是能了解的人嗎?或許她某天就會成為學生會的看板人物哦……唉唷,我知道了啦!我加入總行了吧!隻要有兩個人的力量,或許就能壓製那猶如怪物般的武器了!”


    連兼續都加入了。


    “你們這幫人,真的打算這麽做嗎!很好。那你們就是謀反之罪的現行犯了!我現在正式宣布逮捕……”


    熊岡終於要拔刀,刀刃已經稍離刀鞘。就在此時……


    突然間,櫓門旁的暗門開啟了,那不是正式的門扉,而是僅能容許一人通行的聯絡用出入口。


    走出來的隊上,朝著熊岡定近,附在他的耳邊說話,並且遞上了一張紙條。


    “什、什麽……!”


    眼看熊岡臉色大變。同時,仿佛全身無力般,拿著紙條的手也緩緩垂下。


    “怎麽了?紙條上寫了什麽?”


    宗朗問道。


    在所有人屏氣凝神的視線之下,熊岡愣愣地擠出了一句話:


    “……殿下他,慶彥殿下他……死了……”


    說完這一句話之後,他就忍不住跪了下來。


    “什!麽……!”


    宗朗也是,好不容易才能擠出這兩個字,其他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口。甚至完全無法思考。


    “哥……”


    “公主大人?公主大人……!”


    宗朗回頭之後,隻見千姬失去了意識。半藏在千姬倒下的瞬間,勉強地抱住了她。


    “這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


    即使問了也得不到對方回答。盡管宗朗心裏很清楚,卻還是喃喃地開口問了。


    3


    另一方麵,在大阪城。


    在勝永的帶領之下,幸村與又兵衛在城內行走。


    幾乎沒有一絲光線的陰暗走廊,逐漸往下延伸。


    空氣逐漸變得冰涼,讓幸村不由得拉起上衣的前襟。她也聞到微微異樣的氣味,玲瓏小巧的鼻子不禁皺了皺。


    感覺活像是潛入巨大怪物的體內前進。甚至讓她有種錯覺,如果再繼續前進,自己的身體就會被怪物吞噬,然後在溶解之後被消化吸收。


    (好奇怪,從剛才就一直往下走,到底要潛到地底多深才夠啊?)


    話說回來,這座大阪城本身就聳立在地底的大空洞裏。


    幸村掩不住心中的疑惑,向走在前方的勝永開口發問。


    “我們要走到什麽時候啊,都已經下來四個小時囉。”


    雖說四個小時是誇張了點,不過這段不短的時間確實是一直在走路。盡管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但內部隻有一座天主,應該可以輕易抵達才對。


    (該不會露出地麵的隻有一座天主,整座城的本體都藏在地底下吧?)


    “勝永閣下,再怎麽……嗯?”


    此時,幸村發現事情不太對勁。


    勝永的樣子很奇怪。不對,連盛親、全登她們,都是從剛剛開始就沒說話了。盛親她們之前都還吵得要命,現在卻沉默不語。


    她們的腳步也讓人感受不到活力,仿佛喪失了生命的氣息。


    “幸村大人。”


    又兵衛低聲叫喚。幸村也回了她一個眼神,然後再度開口說話:


    “勝永閣下!勝永……!”


    正當她叫住勝永的時候,勝永回過頭來,盛親、全登也一起回頭。


    她們的雙眼無神。


    連心思都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幸村發話的對象勝永、一路上都很亢奮的盛親、以及個性安靜但鬥誌高昂的全登都是如此。


    她們這些數百年前的盟友,在與幸村第一次見麵時,靈魂的氣息就已經傳達給她了。


    但現在,她們的靈魂卻完全消失了。


    勝永開口說:


    “……能見到大人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幸村閣下也能受到激勵就好了。大人將會終結德川的世界,把這世界變成豐臣的極樂淨土。為了這個使命而犧牲生命,可說是武士的最高榮耀,延續到後世的榮耀。”


    勝永明明在說話,嘴巴卻幾乎沒動。空洞的眼神凝視著幸村,卻更像是望向遠方。


    (這是……)


    她們的心智遭到控製了,也可以說是被附身了。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她隻能想得到一個。


    “你在說什麽啊。快清醒過來,勝永!你們全被那家夥操控了!”


    幸村雖然這麽說著,但勝永卻毫無反應。於是幸村繼續說下去:


    “推翻德川,建立新的自由世界。為此,擁護豐臣的我們,出現在這世上絕非偶然。可是,如果要讓豐臣的專製複辟,那就另當別論了。如果我們這麽做,日後人民肯定會怨恨豐臣家。我們希望的目標應該不是如此,而是真正民主的……”


    “幸村閣下才是有所誤會吧。人民總是愚昧、怠惰又貪婪。如果放任他們不管,總有一天這個國家會滅亡。能領導愚民的人,隻有我們這些被選上的人。因此,有些手段是必要之惡,不論是說謊、計謀或其他非法的手段,我們都要積極運用,不需有任何遲疑。”


    “什、什麽……”


    “夠了。不管是德川家或是豐臣家,都隻是文字遊戲而已。這個國家真正需要的統治者隻有一個。隻有大人一個……”


    “那麽你們……不、你從一開始……!”


    幸村後來所指的“你”,是在勝永另一方的“那個人”。也就是現在透過勝永的口與幸村對話的那位“大人”。


    (果然、這家夥……)


    幸村完全看穿了“那個人”的真麵目。不對,正因為看得太清楚了,反而……


    “沒錯。我就是那位大人……澱君……!”


    說完,勝永臉上揚起一抹微笑。剛才她還麵無表情,現在臉上卻浮現異樣笑容。一看之下,才發現連盛親、全登也麵露笑容。她們顯然是被同一個人操縱,而且使用同一種操縱法。


    “果然是你嗎,澱君!你在那裏對吧!”


    仿佛回應幸村的話似的,勝永她們的後方出現了一道搖曳的身影。那是一個穿著十二單和服的女子,長發披散而下,垂到腳邊。


    這個人就是澱君。


    表情被前額瀏海蓋住,讓人看不清楚,然而那朱紅色的唇辦卻嬌豔欲滴。


    又兵衛不由得舉起長槍躊躇戒備著。


    雖然她明白這不過是幻影,但澱君的存在對於擁護豐臣的武士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盡管這一點不完全是正麵的。


    “很好,又兵衛。你和妾身真是心有靈犀。那麽,我有些話得問問澱閣下!操縱豐臣派的武士,又利用對豐臣家抱持希望的市井小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難道不是隻為了滿足你的一己之私嗎!”


    幸村大叫。即使對手是澱君,視情形而定也必須做好與對方一戰的覺悟。澱君微微偏著頭說:


    “唉呀,你真是一個……好吵的孩子啊。居然對奴家這麽說話,真是沒禮貌。”


    連說話的口氣都改變了。從口中伸出的紅豔小舌,在幽暗的空間裏顯得非常刺眼。


    “答不出來了嗎?那麽我再問你。你把妾身和又


    兵衛帶到這種地方有什麽盤算?多半是為了要我們幫你達成願望不是嗎?妾身現在完全明白了,和你一起行動是不會有未來的。妾身要用妾身的方法,為創造自由世界做出貢獻。”


    (而且要與妾身的同伴……一起達成。)


    幸村的腦中首先浮現出宗朗的臉孔,不由得紅了臉。雖然用力地搖了搖頭,不過太慢了。幸村仿佛為了掩飾這一點似的繼續說下去:


    “反、反正啊,總而言之,我們不打算和你共事,更不想當你的手下。明白的話就快點讓我們回去吧。而且,像你這樣操縱勝永她們也讓我很不舒服,還不快點放了她們!”


    說完這些之後,幸村和又兵衛互以眼神示意,又兵衛微微地點了點頭。


    “哼!”


    佐助也一臉憤慨地發出怒吼。兩人轉過身去,就在此時——


    “等一下。你說不想在奴家手下做事,換句話說,就是要和奴家為敵囉?既然幸村你是奴家的敵人,別以為奴家會輕易放你們離開。”


    “不輕易放我們離開,你想怎樣?如果想在這裏一較高下,妾身也會奉陪!”


    幸村唰的一聲打開大鐵扇。又兵衛也謹慎地手持五丈槍,擺出架勢。


    “你們這些像人偶一樣受到操縱的武士,無論是多了不起的劍姬,都無法勝過我和又兵衛的,隻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像人偶一樣受到操縱的武士指的正是勝永她們。當幸村有所動作,欲以大鐵扇撂倒勝永等人時——


    “就這麽殺掉你們未免太可惜了。奴家要讓你們痛苦不堪、後悔出生在這世上,甚至覺得生不如死,懇求奴家殺了你們。你們會痛苦萬分的,嘻嘻嘻嘻!”


    就在澱君發出異樣笑聲的同時,張開的嘴巴伸出了長長的舌頭。


    那動作,就像毒蛇吐信。然而,在舌頭正中央……


    “五芒星……什麽?”


    舌頭上有個印記。但是那與幸村或十兵衛的劍姬記號截然不同,她們的印記是鮮明地浮現在肌膚上的櫻色胎記。澱君舌上的印記,卻像是烙印其上的不祥符號。


    “你真的是澱君嗎?不,看你的樣子……”


    在幸村還沒說完話之前,澱君快了一步。


    “墜落吧!墜落到無人生還的地獄深淵!”


    話聲方落,幸村所站的地麵往下開了一個大洞。


    “什麽,這……!”


    幸村失去立足之地,身子直往下墜。


    即使是劍姬,也有無法招架的意外衝擊。別說是抓住地洞邊緣了,甚至連拿出鐵扇反擊或者拋出繩索的機會都沒有。


    “幸村大人!”


    又兵衛毫不遲疑地追著幸村,往洞穴裏跳了進去。又兵衛在空中抓住了幸村之後,抱住了她的身子,兩人呈直線落下。


    “這麽一來省事多了,嘻嘻嘻嘻!晚一點我會來看看你們的樣子。看是要一根根折斷你們指頭、讓你們全身骨頭盡碎,或者是一層層剝掉你們的皮膚呢?嘻嘻嘻,奴家會慢慢考慮的,你們就好好期待吧。”


    澱君說完之後,幻影立刻消失,勝永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消失。恢複成麵無表情的勝永等人,往走廊的深處走了進去。


    “唔、吱——!吱吱——!”


    佐助像是算準所有人影消失的時機,從柱子後方的陰影探出了頭。


    方才又兵衛追著幸村往下跳的瞬間,先把佐助從肩上彈開。當然,那是為了救佐助而讓它留在上麵。


    “吱吱……”


    佐助的手抓著幸村她們落下的洞穴邊緣,往下俯視漆黑幽暗的深淵。


    在拚命看了底下一會兒之後,身體突然顫了一下,顯示出它的恐懼,隨即飛快地從洞穴邊緣離開。


    “吱、吱吱……!”


    佐助仿佛看到什麽恐怖的東西,拚命地貼著牆壁發抖。


    4


    “您處理好了嗎?”


    尊保對著澱君說道。


    大阪城大天主最上層的高欄內部的幽暗之中,隻有澱君與尊保兩人。


    大概是喜好愛黑暗吧,房內連一盞燈都沒有。隻有垂掛於各層屋簷下的罩燈,發出微弱的青白光線照亮了室內。


    澱君與尊保兩人影子拉得長長的。澱君的十二單和服披散開來,在毫無色彩的世界之中,她的衣物展現了錦繡繽紛。


    “那種程度對‘劍姬’起不了什麽作用。恐怕她們現在也隻是關在地下石牢之中,待會兒再好好取樂一番吧。”


    澱君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隻要她們待在這座城裏,就無法發揮原本的力量。因為這座城池充滿了大人您的力量,劍姬的能力則會遭到剝奪。”


    尊保笑著說。


    鋪在兩人之間的毛氈上放著一個水盆。現在,水盆的水麵波光粼粼,映照著從上方往下看的澱君。


    “話說回來,尊保,慶彥真的被殺了嗎?”


    突然,澱君的口氣充滿疑問,讓尊保露出驚訝的神情。


    “不會錯的。我一手安排,讓勝永她們去執行任務。全登的匕首深深插入慶彥殿下的後背,我也用望遠鏡確認過了。”


    “這就怪了。如果這是真的,那麽代表慶彥的星宿應該會有凶星到來才對。但是現在卻還閃閃發亮,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澱君指著映在水盆裏的星群,光芒偶爾會增強並搖曳閃爍著,然而有時又會變得黯淡無光。


    “這個嘛……或許是慶彥殿下還留著一條命。隻是因為他已經命危了,所以星宿才會像這樣忽明忽滅吧?”


    從尊保的口吻聽得出有點焦急。澱君仿佛看穿了這一點,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樣子啊,如果慶彥命不該絕,下次的行動該怎麽進行也很難謀劃。唉呀呀,該怎麽辦才好呢?”


    澱君抬起凝視著水盆的臉,露出笑容說道。


    伏身在地麵的尊保,感受到一股壓力從澱君身上的直襲而來,她的身影愈來愈巨大,似乎籠罩住整個房間。


    “啊……啊!”


    喀的一聲。澱君拿在手上的扇子發出了聲音。同一時間,澱君的身體也恢複了原狀。不對,其實澱君從一開始身體就沒變大過,一切都是錯覺,是尊保自己的錯覺。


    尊保感覺到額頭上沁出冷汗說道。


    “這樣的話,尊保現在就去確認慶彥殿下的狀況。給澱君大人您添麻煩了,還請您再稍微忍耐一下。”


    尊保再次伏倒在地。


    澱君凝視著尊保的背部哼聲冷笑。


    “很好。別那麽害怕,都和跟奴家這麽熟了。嗬嗬嗬,如果慶彥仍然活著的話,那時候該怎麽辦,知道吧?”


    “是,我一定會把他處理掉的,這次由我親自下手。”


    “那就拜托了,尊保。唉呀……嗬嗬嗬、嘻嘻嘻嘻……!”


    “……不能饒恕!”


    半藏察覺斷斷續續地呢喃聲。


    “公主大人,您總算醒了!”


    這裏是學生會本丸的醫務室。千姬躺在床上,在一旁的人則是半藏,看到千姬醒來後她原本噙著淚水的臉這才破涕為笑。


    千姬親耳聽見慶彥死訊之後便暈倒了,於是被直接送入醫務室。從結果來說,她們終於得以進入學生會大樓內了。


    “哥呢?哥他的……”


    遺體在哪?這句話她實在問不出來。坐起上半身的千姬,話頓時哽在喉嚨。


    “慶彥殿下似乎被送到學校的大學醫院去了。他曾經在這裏……曾經被送來這個地方,但是,果然還是因為傷勢太重……”


    半藏再次垂下視線。


    “……哥他,在這裏……”


    千姬的手緊抓住觸摸著的床單。千姬倚著半藏的肩膀,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半藏在她的肩上披了件罩衫。


    “千姬殿下,您醒了嗎?”


    在以屏風隔開的另外一邊床位上,宗朗開口說話了。


    “宗朗,你在啊?進來吧。不,還是千過去好了。”


    千姬鬆開半藏的手,向她示意自己可以,然後打開了屏風。


    “啊,這邊還沒……!”


    宗朗正要阻止她。可是,千姬已經看見屏風另一邊的光景了。


    “什、這是、什麽……”


    地上染上了一大片鮮血,不隻是診療床而已,連牆壁都有飛濺的血跡。即使血跡已經擦拭過了,留下來的痕跡還是那麽怵目驚心。


    “公主大人!”


    千姬霎時腳步不穩,半藏急著想接住她,但是手卻被千姬撥開。隻見她走到床邊。


    “哥剛剛就在這裏。”


    這裏就是慶彥一開始被送來的地方嗎?眼前的大量血跡,除了來自慶彥之外無法作他想。


    “千姬殿下,一直留在這裏對身體不好,還是先回道場吧……”


    宗朗雖然這麽說,但千姬依然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沾滿血跡的地板,紋風不動。


    “我饒不了她們……豐臣派的武士們,我絕不放過她們!”


    好不容易擠出話之後,千姬抬起燃燒的雙眼。眼裏沒有淚水,鬥誌取代了悲傷,她用這股力量支撐自己。


    “那些家夥呢?學生會的旗本親衛隊在進行搜索嗎?”


    千姬朝著半藏問。


    “是、是的。現在正在盡全力搜索當中。連風紀委員會的所有女忍也都出動了。”


    聽完半藏回答之後,千姬下了指示。


    “你也出動吧。還有……那個矮冬瓜怎麽樣了?”


    這句話顯然指的就是幸村。宗朗與半藏都心知肚明。可是,現在光想就覺得很痛苦。


    “是嗎?果然如此。她和豐臣派的武士們一起逃了啊。看,我就說吧。結果她還是去當了豐臣的手下。之前在道場跟我們一起生活,不知不覺騙過我們了。”


    “千姬殿下,幸村她還沒……”


    宗朗想替幸村說話,可是千姬卻露出銳利的眼神,阻止他繼續說話。


    “你在說什麽呢,宗朗?你也看到了吧。矮冬瓜她們可是加入豐臣派武士,和學生會親衛隊作戰哦。這麽說來,在那場騷動之前,矮冬瓜的態度就有了變化。千本來也以為她們隻是被無端卷入,可是她們從一開始就是盟友了吧!”


    “不、也不能這麽武斷。”


    “那個……”


    此時,半藏似乎有難言之隱,把手上的東西遞出來給兩人。


    “那是什麽?”


    塑膠袋裏放著電腦手機。


    “這是在禦前比武時,掉在豐臣隊那邊的東西。是我的女忍部下發現之後拿來給我的。”


    “那是……”


    這支手機宗朗曾經見過。那是幸村偶爾外出,在外麵上網時所使用的東西。或者可以說是她讓又兵衛拿著的物品。


    ‘因為股票是活的嘛。’


    簡單的說,那是幸村的資金來源,似乎是用來買賣股票的。


    (幸村的……不,可是……)


    “像電腦手機這種東西,類似的產品有不少啊。”


    “不,其實我看過這支手機的個人資料和使用記錄了。根據資料……這支手機電腦的持有人是幸村沒錯。而根據使用記錄,那場騷動剛開始時的廣播器發出的噪音,似乎跟這個有關,方式是……”


    就在慶彥遭到襲擊之前,設置在比武場的擴音器意外發出異常的噪音。


    與其說是異常噪音,倒不如說是會破壞聽覺的聲波,在普通的學生之中,不斷出現感覺不適而昏倒失去意識的人。


    結果,因為這場噪音騷動,現場的警備出現混亂,讓盛親有機會一擲長槍。如果做這件事的人是幸村的話……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我總算明白了。那個矮冬瓜……不對,幸村是我們的敵人,是殺了哥的敵人!”


    “千姬殿下!”


    “難道不是嗎?如果千說錯了什麽,你倒是說個清楚啊,宗朗!聽好了,幸村和豐臣派的合謀……不,她是以豐臣派的一份子,引起了那場騷動的。她事先就知道那樁殺害我哥的計劃,卻瞞著千和大家!這不是背叛的話又是什麽?”


    直呼幸村名諱的千姬,已不再抱持著之前的情感了。


    “確實沒錯。可是,幸村她一定有什麽苦衷。在聽見幸村親口說明之前……我,不會這麽武斷。”


    說著話的宗朗露出極為苦澀的表情。


    “啊?你說什麽?宗朗,事到如今,你還要相信她嗎?這種蠢事……”


    “……相信。我相信。我相信幸村。”


    “宗朗……”


    半藏也看著宗朗。


    千姬煩躁地蹙起眉心。


    “是嗎?那個幸村就這麽好?那好!這麽一來,宗朗,你就是千的敵人了!我可不是說說而已,我是認真的……”


    千姬拿起橫放在自己床邊的薙刀,將刀尖指向宗朗。


    “公主大人!”


    “不能饒恕!我絕不原諒殺害哥的豐臣派武士。宗朗,如果你要站在豐臣那邊,我也不會原諒你!”


    “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是因為她是幸村。我不會在還沒問清楚之前,就懷疑起自己的朋友。我相信所有和我訂‘契’的人,每一個都相信。關於這一點,千姬殿下也是一樣。如果千姬殿下發生了什麽事,比起懷疑,我更願意相信您。我們之間應該有著這樣的羈絆才對!”


    宗朗的一席話及坦誠直視的目光,讓千姬瞬間停下了動作,臉頰也逐漸變紅了。不過察覺這件事的千姬連忙甩了甩頭。


    “你、你在說什麽啊!話別說得那麽好聽,我是不會被你騙的!”


    說著說著,千姬仿佛責備自己似的神情益發嚴峻。盡管如此,她的雙頰仍是火紅。


    “你明白了嗎!?如果明白的話,就讓千過去。還是你想用‘將相’的力量讓千乖乖聽你的話?辦得到話就試試看啊。不管你對千做什麽,千一定都會替哥報仇……!”


    果然還是阻止不了千姬的決心嗎?當宗朗與半藏都這麽想的時候……


    砰!砰!啪啪啪。


    傳來一陣不急不徐的拍手聲。仿佛是在愚弄人似的,讓千姬聽了之後,以銳利的視線掃向聲音來源。宗朗與半藏也同時回頭看著拍手的人。


    “唉,非常勇敢哦。嗯,連我都開始感動了。偶爾死一次看看好像也不錯呢。”


    那個聲音。當然還有那熟悉的容貌是……


    5


    距離可稱之為武應學園本城的學生會大樓本丸數百公尺之處,學園的大學校舍就位於此處。


    醫學部與大學醫院,座落在各學部大樓及教職員大樓之間。學園大學的規模更甚於本城,在防衛方麵則具有出丸、支城的作用。


    目前在這間大學醫院加護病房裏的人是慶彥。


    手術已經結束了,慶彥身上連接著大量的點滴與供氧係統、包裹著繃帶與紗布、插滿各式各樣的管子,完全看不到肌膚。


    這棟原本應該有嚴密戒護的大學醫院建築物裏,尤其是這間位於最高樓層的病房,不知為何現在竟空無一人。


    從通風口流入的空氣之中,混雜了一些幾乎察覺不到的香氣。


    不知不覺問充斥在最高樓層的香氣,會對吸入者的神經產生作用,讓人感到頭重腳輕,隨即昏昏欲睡。


    為了保護瀕臨死亡的慶彥,光是這一層


    樓就聚集了二十名以上的親衛隊隊士。在這些人之中,回得去等候室的人還算好的,有更多人在走廊上相繼倒下,根本無法把異狀傳回總校舍。


    “……真是亂七八糟。”


    說話者避開了仿佛快塞滿走廊,橫躺在地上的隊士身軀。那人是過去學生會的第二把交椅、擔任秘書長要職的鬆平尊保。


    目前幾乎沒人知道尊保背叛學生會。因此他才能大搖大擺走進這間大學醫院,工作起來容易多了。


    “慶彥殿下,如果您讓我花太多時間的話,為了向澱君大人交代,我隻能采取激烈的手段了。”


    尊保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打開了加護病房的門。


    大概是為了讓病患安心休息,現在室內的照明都調暗了,隻有醫療機器的led燈閃爍著綠色和紅色光芒。設置的熒幕顯示出心跳和脈搏的數值,表示心髒搏動的曲線則顯示出波動,拉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嗶、嗶。電子儀器發出了聲響。


    尊保走近慶彥的病床,佇立在床邊,低頭看著慶彥的身體。


    “您真的變了好多啊,慶彥殿下。而且,接了這麽多機器,一定非常痛苦吧。這點就讓我立刻幫你結束吧。”


    慶彥的嘴上有輔助呼吸的氧氣罩,將半張臉都給遮住了。雖然看得見他的眼睛,但眼皮也是緊緊閉上的。


    “回想起來,您也很重用我。比起許多侍童出身的人,你更重視在這間武應學園國中部相遇的我,將我留在您的身邊,拔擢我當秘書長。我非常感謝您哦。托您的福,我工作起來也方便多了。甚至可以仔細觀察慶彥殿下您這個人。”


    尊保將手伸入自己披風的內側。


    “至少不要讓你感到痛苦,就當作是我的送別之禮吧。德川慶彥……”


    尊保原本打算從披風裏伸出手,沒想到動作卻停了下來。因為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麽!”


    尊保不假思索看著自己的手,隻見抓著他手腕的人是……


    “慶彥……殿下!?”


    “殿下!”尊保脫口說出這兩個字,視線移向慶彥的臉,再次遭受打擊。


    “……!”


    慶彥的雙眼睜開了。他嘴上仍戴著氧氣罩,隻有眼睛是睜開的,直勾勾地凝視著尊保。


    “啊、唔……!”


    尊保的表情便得很詫異,甚至浮現出恐懼之色。


    “為、為何。不……你是誰。你不是慶彥!”


    “哥?”


    “慶彥、殿下……!”


    出現在醫務室裏的慶彥,容貌與姿態一如往常。


    他身穿如長袍般特別訂製的製服,披在臉上的長發盤了上去。眼神銳利,臉上的微笑則顯得有點促狹。


    “哥……怎、麽會……?”


    千姬因為太過驚訝,甚至連話都說不完整。慶彥摟了摟她的肩膀。


    “是真正的本人哦,哈哈哈。如果你不相信的話,看要我怎麽證明自己的身分都可以。對了,像是小時候的事,千到六歲左右都還在尿床,所以千很怕參加幼稚園年長組的合宿,甚至哭個不停,怎麽樣?還有,為了治好尿床,從愛宕神社求來了護身符,你每天拚命向它祈禱。想一想你真的很可愛呢。”


    慶彥一口氣揭露了讓人意想不到的隱私。


    “你、你……說、什麽……!!”


    千姬的臉蛋瞬間漲得通紅,而且從來沒有那麽紅過。連聽見這些隱私的宗朗與半藏都不由得臉紅了起來。


    “千姬殿下,這種事……”


    “公主大人的……”


    半藏似乎是因為別的事而臉紅。


    “怎麽樣,真的是我吧?這可以證明了吧?”


    “我又沒叫你說這種事來證明!為什麽你要把千的,尿……那種事說出來啊,討厭啦~~!”


    氣呼呼的千姬咚咚咚地槌起慶彥的胸口。她不停地槌打,眼角的淚珠也隨著一顆顆滑落。


    “公主大人……”


    半藏也跟著哭了起來。


    “可是我很高興。我的妹妹為了我那麽傷心、生氣,還揚言要替我報仇。”


    慶彥緊抱著仍像個孩子般槌著他胸膛的千姬。


    “啊……”


    千姬這時候才放下了心,把臉埋進慶彥的胸口。


    “太好了……”


    宗朗終於也能開口說話了。情況的發展出乎意料,再加上突如其來的隱私爆料,讓宗朗幾乎反應不過來。此時才終於回過神來。


    宗朗先是一陣放心,接下來則是更多的疑問湧上心頭。


    慶彥又搶先他一步開口說話:


    “你們以為我真的死了嗎?被豐臣派那一夥人給殺了?嗬嗬嗬,仔細想想就該懂了吧。我舉辦禦前比武的理由何在。”


    “是因為要我們柳生道場的……”


    (不、不對,這是表麵上的理由。慶彥殿下真正的目的是……)


    宗朗也察覺了。


    話說回來,在禦前比武這種場合,一定會出現許多攻擊學生會長的機會。事先公布這件事,可以引誘豐臣派的武士出現。勝永等人想必不會放過這次良機,進而現身襲擊慶彥。


    “那麽,這一切全都是計算好的囉?”


    半藏問道。半藏受到的衝擊也不小。


    “算吧。雖然我沒想到明石會從後方殺過來。可是,那把長槍我已經預料到了,所以能規劃出百分之百防堵的方式。”


    “百分之百,防堵……”


    不知為何,宗朗總覺得慶彥話裏有些不對勁。可是在千姬看來,隻要慶彥平安無事她就心滿意足了。


    (為了保護慶彥殿下不受那把長槍的攻擊,親衛隊的隊士應該犧牲了不少。而這個房間的血跡……以及……)


    當宗朗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千姬與半藏似乎也聯想到了。


    “那……”


    “那麽……”


    真正的慶彥就在他們眼前。那麽,中了全登一刀倒下的人是影武者嗎?那名替身又是……


    “那位‘慶彥’大人究竟是誰……”


    6


    “你……是誰……!”


    說著,尊保甩掉那隻捉住自己的手,飛身往後退。隻見躺在尊保眼前病床上的“慶彥”,緩緩地坐起了上半身。


    “原來是你啊……鬆平尊保。雖然我也想過你的真實身分絕不是普通的學生會幹部。”


    他拿掉臉上的氧氣罩,雙腳離開床鋪踩在地上。視線一刻也沒從尊保身上離開。


    “你的眼睛……”


    尊保所說的那雙眼睛。


    “慶彥”的雙眼。一邊的眼眸是翠綠色的,另一邊的眼眸則散發紅色光芒,如火焰燃燒般不停晃動。


    “你還不明白嗎?不,你明白,但是不想承認是嗎?承認你的失敗。”


    笑著說完的“慶彥”已經離開病床,站起身來。


    那人全身都被繃帶緊緊包覆住,盡管如此,手腳卻幾乎全露了出來。


    雙手與雙腿顯然都不是男性的。


    剛才紗布裹住的胸部豐滿隆起,彈落了胸部上的繃帶。


    “你是……義仙嗎!柳生……”


    “正是如此。”


    說完之後,“慶彥”=義仙露出笑容。她把手放在下顎,仿佛從那裏剝下了什麽,隻見貼在臉上的易容薄膜被撕了下來。


    “我正是柳生義仙。你好像發現得太晚了呢。”


    唰的一聲,長至背脊的銀色發絲披散而下,雖然沒帶眼罩,但她確實是如假包換的柳生義仙。


    “竟然是影武者。你的工作是擔任慶彥的替身嗎?”


    “沒錯。慶彥殿下早就看穿這次偷襲行動了,真正的慶彥大人根本不在那裏。是義仙我擔任他的影武者,等著你們來偷襲我。”


    義仙緩緩逼進的同時,尊保也跟著一步、兩步往後退,直退到背部抵住牆壁。


    “可是,偷襲應該已經成功了啊。我還透過望遠鏡看見了全登的匕首刺進你的後背,而全登自己也感覺到刀刃切入血肉,深及骨頭的觸感。”


    雖然不是慶彥本人,但身為影武者而遭到刺殺的義仙,至少也該身負重傷才對。


    “哼哼,你是想知道義仙是否受傷了嗎?”


    從她的行動與表情來看,顯然不像身受重傷。


    義仙刻意解開脖子附近的繃帶。此時,包覆胸部的繃帶也隨之鬆開,垂落而下。義仙壓住前胸,轉過身背對尊保。


    “……沒有傷口……完全沒有。”


    腰部附近的繃帶也垂落下來,裸露出背部。她把頭發也挽上去,讓對方看清楚她白皙背部上,完全沒有任何醜陋的刀傷。


    “我是怎麽做到的?很簡單。那個叫明石的人,在刺殺之前看了我一眼。看了我的這雙眼睛。”


    說話著的義仙再次轉身,以她的雙眸望向尊保。尊保凝視她那雙顏色回異的眼睛,頓時理解了一切。


    “魔眼……!原來如此。你用這雙眼睛讓全登……!”


    了解之後事情就簡單了。


    在全登使用凶刀之前,義仙假扮的慶彥先轉頭回來,全登越過肩膀看到義仙的雙眼。魔眼的力量在瞬間侵襲全登的視覺神經,奪走了她的認知能力與肌肉力量的控製權。


    結果,全登刺下去的匕首以微妙的距離掠過義仙的背部,隻是淺淺地劃破衣物而已。


    因為預料到勝永等人會進行襲擊,義仙全身預先貼滿血漿袋。


    下手力道變輕的全登隻劃破對方的製服與貼在底下的血漿袋,在血液劇烈噴出的同時,義仙也應聲倒地。


    然後,感覺砍中了人的全登,手上仍殘留著假的觸感,仿佛真的刺進了對方心髒。義仙讓全登深信她切開了肌肉,刀尖插進肋骨之後,順勢滑入更深的地方。


    因此,全登並沒有說謊。


    她確信自己殺了慶彥,也這麽告訴勝永她們。同身為武士的勝永與盛親也有這份確信,因此對事情的成功毫無懷疑,得意洋洋地回到了大阪城。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魔眼啊……真有你的。而且還打算把我引出來。”


    “我很清楚,隻要你知道襲擊失敗了,就會回來進行確認。於是我們進一步對外放出慶彥殿下已死的假消息。接著會有誰現身呢?不可能是暗殺失敗的全登或勝永,也就是說,隻有在背後操縱她們的主使者、或者是背後主使者的親信會現身。”


    義仙又緩緩往前逼近了幾步。


    她身上繃帶已經解開大半,豐滿的乳房一覽無遺。每前進一步,她的乳房就會隨之搖晃。在微弱光線的照耀之下,深色的肌膚呈現出微妙的陰影,更顯得異常妖豔。


    “我該說真不愧是慶彥殿下嗎?他已經看穿了一切。”


    “沒錯。這次的事讓真正的敵人——也就是你們,浮上了台麵。禦前比武,以及故意鬆懈警備讓你們找到機會攻擊慶彥大人,全部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也就是讓我們豐臣一派落入陷阱?”


    尊保說完之後,義仙露出嘲弄般的輕笑。


    “唉呀,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演戲嗎?原本就沒有所謂‘豐臣一派’的存在,隻有被‘豐臣派’欺騙的人而已。或許你們是利用世上‘期盼豐臣’的氣氛,來增加自己的夥伴支持者,但那頂多是一吹即破的偽裝罷了。真正的敵人,並不是‘豐臣派’或‘豐臣一派’,當然也不是‘豐臣家’……”


    義仙逼近尊保已至伸手可及之處。尊保的背部靠著牆壁,再也無路可退。


    看來似乎是被逼到絕境了……


    “說得好。不過,這一點……!你有料到嗎!”


    語畢,尊保的雙手從披風內側抽了出來。同時一口氣脫下又大又長的披風,朝著義仙扔了過去。


    兩支銀色的槍管指向為了閃躲披風而跳開的義仙。義仙睜大了雙眼,不過,那並非因為自己被槍口瞄準而感到訝異。


    “這家夥,你、是女的……?”


    尊保搖身一變。


    在緋紅色的長大衣之下穿著極為服貼的連身緊身衣。那件衣服前胸隆起的部分,裸露可說是得恰如其分。


    連容貌都有極大的改變。


    既不是因為易容的緣故,也不是在臉蛋上做了變化。可是,之前不管怎麽看,看上去都是鬆平尊保這男人的臉,隻是現在眉毛變細了,唇辦是朱紅色的,飄逸的長發先前是綁起來的,解開之後更增添幾分女人味。


    “所以你是‘豐臣’的……不對,是‘那個人’的‘劍姬’?你這家夥……”


    義仙問道。曾經是尊保的女子笑著回答:


    “不錯吧,我這個樣子。既然你都看見了,我就告訴你吧。如果不曉得殺了自己的人的名字,一定會有所遺憾,也會沒臉下黃泉。聽清楚了……我的名字是,由井民部之助橘正雪……!”


    聽了對方名字,義仙的神情詫異地黯淡下來。


    “由比……正雪。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由比正雪是江戶時代的軍事學者,曾引發又稱由比正雪之亂的慶安之變。


    正雪原本預定同時從江戶與大阪發動推翻江戶幕府的計劃,因為情報提前泄漏,最後她落得自刃而死的下場。正雪一家人,包括父母親族在內,以及所有的支持者,全部都遭到逮捕,分別被處以※磔刑、斬首、首級示眾、貶為奴婢等嚴苛的刑罰。(注:磔刑,指把受刑人綁在木樁上,用長槍刺到死為止的刑罰。)


    由比正雪的魂魄充滿對江戶幕府及德川家的無限怨恨,漫無目的地四處飄蕩,後來……


    “你就轉世為武士。不,難道你是被召喚來的嗎……”


    正雪並未聽見義仙的自言自語。


    “一切都結束了!雖然你不是慶彥殿下,我和你也無冤無仇,但凡是妨礙我的人我隻能除掉,所以你就去死吧!”


    在下一個瞬間,正雪同時扣下了兩把手槍的扳機。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隨著槍聲響起,槍管迸出火花,接著銀色子彈在青白色火光中疾射而出。


    不過,義仙的動作相對而言也非常迅速。轉瞬之間,她已伏身在地板上。然而子彈仿佛長了眼睛似地緊追不舍,又朝她疾射而去。


    “……!”


    具有追蹤能力的子彈。


    彈道顯然非同一般。


    子彈仿佛屬於正雪能力的一部分,任她隨意操控。


    不過,義仙也不是隻有趴在地上而已。她順勢滑至病床下方,護住身體。子彈無法追到這裏來。


    咻。射到地上的子彈,宛如憑空蒸發般消失無蹤。子彈果然不是實體,而是正雪將她的力量化為子彈迸射出來。


    “你躲起來也沒用。接下來我會連同病床一起擊碎。”


    然而正雪卻嚇了一跳。因為床鋪突然傾斜之後被抬了起來,並且直逼正雪而來。不對,應該說病床被扔到正雪麵前。


    “唔!”


    砰!砰砰砰砰砰!


    正雪的手槍發出第二、第三波的聲響。從兩把手槍內疾射而出的青白色子彈,陷入床單內之後貫穿床鋪。


    然而,被扔過去的床鋪勢頭並未稍減,正雪隻得用拿著手槍的雙手護住頭部。


    她在這一瞬間露出破綻。


    好不容易擋下床鋪的正雪脖子被緊緊地


    用鋼刃抵住,而且還是完全遭到箝製。


    “巨、剪……!”


    義仙手上拿的的武器是一把巨剪。


    乍看之下,那像是一把刃身厚實的直長刀,刀柄部分有絞煉連接。長長的刀柄分成上下兩把,握住打開之後,刃身也會隨之張開,變成一把巨型剪刀。


    “你想問我何時把巨剪帶進來的吧?我從一開始就放在病床後麵了。”


    如果舉辦禦前比武是引出“豐臣派”的陷阱,那麽正雪像這樣為了確認“慶彥”的生死前來,也是在意料之中。


    這麽一來,也不可能沒準備好武器。


    “唔……!”


    正雪發出呻吟。巨剪的刀刃陷入她的脖子,剪刀的銀色金屬抵在皮膚上,紅色的鮮血從刀尖滴落而下。


    “放下武器。如果你膽敢動一根手指的話,你的腦袋就會直接被我剪下來。對義仙來說這麽做簡單多了,不過,我還希望你再跟我聊上一會兒。”


    如果在剪刀的兩個握柄上施力,在杠杆原理作用之下,正雪很容易就會人頭落地。


    正雪鐵青的臉上突然露出笑意,她看著義仙說:


    “隻要不動手指就好了吧?”


    “什、麽……?”


    下一瞬間,正雪還拿在手上的手槍,突然間噴出焰光。可是,正雪確實一動也不動。


    隻要她稍稍移動個一公厘,義仙就會用巨剪剪下正雪的首級。慶彥交代她的任務是引出正雪,並且向對方問出情報。


    可是,對義仙來說其實無所謂。殺了她之後再隨便編個理由就成了,慶彥命令的本意是要引出正雪,最後剿滅她。殺了她也是遲早的事。


    可是正雪卻開槍了。而且她真的連一根手指都沒動。


    正雪的手槍上麵雖然有槍托,卻沒有扳機。


    子彈是透過正雪的能力發射,所以根本不需要物理性的火藥燃燒;而且,在槍管內引爆的過程當中,自然也不需要補充子彈或取出彈匣。


    砰砰砰砰砰砰!


    擊發的子彈劃出一道弧線。在不寬敞的病房中轉了一百八十度之後,從義仙的背後襲向了她。


    “!”


    義仙的反應也非常敏捷。


    襲來的子彈共有兩發,而且是分從左右往義仙斜後方飛來,不可能一次就閃得掉。


    鏘!鏗!


    金屬聲響起。雖然子彈不是實彈,卻可能帶有金屬粒子,義仙的巨剪一閃後火花四散,子彈一分為二,隨即就消失無蹤了。


    “那把剪刀……”


    這次又輪到正雪感到吃驚。


    她原以為義仙隻有一把剪刀,現在卻分離成兩把武器。


    那本來是一把剪刀形狀的武器。從絞煉處鬆開之後,隻見兩把刀刃分別握在義仙的雙手,也就是雙刀流。


    正因如此,義仙才能分別擊落從不同方向疾飛而來的子彈。


    “裏柳生,剪刃二天流之戲……”


    “不過,你的前方有破綻!”


    逃過巨剪削首危機的正雪,這次用手槍直接從正麵射擊。但是對義仙來說,擊落眼前直飛而來的子彈可說是易如反掌。


    鏗鏘、鏗鏘鏘鏘鏘鏘!


    這次被彈開的子彈在擊碎玻璃之後消失了。義仙大肆揮舞巨剪,在室內砍到醫療器材,弄


    壞一堆電線,破壞程度非常嚴重,幾乎連牆壁都快攤塌了。


    “……”


    “唔……!”


    啷!


    宗朗聽見了玻璃碎裂聲,於是抬起頭往上看。


    一行人才剛到達位於學園大學醫院正麵的玄關附近。


    “發生什麽事了?”


    “好像聽見了槍聲。公主大人,這裏很危險。”


    聽見千姬的話之後,半藏也擔心地說。


    她們才在學生會大樓醫務室裏確認慶彥平安無事。


    “那麽,當時被刺殺的人究竟是誰?”


    聽見宗朗的問題,慶彥笑著回答。


    “這個嘛,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況且敵人也差不多快來了。”


    所謂的敵人會是誰呢?還有,在禦前比武時,被敵人刺了一刀的假“慶彥”又是誰?對此感到百思不解的宗朗、千姬、慶彥,快速地前往安置另一個“慶彥”的大學醫院。


    “難道正如慶彥殿下所說的,敵人來襲了嗎?可是,在那裏的‘慶彥’殿下,到底……!”


    正當宗朗猶豫不決的時候,千姬開口說話了,她打算從正麵的玄關衝進去。


    “走吧,宗朗!”


    “可是,公主大人,我們還不曉得敵人到底是誰,這樣會很危險的。請讓半藏先去試探。”


    半藏說得對,但是千姬態度卻非常堅決。


    “不行。雖然哥沒事,但是狙擊哥的敵人就在裏麵啊!”


    “怕敵人再刺殺慶彥殿下嗎?”


    宗朗也問。


    “不。現在我們得活捉那些敵人,讓他們說出內情。”


    千姬的鬥誌高昂,讓宗朗覺得不必太過擔心,心情放鬆了些。


    (原來如此,千姬殿下想透過戰鬥撫平方才低落的心情。那麽我也……!)


    “我陪你去,千姬殿下!”


    “那是當然,宗朗!走吧!”


    “啊,公主大人,半藏也去!半藏也陪您……!”


    半藏也連忙緊跟在後。


    三人沒搭電梯,而是一路爬樓梯到頂樓。


    如果電梯被動了手腳,或是在裏麵遭到埋伏的話,可能三人都會同時受傷。


    “籲……”


    到了最上層的十樓之後,宗朗因為鼻子受到輕微的刺激而蹙起眉頭。千姬等人也很快就察覺了。


    “這是香味。可是,香氣中似乎含有某種成分?”


    半藏用手帕蓋住鼻子說道。同樣也以手帕遮住的千姬說:


    “這味道,在哪裏……”


    千姬曾經聞過這種氣味,當她絞盡腦汁拚命回想時——


    “啊……!警衛……你們不要緊吧?喂!”


    宗朗趕至倒在走廊盡頭的親衛隊隊士身旁,用手探了探胸口,以手指測試鼻下的氣息。


    “這裏的所有人也都昏倒了!”


    去等候室察看的千姬也大聲喊叫。


    “好像隻是昏過去而已。可是,這麽一來警衛就……”


    三人想到眼前的結果所代表的意義之後,再次匆忙前進,目標是位於走廊盡頭“慶彥”的病房。


    “……這是!”


    宗朗佇立在遭到破壞的病房房門前,霎時說不出半句話來。


    “還愣著做什麽!快點把門撬開,半藏!”


    “是、是!”


    硬是踹開毀壞的門扉之後,三人進入病房之中。裏麵當然也是一片混亂。


    所有的醫療儀器散亂一地,應該是隨著電線被扯倒的。牆壁上還留著重型機具鑿過的痕跡,部分牆壁連鋼筋都裸露出來了。


    “那是……”


    不用半藏出聲,三人的眼睛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


    大門的對側的窗戶,連窗框都遭到破壞,隻剩下牆壁上的開口,強風從那裏咻咻地吹了進來。


    完全變暗的天空,如洞穴般吞噬眾人的視線。


    宗朗瞧見窗外有微弱的亮光,於是朝窗邊走了過去。把手搭上原本窗框位置的牆壁斷麵上,然後探出了身子。


    “那是什麽啊?”


    千姬、半藏也過來之後,視線都愣住了。隻見那道閃爍不定的亮光,在醫院的屋頂、牆壁,以及平時無人攀爬的高台上迅速移動。


    “那是……在戰鬥,一定是的!


    ”


    宗朗心裏明白,那道亮光的真實身分多半就是慶彥的影武者。在同一時間,他起身躍往窗外。


    “宗朗!!”


    無視於千姬在身後驚訝叫喊,宗朗急速往屋頂上的光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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