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兵衛與兼續兩人,走在完全昏暗下來的路上。


    “哼!”


    “又怎麽了。你牙齒痛啊?”


    兼續說完之後,十兵衛哼的一聲把臉別開。


    “才不是咧。人家在生氣!哼!哼!”


    “這麽說來,你的臉頰真的脹得和河豚一樣大呢。我還以為是你把吃剩的餅幹塞在裏麵。”


    “才~~不是!河豚是什麽東西啊!十兵衛又不是花栗鼠。人家又沒有頰囊!”


    “唉呀。你明明不知道什麽是河豚,卻知道栗鼠有頰囊啊?你的知識偏頗得很奇怪呢!”


    “人家知道河豚啦!”


    “那你說來讓我笑一下。”


    “河豚就是那個掛在河豚店屋簷下的燈籠!對吧!”


    聽了十兵衛的回答,兼續“唉~~”的一聲歎了口氣。


    “你這是把因果關係弄反了吧!”


    “※印加文明?”(譯注:“印加”與“因果”在日語中發音相同。)


    “不對啦!因、果、關、係,為什麽知道印加文明的人卻不曉得河豚啊?話說回來,要先把河豚的肉全部除掉,最後才會把它的皮做成燈籠啦!弄反了!你弄反了!我再問你,在河豚店裏要吃什麽?”


    被兼續這麽逼問,隻見十兵衛嘻嘻一笑。


    “在河豚店要吃什麽?生魚片和火鍋吧?”


    “那——就——是——河豚做的啦!就是那樣!籲、籲、籲,夠了夠了。再跟你說下去我頭殼就要壞了。”


    “小續續,你腦筋不好哦?”


    “腦筋不好的不是我,是你吧!……啊!嗯、咳嗯!總、總之,呐!你這不是笑了嗎?”


    情緒太過亢奮,連家鄉的方言都說出來的兼續,趕緊恢複正常。結果十兵衛被她這麽一說……


    “啊,對哦。十兵衛還在生氣耶!哼……”


    “事到如今,你就別那麽生氣了好嗎?你到底是在氣什麽,可不可以請你說明一下。”


    兼續說完之後,十兵衛終於“哈~~”的一聲吐了口氣。


    “因為,十兵衛也想和他們一起嘛!可是哥還叫人家回道場去。”


    學生會大樓門前發生騷動的時候,宗朗把昏倒的千姬送到醫務室之後,便命十兵衛她們二個回家去。


    “十兵衛也很想和千姬在一起嘛~~!!跟小續一起回家很無聊耶!”


    “我不是小續!是小續續!不對啦!我叫兼續,不是有個‘續’就可以了!……不管了,我明白了,就是你的那個嘛。”


    “那個?哪一個?”


    十兵衛東張西望地看著自己周圍。兼續見狀,不禁又大歎一口氣。


    “就是你那個態度。聽清楚囉,慶彥殿下過世了,所以千姬殿下才會因打擊太大而昏倒。那可不是小孩子可以去嬉鬧的場麵啊。”


    兼續和十兵衛還不知道遭受攻擊的“慶彥”是個影武者。


    “十兵衛才不會玩鬧呢。人家想幫哥的忙啊,想要派上點用場嘛……”


    十兵衛以鬧別扭般的語氣說著,表情透露著些許落寞。


    “你很忙耶,這次又變成射水魚了嗎?還有,宗朗不認為你很礙事哦。現在幸村、又兵衛人都不在啊,雖然道場有服部女忍看守,但是我們劍姬全都不在的話,萬一發生什麽事是支撐不了多久的。啊,我說的支撐,跟※靈魂還有純釀醬油一點關係都沒有哦!”(譯注:支撐不了多久(ひとたまりもない)和靈魂、純釀醬油發音相近。)


    兼續搶先一步把梗說破,卻意外地發現十兵衛竟然毫無反應,反而一臉認真地陷入思考。


    “……喂?也不是生魚片醬油哦……”


    “這樣哦!嗯,我懂了!”


    突然,十兵衛精神飽滿地大聲說道,害得兼續嚇了一大跳。


    “怎麽啦,你別嚇人嘛……”


    “哥賦予十兵衛一個重大的任務耶。哥交給了我、指派了個任務對吧?因為十兵衛非~~常強對不對?人家非~~常乖對不對?還有就是、就是……”


    “不就是非常信任你嘛。”


    “信任……對,就是那個。對不對,小續續!”


    瞬間重展笑顏的十兵衛,讓兼續又輕輕地歎了口氣。不過,兼續的表情卻……


    “真是拿你沒辦法耶。”


    兼續不是苦笑,而是露出溫暖的笑容。


    “嗯,一定是這樣的啦。因為,家裏是最最最重要的地方嘛。如果沒有家的話,就不能吃飯,也不能在溫暖的被窩裏睡覺,更不能舒服地泡澡啊。所以哥才會叫十兵衛守護最重要的家。如果沒有家的話,就要像小續續一樣住在小小的狗屋裏了,對不對!”


    “噗,那才不是小狗屋,是小木屋!要我說幾次你才明白,那是我的小木屋!還有,你那是什麽意思啊,怎麽你說到最後變成瞧不起我的小狗屋……不對啦!是瞧不起我的小木屋啊!你這樣太過分了吧!”


    這次換兼續氣得鼓起雙頰,但十兵衛卻突然沉默不語。


    “幹嗎,你又想嚇我嗎……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兼續的聲音也沉了下來。


    雖然她們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往前走,但全身的肌肉都適度地緊繃起來,她們並未擺出架勢,隻是肌肉有所意識而“伸展開來”,以便對任何方向的攻擊都能立即做出反應。


    “有幾個人?”


    兼續問完之後,十兵衛回答。


    “……十五、十六……我數到二十就放棄了。總之好像人數很多。可是……”


    “沒錯。我感覺到對方的‘氣’很奇怪。本來以為是學生會的追兵,但這是……”


    兼續的肩膀輕輕回轉,讓自己隨時能拔出背上的大槌。


    像是想把她們兩人團團包圍似地,超過二十名的敵人聚集而來。她們的視線範圍可以清楚看到正在移動的影子。


    “沒有殺氣呢。可是,對方一定會過來,這一點我肯定。”


    “好像不是人類呢。該不會是‘式’吧?”


    所謂的式,指得就是式神。以前兼續的體內被人施了法術,導致遭到他人操縱,那也是式的一種。那是學生會的鬆平尊保常使的手段。


    “如果不是人的話,人家就不會手下留情囉!”


    十兵衛的手放在腿邊三池典太的刀柄上。


    “我原本就這麽打算!”


    兼續也手持大槌擺出架勢。


    在此同時,第一名敵人也橫向襲擊而來。


    咻!隨著劃破空氣的聲音,十兵衛反轉太刀,往斜上方斬了過去。砍下去的觸感明確,赤褐色的影子隨之一刀兩斷。


    “中啦!”


    十兵衛大喊。


    “現在不是為這種小事高興的時候吧!敵人在上麵!好好看清楚啊!”


    上麵,也就是從屋頂上逼近的敵人,一個接著一個飛躍而下,有些直接朝她們的頭頂和背上砍來,有些則是在著地後壓低姿勢,以橫砍的方式旋斬腳下。


    從遠處看的話,對方身穿忍者裝束,像是真正的忍者。可是——


    “這、這是什麽啊!”


    唰的一聲,敵人身體一分為二。


    對方的外型是女性,也就是女忍,但是如同衣服般的外觀完全覆蓋著表麵。


    全身沒有任何接縫,看似從頭巾處劃開縫細而露出眼睛,其實毫無縫細地連接在一起。換句話說,並不是肉身外裹覆著衣服,而是從內到外完全是材質相同的固體。


    刀子與手腕是一體的,刀刃直接從手腕延伸而出。


    “一個接著一個來!真是沒完沒了!”


    兼


    續已經不是采取一對一直接攻擊的方式,而是像丟煉球一般,不停地回旋著手上的大槌。


    她以幾乎並攏的雙腿作為軸心,像一顆陀螺般不停旋轉。砰!鏗鏘!人偶不是一個個粉碎,就是在被擊碎之後掉落地麵。


    “討厭!別再來了!”


    十兵衛掄著手上的刀刃,反砍之後再正砍,正砍之後又反砍,不停地斬殺人偶。


    雖然現在的十兵衛不是劍姬,但由於她和宗朗及幸村等人一起修練的成果,再加上天賦異稟,劍技已相當了得。看來這種程度的戰鬥,似乎不會讓她感到疲累。


    可是——


    “總覺得不太對勁!”


    兼續發出呻吟。


    她感覺手上揮舞著的大槌愈來愈沉重。如果隻是增加一點重量,以劍姬的力量應該不算什麽。可是她的動作卻愈來愈遲緩,逐漸失去速度。


    兼續停止身體的回轉,定睛一看。


    “這、這是什麽啊!”


    從大槌到地麵上,有無數條絲線連接。應該說是被絲線給纏住了。


    被擊碎的人偶在碎裂之後四處飛散。


    人偶或是掉落在地麵上,或是沾黏在大槌上,而是所有碎片延展成絲線的形狀,彼此連接在一起。


    仿佛人偶擊碎的數量愈多,就會有愈多的碎片纏住大槌,然後形成無數條絲線與地麵連接,封住了兼續的大槌。


    “這、這個!纏著我們耶!”


    兼續一看,十兵衛的太刀上也一樣,黏附在刀尖與刀刃上的碎片,與落在地上的碎片之間,有大量的絲線連接在一起。


    “糟糕!這才是敵人真正的目的!為了封鎖我們的動作,才故意讓我們又砍又劈!”


    “那怎麽辦?那怎麽辦,小續!”


    “都跟你說過我不是小續了!總之不能再糾纏下去了,快逃……啊!”


    嘴裏喊著要逃的兼續,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完全無法動彈之後,頓時啞口無言。


    “我的腳、腳被……”


    兼續的雙腳被沾黏上的線團固定在地麵上,她原本想脫掉鞋子,卻發現連腳踝部分也被纏住了。


    “十兵衛,你自己一個人快逃!”


    “小續!……可是,十兵衛也不行了。”


    十兵衛的腳下也大量堆積了砍殺後的人偶殘骸,那些殘骸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仿佛跳躍似地從下方黏附上去。連十兵衛的腰部附近也沾黏著飛散的殘骸,而被牢牢地束縛住。


    “再這樣下去……!”


    兼續本想揮出大槌,至少讓十兵衛得救,卻還是無法如願。她的雙手也被人偶殘骸黏住,與大槌握柄黏成一體。


    啪啦、啪啦、啪啦、啪……啪沙啪沙啪沙、啪沙……!


    最後人偶如豪雨般落下。


    黏性比一開始低,甚至未形成人形,從屋頂傾盆而下,集中在兩人身上。


    “呀——!”


    “不要啊!”


    那些人偶終於淹沒臉部,覆蓋住她們的鼻子和嘴巴,連說話的聲音也被蓋過去了。


    最後連身體都慘遭掩沒。


    2


    鏘!


    伴隨著不知是數次或數十次的金屬聲響,正雪射出的子彈散發出青白色光芒四處飛散。造成眼前這種狀況的人,當然是將巨剪分離成兩把利刃握在手上的義仙。


    “你還滿有一套的嘛。”


    雙槍一直無法擊中目標的正雪如此說道。


    “說這種老掉牙的台詞,未免太沒意思了吧。你這種程度的攻擊,我隻能給四十分哦!”


    義仙笑了。然而,笑意卻未傳達至她的眼睛和嘴角。


    兩人對戰的地點在醫院屋頂。屋頂由瓦片砌成,一般人是上不來的。


    在強風吹拂之下,兩人的長發隨風飄逸。


    義仙身上隻纏著躺在病房床上時包紮的繃帶,而且已經破爛不堪,鬆脫的繃帶隨風搖曳。胸部與雙腿露出白皙肌膚,散發出珠潤的光澤。


    “我的意思是,以射擊武器作為對手,而且在一對一的情形下,你確實還滿有一套的。如果是我,我會給你打八十分哦。不過,我想也差不多該分出勝負了。”


    正雪說完,義仙笑了出來。


    “雖然我很想說謝謝你的評分。不過,差不多該分出勝負才是我該說的話吧。從剛才的戰鬥之中,我逐漸了解你手上那兩把槍的特性了。”


    “我這兩把槍?”


    “嗯。”


    義仙一邊說話,一邊組裝雙手兩把利刃的絞煉,再次變成剪刀的形狀。可是,在對手使用雙槍的情況之下,隻用一把巨剪似乎很不利。


    義仙用她的雙眼盯視著尊保。


    “你那兩把槍和普通擊出實彈的手槍不同,一次隻能發射一顆子彈。不管擊出的子彈是被擊碎或者飛過頭,總之,隻要前一發子彈沒被消滅,下一發子彈就無法發射。我說得對吧?”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


    “嘖!這個……”


    正雪的臉色霎時起了變化,義仙又繼續說了下去——


    “你那兩把手槍的子彈,是透過你的能力製造出來的,也就是屬於你精神的一部分。可是一旦以子彈的方式射出,控製能力就會受限。射程大概隻有一百公尺左右,還蠻短的,而且你能控製自如的距離應該隻有一半吧。另外,子彈超越射程之後雖然會消失,但是你卻無法自行消滅子彈。因為如果你辦得到的話,你就會在失手的時候消滅子彈,然後重新裝填射擊,這樣你就能連續發射了。然而你卻沒這麽做。因為,你在等待超出控製距離外的子彈,到達射程極限之後自然消滅,我說的沒錯吧?”


    說話時還用舌尖舔了舔唇辦。


    “真的是這樣嗎,要不要試試看?”


    正雪把手槍對準義仙,在扳機上施力。


    “這是你所射出的,最後一發……子彈!”


    義仙一躍而起。不,她朝著正雪一個跨步直逼而來。


    “鏘!”的一聲,幾乎與正雪手槍發射聲同時響起。從兩把手槍擊發的子彈,轉瞬之間就殺到義仙眼前。


    “什、麽……!”


    義仙沒接下子彈,也沒用巨剪彈開或剪碎。相對地,她極力減少正麵衝擊的麵積。


    盡管如此,她也沒有伏下身子。如此一來,便失去了與正雪對戰時的速度。


    “咻!”


    看起來像瞬間消失的義仙,其實是身體往旁邊翻轉,做了側翻的動作。同時巨剪也沒有離身。


    在正雪的視線當中,隻是瞬間看不見義仙的雙腿。說穿了很簡單,這是麵對交戰對手時暴露的麵積最小、又最不會降低速度的方法。


    另一方麵,正雪擊發的兩顆子彈,因為失去目標而射過了頭,遠遠地往義仙後方疾飛而去。


    “結束了。”


    義仙的臉抬了起來,同時手拿猶如兩隻角般的巨剪逼近正雪,完全箝製住她的脖子。


    義仙與正雪麵對著麵,兩張臉蛋近得幾乎快碰到鼻尖。義仙進一步開口說:


    “如果你乖乖地把知道的事全說出來,我就不會剪斷你的脖子。在你背後撐腰的應該是……”


    正雪迎向義仙的視線。


    “你以為我會相信裏柳生的人說的話?我可沒那麽笨。而且……”


    正雪嗤聲冷笑。義仙聽言不禁揚起眉毛。


    “那我就隻好當場殺了你。我要向慶彥殿下獻上你的首級……”


    “雖然你覺得你現在贏定了,不過你要知道,這才是最危險的時候哦。”


    “什麽……”


    本以為對方在虛張聲勢的義仙,察覺正雪的表情帶有玄機。這種


    感覺讓義仙背脊發涼。


    她的預感果然是對的。


    “……那是,義仙!還有……”


    宗朗在屋頂上發現義仙時,剛好就在正雪開槍的前一刻。繼宗朗之後,千姬、半藏也發現了那兩人在屋頂上的身影。


    “另一個人是誰?”


    “那是……怎麽、可能!”


    因為忍者的習性,所以半藏的夜視能力很出色。她在露出真麵目的正雪身上,看見過去學生會秘書長的身影,心裏感到很疑惑。


    砰!


    隔著一段距離之外的槍聲,聲音聽起來意外地低沉而單調。不知正雪的武器是兩把手槍的宗朗反應顯得有點慢。


    “危險!”


    半藏看見手槍擊發的青白色亮光,大聲地發出警告。


    正雪發射的子彈擊向義仙。義仙躲開之後隨即攻向正雪,用巨剪箝製住她的脖子。就在巨剪即將剪下的那一刹那——


    “唔、啊!”


    子彈繼續往前襲向宗朗。


    這並非偶然。從在病房發生衝突開始,正雪就預料到追兵一定會到屋頂上來。


    追兵是宗朗等人這件事,是在宗朗他們從窗戶的大洞衝到外麵時,從身影辨別出來的。


    以兩人的位置來說,那是正雪幸運看得見而義仙卻看不見的角度。


    正雪的戰策是善加利用宗朗接近的時機。


    從正雪的位置看過去,義仙和宗朗位於同一直線。她就是等著這一刻的到來,隨即射出了子彈。義仙躲過那兩發子彈,以手上的巨剪架住正雪。


    然而在這段時間,那兩顆子彈依然繼續朝著宗朗飛去。


    “你身為慶彥殿下的劍姬,卻受到那男人的吸引,還真是耐人尋味。我隻是稍稍利用了這一點而已。”


    義仙聽了正雪說的話之後,臉上露出先前未出現過的嚴峻表情。


    “宗朗……!”


    義仙無法拯救身後的宗朗。


    如果要出手救他,就必須用巨剪把子彈彈開。不過即把巨剪扔過去也做不到,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宗朗的情況也是一樣。


    “宗朗!”


    半藏看見子彈軌跡之後大聲喊叫的時間點,與宗朗察覺不對而拔刀的時間點幾乎同時。在下一瞬間,宗朗也看見了。看見那兩顆朝著自己飛過來的子彈。


    (要快點躲開……!不,還是拿刀擋住……!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不管是閃躲或是防禦。在場的每個人都這麽想。


    “……!”


    義仙動了,以幾乎無法察覺的最小動作,更加逼近就在眼前的正雪,像是要把臉頰貼上去一樣。事實上,兩人的鼻尖和臉頰都碰觸到了。她的目的是……


    “什麽……!”


    四目相對。義仙的右眼,也就是魔眼,直視著正雪的眼睛,距離僅有幾公分。平時隻要用魔眼看對方一眼,對方也會依義仙的心意行動。魔眼在極短的距離捕捉到了正雪。雖說確實捕捉到了……


    “咕……唔嗚嗚啊!”正雪暴露出來的意識中樞,遭受義仙的控製而產生動搖,這種衝擊讓她的大腦與神經混亂不堪。


    結果……


    “唔?子彈……!”


    掠過了宗朗的身邊。


    正雪射出的子彈微微偏移,原本的彈道產生改變。義仙透過魔眼幹擾正雪的意識,瞬間奪走主控權,改變了原本在射程距離外的子彈軌道。


    這就是魔眼讓人生畏的強大力量。


    “可是……我也知道哦!你那隻眼睛的能力!”


    正雪推開了義仙,拉開兩張臉孔之間的距離。搗住了方才遭到魔眼幻惑的眼睛。


    義仙動也不動。因為魔眼照射的力量過於強大,讓義仙的意識和神經遭到反噬而麻痹。


    正雪看著義仙說道。


    “你的魔眼每次隻能施展一種強製力。在目的達成之前,強製力也不會解除。你無法同時使用多種強製力,要發揮魔眼的力量,也需要一段時間凝視對方。”


    在這種狀況下,讓兩人逼近到臉頰相碰的程度,然後被對方催眠,是正雪的失誤沒錯。但是……


    “想要再次使用魔眼的話,你似乎還需要一段時間,就像手槍需要時間填子彈上膛一樣。可是,我的手槍可就不一樣了!”


    正雪用手槍對著義仙,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槍口直接抵在義仙胸口上。


    “正如你說的,能夠實體化的子彈,一把手槍隻能射出一發。隻要擊出之後,直到子彈消失之前,都不能再次射擊。不過,如果距離這麽近的話……!”


    此時,逃過正雪的子彈威脅的宗朗朝著兩人衝了過去,千姬與半藏也是。


    半藏大喊:


    “看招!流星小破斬!”


    半藏旋轉女仆裝的裙擺迸射出無數小碎片。然而……


    “來不及了!”


    砰!砰!砰!


    間隔時間極短的三連發。因為槍口與對手之間形同沒有距離,因此子彈在擊中目標的瞬間,又可立刻裝填下一發子彈射擊。


    “義仙!”


    宗朗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禁發出哀嚎之聲,兩把槍一共六發子彈,全部射入義仙體內。


    隨即,單薄的繃帶之上,綻開了鮮紅的血花。


    義仙應聲倒地。此時,半藏的小破斬朝著正雪一一來襲,於是她飛快向後退。


    “一切都結束了!慶彥的劍姬!”


    笑聲響徹屋頂。正雪轉身之後施展卓越的跳躍能力,飛身躍至醫院另一棟大樓的屋頂。


    隨風翻飛的上衣,就這樣在暗黑之中消失無蹤。


    3


    “義仙!”


    義仙倒落而下的身子,被衝過來的宗朗接個正著。


    “義仙,義仙,你還好……”


    宗朗的問句還來不及說完。


    宗朗抱著義仙的雙手、身體,轉眼之間被大量鮮血染紅。血液不斷地從宗朗的指縫滴落。


    “宗朗……大人。”


    義仙勉強擠出了聲音。


    “別說話,我馬上叫醫生來。”


    義仙微微一笑,對宗朗搖了搖頭。血色清楚地由她的臉上迅速消失。


    “不必了,已經……”


    “別胡說!你一定會痊愈的!這裏是醫院,是學園的大學醫院啊!是大日本國研究尖端療法的地方。哈、哈哈,義仙的運氣真好,在這種地方受傷,立刻就能接受治療了。隻要住院住上一陣子,你出院時肯定會比現在更有精神,對不對!所以你別想太多,接受治療之後……”


    宗朗說著說著,胸口一緊,感覺心裏一陣苦澀。


    在宗朗懷中的義仙,身體的溫度逐漸消失。她失血過多。仿佛手腕上承載的重量也變輕了。


    然而,義仙仿佛在附和宗朗的話一樣,臉上露出了微笑。


    “說得也對。住院住一陣子或許不錯。可是,我要宗朗大人每天都在醫院當我的看護。”


    都到了這種地步,她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宗朗用力點了點頭。


    “那有什麽問題,要我每天都待在你身邊都行。我會照顧你的。等你、好了……”


    “真的嗎?您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吧?既然是當看護,那麽每天義仙身邊大大小小的事,您可都要替行動不便的義仙做好哦。”


    “大大小小的事?”


    “是的。治療就交給醫生處理,但最麻煩的,就是在尿尿的時候也需要別人照顧。每天大概需要五、六次以上。您能幫我嗎?”


    義仙抬頭看著他,看得宗朗臉都紅了。


    “不、不,這種事要交給女


    性看護人員。”


    “不行,既然宗朗大人答應了要做,義仙希望宗朗大人也要負責尿尿的問題。”


    “……我、我、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所以……”


    (這種時候,先答應下來再說……)


    “你是想先答應下來再說?”


    “哇!”


    “請您一定要遵守約定哦。還有,每天都需要擦拭身體,等身體慢慢複原之後,洗澡的時候也需要有人在旁邊照顧。這些事宗朗大人全都會替我做吧?”


    “為什麽是這些啊?一般來說,不都是喂喂飯、幫忙翻身,還有按摩手腳之類的事嗎?”


    “那些事我會交給別人做。”


    “不對!我就說了這些讓我做!”


    宗朗說完,義仙噗嗤一笑。


    “這是懲罰哦。”


    “懲罰?”


    “要給不和義仙訂契的宗朗大人一個懲罰。可能……也是最後的懲罰。”


    在義仙說完這些話的同時,唇邊流出了鮮血。


    “義仙!現在,我馬上……!”


    抱你到醫院去。宗朗想要立刻帶她到醫院去。可是,義仙卻抓住他的手阻止他。


    “已經、沒有時間了。義仙要告訴您我知道的事……那個人是鬆平尊保。就是那個學生會秘書長,待在慶彥殿下身邊的尊保。她真實身分是一名武士,同時也是劍姬——由比正雪。”


    “由比正雪,那麽,鬆平尊保不就是……”


    “是的。她原本就是女兒身。易容之後進入校園,接近慶彥殿下,目的是為了掌握學生會,殺害慶彥殿下。”


    “可是,為什麽……到底是誰指使的?如果她是劍姬,那麽‘將相’又是誰?”


    “恐怕是豐臣派的核心人物。不過,她同時也是欺騙‘豐臣’的人。”


    “欺騙豐臣……她不是奉豐臣一派的命令,對德川家進行叛亂嗎?”


    宗朗說完之後,虛弱的義仙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真的會……)


    宗朗從抱著義仙的手,感覺到她體溫變冷。義仙身體內部失去了實體,無論是骨肉或者神經,都像是破碎的海綿。


    “正雪的武器是……雙手的、手槍。子彈是透過她自身的能力製造出來的。射擊出去之後,還能隨心所欲地操縱,但是她一次隻能擊出一發……”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義仙你別說話,再說話就……”


    義仙的手緊緊捉住宗朗製服的衣領。力道強到讓人驚訝她竟然還有那樣的力氣。然而,她的手已被鮮血染得通紅。


    “義仙是慶彥殿下的劍姬……可是,如果義仙能當您的劍姬,不知該有、多好……”


    “義仙!不行,你別走!留下來!留……”


    宗朗強烈感覺義仙即將遠去,不由得開口要她別走。他不想開口說出不要死。


    或許是義仙明白了他的心意,鮮血濡濕的唇角微微揚起。隻有唇辦部分顏色鮮豔,仿佛抹上了紅色的唇膏。


    “……吻、我……”


    “咦?”


    “成全、義仙最後的、唯一的、心願……義仙的、願望。很奇怪嗎?義仙已經、不會再欺騙宗朗大人了。因為、即使騙了,也沒有辦法、奪走您的心……噗咳!”


    咕哇!鮮血泉湧而出。


    “義、仙……”


    “快、點……在義仙的臉、被鮮血弄髒、之前……”


    義仙的眼皮,即將緩緩闔上。魔眼的光芒也逐漸消失。


    宗朗拉起義仙的手,緊緊地握住。接著……


    “……”


    兩人的唇辦交疊在一起。


    鮮血讓唇辦濕滑。宗朗聞到鮮血湧出的氣味。


    碰觸到的唇辦,逐漸變得冰冷起來。


    宗朗緊抱著義仙的身體,用力握住她的手。盡管如此,他仍阻止不了生命的消逝。


    “……唔。”


    唇辦鬆開了。


    義仙微睜雙眼,凝視著宗朗。可是,她的雙眼卻失去了光芒,恐怕已看不見眼前的景物了。


    “……好高興。”


    義仙輕聲呢喃。


    “好高興……這、怎麽說呢。殺人、被稱讚、傷害人……然後、咳咳!慶彥殿下、跟我說話的時候、我就會、很興奮、覺得很驕傲。所以、想要、什麽都做……可是……這不一樣……”


    “夠了,我知道了。別再說話了……”


    然而,義仙用最後的力氣,抓住宗朗握著她的手。


    “滿足了……義仙最後、因為宗朗、而感到滿足了,像這樣……死去,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真的……”


    義仙手上的氣力漸漸消失。宗朗連忙緊緊握住,卻得不到任何回握的反應。


    “義仙……義仙?義仙!”


    在宗朗的凝視之下,義仙仿佛入睡般閉上雙眼。唇辦殘留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義仙……騙人、的吧。義仙……你騙我的……義仙、義……!!”


    “宗朗!我帶醫生……!”


    這時有人出叫喚宗朗,是逐漸朝他靠近的千姬。千姬強迫大樓的醫生跟她來到屋頂上。醫生們帶著攜帶式醫療器材,驚險萬分地拚命爬到屋頂上去。


    “宗朗,我馬上就到。”


    然而,最早趕到宗朗身邊的千姬卻說不出話來了。


    “公主大人,沒事吧!”


    半藏也隨之現身。她先去追尊保,不過因為抓不到人,所以隻能折回,同樣也察覺到氣氛不對。


    宗朗一動也不動。


    宗朗緊抱著義仙,身體動也不動。仿佛他這麽做,就還有喚回靈魂的一絲希望。


    “……宗……宗朗。”


    千姬明白了一切,拿著薙刀的手無力垂下。隱約聽見宗朗說話的聲音:


    “……是我的錯。義仙是為了保護我才……不然她早就打倒敵人了。如果我不出現,如果我不在這裏的話,她、義仙就不會死了……!”


    “宗朗,不是這樣的……”


    “不對!不對……是我害死她的。我把義仙……她好不容易……這她第一次敞開心房。她明明可以像美麗可愛的普通女孩一樣……可以獲得幸福……為什麽、怎麽、會這樣……!”


    “宗朗……”


    半藏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在兩人的視線之下,宗朗依然抱著義仙的身體,紋風不動。


    月兒終於從雲間露出半邊臉,幽微的光線照射下來。義仙濕潤的雙眸映著月光。


    4


    “這裏是哪裏……真是的,竟然讓妾身掉到這種地方來。”


    在學園地底下的大阪城,城池底下的水牢內部。


    幸村和受到澱君操縱的勝永,或者該說是澱君的幻影話才說到一半,她腳下的地板就開啟了,接著掉進這個水牢。在往下掉落的時候,又兵衛把自己當成肉墊,抱住幸村護著她。幸運的是水位夠深,所以兩人都沒受傷。


    “幸村大人,您有看見什麽嗎?”


    又兵衛問道。她全身都浸泡在水裏,水淹沒到脖子的部位。


    “唔——嗯。因為太暗的關係看不太清楚……不過,看起來想從牆壁爬上去不太容易。”


    這麽說著的幸村坐在又兵衛的肩膀上抬頭凝望。


    整個水牢的構造如同一口水井。縱向的洞穴被鑿挖得很深,底部則積了水。


    幸村的身材太嬌小,無沒法讓臉露出水麵,這樣會讓她窒息,所以她現在坐在又兵衛的肩上。


    因為水牢內沒有光線,所以即使把手舉到眼前,還是看不太清楚。


    看來這裏是個直徑約莫兩


    公尺的圓桶狀縱向洞穴。雖然是石頭砌成的,但表麵長滿大量苔蘚,很容易打滑,很難用徒手的方式攀爬上去。


    “這下該怎麽辦呢?”


    幸村雙手交叉在胸前思考。不過她立刻說道:


    “沒辦法。爬不上去,又不是橫向的洞穴,我們出不去了。”


    “出不去嗎?”


    又兵衛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時無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很失望。


    “更重要的是那個女人,那個叫澱君的,她到底在想什麽?”


    “是。”


    “肯定是那女人唆使勝永她們襲擊慶彥。我不覺得普通的‘將相’會有那種法術。”


    “是。”


    “妾身很久之前就很在意了,在這段期間學園發生的事,還有大日本國的事,這些狀況不隻是人民對德川的不滿所引發的,或許甚至根本不是源自德川家與豐臣家的紛爭。”


    “是……咳!”


    “總之,這一切都像是事先設計好的。煽動人民對德川家統治的不滿,以及激起對豐臣家的期待情緒。然後再進一步煽風點火或利用豐臣派武士,讓騷動的範圍擴大。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奪取學園?顛覆幕府?或者是刺殺德川將軍?不對。不,也包含了這些。但最終目的是對大日本國的……”


    幸村說得慷慨激昂,但在下方的又兵衛立刻打斷她說話。


    “咳咳……幸村大人,結果水好像愈來愈多了?咳!已經……喘不過氣了……”


    水牢的水位逐漸升高。


    坐在肩膀上的幸村也被水淹到腰部附近。而抬著幸村的又兵衛,已經有半張臉蛋浸泡在水裏,逐漸變得難以呼吸。


    “哼,妾身也發現了。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腳如果踩不到地,那就遊泳吧。水位如果再繼續上升的話,不就更接近這個水牢的入口了嗎?那麽我們總有一天可以出去的。”


    “是的,的確如此。”


    “澱君那家夥太大意啦。”


    “是的……偶爾也要換幸村大人遊哦。”


    “妾身不會遊泳!你知道的吧。”


    “……是。”


    當然,水位已經上升到又兵衛必須背著幸村繼續垂直往上遊的程度了。


    “……水增加了不少呢。”


    在那之後,水位依然持續上升,已經浮上一段距離的幸村與又兵衛,在黑暗之中往上看。


    “也差不多該接近這地牢的入口了。嗯……?”


    “是?”


    “好痛!”


    幸村似乎看見了什麽,因此身體往上伸展,結果額頭瞬間撞到不明物體,因而彎下了身子。


    “幸村大人?”


    幸村坐在擔心的又兵衛肩上,她再次把手伸上去。


    “是柵欄!入口被鐵柵欄蓋住了!我們掉下來的時候明明就還沒有。這麽一來,我們根本遊不到入口啊。”


    “……我的確這麽想過。”


    為了防止落下去的人隨著水位增加而浮到入口的地方,中間特地設置了一道鐵柵欄。


    這裝備原本就是要置掉落的敵人於死地,如此設計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麽,鐵柵欄這種小玩意,就用妾身的……”


    幸村用力揮舞大鐵扇。可是,向來連鐵棒都能輕易劈成兩段的鐵扇之刃,卻鏘的一聲彈了回來。


    “什麽!”


    “幸村大人,看來這座水牢本身,有點……”


    又兵衛想說的話大致上都正確。雖然一片漆黑看不見,但幸村頭上的鐵柵欄,以及水牢部分牆壁上都貼了咒符,想必是澱君用她的能力強化過了。


    “怎麽會這樣。水再繼續增加的話,我們不就要溺死了!”


    “……是的。”


    隨後,水量依然繼續增加。又兵衛終於無法再背著幸村了。因為兩人之間有高低落差,又兵衛會先滅頂。


    又兵衛把幸村從肩膀移下來抱在身前,繼續垂直往上遊。兩人一起呼吸柵欄與水麵之間僅存的空氣。


    “該怎麽辦呢?”


    “是。滲水進來的縫隙,應該在水牢底部。我現在就去將它塞起來。”


    “哦,說得對!那麽,你要怎麽塞呢?我們又沒有塞拴。”


    “……用這個。”


    又兵衛從水裏把手中的東西拿給她看。那是一條白色長布。


    “那是你的……”


    束胸。那是又兵衛一直綁在胸部上麵的白布。


    又兵衛紅著臉點了點頭之後,把幸村抱得更往上一點。


    “您抓緊了。我要潛到底下去塞住空隙了。”


    幸村抓著鐵柵欄說:


    “嗯。可是,話說回來,之前應該在水麵開始上升時就先做了。這樣一來,隻要稍微待在那裏就行了。”


    “是幸村大人說隻要水位增加就能出得去。”


    “……嗯。那算了。”


    “那麽我下去了。”


    噗通……又兵衛立刻當場潛入水中。在她讓身體反轉的瞬間,裸露的臀部嘩啦一聲浮上水麵,接著立即消失。


    又兵衛消失之後,幸村從鐵柵欄的間隔往上看。


    “我快不行了。是不是有點太遲了……”


    5


    “……結果水量還是在增加嘛。”


    “是的。水滲入的地方不隻一處。在地牢牆壁和地板接縫的地方有圓形的縫細,水就從那裏滲入……所以,隻用我的束胸是不夠的……”


    “不是連我身上全部的衣服都拿去用了嗎?”


    幸村的上衣和烏紗帽都被拿去塞隙縫了。


    換句話說,幸村現在身上隻剩白色連身衣。又兵衛也是,因為她撕破了部分的外衣拿去用,所以除了腰帶之外,衣服破爛得隻能勉強遮住胸部,她就以這樣的姿態浮在水麵上。


    盡管如此,水依然不斷增加。雖然水位上升的速度比之前緩慢,但的確正在增加當中。水位也從幸村的肩膀上升到半張臉浸在水裏,到最後……


    “撐、撐不下去了!”


    “是的。真傷腦筋。”


    兩人隻能把臉塞入鐵柵欄的縫細,讓鼻子和嘴巴維持在水麵之上。


    “噗……噗哈!不行了。我們真的要被淹死了。”


    “是的。幸村大人,您要吸我的空氣嗎?”


    隻見又兵衛拚命地吸入空氣,讓雙頰鼓起,似乎打算用口對口的方式送給幸村。


    “……不用了!在這種狀況之下,妾身的處境和你一樣,用嘴對嘴的方式分享空氣,根本就沒有意義!”


    幸村說得對。


    如果隻是其中一個人沉沒在水中就算了,目前兩人都把臉塞在柵欄的縫隙間呼吸空氣,所以處境完全相同。


    “是……”


    看來,她的目的隻是想試試看而已。又兵衛臉紅了。


    “真是的,這可不是玩的時候啊。還有,你的動作太慢了。唉,主人有危險的時候,你到底在做什麽啊!”


    “……吱?”


    佐助仿佛覺得有人在叫自己,於是回頭看了看。可是後麵什麽也沒有,所以它搔了搔頭。


    “吱~~……”


    佐助一直在陰暗的走廊上踱步。


    在幸村與又兵衛掉入縱向洞穴的前一刻,佐助從幸村的肩膀上落下,隨即躲了起來。


    因此,它沒落入水牢,也沒被勝永等人發現,才能像這樣待在這裏。


    “唔、唔……吱~~”


    從剛才開始,佐助一直在幸村落下的洞穴附近,也就是走廊的地板上嗅著氣味。


    走廊的地板現在呈現閉合狀態。從地板上稍微聞得到幸村的氣


    味,可是不論它怎麽用力去抓,地板還是打不開,讓它無計可施。


    “吱、吱……吱……”


    佐助拚命地思考。


    主人幸村肯定遇到危險了,又兵衛也一樣。而且幸村一定在等待佐助的救援。


    與其說是用猴子般的腦袋,倒不如說佐助用身為一隻猴子的腦袋拚命地思考。


    對了,回想幸村落下時的狀況,或許其中會隱藏什麽線索。


    快想起來。快想起來。快想起來……


    ……


    香蕉!


    ……


    “吱吱~~!”


    突然間,佐助腦海裏浮現香蕉的影像。它不禁歡呼,手舞足蹈,不假思索地跳了起來。


    黃色的香蕉。略帶青草味的香甜氣味。結實飽滿,富含水分的形狀……


    “吱、吱嘰!……吱?”


    可是它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發現沒有香蕉。咦,香蕉到哪去了?它看了看四周。又跳了一下看了看腳下。上麵?還是沒有。


    沒有香蕉。本來就沒有。香蕉隻存在佐助的腦海裏,如今連影像都消失了。


    “唔、吱~~”


    意誌消沉的佐助,咚的一聲倒了下去。


    “嘰?”


    瞬間,影像又出現了。這次是幸村落入縱穴當時的影像。因為自己倒了下去,果然腦海裏也浮現幸村如跌倒般掉落下去的情景。


    幸村落下之時,佐助被甩下來掉落在地麵上,當時它所看到的情景……


    “……唔。”


    勝永(澱君)確定幸村她們掉進去之後,立刻掉頭就走。佐助就這樣目送她離去。她的位置是……


    佐助再次嗅了嗅走廊上的地板。它到處嗅著,確認幸村的氣味。


    這麽一來,它就知道了幸村掉落的位置,以及勝永所在的地方。


    “吱!”


    咚。佐助蹦蹦跳跳地開始移動到那個地方。雖然它不清楚勝永的氣味,但是它肯定對方就在這附近。


    佐助四處嗅著、摸著,最後還用腳踩了踩。


    “吱嘰、吱!……吱?”


    就在它差不多跳膩了的時候,著地的腳竟然陷了進去。部分地板如踏板般陷了下去。


    喀啦……!


    接著,別處的地板隨著聲音響起而開啟。那是讓幸村跌落的隱藏地板。佐助找到了開啟隱藏地板的開關。


    “吱——!”


    6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鐵柵欄突然開啟。同時,天花板的燈光也亮了。不對,是頂部的蓋子開啟,導致走廊上的光線映入眼簾。


    “幸村大人?”


    又兵衛抬頭去看,發現佇立在眼前的是……


    “吱!吱!吱!”


    跳來跳去不停往下看的佐助。


    等同於水牢頂蓋的隱藏地板開啟之後,鐵柵欄也一同打開了。因為若是架在途中的鐵柵欄還是關著的話,就沒辦法讓對手掉進底部的水牢。


    “搞什麽,還真慢。再慢一點的話,我幸村就要從左衛門佐變成土左衛門佐了。”


    幸村也抬頭說著。


    “左衛門……土左衛門。”


    又兵衛遲了半刻才噗嗤一笑。


    她們以剩下的衣物暫代繩子,讓佐助綁在外麵。接著沿著布條繩子往上爬,花了好幾分鍾的時間,終於從水牢裏逃了出去。


    “……看吧!我們還是出來了!一切都正如妾身計算的一樣……哈、哈啾!”


    “好像不找些衣服來穿不行呢。”


    “……什麽啊,這是什麽鬼衣服啊!”


    幸村會這麽大叫一點都不意外。她們倆身上穿的服裝,無論怎麽看都是……


    “是兔女郎裝呢。”


    換句話就是角色扮演時兔女郎所穿的服裝。


    高叉剪裁下的腿部曲線。露出香肩的小可愛設計,前胸俐落的剪裁刻劃出深邃的乳溝。


    脖子上和手腕上分別是項圈跟手環。腳上穿的是有紋路的網襪和高跟鞋。


    萌到讓人睜不開眼睛的,莫過於臀部的膨鬆尾巴與發箍型的兔耳。


    “吱?”


    不知為何,佐助也戴上了項圈與手環。


    “為什麽妾身非得做這種打扮不可啊,為什麽……”


    幸村抖個不停。不過她意外地非常適合兔耳。


    盡管如此,她散發出來的氣息和性感、誘人的感覺截然不同。頂多隻有小學生才藝表演般的程度。


    “非常抱歉,幸村大人,似乎隻有這件衣服比較適合您……”


    事實上……


    雖然能逃出水牢是件好事,但因為部分的衣物已經成為繩索,所以幸村與又兵衛身上的連身衣和製服都破破爛爛的。


    不管是多麽為了大義或者顧全大局,不先解決衣服的問題也無法行動。


    於是她們先從附近的房間開始地毯式搜索,然後偶然間發現了這間更衣室……雖然這是好事啦。


    “其他的衣服全都是十二單和服,要不然就是……”


    光看就覺得很可疑的緊身馬甲,還有簡直像繩子一樣,不知該怎麽穿上去的泳裝。另外還有現在很少見的高叉賽車女郎緊身衣,剪裁誇張的旗袍,粉紅色的護士服,女仆裝……等等。


    “搞什麽啊,這堆詭異的收集品!”


    乍看之下比較正常的女警cosy服,似乎是設計給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人穿的。如果是身材嬌小的幸村,穿上去會鬆鬆垮垮的,反而礙手礙腳,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


    “隻有這個了啊,唔嗯……”


    雖然幸村最後隻能選擇兔女郎裝,不過她依然解不開為何有這個更衣室存在的謎。


    “……可是,好可愛哦。”


    又兵衛看著滿臉通紅的幸村。


    身材高挑的又兵衛雖然也能穿其他款式的衣服,但是她還陪著幸村穿了兔女郎裝。或應該說,她想和幸村穿一樣的服裝。


    “唉,又兵衛的身材穿起來很貼身,真好。妾身……總覺得胸部的地方鬆鬆的。”


    她平坦的胸部與兔女郎裝的胸部曲線之間,顯然有段三次元的差距,怎麽穿都會出現空隙。


    相較之下,又兵衛那對不知是f或g罩杯的乳房,幾乎快從兔女郎裝繃出來,和幸村的情況完全相反。


    對幸村來說太大,對又兵衛來說則太小的兔女郎裝。


    “可是,屁股……”


    “屁股怎麽樣?”


    “感覺好緊,很難走路。”


    又兵衛平時身上隻纏著衣帶,她對高叉兔女郎裝、網襪,再加上內褲的搭配,感覺非常不適應。


    “唉,這種事無所謂啦!總之,雖然不盡人意,但是至少有衣服穿了。這樣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工至水牢的帳,我們得去和那個叫澱君的女人好好算一算。”


    “是。”


    “明白了就走吧!”


    “吱——!”


    “……這座城到底是怎樣啊!”


    一身兔女郎裝扮的幸村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在走廊內前進。


    她們在途中四處搜索房間,但沒有半個人影出現,也沒有任何能成為重要線索的物品。


    “那個人……”


    幸村說道。


    “一開始,是從天主的高欄低頭看我們的,這麽說來果然是住在天主上嗎?”


    聳立在地底洞穴上的大阪城大天主,是以立於地下湖水中的島當成石牆所築起來的。


    也就是說,雖然看起來不過是座天主,但事實上天主地底下卻有廣大的謎樣空間。幸村等人現在迷路的地點也是其中一部


    分。


    “這個城池的核心地帶恐怕還是地底下……”


    幸村雖然在尋找核心地帶,但看起來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找到。因為城池占地實在太廣了。


    “幸村大人,這裏是……”


    又兵衛停了下來。幸村也點了點頭。


    “你果然也這麽想嗎?看來這裏的構造比我們想像的更耐人尋味呢。雖然我很想仔細調查一番,但現在沒有時間這麽做了。”


    “吱、吱!”


    佐助拉了拉幸村的兔女郎尾巴,大概是想說快點離開這裏。


    “嗯,得先確認那家夥的真麵目。這麽一來,除了上天主之外別無他法了。”


    7


    在某個大阪城天主的房間裏。


    雖然外麵能感受到沁涼的寒意,約莫※十疊大小的房間,卻充滿著炙熱的空氣。(譯注:約五坪。)


    因為空氣裏飽含濕氣,所以光是待在房間裏也會汗流浹背,還有強烈的香氣籠罩著這個房間。


    數個置放在房裏的※行燈在濃密的空氣中散發煙霧,燈光有時如眨眼般變弱,隨後又緩緩綻放光芒。(譯注:日式的方形紙罩座燈。)


    牆壁與柱子塗成了紅色與金色。房裏有許多色彩絢爛的繪畫,甚至連天花板上都有。


    待在這個房間的人,視覺、嗅覺與觸覺都會變得異常敏感,直到快把人逼瘋的境地。明明房裏應該鴉雀無聲,卻感覺仿佛會有聲音從地底湧出,甚至連身體都會隨之搖晃。


    “啊啊,唔、嗯……”


    猶如喝醉般的嗓音響起。


    在展開的寬廣寢具上,數具白皙的胴體彼此交纏。


    其中一具女性胴體,豔麗烏黑的長發披散而下,讓白蠟般的肌膚顯得更加白皙。


    “澱君大人,您好美……”


    澱君裸露的胴體受到如此稱讚。


    說話的人是勝永,她的自我意識已經恢複了。隻見她雙頰泛紅,臉上露出綻放光芒的歡喜笑容。


    澱君笑了。


    “真是可愛……你還真是可愛呢。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來、再……”


    豔紅色的薄唇微啟,口中那條比血更鮮豔的舌頭,猶如一條蛇般緩緩蠕動。


    “盛親也想獲得大人的疼愛。”


    最小的長宗我部盛親說道。雖然目前是就讀高中部一年級,她的個子卻很嬌小,身材比一般小學生還要平板。


    “太美好了。這一切都太美好了。”


    像是在胡言亂語的人是明石全登。


    她的身材在穿著衣服的時候看不出來,一旦脫下衣服便顯得玲瓏有致。


    與淺黑色肌膚相稱,全身充滿彈性。和身材纖細的勝永正好形成強烈的對比。


    “嗬嗬,你們都別爭了。要相親相愛、相親相愛。唉,別吸得這麽用力啊……嗬嗬嗬,溫柔地吸吮,嘴巴湊過來這邊……嗯、唔……唇瓣真是甜美。再吸得深一點……嗬嗬嗬……”


    仿佛快融化般的柔軟乳房、形狀稚嫩的乳房、曲線圓潤的背脊,以及如羽毛般浮出的肩胛骨,如白桃般水潤的臀部,和少年般的臀部……


    全部緊密交錯,水乳交融。


    肌膚與肌膚相互觸碰,汗水混雜在一起。伸出來的舌頭流著唾液彼此糾纏、吸吮、吞咽、再吸吮。


    沙沙、挲挲……發絲、胎毛與睫毛,身體每一處地方的體毛互相摩擦,發出了細微聲響。


    啾……咕啾……噗啾。略帶黏稠的液體,濕潤滴落的液體,濺出飛沫的液體……


    各種液體交融在一起。


    微微發熱的肌膚,散發出濕氣與濃密的香氣。


    甜美得令人窒息,強烈刺激著嗅覺,有時仿佛摻雜了讓人蹙眉的混亂氣味,屋內充滿著融為一體的空氣。光是吸一口氣,就會讓人熱得仿佛腦袋都焚燒起來,渾身不住戰栗。


    “噫!……噫、嗯、啊。”


    “呀!呀啊啊!”


    “唔~~啊~~哦~~”


    在大量的神經與肌肉高潮般的痙攣,以及一陣劇烈的顫抖之後,身軀終於癱軟下來。


    隻剩下高潮過後胸部不停起伏的裸體。


    “……真是可愛的孩子們呢。你們真是美味,嚐起來都好美味啊。嘻嘻、嗬嗬嗬嗬……”


    白皙的胴體如丘陵般峰峰相連,澱君從中緩緩起身。


    她的一頭長發益發光澤,肌膚也變得更加透亮。


    “有時……我想找一些沒邀請過的客人來這座城池,你們覺得如何?”


    回答澱君問題的人,是隨著她起身的勝永。


    “那麽,請交給我們吧。您的在意的事我們會替您解決。”


    “盛親也去。盛親不知為何覺得好累,可是為了您,盛親還是會努力戰鬥!”


    盛親接著說了下去。


    “那麽全登也要去。無論如何,守護這座大阪城,正是我們豐臣派武將立下的誓言。”


    全登也站了起來。


    “真讓我高興,你們真是可靠啊。正雪似乎已經除掉慶彥的一名劍姬。你們也向我回報些好消息吧。”


    朱色唇辦微啟,如蛇般的舌頭從中伸出。


    “……而且,好像還有另一件有趣的事要發生了。”


    “嗚吱……”


    大概是她們的行為對動物來說太過刺激吧,從天花板窺探房間狀況的佐助因而抖個不停。


    “唔、吱吱……!”


    逃出來的佐助奔回幸村的身邊。它拉了拉幸村的袖子,也就是兔女郎裝的手圈。


    “幹麽?現在沒空啊。那個,到底是……”


    幸村同樣在天花板頂部,不過是從別處俯瞰房間。


    她放棄探索天主下方的廣大構造,決定首要之務是找出澱君的真麵目,於是開始找尋這座天主的每一層樓,最後到達這個天花板裏。


    幸村望著的地方,放著一個異樣的東西。


    那物體看起來像塗裝完成的凝固人偶。真人比例的大小,看上去很像是把活人直接封印其中似的。


    “刀……”


    又兵衛不知不覺也湊過來,臉靠近幸村的臉。


    幸村也發現了。人偶握著刀,隻有刀尖是唯一露出來的部分。


    “那把刀……是……”


    幸村喃喃說著,又兵衛也在一旁點頭。幸村希望自己看錯了,所以多看了好幾眼,但永遠都隻出現同一個答案。


    “三池典太……十兵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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