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對象與外星人(暫定)接觸      +4


    ●努力奔跑,累了             -2


    ●肚子餓了                -3


    ●成功把握大致狀況,情況發展有細微變化  +3


    目前的xx點數合計            +6


    「據說這個小鎮是『外星人守護的土地』。」


    『真的嗎~?那丹羽仔就是異形囉?』


    星中在電話另一頭喀喀大笑。「你想太多了。」真表情嚴肅地否定。


    現在是晚上十點過後,真剛泡完澡,全身暖呼呼的。他打開房間窗戶,坐在窗邊與星中通話。沒有晚風,但若逃離燈光被覆,讓身體受夜晚黑暗擁抱,倒是能多少散發點熱度。水珠由發梢滴落,真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


    「我隻聽姑姑說過一次,不太了解是什麽意思啦。」


    雖然旁邊有人吵鬧地抗議又示止稱呼我姑姑~」,真刻意忽視。


    『應該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吧?譬如說,像是窺視水族箱般,異形的大臉由空中現身……』


    「那太可怕了吧~又不是驚悚片。」


    『世界與我們的沉沒物語』


    星中直嚷著「這個標題還不賴吧?還不賴吧?」征求同意。「隨便啦。」真冷淡地駁斥。


    『喂喂喂~我說這位小哥啊~去了都會區就變得這麽冷淡是想怎樣~』


    「你不也是?一上高中語氣就變流氓了,大哥哥我好擔心你交到壞朋友哩。」


    『喔?嫉妒?你在嫉妒嗎?』


    「開玩笑的啦。剛才我們聊到哪?」


    『跟那個女孩子相遇後怎麽了?有好好吃頓晚餐嗎?』


    真想:你是我媽嗎?對星中的擔心感到苦笑。


    「吃了啦。吃過蕎麥麵後才回家的。」


    『跟那個女孩子一起吃的?』


    「嗯。跟她說家裏沒準備晚餐,她就跟我去了。」


    時間回溯到傍晚時分。


    「喔,是嗎。」如此回答,真對艾莉歐傳達女女會晚歸的事實後,兩人之間飄著一股微妙的氣氛。傍晚,通往站前的道路上人潮不算少,特別是穿著學生服的團體,一見到艾莉歐就皺起眉頭。女學生們側眼望著她,不在知窸窸窣窣地說些什麽。真搔搔臉頰。他一向無法習慣這種視線與背後說壞話的氣氛,恨不得馬上離開現場。


    「我打算在這間麵店用餐,你呢?」


    「*******」


    「……是嗎。那就掰啦。」


    放棄努力理解,真走回蕎麥麵店前。此時艾莉歐連同腳踏車反轉,跟在真的後麵。真回頭,與麵無表情的艾莉歐相對。


    即使一點也不和善,艾莉歐依舊是個驚人的美少女,真被她的氣勢所懾服。


    「你也要來?」


    「因為剛才我接獲命令,先以表哥作為暫且的觀察對象。」


    「命令?誰下的?」


    「來自宇宙,對於人類的可能性與多樣性進行資料搜集的母體集團。」


    「原來如此,簡單而言就是腦內妄想吧。」


    真邊和一開口就迸發出電波的艾莉歐保持距離,兩人一起進蕎麥麵店。


    店內約有五張桌子,櫃台席位隻有三個,不算頂寬廣。貌似老板的人物所站的廚房處可放眼店內。兩人進入店內時,由於店內還沒有客人,老板正在看報紙。一聽到客人上門,老板立刻抬起頭,說:「歡迎光臨。」


    老板是位穿著白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折迭報紙途中,睜大眼睛瞪視客人,他有些膽怯地看著跟在真後麵進入的艾莉歐。真想:住得很近,兩人應該互有麵識吧。順手找了張椅子拉出坐下,交互望著兩人。艾莉歐似乎對老板沒什麽感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


    跟艾莉歐一起來果然還是太輕率了——真差一點就後悔起來,為了不讓自己真的後悔,開口說道:


    「喂~來坐這兒吧。」


    真招呼艾莉歐,艾莉歐乖巧地坐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時豐厚的頭發發尾上下搖晃,飄散出粒子。真揉揉眼睛,懷疑是不是沾在睫毛上的灰塵因光影反射而造成錯覺,但是不管揉幾次,類似粒子的物體就是不會消失。


    「你的頭發是天生的嗎?」


    說完,真又暗自嘲諷自己:別說是頭發,連睫毛都是水藍色的,多麽愚蠢的問題啊。艾莉歐無視於真的疑問,眼睛朝向放在天花板角落的電視。電視大小與真房間裏的小電視差不多,畫麵上放映著大相撲的實況轉播。不認識的相撲選手被另一個體格魁梧的選手推倒。要是她的興趣是觀賞相撲的話,倒是頗帥氣呢——真想象了一下艾莉歐的日常生活,莞爾一笑。


    「兩位要點什麽?」


    送毛巾與熱茶過來的老板,明顯警戒艾莉歐,詢問點餐內容。真點了店頭展示的油豆腐蕎麥麵,並催促艾莉歐。若不幫她她肯定不會主動開口——真如此猜想,也預感這就是正確解答。


    「快點餐吧。」


    「*******」


    「你不點的話,我就隨便幫你點囉。」


    「天婦羅蕎麥麵。」


    真的猜測落空,她居然正常點餐了,看來也不是完全無法溝通嘛。


    老板很不舒服地看了艾莉歐一眼,回到廚房。視線之中並不包含著善意。真想起剛才女學生們的反應,隱約察知艾莉歐在這小鎮的立場。


    與受人厭惡的艾莉歐同桌共餐想必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但真仍不在意地向她攀談。他的動機之中,混雜了對艾莉歐素顏的興趣,以及近似一眼就喜歡上藝術品的感覺。


    「你今天去哪裏了?」


    「*******」


    「喔,真是辛苦了。」


    真靠在椅背上,麵向昏暗的天花板。我本來就不算是個有耐心的人——真為自己的草率態度找借口。發現天花板角落有蜘檓巢,並開口說道:


    「你常來這家店嗎?像是跟女女姑姑一起來那樣?」


    「*******」


    「一開始不講這些意義不明的話就不肯罷休嗎?」


    突然想到,真拿起毛巾,伸手越過桌子擦拭她的頭發與臉。他很在意黏在上麵的果醬。艾莉歐沒有表示拒絕,任由他處理。真苦笑地想:很像個令人費心的孩子啊。


    擦完後,真屁股又回到座位上。雖然本來就不期待感謝,但沒有反應也讓人有點泄氣。真托著腮幫子,喝了一口仍在冒煙的茶後,望著店門口喃喃說道:


    「那台腳踏車,為什麽會破爛成那種地步啊?」


    真猜想這次多半又是嘟囔著不明確的話語,所以問得也很草率。但是與他的猜想完全相反,疑問在艾莉歐的木然表情上造成變化,真並沒有察覺她的表情。


    「因為某種差錯。」


    艾莉歐以堅定的語氣,明確表達出否定,傳入真的耳裏。


    原本托著腮幫子的手離開臉,真訝異地眨了眨眼。


    但艾莉歐表情隨即恢複,真沒機會見到她的變化。


    隻留下話語本身在耳裏回蕩。


    因為某種差錯。


    是指腳踏車變得破破爛爛的原因嗎?


    抓不到她意思的脈絡。


    但是話語本身卻讓真感到一種真摯的情感。


    之後很快地,蕎麥麵被端上桌。麵的蕎麥粉味道很重,真吃了幾口,喉矓被塞住,拚命灌茶。味道濃烈而黏膩,不怎麽合乎真的口味。


    可想而知,接下來的對話也不怎麽來勁,艾莉歐悶不吭聲地三兩下就結束用餐,早早離開了。真並沒有阻止她,徑自起身付賬


    ,在收銀台前收取零錢時,順便與老板閑聊幾句。


    「那個女孩子很奇怪耶。」


    老板的眼角歪斜,眼睛下方的肌肉隆起,眉上刻劃了苦悶的皺紋。


    「小哥,你不是住這裏的人吧?」


    「嗯,我剛搬來不久。」


    「我想也是。小哥,你是那女孩的『這個』?」


    老板豎起大拇指。現在如果點頭,大概連自己也會被回避吧。真含糊地把頭側向一邊。


    也不好意思回答是親戚。因為某種意義下,表哥可說比男朋友更親近。


    「但是對那女孩,應該豎起『這個』才對喔。」


    是中指。


    「……我吃飽了。」


    出了店門口,看著艾莉歐騎著腳踏車愈離愈遠的身影,真才察覺一件事。


    「結果連她的麵錢也付了。」


    事後問過才知,原來艾莉歐身上半毛錢也沒有。本人曰:「在地球使用外星貨幣隻會引來不必要的混亂。」所以平時從不攜帶錢包。但對真而言,比起不帶錢包的理由,毫不顧忌地點了價格最高的天婦羅蕎麥麵這件事更難以接受。他想:也該為我這個付錢的人想想吧?


    『啊~不過,這也算跟可愛的女孩子一起吃飯啊,青春點數加二。』


    「你該不會還記得上一回的點數吧?」


    『負五。』


    星中堂而皇之地斷定。真自己不記得點數有多少,沒辦法確定正確與否。因此,雖然是他自己先提的,卻馬上換了話題。


    「總之今天得知的新信息是:都會區的女孩子能從頭發散播粒子。」


    半開玩笑地如此報告後,星中搭上話題:


    『咦~那我去都市的話,也能放射星中波嗎?』


    「那啥鬼?類似α波之類的東西嗎?」


    『啊,不是那種啦,是比較像龜派氣功的東西。』


    「龜派?《七龍珠》那個喔?是類似能源波的功夫嘛。」


    『隻不過婀,假如粒子的真相是反光的頭皮屑就很討厭了呢。』


    「你這家夥真沒夢想耶。」


    『因為我都用去頭皮屑的洗發精啊。』


    原來人的夢想會變成頭皮屑散落嗎?真打了個嗬欠,揉揉眼。


    『丹羽仔已經想睡了嗎?』


    「嗯~有點累了,而且我也快無法繼續忽視下去了,所以我要掛電話囉。」


    『呶?忽視?』


    「別在意。好啦,晚安。」


    『嗯。丹羽仔仔,晚安仔仔。』


    「你那句話什麽梗也沒有喔。」


    結束通話,真離開窗緣,移動到跪坐在房間中央的女女前麵。女女穿著綠色直條紋睡衣,濕潤的頭發更增添香豔的風情。真對她不合年齡的水嫩肌膚抱持警戒,因為一不小心就會對這個姑姑看得出神。


    「呃,從剛才就坐在那裏,請問有什麽事嗎?」


    「微笑笑。」


    滿麵的笑容配上食指輕觸臉頰、微微側頭的姿勢,令正視女女的真愣住。


    「我明天早上要早起耶。」


    真背對女女,想鑽入被窩,領子卻被女女抓住,一把拉到自己的膝蓋邊。女女的力量比想象中大得多,真抵抗不了,整個背部摔倒在地,由後頭部至肩胛骨一帶,整片貼在女女的大腿上。結果而言,變成以女女膝蓋為枕的情形。


    真的頭部恰恰好躺在跪坐的女女的大腿上。


    眼前被女女的臉所覆蓋,不僅如此,恰好由下側看見睡衣上隆起的豐滿胸部,自然地奪去了視線。真在臉頰上拚命施力,默念「別被奪走!」但還是逃離不了。真怨恨自己合乎年齡的本能。


    想爬起身,又被女女按住額頭而動彈不得。


    女女的香氣由臉龐兩側輕飄飄地升起,自然而然地被吸入真的鼻子裏。女女小捏了一下真的鼻子以示懲罰,輕柔撫摸真的臉頰。真感覺由背後到腳尖有道冰冷電流穿過,特別是下半身更是變得酥軟。


    真不禁打了寒顫,身體抖動後仰,於後頭部接觸到的柔軟觸感使他產生莫名內疚,腦內充斥噪聲。宛如電波收訊不良的電視,對眼前物體的認識能力變得斷斷續續的。


    「今天辛苦你了,新學校感覺如何?」


    「……呃…嗯…還算…好吧…大概。」


    現在的真跟本顧不得對話。不管是在怎樣的情況、怎樣的對象,以異性的膝蓋為枕的情況是第一遭。真捏腳,警惕自己別露出破綻,讓年近四十的姑姑發現自己現在內心激烈動搖。但是如果這麽點疼痛就能使他醒悟,過去恐怕早已解脫好幾十次了。


    「……啊。」


    原先眯起的眼角放鬆的瞬間,真的注意力轉移到女女的臉上。


    由下方看來,下巴的形狀與鼻子的高度跟艾莉歐十分相似。


    發現這個事實,真不可思議地變得冷靜,女女接下來的話語更助長了心情平複。


    「另外也要感謝你今天照顧小艾莉。」


    「……也沒照顧到什麽啦,我隻是請她吃飯而已。」


    多少冷靜下來的真移開視線回答。女女對於真的反應似乎感覺很欣喜,眉開眼笑地說:


    「我家的小艾莉很可愛吧。」


    「隻要不卷棉被的話。」


    「我家的女女小妹很可愛吧。」


    「……請別順便誇自己好嗎?」


    無法否定她是怎麽回事——?一臉苦澀的真心有不甘地想。


    「其實是……我有件重要的事想拜托真真。」


    「什麽事?請別向我祈求永遠的年輕喔,啊…痛痛痛……」


    女女臉上掛著笑容捏住真的臉頰,亂捏一通,最後拉得長長地放開。


    「你知道艾莉歐晚上會出門嗎?」


    「呃,知道。我以為她是去院子透透氣。」


    真知道這一周來,艾莉歐晚上曾出過四次門。今天則是裹著棉被在隔壁睡覺。也許是因為白天出門過了的緣故吧。


    「希望艾莉歐晚上出門時,真真也能陪她一起去。」


    「……我嗎?」


    「因為女孩子家晚上單獨走在路上很危險嘛。女女小妹工作回家時也嚇得抖抖呢。」


    「後半姑且不論,大體上同意。種種意義下都很危險啊。」


    騎剎車有問題的腳踏車出門,哪天發生意外都不奇怪。對真來說,這件事比起女孩子走夜路更令人擔心。


    「你不想去的時候不用勉強,盡量就好。」


    女女雙手合十向他拜托,垂下的頭發與臉部在真的身上形成影子。看到比起平常態度認真得多的女女拜托的態度,真想拒絕也拒絕不了。


    而且,他也強烈地感到好奇,艾莉歐單獨出門又是上了哪兒?


    「我知道了。但是如果艾莉歐說不行的話,我也沒轍囉。」


    「謝謝~真真實在是個好孩子呢。」


    原本合十的雙手誇張地張大,女女盡情誇獎真。對真而言,被人當成小孩子看待有點不習慣,但並不討厭。


    「要啾一下嗎?」


    「你…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那麽,為了讓你能心領,還是來啾一個吧。」


    「什麽跟什麽嘛!」


    真現在了解父親為什麽贏不過這個妹妹的理由了。想到繼承父親血脈的自己的境遇,真不由得搖頭歎息。


    但是,關於陪同艾莉歐外出的請托,真決定積極地接受。


    期中考還很早,功課暫時還不忙,此外也沒別的可做之事。


    至少整個四月都陪陪艾莉歐也行——真的心中下了這個決定。


    「對了,有件事你發覺了嗎?


    」


    「什麽事?」


    「女女小妹下午剪頭發了喔,還合適嗎~?」


    成束握起與早上長度無甚變化的頭發,炫耀似地展現。


    真好歹也懂女性的「還適合嗎?」的意思,以待人處世之道為優先。


    「頭發美得好像能迸發出粒子呢!我都差點跟天花板上的電燈搞混了!」


    說什麽搞混不搞混的,其實真的就是電燈嘛。


    「討厭啦~我才沒有小艾莉跟那個笨男人的壞習慣啊。」


    像是要壓碎額頭般,女女用手掌底部敲了真一記。


    被女女的手遮蔽了視野,如氣泡般,真的心中浮現疑問。


    所謂的「笨男人」,應該是指艾莉歐的父親吧。有人會用「壞習慣」來形容頭發迸發出粒子的現象嗎?重點是,為什麽艾莉歐會卷棉被外出呢?


    種種謎團描繪出曲線不斷旋繞,一個疑問的開始接著另一個的結束,沒完沒了。


    但是對真而言,最大的苦惱其實是來自於剛洗完澡的姑姑身上所具有的,某種青春期女生才有的最高質量香氣吧。


    次日,真做完上學準備,走向玄關途中看見艾莉歐。艾莉歐坐在自己房間裏的球形椅子上,麵對牆壁發呆。或許是剛睡醒,瀏海翹了起來,沒有頭發遮蔽額頭。或許是趴著睡過頭了吧,真覺得很好笑。


    「嗨,早安。」


    聽到真打招呼,艾莉歐連同椅子回轉過來,朝向入口。艾莉歐坐的椅子叫做球椅,形狀長得像是壞掉一半的地球儀。坐在上麵能整個人縮進椅子裏,遮蔽周遭的噪音。真聽說這座椅子很高級,價格高達數十萬圓。


    艾莉歐的房間比真的房間更寬,約有四坪大小。但也許是雜物太多了,看來比真的房間更狹窄。房間角落擺了一台堆滿灰塵的天文望遠鏡,兩座六格書架,一座以單人床而言尺寸太大了些的床鋪。放置於書桌上的不是文具,而是一座原吋大小的土星先生布偶(注:出自電玩遊戲《mother》係列的角色)。真不清楚那是什麽角色,感到奇妙地歪著頭。


    頭一歪,發現另一側牆壁上掛著幹淨的製服上下一套,眼睛眯細。


    真不提製服的事,而是與她閑話家常。


    「今天沒卷棉被喔?」


    「*******」


    「一早就開始順暢接收電波中嗎?我去上學囉。」


    真揮揮手,離開房間門口。下了樓梯,在玄關穿上鞋子,外出。


    走過院子,見到掛在曬衣竿上的菖蒲花紋棉被的被套正隨風飄搖。


    一見到這個情景,真喃喃地說「原來如此」,抬頭望了二樓艾莉歐房間一眼。


    學校午休時間,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孤單地啃著麵包。交互將在福利社買來的細長型炸麵包與牛奶送入口中。不如真所期待的,麵包就隻是炸過而已,不像營養午餐的炸麵包會灑上一層滋味甘甜的肉桂粉。因此,用餐變得像是徒具形式、隻能努力蠕動嘴巴的單調工作。唉,下巴好累——真用吸管吸了口牛奶,歎氣。


    坐在斜後方位置的班上第一高女生似乎也是一樣。她一邊吃用保鮮膜包起來的飯團,一邊閱讀文庫本,不與其他學生交流。


    雖然覺得去跟她交談應該會得到善意回應,但真卻遲遲不想行動。


    坐在教室入口附近的流子與其他幾位女同學一起說笑,夾彼此便當裏的菜。她們喧鬧的聲音吸引了真的注意,側眼瞥視,恰好與流子四目相對。悶不吭聲地轉頭似乎很失禮,真輕輕向她揮手,換得流子大動作的招手響應。


    「喂~轉學生同學,要不要一起吃飯呢?」


    聽到流子的呼聲,其他同學的視線集中在真身上,特別是與流子在一起的女生集團更是激烈。流子本人則帶著傻呼呼的笑臉勾動手指,示意真過去。


    「……真的是個傻妹呀。」


    真苦笑地想:一個男生去參加女生的小圈子很難為情啊。但是他察覺周圍的氣氛,手裏拿著炸麵包與牛奶起立。如果現在拒絕邀請,很可能會被其他同學認為是個「冷漠、不合群的家夥」,留下這類印象絕對沒有任何好處。由多次轉學經驗中,真領悟了這個道理。


    更重要的是,丹羽真也不是個自我意識過剩到拒絕女生邀請的男生。


    「歡迎歡迎~」


    在真來到之前,流子先替他準備好了席位。包含流子在內,共三名女生圍坐在由三個書桌湊在一起的飯桌旁用餐,加上真的席位,恰好形成一個正方形。


    「感謝你的邀請,多謝多謝。」


    堆起社交性笑容,真鞠躬哈腰地打招呼,坐上座位。除了流子以外,真並不認識其他女生,視線左右交互張望。由真的角度看來,坐在右側的少女以筷子尖端指自己的下巴說:


    「我是別班的,是粒子的朋友。你就是轉學生嗎~?」


    這位將黑發分左右兩邊綁起的少女露出雪白牙齒對真微笑。她的話語中有個單字難以理解,真疑惑地問:


    「粒子?」


    「就說是流子~」


    坐在正麵的流子條件反射地訂正,「嗚~」地發出低吼,蹬視少女。


    「米奇,你別灌輸丹羽同學奇怪的知識。」


    外號似乎叫做米奇的黑發少女不顧流子的抗議,說道:


    「粒子出手好快,已經先把口水沾在轉學生身上(注:日語俗語,指將某物占為己有)了嗎?」


    「手又吐不出口水。」


    流子論點失焦地反駁,坐在左方椅子上的少女手掩著口,很高雅地笑了。


    「粒子是她的外號啦。就隻是把名字的漢字改變念法而已。」


    「喔……」


    真隻知「流子」名字的念法,不知漢字怎麽寫,所以楞了一下。


    「因為她是連外號的由來也很樸素的粒子嘛。」


    「誰…誰是樸素女孩啦~」


    看著流子與米奇的嬉鬧,真繼續啃剩下的炸麵包。每咬一口,濃鬱的油脂味滲入牙齒之中,若把女生熱鬧的嬉戲當作配菜,味道倒還不賴。


    「總之呢,我們三個人是好朋友。」


    與米奇的嬉鬧告一段落後,流子說。她手上的便當盒裝滿了蔬菜與水果,連白米都省了。


    「嗯,你們看起來感情真的很好耶,因為從去年起就同班嘛?」


    「這個因素也有,但主要是因為我們全都是籃球社的喔。雖然粒子不是先發成員。」


    「米奇,明年夏天等著瞧吧!」


    「喂喂,已經放棄今年夏天了嗎?」


    「咦~?可是『明年』聽起來不是比較帥氣嗎?總覺得聽起來有種……不光隻注意眼前小事,而是連明年的計劃也早就盤算好了,很有遠景的感覺啊。」


    「對吧?」流子向真征求同意。真聳聳肩,不置可否。


    接著,他想起一件事,向三人詢問。


    「對了,我桌子底下有個奇怪的塗鴉,那是什麽啊?」


    昨天才剛看過實物的真佯裝不知地發問,觀察三人的反應。


    三名少女一起停下動作。


    視線同時集中在真身上,愉快的氣氛一瞬反轉,令他覺得很難受。


    有如不舒服時竄升而起的胃液般的團塊在真的心中不停翻攪。


    「塗鴉就是那個吧……退學前的……」


    米奇對流子與另一名女同學說。流子與女同學含糊地點頭。


    「不知是哪個。是本人留下的電波訊息,還是其他人的惡作劇……」


    「嗯…嗯……」


    流子坐著,彎腰窺探位於遠處的真的桌子。「是其他人的。」流子喃喃地說。


    「大概是


    因為在桌子底下,所以忘記擦掉了。」


    忘記擦掉,這樣的說法令真揚起眉毛,回頭確認桌子上,剛替換過的簇新桌麵沒有明顯的傷痕。刻意裝出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真的身體又轉回正麵。


    「那是去年被退學的同學的座位。那位同學發生過一些事情……」


    代替支支吾吾的兩人,米奇對真說明。


    「退學?」


    真反芻這句話,想起掛在艾莉歐房間的製服。


    「隻要轉學生繼續住在這裏,總有一天會跟她碰麵的。」


    「喔……」


    裝作毫不知情,真吸吮新鮮屋裏的牛奶。


    很想問為什麽退學等細微的問題,但真判斷現在氣氛並不適宜,便做罷了。


    雖說隻要思考艾莉歐的言行與行動,理由不言而喻吧。


    而且,如果開朗地宣言「我現在住在藤和家裏喔,啊哈哈~」,或者這個事實被公開出來的話,真也不難想象自己在教室會受到何種對待。


    「嗯~……」


    看來必須嚴肅看待跟艾莉歐在鎮上一起行動這件事的意義了。


    但是,真已經跟女女約好,當艾莉歐晚上出門時要陪在她身邊。


    是我發現的時機太晚,還是女女請托的時機太好呢?


    真想著這件事情的同時歎了口氣,看來答案顯而易見。


    半耳邊風地聽著三位女同學重新展開的嬉鬧,真度過剩餘的午休時間。


    「來,真真嘴巴張開,啊~」


    「……從剛才起全部都是花椰菜耶,你很討厭花椰菜吧?」


    「嗚咿~」


    在藤和家度過普通的晚餐時間後,真坐在客廳觀賞電視。自己房間也有電視,但真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斜眼觀察艾莉歐。她卷著棉被,跪坐著麵對電視收訊不良的噪聲畫麵。


    「宇宙搞錯了其向量。」


    一瞬把臉露出棉被外,如此咕噥後,艾莉歐馬上又把頭藏了起來。真對她的「外星人遊戲」感到很受不了。她自以為能從黑白噪聲中看出什麽訊息嗎?


    真模仿《-file》主題曲,吹起口哨調侃艾莉歐,但沒有反應,便又立刻停止。


    如此這般過了三十分鍾無意義的時間後,艾莉歐突然站立。但因腳麻痹而站不穩,向前趴倒。真暫且旁觀,發現她似乎無法自己爬起,便出手幫忙。像扶起擺飾般讓她直直坐下後,艾莉歐發出「嗚咿」一聲,舉頭望著真。


    「幹…幹什麽。」


    「嗚咿嗚咿。」


    「聽不懂啦。」


    「*******」


    「……聽不懂啦。」


    艾莉歐像隻烏龜般把頭縮回,這次順利站起,離開客廳。


    真隨後跟上不解除棉被卷狀態、徑自走向大門的艾莉歐,出聲呼喚。


    「啊~我說啊……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你還要出門嗎?」


    「嗚咿嗚咿。」艾莉歐回過身來,點點頭。接著似乎想表示什麽地左右搖晃身體。艾莉歐卷起棉被的狀態反而更好溝通——雖然對真而言,這個事實很令人頭痛。但是這次她想表達什麽真的無法理解,說「不上不下」似乎也不太對,總之新的苦惱令真的麵容扭曲起來。


    「既然如此,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女生獨自走夜路很危險啊。」


    不說出受女女拜托的事實,試探艾莉歐反應。「嗚咿~」艾莉歐轉向一旁,陷入思索,暫時站在走廊不動。雖然對於旁觀者的真來說,倒是頗懷疑棉被裏的人是否真的在思考。畢竟,真正會思索的人不會卷棉被出門嘛。


    「嗚咿…咿~」


    艾莉歐扭動身體,做出指向玄關的動作。


    「意思是要我跟上嗎?」


    「嗚咿。」


    彷佛想說「我不再說第二次了喔。」艾莉歐走下玄關,沒穿鞋子,打算赤腳出們。


    她以腳趾靈巧但姿勢難看地打開門,離開家中。


    「真真,拜托你囉~」


    女女由走廊盡頭的廚房探出頭來,揮手送別。真無力地回頭,接著穿上鞋子,拎起自己的腳踏車鑰匙追在艾莉歐背後。


    時間剛過晚上七點,院子壟罩在溫和的春夜之中。風不刺骨,和暖的空氣宛如春天的呼吸。真追上想直接走上馬路的艾莉歐,抓住棉被背後迫使她停下。


    「嗚咿。」


    艾莉歐搖晃著露出的頭發,發出疑似抗議的聲音。


    「你做這種打扮出門會發生危險啦,脫下棉被騎腳踏車吧。」


    「嗚咿……」


    「嗯?嗚哇!」


    艾莉歐從棉被底下鑽出,彷若脫皮一般,迅速而利落。


    由棉被中離開的艾莉歐麵向真說:


    「身為外星人的我,若是在地球人麵前超乎必要程度地暴露真實外貌,將會違反職務協議。」


    「你兩天前不是才剛暴露過?」


    「前天維持防護迷彩裝置的輔助器具發生故障了。」


    「……經過翻譯的意思就是,當時卷棉被用的繩子斷掉了,是吧?」


    「順便提醒一下,就算是表哥,隨便與我接觸的話也會觸犯宇宙協議第七條的保護法,屆時可能會被帶到白州法庭(注:日本江戶時代的法庭地麵鋪上白砂石,故有此名)上加以定罪喔。」


    「喔~原來外星也有白州法庭啊,該不會也有太空大岡越前(注:江戶時代的幕臣。在民間故事中的形象為英明法官)吧?」


    被人吐嘈,艾莉歐胡亂踹了真的小腿一腳,趁真痛得跳個不停時快步離去。真抱著剩下空殼的棉被,跑步到儲藏室,迅速打開藍色腳踏車車鎖,將棉被塞進籃子裏,趕緊出發。


    隻要跟著頭發散落的粒子軌跡走,很輕易地就能找到艾莉歐雖然真是半開玩笑地這麽想,但艾莉歐的頭發真的亮得很不自然,彷佛發光一般;在她頭發麵前,恐怕連熒光塗料都會自慚形穢地逃亡吧。


    來到艾莉歐身邊,真握住剎車,艾莉歐同時也停下腳步。


    「雖然不知道你想去哪兒,上車吧。」


    真豎起拇指,比了比身後的後貨架。艾莉歐抬頭望真,光澤水嫩的嘴唇囁嚅,嘴巴的動作就像是剛起床的人仍在半夢半醒之間的夢囈。


    「*******」


    「喂喂,外星人,難道你沒有優秀的翻譯機嗎?」


    「表哥,你真的打算幫忙我實驗嗎?」


    以她那有如打磨得光滑透亮、沒有一絲傷痕的玻璃珠般的眼瞳凝望著真,開口發問。


    「實驗?」


    「實驗。」


    「什麽的?」


    此時艾莉歐抿起嘴,凝視真的臉一番後,揮揮手。


    「實驗內容不允許透露給地球人知道。」


    「那我也沒辦法答應啦。但就算不幫忙你的實驗,也讓我送你一程吧。女女姑姑也很擔心你呢。」


    聽見母親的名字,艾莉歐的眼睛微微閃動。真察知她內心的變化,說道:


    「好,就上來吧。」


    「嗯。」


    無視於真以拇指指示的方向,艾莉歐腳踏上前輪當作踏板,一躍跳入籃子,毫無遲滯地鑽進棉被裏。


    「為什麽又鑽進棉被裏了?」


    「嗚咿咿~」


    大概是在說:「理由剛才說過了吧?」真搖頭歎息,似乎感覺到有視線注視自己而回頭,但他的背後隻有一片漆黑空間,定睛凝神也沒看見任何人的姿影浮現。剛到這裏的車站時,真也曾感受過類似的氣氛。


    「……外星人?不可能不可能。」


    真摳摳鼻子,心想:「大概是自我意識過剩吧。」就算真的有可疑


    人物,追著真他們跑也獲得不到什麽價值吧,跟蹤其他人還更有趣呢。


    「嗚咿?」


    也許是對「外星人」這個詞產生反應,艾莉歐在籃子裏震了一下。將她的頭推回去,說:「沒事啦。」真又依照艾莉歐的腳指示的方向踏起腳踏車。


    「喂,還沒到嗎?」


    「嗚咿。」


    「還沒嗎?」


    「嗚咿咿……」


    「還~沒~嗎~」


    「嗚~咿~」


    在寬廣的四線道上,汽車川流不息地馳騁。車尾燈一一穿過強行在農田中央鋪起的直線道路。真在這條漫長道路旁,沒完沒了地踩著腳踏車前進。


    自出發以來,應該過了一個小時以上了吧?


    在艾莉歐的指示下,行經鄰鎮,最後抵達的目的地是——大海。


    「……你的目的地就是這裏?」


    在能一覽沙灘的道路旁停下腳踏車,真向艾莉歐確認。白沙被吹上道路兩側,一旁設置了通往沙灘的樓梯。也許是風的緣故,海潮氣味並不強烈,但已可明顯感受到空氣的質感有所不同。平板的、彷佛被水泡漲了的海風徐徐吹來,撫觸真的皮膚。


    艾莉歐靈巧地由腳踏車籃子裏跳出,沒有跌倒,順利地降落到地上。接著由彷若小小堤防般的道路上滑下,朝往沙灘而去。對真的發問不理不睬。


    人家燈火距此遙遠,腳下一片黑暗,有如沼澤,但艾莉歐的行動卻精準而確實。雖說她本來就卷著棉被,不管夜黑不黑,對她而言本來就沒有影響。


    真替腳踏車上鎖後,由樓梯走下沙灘。伴隨著海浪打在沙灘上的聲音,有一種與人潮熙攘的夏日截然不同的氣氛。交雜著寂寥與開放感的景色催促著真加快腳步。


    活動的事物就隻有海洋,令人產生一種眼前的風景宛如生物般正在脈動的錯覺。地球是一隻巨大生物,海洋不過是牠的手足——此般妄想一瞬掠過真的腦海。


    「可惜,這個季節的海洋看起來還不夠浪漫啊。」


    環顧四周,確認除了艾莉歐以外是否還有其他人影。一到海邊,風變得有些冰冷,無怪乎沒人來吧。踩在沙灘上的腳步聲比起夏天格外清晰。


    遠方海洋放出一層薄薄的淡藍色光芒,宛如鬼火一般。


    「喂,你來海邊想做什麽啊~?」


    艾莉歐走到波浪與沙灘的交界在線,就站在原處不動。真站在她的後方不遠處,觀察她的情況,但不見反應。她孤零零站在海邊的模樣,也像是一座報廢的燈塔。


    真轉頭向右,望了一眼來的方向。


    藤和家到這片沙灘的距離並沒有近到想來就來的程度。如果是艾莉歐騎的那台破爛腳踏車,恐怕更得花上一倍的時問吧;若是藉徒步來,就更遙遠了。假使艾莉歐的夜間出遊,目的地都是相同的話,就表示她一個禮拜裏有四天以上都做出這般長途旅行。


    「電波女也太拚了吧。」


    真露出苦笑,視線又回歸到艾莉歐身上。此時,艾莉歐有了動作。


    她麵朝海洋,噠噠噠地向後倒退奔跑。她穿過真的身旁,倒退至埋在沙灘裏的消波塊附近。看來不隻母親,連女兒外表都像是妖怪一樣。


    「喂~我在問你要幹什麽…啊……」


    有如將真的疑問錯認為聲援,艾莉歐開始奔跑,暴露在棉被外的下半身全力踏著沙灘,朝著海洋衝刺。艾莉歐再次穿過了真的身旁,在她的雙腳即將被拍打而來的波浪卷入的瞬間……


    艾莉歐飛起來了。


    正確而言,是蹬著沙灘跳起來了。


    朝著海洋,朝著淺灘。


    曆經一秒的空中飄浮後,理所當然地,艾莉歐落下了。


    棉被撞擊在淺灘上,發出嘩啦落水聲。不僅如此,還混雜了身體撞上穩固沙地的鈍重落地聲。即使在新一波海潮聲將這一切聲響消弭後,艾莉歐仍舊沒有起身的跡象。


    「喂喂喂。」


    真跨了出去,小跑步縮短與艾莉歐的距離,扶起艾莉歐,幫助她起身後,對著隱藏在棉被裏的臉部發問:


    「你到底想幹什麽呀?」


    「咕嚕咕嚕~」


    「……是喔?原來你想當螃蟹喔?」


    將在棉被之中吐著泡沫的艾莉歐搬運到波浪打不到的地方拋下。吸滿海水的棉被發出了意外沉重的聲響。艾莉歐蹲跪在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棉被表麵沾著濕沙,看起來就像在菖蒲花紋上產生了噪聲。


    「唉~唉~又把棉被弄髒了,不是今天才剛洗過嗎?」


    真伸手幫忙把棉被上的沙拍掉,但沾附在上頭的沙十分頑強,難以去除;且艾莉歐的身體也扭來扭去,不停閃躲真的手臂。她那宛如鐵板上的柴魚片的詭異動作,令真不禁嚇得倒退了幾步。水珠由棉被下端滴落沙灘,馬上被吞沒消失了。


    「你所謂的實驗就是剛才的跳海行動嗎?」


    「嗚咿,嗚嗚咿咿咿嗚咿咿嗚咿咿嗚咿咿。」


    艾莉歐的身子劇烈晃動,彷佛在提出嚴重抗議。姑且不論抗議內容,原本冷漠的反應突然充滿熱情的事實,引起了真的注意。艾莉歐仍然繼續抗議,但實在難以理解她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你的用意是什麽,總之今晚算是失敗了吧。」


    「嗚咿~……」


    意誌消沉的艾莉歐縮起了身子,但是接下來由她口中發出的言語卻穿過棉被,傳達入真的耳裏。


    「*******」


    艾莉歐老是咕噥的這句話,真到現在仍無法聽清楚。


    休息了一會後,艾莉歐又再次挑戰飛翔。朝向海洋奔跑,躍起,並墜落。扶她起身的真不經意地想起某事。


    藤和艾莉歐。


    e.t。


    自稱外星人。


    所以她才想飛嗎?


    「……應該不至於吧。」


    真搖搖頭,試圖甩開突如其來的發想。


    眼前這位並沒有消失不見的棉被卷少女,現在滿身是沙地想著什麽呢?


    從海灘回來的路上,真目擊某個熟人穿著古怪服裝,出現在路上。


    那位高個子少女的同學正在街燈底下行走。但是她的打扮卻是三明治。她身穿貌似培根蔬菜三明治的布偶裝,肩膀上扛著廣告牌。不過她與真他們有段距離,或許對方並沒有發現吧。真想:這也是打工的工作嗎?這麽晚了耶。


    原本煩惱是否要出聲呼叫,但看了看塞在籃子裏的棉被卷少女,真搖頭否定。


    「畢竟我也運了個怪東西啊……」


    「嗚咿?」


    真決定當成沒看見,繼續踏向歸途。


    「嗨,轉學生早安啊~感謝你昨天的視而不見喔!」


    隔天早上,真一進教室,馬上聽見有人大聲嚷嚷地向他問好。


    好似在埋伏等候明星出現一般,那位高個子女同學站在教室入口旁,愉快地陳述開場白。真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同時差點被她的壓迫感嚇得兩腳發軟。在國外生活時,受到同年齡女性俯視的經驗不算稀奇,但在日本倒是未曾有過的體驗。


    「聲…聲音太大了啦。」


    已經坐在座位上的其他同學好奇地望著兩人。真最近幾乎每天不管到哪都頗受注目,老實說令他覺得很不舒服。


    「哈哈哈,身材高大的人聲音也大嘛。」


    少女與其說是高大,倒不如用細長來形容更適合。一頭瀏海剪得整整齊齊的妹妹頭配上略尖的下巴,加以高瘦的身材,使得她整體醞釀出一種凜然的風貌。


    「呃,結果被您發現了嗎?」


    真露出苦笑,既然她認出真,就表示也知道他昨晚與艾


    莉歐一起出門。真臉上雖掛著笑臉,但心中對於少女會怎麽出招則擔心得不得了。


    「嗯,結果似乎是被我發現了耶。所以呢,轉學生,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少女模仿真滑稽的說詞,走出教室,真也不得不跟在背後,一起離開。


    「對了,你的名字是?不知道名字很難聊啊。」


    「我?大家都叫我前川同學。」


    前川頭也不回地回答。


    「因為姓前川嗎?」


    「我想不出此外還能有什麽理由呢。」


    前川打了個嗬欠。擦擦眼角泛出的淚水,笑著對真說:


    「今天為了等轉學生大駕光臨,我很早就到學校了,所以現在有點想睡。」


    「呃,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可以的話希望是為了別件事情等我啊——真不表露真心話,難堪地笑了。


    「跟在前川同學背後走,會讓我有種被學姐叫出去責難的感覺。」


    真老實表述心情,前川似乎也挺高興的,顫動肩膀地笑了。


    兩人來到走廊盡頭,前川回頭說:「這裏應該就可以了。」背靠在牆上,彷佛在估價般眯細眼睛,上下打量真。


    又被人注視了,我可真是受歡迎啊——真在心中自我嘲諷,忍耐這種狀況。


    「我想我就開門見山地問吧,轉學生跟藤和是什麽關係?」


    「啊,你果然早就知道棉被裏的人物是誰嗎?」


    沒有裝傻的餘地,真聳聳肩,老實招認。前川盤手胸前,說:


    「沒有道理不知道呀,那個打扮是藤和專用的呢。就算是我,也沒有做那種打扮的興趣喔。」


    「那種打扮……那麽,前川同學的興趣是昨晚的三明治嗎?」


    「正是如此。」


    真原先隻是想開玩笑,沒想到卻被同意了。


    「呃,所以說,你昨晚是在角色扮演?」


    「是有人這麽稱呼。但是我平時都會做那種打扮,所以更接近日常服裝吧。」


    「哇……好獨特的服裝品味啊……前些日子你有穿過法國麵包的布偶裝嘛?」


    「喔?你看過那件啦?那不是我的興趣,而是打工啦。」


    「嗯,我知道。」


    「因為我是店員之中最高最瘦的,所以被選出負責宣傳。」


    前川得意地挺起胸膛。真想,她的確很細瘦,手腳就像在做鐵絲的角色扮演一般。假如開玩笑地踢她一腳,那纖細的腳踝肯定會輕易地折斷吧;相反地,就算前川踢別人,也很容易想象她抱著自己的腳慘叫的情景。她的手腳就是如此纖細。


    「話題岔開了。噢不,應該是轉學生故意轉移的吧?」


    「我沒這個打算喔。嗯~艾莉歐是我的表妹。」


    「喔喔。」前川眼睛發亮,興趣盎然地低頭看真,特別注視他的頭發。


    「原來你跟藤和是親戚啊,但發色倒意外地很普通嘛。」


    「其實我的頭發有染過,原本的顏色像是混了金沙閃閃發亮喔。」


    「哈哈哈,真巧,我以前也是金發喔。」


    真的說笑又再次沒有發揮應有機能。前川由裙子的口袋取出學生證,上頭的照片顯示出一顆金色的妹妹頭。真彎下腰,交互比較現實與照片。


    「天生的黑發比較好看。」


    「謝謝你,轉學生也比較適合黑發唷。啊,剛剛說到哪兒了?」


    前川凝視隔壁的牆壁,「嗯~」地低吟。


    「講到艾莉歐的事。」


    「對對,是關於藤和的事。轉學生,你了解藤和多少?我相信比起我,你應該有更多想問的事吧?」


    「完完全全正是如此。」


    真聳聳肩,同意對方的說法。也許是因為話題進展很順利,前川顯得心情很好。


    「這種時刻,就該大大倚靠我這個前川同學喔。」


    前川拍拍自己的胸口。喀吱,發出骨頭相撞的聲音。同時前川也變成與之相應的皺臉。


    「痛痛痛痛……肋骨歪了。」


    「儼然你隻有知識能倚靠啊。」


    「完完全全正是如此。呼呼呼,你看我的手,多麽虛弱呀。」


    前川卷起袖子,露出上胳膊。她的手臂令真聯想到鳥骨頭。


    「但是肌膚很雪白,很漂亮啊。」


    「真的嗎?轉學生很會奉承女生喔。」


    前川把袖子卷回,接著又笑盈盈地開口:


    「好~轉學生,今天我們一起逃課吧。」


    「嗄?」


    唐突的提議令真睜圓了眼。但前川似乎早就決定如此,兀自走向教室。


    「也可以順便替轉學生介紹這座小鎮嘛。在外麵比較容易聊藤和的事情。」


    「你說得這麽輕鬆……我在之前的學校可是個優等生呢。」


    邊說邊跟上前川身旁。前川虛情假意地為他拍拍手。


    「真了不起,那我就把你這個優等生拖上邪惡之路吧。」


    「前川同學經常逃課?」


    「我也是一年頂多逃課兩次的優等生唷。這次是今年第一次。」


    前川伸出細長的食指。


    「第一次來臨得也太早了吧~」


    「如果你轉學來的時間是九月,也許第一次就會延期到那個時候了。」


    說著說著,連自己都覺得好笑,前川噗哧地笑了。


    真歪著頭,雖覺得不妥,但並沒有反駁。


    站在真的立場,沒有道理拒絕可愛女孩子的邀約。


    「……而且,這種行為也很青春嘛。」


    想起與星中的對話,真也顫動肩膀地笑了起來。


    兩人回到教室,重新將教科書塞回書包,趁同學還不多時趕忙離開。這時,真的心中已經沉浸在不用上課的解放感,與即將實行逃課這種違規行為的獨特興奮感裏,他的腳步已不再迷惘,興致高昂地快步走下樓梯。


    在鞋櫃前換鞋子的時候,見到流子由體育館走向這裏,儼然社團的晨間練習結束了,她臉紅氣喘地與其他女孩子有說有笑。


    「流子的外號『粒子』是藤和取的。雖然她本人並不喜歡這個外號。」


    不知不覺間站在真身旁的前川即刻有如介紹觀光景點般進行說明。


    「粒子同學……嗎?粒子同學跟艾莉歐以前交情很好嗎?」


    「這我就不知道囉。去問她們本人吧。」


    「有機會的話。」


    真想不出有什麽方法向本人提起這個問題,便含糊地回答。


    離開校舍,與走向鞋櫃的流子擦身而過,真對她點點頭。


    「早安。」


    「早?早安~」


    流子也回禮,繼續向前走,幾秒鍾後回頭。


    「咦?丹羽同學要去哪裏呀?怎麽連前川同學也在一起。」


    「嗯,要去四處逛逛~」


    「原來是這樣啊~」


    不知是沒有興趣還是沒理解狀況,流子的反應總是少了根筋。


    前川沒有加入對話,伸了一下懶腰,隨即彷佛頭暈似地搖搖晃晃起來,手摸額頭與頭發忿忿地瞪著從天灑下的陽光。


    「待會見囉~」


    「粒子同學也保重~」


    「就說是流子~!呶喔喔喔,連丹羽同學都被感染了啦!」


    聽著聽慣的流子暴跳如雷的聲音,真與前川相視而笑。


    接下來,兩人躲躲藏藏,避開老師們的耳目,走向腳踏車停車場。


    「像這樣走在堤防上,總會想起以前被人嘲笑說『把你綁上風箏線,應該能飛上天吧』的事情呢。」


    宛如想


    起愉快往事似地,前川同學「唔呼呼」地笑著說。


    「呃,這件事算是愉快往事嗎?」


    跟在背後的真歪頭疑惑,前川同學沒回答,看著堤防下方,不斷不斷地走下去。


    真與前川在由學校正門出去後,悠悠然在小鎮上閑逛。兩人身上都穿著製服,真很在意這件事情;相對地前川的態度則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打直腰杆騎腳踏車,不禁令人懷疑她的一年頂多兩次逃課宣言是否屬實。


    真跟著前川,兩人由正門出去後,沿著反向道路旁的河川移動,很快地就碰上堤防。堤防上是一條柏油路麵、橫長僅容一台汽車移動的窄道。但是前後望去,都沒有看到汽車在上麵行走。兩人就在這條路上移動。


    「那片河岸一到假日就有人在玩棒球,我也經常參加。轉學生有興趣要不要來玩一下?可以讓團隊的平均年齡大幅度下降喔。」


    前川指著堤防下方。河岸空地左側地上畫著棒球用的菱形格子與界外線,右手邊則設置了橄欖球用的兩座球門,有老人帶狗在球場中散步。


    「感謝你的邀約,但我不是很懂棒球規則啊。」


    「別擔心,我自己到現在也不懂。」


    不知為何,前川挺起胸膛得意地說。河川水麵散射的光芒炫目,真閉上了一隻眼。


    「接下來我們就隨便在鎮上亂逛?呃,不是要說艾莉歐的事嗎?」


    「不,我想先去橋上,很快就到了,到了橋上再談吧。」


    「橋?」


    遙望前方,遠處有座曲線和緩的拱形物體。


    「等到了那裏,我再跟你說藤和的事吧。雖說這並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語中帶著暗示,前川曖昧不清地結束話題。前川一直以來總是充滿自信的語氣中,一瞬染上了陰影,令真感到某種難以言喻的不安。之後,前川就不再開口。


    真默默地跟在背後,不到五分鍾,兩人抵達了橋墩。設計用來聯絡右側河川兩岸的橋上,車潮絡繹不絕,同時也伴隨著大量的排放瓦斯,汙染了空氣。真摸摸鼻子左右,調整呼吸,鼻中的軟骨喀哩喀哩作響,呼吸變得順暢了點。


    穿著其他學校製服的高中男子由橋上加速衝下。前川等男子通過後,騎向橋梁底下橋墩旁,在此停下腳踏車。


    「我想,當時的位置應該就是這裏吧。」


    「什麽位置?」


    「藤和連同腳踏車落下河川的位置。」


    看啊,就是那兒——前川神色輕鬆地指著流經橋下的河川中央,但真卻無法理解她的意思。


    「落下?」


    「嗯。藤和想騎著腳踏車飛起,但失敗了。」


    下了腳踏車,前川沒替車子上鎖,徑自走上橋。走了一段後,雙手交迭靠在欄杆上,彎腰向前,成了眺望河川的姿勢。真也下腳踏車,走到她身邊。


    「騎腳踏車飛起……什麽跟什麽嘛。她真的想當e.t嗎?」


    真本來想笑,但卻被心中升起的種種情感所妨礙,無所適從地搖頭晃腦,腳尖踹地以做發泄。他感到肚子裏有股奇妙的不愉快感,卻不知該如何消解而變得悶悶不樂。


    「也許本人真的是這麽想的。可惜徹底地失敗,還折斷了腿。」


    前川語氣平淡地述說事情經過,彷佛在機械性地朗誦作文。


    看來那台生鏽的腳踏車,就是當時失敗的證明吧。


    「至於藤和為什麽要飛……關於這個,你知道去年藤和發生了什麽事嗎?」


    「不,一點也不知道。」真緩緩搖頭,與前川同樣姿勢地靠在欄杆上。背後充斥著汽車來往的嘈雜喧囂,背部感到不安分;為了拂拭這種感覺而更緊密地靠在欄杆上,卻又陷入一種會由橋上摔落河中的錯覺。真眼睛追著河水的流動。


    「我一周前才剛搬來這裏,在這之前與藤和家幾乎沒有往來。」


    「原來如此。」前川點頭,她與真一樣,兩眼直定定地凝視著河水。


    「藤和在去年六月前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雖然頭發顏色很特殊,但性格真的很普通。她活潑而嘴賤,愛跟人吵架,急性子又好領導,總是拖著朋友到處跑。」


    「聽起來也不是很普通嘛。」


    「不覺得比起現在的狀態算很普通了?」


    「說得也是。」


    想象卷著棉被在家中滾來滾去的艾一利歐,真歎了口氣。


    「但是有一天,藤和毫無前兆地失蹤了。」


    「……失蹤?」


    前川點點頭,「一…二…三……」掐指計算,雙手合起來總數是六。


    「六月中旬,藤和從鎮上消失了。她沒跟家人吵架,在學校裏也沒碰上嚴重問題,就隻是在某日早上,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是怎麽回事?」


    對此一遠超乎想象的故事,真啞然無言。前川並不在意,繼續淡然敘述下去。


    「離家出走、綁票……眾人由各種可能性進行搜索,但就是找不到藤和。就這樣過了半年,除了藤和的母親以外,所有人認為她不可能回來而放棄希望了。但是某一天,她突然就被找到了。據說被發現時,她飄浮在鄰鎮的海岸邊。」


    聽到「海」,真想起昨晚的事情。原來那片海岸有著這麽一段過去。


    「被發現的藤和身穿六月時期的夏季服裝,而且她完全沒有這半年來的記憶。即使調查足跡,海灘上也找不到任何腳印,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卻又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事件啊。」


    「…………………………………………………………」


    「事件到此尚未結束。後來,藤和開始主張這空白的半年是外星人幹的好事。她主張這半年來被外星人綁架了。接下來,她甚而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她是外星人。後來,她在學校大吵大鬧一場,遭到了退學。」


    「……原來如此。」


    想象卷著棉被的少女大鬧一番的模樣,真忍俊不住地笑了。真覺得即使聽到艾莉歐的特異行徑也不會退避三舍的自己有點異常。


    「退學之後,又過了兩周。藤和騎著腳踏車由這裏一躍而下。也許她隻是想證明自己是外星人而已吧。雖然結果而言,無法飛起的事實反成了她是地球人的證明。」


    話說到此,前川誇張地探頭眺望河川。真也模仿她的行為,跟著眺望河川。


    正值河水上漲,看不清河底。由上遊順流而下的白鷺在橋下現身,悠悠地劃水。河上散射的日光在周圍擴散,形成了光之流。


    眼睛追著河川上的某一道水流,不知不覺間卻與其他水流混在一起,再也無法分辨出來。


    似乎在等候某道水流逝去的時機,前川緊閉的雙唇再次開啟。


    「於是,事態就這樣發展到現在,你轉學來此。」


    接下來又會怎麽發展呢——?前川挑釁似地附加這句話,結束了這個話題。真眯起了一隻眼,搔搔後腦勺。


    「聽完藤和的故事,你做何感想呢?這個故事由本人來述說是最好不過了,可惜她現在那樣子,恐怕辦不到吧。」


    「是啊,在家裏碰上她時,淨說些難以答腔的話呢。」


    前川的眼睛倏地望向身旁,耳朵也好似不想放過剛才那句話地細微震動了一下。


    「喔唷?這件事倒是第一次聽到。原來轉學生跟藤和住在一起呀。」


    「因為我刻意隱瞞嘛。隻不過,如果這件事被班上同學知道的話,一定會引起騷動吧。」


    「當然囉。首先大家會把你當成第二個藤和,對你感到害怕並敬而遠之。但觀察一陣子後,發現轉學生隻是個人畜無害的少年,也許就會開始欺負你了。幸虧轉學生不是女生。比


    起女生,男生對同性的霸淩內容較不那麽卑鄙。」


    前川以事不關己的口吻敘述她的預測。說完,瞥了真一眼。


    「我不會說出去的。希望你能信任我這點。」


    「嗯,我相信啊。如果你不是這麽體貼的人,早就在教室裏詰問我與艾莉歐的關係了。」


    「喔?受到轉學生如此讚揚,真令我感到高興。今後我就自命『體貼入微的前川同學』好了。」


    輕易地就決定了新外號。雖然隻是個很平凡的外號,但應該很受到周遭的人感激吧。


    「但是,如果你今後經常像昨晚那樣跟藤和一起出門的話,與她關係的曝光隻是時間的問題。真的難保不會被晚上在街上四處閑晃,或騎腳踏車去補習班的同學見到喔。」


    「我想也是~……唉唉,玫瑰色的校園生活離我愈來愈遠了~」


    裝出用手臂拭去眼角淚光的動作,真語氣輕佻地悲歎。雖然的確是個嚴重問題,但他的腦袋拒絕認真思考這件事。現在的真除了這個問題以外,腦中還塞入了各種訊息,根本沒有餘裕處理。


    雖說令他煩惱的各種問題,全部來自艾莉歐。


    「……嗯?」


    真突然有種不協調感,其真相是尚未解決的疑問。


    似乎有種重大的問題尚未獲得說明。


    「我不討厭藤和,但跟她的交情也沒好到為她挺身而出。」


    「……但其實我跟她也沒有那麽美麗的友誼啊。」


    隻是,既然已經接受了照顧艾莉歐的請求,真實在沒辦法臨時說放棄就放棄。


    那天晚上,遮蔽了天花板,在電燈光芒壟罩下的女女容貌與頭發又在腦海裏蘇醒;同時,柔軟支撐他的背後的大腿觸感,以及冉冉升起的香氣也在記憶中重現了。令真煩惱不已。


    「……講白了,自己隻是色欲熏心了而已嘛。」


    早該知道那位很不尋常的姑姑的請托也絕對不可能簡單。


    真愉快地嘲笑起徹徹底底被姑姑玩弄於股掌間的自己。


    「但是……」


    前川手指抵著下唇,若無其事地說:


    「萬一藤和真的是外星人的話,該怎麽辦呢?」


    「……咦?」


    抬起靠在手臂上的下巴,真轉頭看前川。前川無視於他的視線,依然凝望著水麵,張起纖薄的嘴唇,自言自語地回答剛才的發問。


    「我想,我們還是會集結眾力,讓藤和成為真正的地球人吧。」


    「………………………………………………」


    真沉默不語,再度讓下巴靠回手上。


    受到頭的重量,手臂被壓靠在欄杆上。


    冰冷的觸感使得他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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