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待著


    等待有個人與你並肩而立


    *


    這是個廣大的空間。


    內部挑高達四到五層樓,寬二十公尺,直線長逾一百公尺,空調、照明一應俱全。


    地磚反射著高懸於屋頂的燈光,走在上頭的盡是些帶著旅行袋的旅客。


    此處是機場,入口處的看牌以英文字母寫著羽田。


    這個以國內航班為主的機場,正處於上午的和緩時光中。


    一大清早,機場大門就送走許多初秋遊客與奔波職員,現在正喘口氣似地積蓄著午後航班的旅客。


    一名身穿藍色西裝的少年站在旅客之中,腳邊擺著兩個旅行袋。


    這人是佐山。


    他站在機場大門旁的化妝室前麵,瞪著右腕上的手表,上頭指向十二點十分。


    「……開往九州島島的班機是一點十分起飛吧,差不多該進大廳了。」


    但是新莊還沒有從化妝室出來。


    當然,他有自己的雜務要處理吧。佐山這樣想,然後與頭上的貘一同盤起雙臂。


    「唉,不用著急……反正之後的事情都交給出雲跟風見等人,我們隻要到九州島島的4th-g居留地看看之後就能回來了。」


    雖然整個上午都賴在原川家,然而直到出發時間為止都沒能讓原川出門。原川說要準備東西,不過實際上——


    ……希歐·山德森肯定就在他那裏。


    雖然不知她為什麽會在那兒,不過從在他家裏看到的種種證據、提及ucat,還有他一直拒絕出門等跡象分析,這推理已成定案。向風見提起後,她也同意這個想法。


    ……要和出雲一起監視原川家嗎?


    但佐山仍有所不解。若推理正確,那麽原川是為何藏匿希歐?雖然認為不太可能,不過他所想到的理由是——


    「綁架監禁……很遺憾,我的同學中竟然有性犯罪者。」


    他雖想信任班上同學,卻依然將秋川市轄區的警局電話號碼存入手機。


    接著吐了口氣。一看手表,距上一次已過了五分鍾。


    ……新莊同學已經在化妝室蹲了十五分鍾啊。


    「等我一下!」當時新莊說完便紅著一張臉、帶著行李,十萬火急地衝進化妝室。但在手表顯示的時間經過之後,新莊似乎還沒有想出來的意思。


    隻有幾個身穿西裝的上班族快快進去早早出來而已。


    在他們快步走出時微微躬身致意的佐山這樣想:


    ……最近的日本人是不是太急躁了呢?


    以前祖父曾教訓他必須表現得更加沉著,所以他在祖父上廁所時,用十七根釘子將門釘死。當他去過書店又回來以後,門上多出一個人形的洞。


    沉著而得以蓄積力量,這便是佐山在當時體悟到的。


    ……新莊同學也在蓄積自己的計量表嗎?


    誰知道呢?但是新莊在宿舍生活至今並沒有類似案例,自己也沒有教過他這方麵的事。


    而且在教這種蓄積法以前,該教他的事多得數不清。


    ……隨便亂積可是很危險的。


    佐山點點頭,和頭上的貘一起思考新莊究竟怎麽了。


    他想了約莫十秒,作出邏輯性的結論。


    「——他被卷入某種事件了!」


    那該怎麽辦才好呢?佐山思考著。既然新莊在裏麵被卷入事件,那麽為了救出新莊,就不能讓賊人察覺到自己的行動。


    「希望我沒有發現得太晚。」


    佐山右手一甩,螺絲起子與扳手同時從袖口跳進掌心。


    「不,就算事件已經發生,也得盡快查明真相。而且要是新莊同學發現到我,也不會對我造成阻礙。」


    左手一甩,聽診器與錄音機同時從袖口掉進手裏。


    佐山看著兩手中的利器點點頭,咕噥了一聲「好」。


    「首先要謹慎觀察內部動靜,然後衝進去——」


    佐山提著旅行袋進入化妝室。從之前的腳步聲,能推斷出新莊進的是男廁。


    機場的男廁裏有五個小隔間,還擺著鬱金香。


    幾個正在上廁所的上班族看了看佐山,不過佐山視而不見,開始檢查隔問。他腳步放輕,調查門關閉與否,最後發現一扇西式的門上了鎖。


    ……就是這裏吧。


    佐山放下旅行袋,然後雙手都戴上從懷中取出的白色橡膠手套。


    他必須先確認新莊是否真的在裏麵。


    ……如果誤會了,我會傷害到該位旅客的名譽。


    佐山想到這裏,從懷中拿出一個銀色小盒,裏頭裝有細小的白色粉末與刷子。


    刷子在門把上輕拍幾下後,指紋隨之浮現。


    接著他又從懷裏拿出筆記本,和過去采取的新莊指紋做比對。


    中獎了。


    再也沒有絲毫猶豫的佐山彎下身子,從下方門縫窺視。跟著——


    ……鞋子嗎?


    他看到新莊的藍色鞋子。但奇怪的是——


    ……沒看到新莊同學。


    隔間裏隻有鞋子的奇妙事實,讓佐山判斷必須刻不容緩地確認內部狀況並記錄。


    佐山從旅行袋中拿出數字攝影機。這個iai的製品,不知道是基於什麽目的,設計時著重於可以拉出來另外擺放的鏡頭上。


    ……是該從上麵拍攝呢、還是該從下麵拍攝呢?


    在略為猶豫後,為了優先顧及臨場感,佐山決定從下麵開始。他將本體部分放在地板上,拉出鏡頭並調整至可以從門下往上窺視的角度。


    然後佐山從旅行袋中拿出十公分見方的黑盒子。這是為了前往九州島島,而從ucat開發部借來的簡易熱源采測器「看到熱熱的了!」(簡稱「看熱」)。


    它原本是新婚夫婦專用道具,用來采測加蓋平底鍋內的荷包蛋是否煎得正確。將溫度設定到「好溫暖啊~」後,也能采測到人體熱源。


    由於是小型機種,所以隻能穿透門板,若門板較厚則僅限於木門。


    ……不過這種門保證沒問題。


    住山半蹲,將它貼在門上,「看熱」的液晶麵板即刻顯一不出門板後的溫度分布狀況。


    在畫麵穩定前,佐山先確認周圍。


    他的視線與上廁所的上班族相交,發現大家都困惑地看著他。


    回望過去的佐山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我現在做的不是什麽怪事吧?


    所以佐山檢視了一下自己。現在,自己正半蹲在門前,除了調查指紋以外還設置攝影機,用熱源采測器調查內部狀況,左手還拿著聽診器以聽取門內動靜。


    佐山這樣想:


    ……不管任何人來看,應該都看得出來這並不是偷窺或竊聽,隻會認為是在對門內做精密檢查吧。


    「嗯。」他點點頭,認為自己的行動沒有任何欺瞞與愧疚。


    佐山臉上充滿絕對的自信,向他們送出靜止的信號。


    過了一會兒,上班族們開始困惑地麵麵相覷。


    這時佐山點頭示意,要他們仔細看好。他動作放得更輕,用手在接近地麵的空間做出敲打的手勢,要他們別發出聲音。


    上班族們紛紛僵硬慌張地點點頭,全都盡量安靜地勒緊皮帶,一麵看著他一麵點點頭,躡手躡腳地離去。


    最後一個人在踏出廁所時停下腳步,朝他舉起右手豎起大拇指。


    佐山雖聯想到大城,但還是明確地做出回應。


    ……既然背負著他人的期待,這個任務非得圓滿達成不可。


    他看看貼在門上的「看熱」,色調已經固定下來


    。液晶顯示的顏色是綠色,表示——


    ……門邊沒有任何東西。


    至少這說明了門並沒有被賊人封鎖,佐山擦掉冒出額頭的汗珠。


    佐山接著將待命已久的聽診器掛上耳朵,貼著門蹲下,把聽頭按在門上。


    「…………」


    側耳豎起耳朵,聽到某種聲音.那是新莊的——


    『嗯……』


    似乎憋了很久的吐氣聲。


    這會是什麽狀況呢?佐山將接上聽診器的錄音機打開。


    『啊、嗯……得快點弄好才行。』


    弄什麽呢?佐山思考著。


    『嗯啊,好、好緊……塞不進去吧——嗯……』


    聽到這裏,佐山稍作思考,思考該不該衝進去。然後——


    『嗯呃……啊,變好弄了耶——嗯,得快點收拾好才行。』


    「——把證據給我留下來,新莊同學!」


    佐山在這瞬間破門而入。


    被拆掉的門滑落到地板上,他眼中見到的是神色驚恐地坐在馬桶蓋上的——


    「嗯?新莊同學,怎麽隻有你一個人?事件——難道你一個人就解決了嗎!?」


    「能一個人就解決的隻有你的腦袋瓜吧!」


    新莊大叫。


    「哎呀,這身洋裝真適合你呢,新莊同學。」


    「咦?」


    新莊肩頭一顫,在馬桶蓋上縮起身子並拾起臉。


    新莊所穿的是略帶宴會風格的綠色窄腰連身洋裝,而上半身那看似與洋裝成套的短外套剪裁較為寬大,讓腰身顯得更細。


    雖然如此打扮,新莊這時卻坐在馬桶蓋上將裙子撩到腰際、左腳伸直保持平衡、雙手還抓在右膝上。


    看著神情錯愕且整張臉逐漸染紅的新莊,佐山不解地問:


    「……?新莊同學,你從剛剛起就露出整條內褲,是在做瑜伽嗎?」


    「才、才不是瑜伽,那個,因為我的絲襪一直拉不上來……等等,你突然進來做什麽啊,佐山同學!」


    「那是因為你拉得太急,所以襪口卷起來了吧。弄破就糟了,包在我身上。」


    「你有在聽別人說話嗎?」


    「當然有哇,不過先說的事得要先解決才行。」


    在「咦?」一聲歪起頭的新莊麵前,佐山亮出套著橡膠手套的手,接著單膝跪地蹲下,拉直新莊的右腳並放在自己膝上。


    仔細一看,襪口往內卷起來了。


    在佐山將那部分拉開往上套時,撩起裙子等待的新莊說:


    「啊……好、好癢哦,好了啦。」


    「嗯……這麽舒服啊,新莊同學?」


    「也不是。等一下!不是那個意思啦!」


    「我也沒有隨便聯想啊——你眼睛半閉的表情真好啊,新莊同學。」


    說著,佐山把絲襪重新套好。


    將襪口用腰部的吊襪帶扣住以後,新莊吐了一大口氣。他像是在忍著癢般,將撩著裙子的手縮在胸前,麵紅耳赤地說:


    「我指甲長長了,的確不方便穿……謝謝你。」


    「不會不會,能幫新莊同學更衣是我的榮幸,值得在佐山曆史上記上一筆。」


    「不過我看你每天至少都會記一筆……」


    新莊離開馬桶蓋,將墊在身下的學生服和內衣一把抱住。


    全都塞進旅行袋裏以後,他拿出一雙黃色鞋子換上,轉身麵對佐山。


    「……抱歉。我是跑進來換衣服的,應該事先說一聲才對。」


    「想給我一個驚喜嗎?」


    「嗯。不過我是第一次穿剛才那種絲襪,所以多花了一點時間。像這種比較漂亮的,穿起來跟平時穿的戰鬥服感覺不一樣耶。」


    瞼上依然泛紅的新莊手按在雙肩上層露全身。


    「我想,我在那邊逛到一半就會變成運了,所以不如一開始就用這身打扮過去。不過在飛機上要坐很久,所以就挑了比較不花俏的……會不會很奇怪?」


    「沒那回事。」


    「……真的?因為是第一次穿,有些地方還滿緊的呢,真的不奇怪?」


    「是啊,我也十分了解新莊同學的幹勁。像這樣用吊襪帶吊起來的絲襪,跟平時露出來的腿部很咕噗!我、我隻是想用臉頰確認一下而已,你到底在做什麽啊!」


    「掀起裙子拿臉蹭人的人有資格說話嗎!」


    「哈哈哈,新莊同學真矛盾呢,剛剛你明明都自己掀過了。」


    「自己掀和別人掀是兩回事吧!啊,還有繼續先前的話題。我仔細想一想,還是想不透你破門而入還拿著聽診器和怪機器,到底是想做什麽啊!?」


    自己的善意總是難以得到理解,佐山無奈地搖頭。


    「聽好囉?事情很簡單啊,新莊同學。仔細聽好。我正在用熱源探測器確認新莊同學在這裏麵做什麽,之後再錄下裏麵的聲音——」


    新莊立刻用力拉緊了佐山的領帶。


    *


    在森林中辟出的斜麵上,綠色井然有序地排列著。


    一整片農園的作物,沐浴在午後陽光下。


    農園一直伸展到斜坡以下,更前端還有座巨大白色建築物,它的真麵目就是偽裝成輸送大樓的日本ucat。


    農園中不隻有農作物,也有花圃、庭樹、圖騰柱和新年裝飾用的鬆竹盆栽等等,全都是人工栽種的。


    有兩個全身漆黑的人影走在它們之間,一個是白發中年人,另一個是身穿白圍裙的女仆。


    女仆手拿著闔上的陽傘,跟在白發中年人一步之後。


    「至大人,您今天要帶我去哪裏呢?」


    「說說看妳想去哪裏吧,sf?」


    「tes,sf希望去的地方是至大人想去的地方。」


    「那就說說看我想到哪裏去。今天就讓妳決定吧,給妳十秒。」


    「tes,要是十秒內無法決定呢?」


    「就把妳分解以後丟回德國。」


    「tes。」sf點點頭。


    「那麽我的回答就交由至大人決定。十、九、八。」


    「喂,等等!如果我不回答呢?要用連坐法把我一並分解嗎?」


    「不,因為這是交付到sf身上的問題,所以就算至大人不回答也會依照至大人的要求辦理。七、六、五。」


    「喂,笨蛋,我可不會回答哦。」


    「tes,悉聽尊便。四、三、二。」


    「等等,妳先回答我。要是被分解丟回去的話妳想怎樣?」


    「tes——當然是以至今為止寄回德國ucat的問卷作為基礎,重新開發出強化版的第二、第三名sf,或sffz、神sf等款式後再次送回。到時候就可以用能夠陸海空完全變形的身體協助至大人了。一、ㄌ!!」


    「少廢話給我待在這裏笨蛋!」


    「tes。」sf停下腳步一鞠躬。


    「沒想到我在至大人心中那麽重要。我判斷這是令人驚愕的事實。」


    「不過我剛剛擔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tes,至大人,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嘴上說喜歡,心裏討厭得很。」


    「反了吧!話說妳幹嘛跟過來啊?」


    「tes,如果至大人有個萬一,sf就失去了存在意義。」


    「哈,人偶不會說謊真好。也就是說是為了自己囉?」


    「tes,我判斷能讓至大人更滿意是我的榮幸。我判斷sf今後將全力驅動德國ucat特製的自我中心回路來陪伴至大人。」


    「……等一下,既然有那種回路,那平等回路呢?」


    「至大人,那不叫平等回路,而是『共產主義的赤誠之心』回路——」


    「妳們的敵人是蘇聯嗎!?是吧?是那樣的吧!?」


    「現在是俄國了,至大人——不過是因為改名才敵對的。」


    至轉過身子,背對她邁出腳步。


    幾步後回頭一看,sf並沒跟上,停在原地不動。


    「妳呆在那裏幹什麽,sf?」


    「tes,因為您說少廢話,待在這裏。」


    「嘿,原來是這麽回事,這可是個非常好的發現。再這樣拉開一百公尺以後,妳就會第一次跟丟我了吧?」


    「是的。我判斷那是非常傷腦筋的事。」


    「是哦是哦,那我還真想見識見識人偶的腦筋是怎麽傷的呢,會哭嗎?」


    sf點點頭。


    「由於跟丟至大人超乎我預測範圍之外,因此無法預測。」


    「那妳憑什麽敢說會傷腦筋?」


    「tes——因為根據我的預測判斷,除此以外的事都不會讓我傷腦筋。」


    她打開陽傘,讓自己進入陰影下。


    「我會在這裏等您回來,待您散步結束後,請再帶我一起走。」


    「……妳沒想到我可能直接走掉嗎?」


    「tes,有想到。不過……」


    sf麵不改色地說下去:


    「就請您快點走吧?如您所願,請吧。」


    「妳說走就走啊?」


    「tes——悉聽尊便。」


    sf行了一禮。


    「我會一直待在這裏,就像我的名字一樣。無論主人的期望位於何方,我都會待在這裏。無需擔心、無需多禮、也無需慰問,需要的唯有主人的信任和吩咐。」


    然後——


    「隻是請保重身體,像今早那樣——」


    「不準把我吐血的事告訴任何人,sf……反正撐不久了,妳也早點看破吧。」


    「tes,我從啟動時就已經看破了,敬請安心。我不會比至大人早走或晚走——sf是至大人專屬的,別無他用。」


    「說這些做什麽啊。」至對著天空吐了口氣,接著朝sf瞄了一眼。


    「……妳要在那裏站到什麽時候?過來用洋傘給主人遮陽。」


    「tes。」sf往至身邊走去。


    她在這段路程中將周圍掃視一遍,眉頭皺了一下。


    「……根據最新通訊內容,美國ucat的新監察好像到了,至大人。」


    「也該到了。接下來就是一堆麻煩事吧,像以前一樣。」


    說完,至進入sf的傘蔭下。


    環視四周後,他往斜坡下方踏出腳步。sf撐著洋傘亦步亦趨地為他遮陽,發現他們的腳步是朝著——


    「我判斷那裏是花圃,至大人……阿夫拉姆大人的妻子阿娜慈夫人,還有月讀開發部長應該都在這裏栽種了不少東西。」


    「是啊——以前這裏培育過各種東西。原本這裏隻是花圃和停車場,一些外國人來了以後說些什麽藥草之類的,就把這裏搞成糧食補給地了。之後大家常在這兒一起烤肉什麽的,記得難得喝醉的黛安娜就是在那片斜坡附近,用啤酒杯對著老爸的頭猛敲把他打趴的。」


    「一夫大人是因為那樣才變得不正常的嗎?」


    「不,他那時候還算正經——再也沒辦法跟大家像那樣胡鬧之後,他才變成怪人的。」


    「都是過去的事了,sf,那隻不過是隨處可見的往事——在我行經之處不管任何地方都會有的……往事。」


    至停下腳步,看著花壇。


    那裏開滿了黃色的秋菊。


    *


    這兒有棟沭浴在午後陽光中的公寓。


    一樓部分,鋪設在水泥走道前的沙地上,停著一台加裝邊車的大型機車。


    在機車後頭,最西邊房間的鐵門突然緩緩敞開,有個深色皮膚的少年從裏麵采出頭張望。


    是原川。


    確認四下無人以後,他將頭縮回門內,關門上鎖、封住房間。


    在狹窄的玄關中,身穿學生服的原川歎了一口氣。


    「那個學生會長和會計總算定掉了……」


    「……沒事了嗎?」


    在起居室的希歐出聲詢問。


    她躺在重新鋪好的棉被裏,額頭上有條濕毛巾。


    從被子邊緣往上投來的視線,讓原川又歎了口氣,走向起居室。


    「別管什麽有事沒事,先擔心妳自己再說吧,希歐·山德森。」


    「……我的話,已經舒服很多了。」


    「是哦。」原川靠著希歐旁的壁櫥柱坐下。


    希歐歪起頭——


    「那、那個,高中……」


    「在我讓妳躺好的時候,點名時間已經結束了。」


    「對不起……」


    原川看著希歐將棉被拉到鼻子以上,同時碰了碰從壁櫥裏拿出來的空罐。


    「我還覺得壁櫥中怎麽安靜下來了,原來是妳醉倒了啊。」


    「因為希歐是第一次喝啤酒嘛。而、而且原川大哥,你未成年就喝酒呢?」


    「妳剛剛不是也喝了,以後會習慣的——話說那裏麵很熱吧?這點我道歉,不過酒精容易使人冒汗,造成輕微脫水,這部分算是妳自己的責任……妳喝過運動飲料了嗎?」


    「啊、對,你給我的那罐在這裏。」


    原川往希歐枕邊一看,剝掉塑料皮當水壺的五百毫升寶特瓶已經空了。會在短時間內全部喝完,正表示身體急需水分。


    他站了起來,拿走那個寶特瓶。


    「那個——」原川無視希歐走到廚房,但她的聲音隨後再度傳來。


    「你要做什麽呢?我也來幫——」


    「不需要。而且我沒打算做什麽壞事,妳放心吧。」


    買來解宿醉的運動飲料粉還剩幾包,讓輕微酒精中毒的少女喝一點也不打緊。


    原川將寶特瓶衝洗幹淨,接著拿起流理台上的漏鬥插進瓶中,打開剛剛用了一半的飲料粉袋。那是iai新製品「體液—500」藍色夏威夷口味。


    他倒入藍色粉末,注入半瓶水後蓋上蓋子用力搖晃。


    和以前相比,這類粉末也變得更易溶了呢,原川心想。


    小學遠足時,母親放進壺裏的粉還會在壺底凝結成塊。原川想起當時跟母親說那件事時她擠出的的苦笑,可是——


    「……已經看不到了。」


    他看了看沒有別人的廚房,寶特瓶的重量突然讓他想起了什麽。


    他打開蓋子往裏麵裝滿水,再次蓋上後回到起居室。


    腳步聲讓希歐連忙抬起頭來,但原川不待她開口就將寶特瓶往她枕邊一放,自己又靠著壁櫥柱子坐倒。


    「那個,請問我可以喝這個嗎?」


    「已經有精神跟我客氣啦?剛剛明明問都沒問就喝了。」


    「對、對不起……那我喝了。」


    希歐坐起身持握住保特瓶蓋,用力,但是——


    「那個……」


    希歐一臉尷尬地看著原川,而他也察覺到原因。


    「使不出力氣嗎?」


    「會不會是原川大哥扭得太緊了……」


    蓋子打開後,希歐接過寶特瓶就低頭道謝。她將瓶口湊向嘴邊,咕嚕兩聲後喘了口氣,接著忽然低頭看向被子,露出無力的笑容。


    「非常感謝你的照顧。等我好些以後我就會離——」


    「妳還想昏倒啊?臉色難看成那樣,汗也還沒幹,妳就乖乖躺好吧,希歐·山德森。妳會變成這樣我也有錯,被子先借


    妳用。如果妳是不喜歡這裏所以要出去倒還無所謂,如果不是那樣的話,等睡醒以後再去想那些事就好。」


    說著原川伸手拿起附近地板上的文庫小說。跟著——


    「那個,那是……」


    「獵奇作家丸目☆三太夫的衝擊文庫跳槽第一作《愛手足》。雖然號稱新本格浪漫喜劇,但女主角卻在目錄頁就死掉了,不知道是怎樣。」


    「不、不是,不是那個啦……你喜歡看書嗎?」


    「隻是看看就算喜歡了嗎?」


    「不,那個,在壁櫥裏有書架……」


    「希歐,拿人家家裏的壁櫥內容物發問可不是客人該有的禮貌。」


    「……對不起。」


    希歐別過臉低下頭。原川眼睛一度往書頁落下,但又略微揚起視線,而希歐依舊低著頭。


    ……這女的真難搞。


    「希歐。」這一喚,使她眼帶驚訝地看向原川。


    原川將眼睛轉回書頁之餘說:


    「妳和曾爺爺約的是下午兩點吧,現在已經三點多了……」


    希歐立刻搖搖頭,擠出無力的笑容、縮起肩膀。


    「希歐還是很不舒服……而且我想現在去了也找不到人。」


    「這樣啊——不管怎樣都好,能夠客觀地檢視自己的身體狀況就是件好事。」


    「原川大哥?」


    這一聲讓原川抬起臉,希歐正對著他微微歪頭。


    「……你該不會……想帶我過去吧?」


    「不然路都走不好又不認識路的人,一個人去得了嗎?」


    「……感激不盡。」


    「妳這是什麽話,希歐·山德森,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理所當然……」


    希歐堆出小小的笑容瞇起眼睛,緩緩放鬆全身力氣籲了口氣:


    「感激不盡。」


    「希歐,不要為了那種事,而且還是根本沒有實行的事道謝,希歐·山德森。隻有在我幫妳做了什麽,而妳也對那感到滿意時才該道謝——知道嗎?我不會說第二次,別忘掉了。」


    希歐露出疑惑的笑容。然後將藍色的飲料送入口中。


    「那個,原川大哥,這個,我剛剛就覺得……」


    「哦,那是用來解宿醉的飲料。對身體不錯,隻是有些刺鼻就是了。」


    「好像有種廁所芳香劑的味道……」


    「妳吃過?」


    原川看著連忙否定的希歐,嘴角微微抽動。


    當他視線再次落到書本上,看到相同文字時,才察覺到那抽動代表的是苦笑。


    轉頭一看,還沒蓋緊的寶特瓶放在枕邊,希歐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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