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道燈光照亮了夜晚。


    光源位於以山影為襯的柏油路上,綿長的飛機跑道和白堊建築之間。


    會議長桌的倒影落在建築物前的圓環上。


    三道人影夾著長桌,其中一名是身穿西裝的高大外國人。他透過眼鏡看著前方的西裝少年,以及穿白襯衫的少女。


    「那麽,佐山先生和新莊小姐——雖然兩位才剛回來,不過我還是希望能盡快有個結論。」


    聽他這麽一說,西裝少年佐山回以尖銳眼神。


    「結論指的是什麽呢,羅傑?」


    「正如我先前所言,你們得放棄對5th—g的全龍交涉。」


    說完,羅傑將手伸進懷裏。


    建築物前的白色裝甲服士兵們也跟著架定武器。


    羅傑無視此起彼落的武裝金屬聲,將手抽離衣襟。


    新莊見到他手中的物體,不禁疑惑地出聲:


    「信封……?」


    「tes,這裏頭的文件,就是理查德?山德森先生的委任書。這既是他將繼承自5th—g的所有權限讓予我方的憑證——也足中斷你們全龍交涉的理由」


    羅傑將白色信封置於長桌上,手再次伸進懷裏,取出一個黑色的小型——


    「錄音機,您可以接受嗎?之後所有言談,包含您的結論,還望能讓我記錄下來。」


    他將有些年紀的卡式錄音機擺在長桌上,按下錄音鍵。


    三人間隻剩下磁帶回轉的細微聲響。


    羅傑推高眼鏡,掃視白色建築前的群眾,最後轉向眼前的少年。


    佐山麵無表情。羅傑則眯眼微笑,啟齒說道:


    「根據調查,全龍交涉的交涉人會為了交涉而錄下對話。我想這不僅能節省您的時間——也能做為日後的證據。」


    「你誤會了。」


    「誤會什麽呢?」


    「錄音不是為了交涉——而是我個人的嗜好。」


    站在佐山身邊的新莊,忽然像個斷線的傀儡般兩膝一軟。


    很快地,她攀著佐山站起身。


    「不、不要亂說啦,佐山同學!還在錄音耶η」


    「你怎麽這麽說呢,新莊同學?我隻是避免保存個人檔案時摻有任何誤解啊,我可是要名留青史的人呢。」


    新莊微笑著點點頭,看向羅傑。


    「可以刪掉嗎?」


    「不可能。」


    這回新莊的膝蓋終於落地。


    佐山和頭上的小動物一起瞄了新莊一眼,隨後目光轉回羅傑身上說:


    「嗯,那麽來談正事吧。」


    佐山的話,讓癱坐在地的新莊抬起頭。


    談?還需要談什麽嗎?


    ……他們有委任書耶?


    新莊以疑問為動力站起,看著佐山環抱雙臂。


    少年微微歪著頭說:


    「能請你把委任書的內容再念一次嗎?」


    「請問是為什麽呢?我想您應該很明白內容才對。」


    佐山聽羅傑這麽問,將手伸進懷裏。


    同時,在跑道上排開的藍色裝甲服都對著佐山架起武器。


    準備攻擊的金屬聲響遍各處,但佐山不為所動,左手仍插在懷裏。


    「羅傑你拿出錄音機之前,說過理查德先生移交了所有權限,所以還有這種可能性——」


    新莊發現佐山想說什麽,所以搶先一步插嘴:


    「他們沒對移交權限的對話錄音,隻想錄下我們同意停止全龍交涉的部分?那麽……」


    「沒錯。理查德?山德森先生移交權限這件事本身很可能就是捏造的。這份文件,很可能打從一開始就是假造的——所以他們不打算讓這件事留下紀錄,隻想錄下我們的證言。」


    佐山還是沒抽手,抬頭看著羅傑說:


    「你們應該不會用那麽拙劣的手段吧,羅傑?要是你們提出的委任書真如我說的是個假貨,那可是永世難消的恥辱——我隻是想再確認一次內容而已喔。」


    「熱愛真實的美國ucat還真容易受人懷疑呢。」


    羅傑這麽說,是為了記錄自己對受到懷疑表示不快。到時候自己若是正確的一方,則會毫不留情地報複。


    然而佐山無視對方的牽製說道:


    「快念吧。如果那份文件真是理查德?山德森先生親筆所寫,我也希望你能將內容錄下來。啊,還有——」


    佐山將左手抽出懷中,他拿出的是——


    「這是我個人嗜好的產物,就讓我們為雙方的對話留個紀錄吧。」


    陸山將小型錄音機擺在桌上,錄音鍵已按下。


    倘若羅傑念不出信封中的內容,代表內容不能留下紀錄,也就是膺品。


    而羅傑將信封放在桌上後就沒動過,現在也沒去碰它,甚至——


    「我們來打個賭吧,交涉人?」


    羅傑兩手伸進袖口,抽出金屬製的小盒子。


    「其實我不該讓你們看到這個。這可說是我的武器,它含有能給予他人虛假現實的概念——我就把它擺在這裏,因為根本沒必要使用。」


    新莊看看盒子,再抬眼看看羅傑。


    「你能證明你還沒用嗎?」


    蓋吉司的聲音將答案從左方送來:


    「放心吧,我一直在觀察他,那個男人身上的賢石反應隻在那裏。」


    「好。」


    新莊點點頭。盡管蓋吉司說的話也可能是假造的現實,不過他要是有什麽舉動,蓋吉司應該會早一步出手。她下手可不會留情,也許會要了他一條胳膊。


    羅傑也向新莊點頭,指著桌上的盒子說:


    「當自己發現『這是夢境』時,就能從夢中清醒過來。」


    羅傑話說到一半,佐山已慢條斯理地揉起新莊的胸部。


    他以手指檢查彈性及形狀,最後點點頭。


    「就算夢境是以我的記憶生成的,也不可能重現這種觸感……!換句話說——這是現實!」


    新莊毫不猶豫地賞他一記上勾拳,令襲胸少年全身一抖,和頭上的貘一起轉過頭來。


    「你、你這是在做什麽啊!?」


    「清醒了沒?」


    新莊指向羅傑,而羅傑隻是板起臉看著他們。


    「還真是怪異的檢查方式呢。」


    「沒什麽,我和新莊同學總是這樣子玩喔——錄進去了嗎?總?是?這?樣?子?玩?喔。


    喔!不亦快哉!以上——難懂的事就說到這裏,讓我們放鬆心情繼續交涉吧。」


    「…………」


    「新莊同學,為什麽你要半閉眼睛呢?不過那看起來也美極了。話說回來,羅傑,你剛剛放棄了武器,就是在為賭注加碼吧?因為你認為這信封的內容物是真貨,要是我們的質疑有誤,就要我們付出相當於你們誠意的代價,對嗎?」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的確能這麽解讀。」


    聽羅傑這麽說,佐山理所當然地回應:


    「那麽我們也加個注吧,作為我懷疑你們的代價……要是你所言不假,5th—g全權真的落


    在美國ucat身上……也好,長話短說吧——」


    佐山斬釘截鐵地宣告:


    「我就放棄全龍交涉的權利。」


    羅傑聽見佐山所說的話。


    ……他腦袋有洞嗎!?


    想必他認定文件是偽造品,才會如此自信,


    而理由就在於羅傑拿出錄音機的時機。可是——


    ……這封信的確是真的啊。


    無論署名、印信都是山德森親手所為,隻要透過1st—g的概念進行監識,立刻就能辨明其真偽。


    事實上,羅傑拿出錄音機的時機也是賭局的一環。


    他做為歐鐸的副手,有一項重要的任務——他要代替口才差得無藥可救的歐鐸向他人協商,也就是交涉人。


    這次訪日時,羅傑就明白自己將會與全龍交涉的交涉人杠上。壓製日本ucat、與黑龍戰鬥、以及總指揮都由歐鐸負責,而這位監察對羅傑下的命令是——


    ……不計一切手段,讓日本ucat認同山德森的委任書。


    就是這麽一回事。


    委任書絕不會假,這點已決定了勝負。佐山一到這裏就直接上了談判桌,也沒和建築物前的同夥交談過,就算想動手腳也沒辦法。羅傑在跑道上布陣,使得眼前呈現膠著的局麵,也隻是為了讓佐山新莊無暇和同夥接觸。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就眼前的狀況來看,操縱武神送他們來此的紅衣自動人偶並非女仆機種,無法以共通記憶通訊。神田研究所內的概念空間通訊裝置尚未啟動,他們帶來的4th—g居民也無法從那麽遠的距離收送意識。


    他們沒有掌握任何情報,也沒經過任何推演,就在這概念空間內進行談判。


    勝卷在握的羅傑決定玩點小遊戲,一場以己方勝利為前提,觀賞對方出牌的遊戲。


    若對方是聰明人,早就應該推算到局勢無可動搖,而改采以退為進的交涉方針,用最小讓步尋求最大利益才是。


    對於懂得撤退的敵方指揮官,羅傑並不會吝於認同其價值。若情況允許,在未來應由美國主導的概念解放事業中,他甚至願意推薦日本ucat擔任副手。


    ……可是,想不到他竟然這麽亂來。


    對方乖乖跳進用錄音機設下的陷阱並緊咬不放,甚至用放棄全龍交涉抬高賭注。


    提高賭注隻是種威嚇吧。因為他認為我們的底牌有假,才如此暗示。


    ……要我們早點收手,是嗎?


    想到這裏,羅傑的苦笑形於言表。


    看到佐山和新莊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他回了聲「失敬」。


    至此,羅傑決定做出結論。他伸出手打算拿起信封,但這時——


    「別急啊,羅傑——你還沒跟注呢。」


    佐山雙手抱胸,眼神淩厲地抬頭看著羅傑。


    「難道你認為我剛剛下的注隻值你那一點武裝嗎?」


    「你說的對。」羅傑跟著縮手。


    的確,縱然勝負已定,還是得照規矩結束遊戲才行。


    他開始考慮該以何為注,但佐山隨即開口說道:


    「不過呢,我這個人特別大方,幹脆趁現在再加點注好了。聽好了,如果5th—g全權真的歸於美國ucat……我就把日本ucat所有設備都轉讓給你們吧。」


    「——所有設備?」


    羅傑揚起視線瞪著佐山,沐浴在新莊驚愕目光下的佐山。


    「……怎麽啦,羅傑?我可沒有被男人注視的癖好呢。」


    佐山搓動衣袖,舉起右手五指遮臉。


    「啊、抱歉,當我沒說。畢竟美國是個尊重多樣嗜好和自由的國家,批評你的嗜好不是什麽得體的行為——可是我的心是屬於新莊同學的,你還是死心吧。」


    羅傑別開目光,決定徹底無視佐山。


    佐山大動作地將手往下一甩,甩出一道吹上桌麵的風,但這氣流並不足以吹動信封。


    因此羅傑仍無視於他,托額思考該如何下注,隻是——


    「啊,羅傑,再等一下。身為一個日本人,我的禮數似乎不夠周到,說明也不夠清楚。所以我就再加注一次吧……如果5th—g全權真的屬於美國ucat……我就把日本ucat所有開發產品相關權利都轉讓給美國ucat。」


    「——請等一下。」羅傑下意識地說。


    ……這實在有點古怪。


    這少年的愚蠢自信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羅傑明白自己絕對會贏,也確定佐山的自信隻不過是唬弄,但他的自信實在是太過剩了。


    羅傑沉思時聽見某種聲音,撲克臉的佐山正看似焦躁地用手指敲擊桌麵。


    「羅傑,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隻是一個小小的問題。」


    「……什麽問題?」


    「隻是個單純的問題而已,羅傑。」


    佐山用指甲使勁朝桌麵彈了一下。


    「——假設那信封裏的東西是真的好了。然而,要是我們有能力顛覆信中內容,或是有方法掉包內容物,你又會怎麽想呢?」


    「怎麽可能有——」


    羅傑把「那種事」三字吞了下去,因為佐山的錄音機已不在桌上。


    不,不是不在,隻是被隱形了。


    「羅傑,我隻是用簡易的光學迷彩,偏折了錄音機周圍的光線而己。5th—g的龍會使用光學匿蹤,我也想在迎戰前展示給大家看看,所以請京替我做了個手掌大小的實例。現在,你看看那邊吧。」


    不知何時開始,有隻動物已待在束上的信封旁。


    足貘。逼隻伸展四肢,好像正在打盹的動物,剛剛應該還在佐山頭上才對。


    「我是在遮臉時把他藏進袖子裏,並於揮手時放在桌上的。至於光學匿蹤賢石,則是我彈桌子時放在錄雨機上的——現在,你對信封內容有何看法?」


    羅傑明白佐山的弦外之音。


    他正在強調,自己隨時有機會替換信封的內容物。


    ……不可能吧?


    盡管佐山擁有隱形賢行或讓貘潛行的手段,但是任何掉包動作應該都逃不過自己的眼晴。


    羅傑時了口氣,靜下心判斷,接著推高眼鏡。


    「您要知道,要是您真的替換了信中的內容,可是會被錄下來喔。」


    「那我這麽說吧——我向自由與正義之神宣誓我沒有替換信封的內容。」


    ……原來如此。


    羅傑看看信封,再看看佐山,心想這個少年應該是打算在能力範圍之內將整個狀況翻盤。


    但是,想替換信中內容,必須先碰到信封才行。


    羅傑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種事並沒有發生。


    就在他判斷不必擔心目前情況時——


    「唉呀!」佐山不知為何作勢倒向桌麵。


    見佐山兩手用力朝桌麵一伸,羅傑感到危險。


    「不準動!!」


    意外的援軍在羅傑的大喊中現身。


    那是新莊。


    「沒、沒事吧,佐山同學?」


    新莊手忙腳亂地從旁抱住佐山,停下他的動作。


    這一抱讓佐山在撞到桌子前挺起身來,新莊連忙道歉:


    「不好意思,他隻是最近太累了點。」


    少假了。羅傑喘口氣,垂下視線。


    這時,他發現桌上多了點東西。


    「————」


    那是一張紙片,一張折疊起來的影印紙,表麵印有文字。


    不過羅傑看不懂紙上內容,因為紙片已被施放資訊限製概念。


    ……這是1st—g的概念,現在全ucat都在使用——


    羅傑這才想起,對方已馴服了1st—g。


    ……他們手上有文字的概念,而且比我們所知道的更為完整。


    佐山看著掉在桌上的紙片說:


    「哎呀,一不小心就讓懷裏的重要文件掉出來了,我得多注意才是。畢竟這是用1st—g概念書寫的文件,搞不好會影響到其它文字呢——要是一時大意,使得其它文件被它蓋掉內容就麻煩了。」


    佐山說的話,讓羅傑感到一陣寒意。


    ……難道能用概念改變信封裏的文字?


    不可能、別亂想,從沒聽過那種概念。


    話雖如此——


    但是代表文字概念中樞的1st—g的確已臣服於日本ucat。


    「羅傑,你怎麽都不說話呢?累了嗎?也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再怎麽說,你的小小決定,可是會牽連到歐鐸上校和整個美國ucat呢。總不能因為偏見和無知而做出魯莽的判斷,反讓美國ucat蒙受損失吧?缺乏資訊有時會釀成大禍——交涉人並不好當吧?」


    「——」


    佐山開始施加壓力。


    這點羅傑心裏明白,他知道自己並無能力判斷上頭是否含有1st—g的概念。


    為了防範未然,也為了排除壓力,羅傑趕在佐山朝桌子伸手前,親自拾起掉在桌上的紙片並遞向對方。


    佐山並未立刻領回,反而稍等了一會兒,微微頷首示意才收下。


    「不好意思,還要你替我撿。」


    「別在意,畢竟桌子是我們準備的。」


    佐山點點頭,在羅傑麵前攤開紙片瀏覽一遍,接著開口說:


    「天啊——上麵竟然寫著『5th—g全權將由美國ucat代為行使』!」


    「!?」


    佐山的話讓周遭氣氛在沉默之中沸騰。


    所有人都站起來想看看是怎麽回事,同時四處響起架設武器的聲音,但佐山又大喊:


    「騙你們的!!」


    這記追擊讓一切急速冷卻。


    眾人無力地坐回地上,不過視線比之前更加集中,目光強烈地打在桌旁三人身上。


    位於目光中心的佐山,環視自堊建築及跑道上每個人,並聳了聳肩。


    「看來你們的幽默感還不太夠呢。」


    新莊窺視著佐山手中的紙片,皺著眉說:


    「那個……應該不是信封裏的東西吧?」


    「哎呀呀,新莊同學,我沒有掉包喔。假裝昏倒吸引注意,然後趁機讓貘用概念竄改信中文字之類的事,我都沒做呢。不過——」


    佐山繼續說:


    「貘跟我感情真的很好呢——你看。」


    佐山對著貘舉起右手,貘也舉起右前腳。


    接著佐山又在眾人眼前作勢趴上桌麵。


    貘也跟著模仿,將身子倒向羅傑眼前的信封口。


    ……牠用前腳抽動信中文件……!?


    佐山麵無表情地說:


    「要是給貘一顆能隱形的賢石,牠就能成為一流情報員了呢。」


    羅傑懷疑地看著貘。


    貘似乎感受到了這道視線而轉向他。


    這時,羅傑看到挺起身的貘脖子上掛著鑲有藍色賢石的墜飾。


    「……那、那又是什麽概念嗎!?」


    「很好看吧?那隻是個寵物飾品而已啊,羅傑,真想不到會被你當作含有諜報行為概念的賢石呢——羅傑,有三件事我想說在前頭。」


    「請問是什麽事?」


    「第一呢——」


    佐山豎起左手食指,同時看著做出同樣動作的貘說: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什麽都沒做——你應該不會不相信吧?」


    接著再說:


    「第二,我就繼續加注吧,羅傑。如果5th—g全權真的歸於美國ucat——不僅是這個


    奧多摩日本ucat,甚至全日本的ucat,今後都將無條件協助美國ucat任何行動,怎麽樣?」


    佐山繼續講下去:


    「至於第三……我看你好像想不到拿什麽東西來跟我賭呢。相當於神的我能夠提出各式各樣的賭注,但你似乎礙於權限無法立刻下決定,所以幹脆就由我——來要求一樣你能做主的東西。」


    「那是……」


    「很簡單。我要的東西,是從你的年齡、日語、被派來這裏交涉等情況推斷出來的……如果信中內容無法將山德森的全權交給美國ucat——」


    佐山眼神犀利地說:


    「你就要把對ucat空白期所知的一切全部從實招來。」


    佐山的要求讓糴傑倒抽一口氣。


    最後的要求,是他最不願被人觸及的往事。


    所以他必須抽出並宣讀信封中的文件,讓答案揭曉。


    ……山德森先生轉交全權是千真萬確的事啊!


    但這位少年卻表示懷疑。


    美國ucat將贏得這場交涉。文件是真的,因此勝負無法動搖。


    但是現在卻教人不得不擔心「如果」。如果文件被掉包、如果文件被篡改等等。


    這場交涉已被紀錄下來,不,錄的人就是羅傑自己。


    在交涉初期,新莊曾說「他們沒對移交權限的對話錄音,隻想錄下我們同意停止全龍交涉的部分」。


    倘若文件變成假貨,就等於替新莊的懷疑背書。


    就算在這兒大喊文件被掉包,對方也不可能歸還真品,采信的人又有多少?


    知道這文件是真品的,隻有白己和歐鐸,除此之外應該沒有任何人看過文件內容。


    隻要使用1st—g概念來辨識,應該能追溯出作者,但如果對方已擬好對策蒙混過去就完了,畢竟1st—g多半是站在全龍交涉那邊的。


    ……全都是「如果」而已。


    白己絕不會有錯。


    羅傑這時才發覺,自己為什麽要賭呢?明明自己必然正確,卻還在跟對方賭。


    也許是哪個環節錯亂了吧。錄音機被光學迷彩賢石隱形、將貘擺在信封邊、從懷中掉落的紙片等等,這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若這些小事串聯起來,朝同一個方向轉動時又會如何?


    「…………」


    羅傑在這場交涉當中第一次皺眉。


    要是輸了,就得向敵人說出ucat空白期所有秘密。


    ……這———


    「辦不到嗎?」


    佐山勸誘般地向羅傑開口:


    「那你就這麽說吧,說你們認同全龍交涉繼續進行。這麽一來……至少我們還得自己花力氣調查ucat空白期。我們是最近才覺得那和全龍交涉大有關聯呢。」


    這也辦不到,否認全龍交涉是美國ucat高層的意思。


    至於ucat空白期發生的事——


    ……我一樣說不出口。


    羅傑抱有辦不到的自覺。現在,沒有任何人有權利說出ucat空白期所有相關資訊。


    他的喉頭發出「唔」的聲響。


    「———」


    接著他看向天空,吞下聲音。


    接著視線來到正麵的白堊建築物頂端,建築物到處都設有明亮的燈火,頂端是個平台。昨晚自己被推落的白堊邊緣有著人影。


    那是一名穿黑西裝的白發中年人,和一名同樣白發的黑衣女仆,總共兩人。


    中年男子拄著拐杖俯視著這裏,並推了推墨鏡。


    他張開嘴唇說了點話。即使聽不見聲音,羅傑仍能從唇形讀出他說的話。


    『輕鬆一點吧,羅傑?修利。』


    這句話成為關鍵一擊。


    羅傑猛然降下視線,看著撲克臉的佐山,豎眉說道:


    「美國ucat相信自身的正義和自由。」


    他拿起信封。


    「正義和自由必將導出真實!所以真實將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接著羅傑抽出信紙並攤開,讀出上頭的親筆字跡:


    「——本人理查德?山德森,若有死亡或失蹤之情事,本人全權將交由美國ucat代為行使。二○○五年九月十五日。」


    羅傑明白,這封信仍是真品。


    羅傑的話,使新莊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一瞬間,她似乎無法理解剛剛聽到的內容,因為——


    ……我們輸了?


    盡管佐山下了那麽多功夫,費了那麽多唇舌,但內容依然無偽。


    就連「這是怎麽回事?」這樣的疑問,都無法連結到答案。


    一切勝利將歸於羅傑等人,佐山所提出的賭注全都得奉送對方。


    無法理解現狀的似乎不隻是自己,就連背後的白堊建築前也毫無反應。


    怪的是,眼前這群藍色裝甲服也都沒有反應。


    就像在懷疑自己的戰果是否屬實一樣。


    連羅傑也都皺著眉端詳著信中內容。


    這時,某個聲音響起。


    是種響亮清脆的鼓掌聲。


    聲音來自佐山。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羅傑,拍響雙掌,在白堊建築牆壁上造成回音。


    「真是精采。幹得好啊,羅傑。就算敵人設下陷阱,美國ucat也絕不屈服,以正義與自由之心探求真實。這代表你們是真實的信奉者,也是愚者、挑戰者。因此,你們才會得到你們應有的——」


    佐山說出最後兩字。


    「失敗。」


    佐山的話,使羅傑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一瞬間,他似乎無法理解佐山所說的話,因為——


    ……失、敗?


    盡管佐山下了那麽多功夫,費了那麽多唇舌,但信中的內容依然毫無半分虛假。


    就連「這是怎麽回事?」這樣的疑問,都無法連結到答案。


    一切勝利將歸於自己,佐山所提出的賭注全都得奉送我方,他卻說這是我方的失敗?


    無法理解現狀的似乎不隻是自己,背後的跑道上和眼前的白堊建築前也毫無反應。


    就連一旁的新莊也皺眉看著佐山。


    這時佐山說話了:


    「解釋起來一點兒也不難。進入這個概念空間以前,我們曾繞路追蹤希歐?山德森,而我在離開島根前,透過風見的定時通訊得到了一項情報——有位跟我同班的不良少年,似乎有意討回希歐?山德森。」


    「那是……」


    「今天下午,美國ucat想收容希歐?山德森,卻受到該名不良少年的阻礙。當時,他們好像是被疑似『黑陽』的物體帶走,朝東方天空飛去,沒錯吧?」


    那的確是事實,但神秘物體的真麵目還是個謎。假如那是站在人類這方的龍,就能將其視為5th—g的遺族,但理查德?山德森曾說——


    ……「白創」等機龍已經和暮星炮合而為一,修特爾3也已經不在了。


    但佐山繼續說:


    「如果現在仍有5th—g機龍殘存,又將自己的指揮權以及5th全權交給希歐?山德森負責,那又會如何呢?而且,你想過理查德?山德森為什麽會在委任書上使用那些字句嗎……若有死亡或失蹤之情事,『本人全權』將由美國ucat代為行使,為什麽不寫『5th—g全權』?」


    「該不會——」


    「因為理查德先生已經透過那架機龍,將5th—g全權交給希歐?山德森負責了!理查德先生的全權並不代表5th—g全權,那不過是指至今的一切紀錄以及個人資產而已——這是為了讓你們能夠保護希歐?山德森!」


    佐山吸了口氣接著講下去:


    「美國ucat,理查德?山德森先生的全權就隨你們處置吧!我們期望交涉的對象,是藉由機龍取得5th—g全權的希歐?山德森!」


    佐山激昂的一番話,讓羅傑往桌麵奮力一敲。


    這一聲又重又響,還震得貘彈起來翻了過去,但羅傑不為所動。


    「這些話毫無根據!」


    「那你確認過了嗎?」


    「沒那個必要——理查德?山德森先生已經從5th—g機龍手中接過所有權限,而據報那些機龍也都不在了。如果還有其它機龍……那它又算什麽!?不存在卻又存在的機龍究竟算什麽!」


    「你要知道——」


    聲音來自羅傑正前方的佐山。他攤開雙手,對身邊的新莊聳聳肩。


    「不隻是全權轉讓這點,我對5th—g還抱持許多其它的疑問。不僅『黑陽』的事,還包括了5th—g人類滅亡的原因——疑點實在太多!查清楚後再談吧!」


    佐山凝視著一臉驚愕地聽完這些話的新莊。


    「賭局現在才開始呢,新莊同學。看看是我的樂觀會贏,還是美國ucat的悲觀會贏。」


    「賭局……是什麽意思?對『黑陽』和5th—g滅亡的疑問……又是什麽意思啊,佐山同學?」


    佐山並未立刻回答,他將視線從新莊臉上移開,看向羅傑。


    不僅如此,他還掃視了在場所有人。


    「之前,有一架機龍飛上天空,拯救了少女和保護少女的不良少年;現在,不良少年想再次拯救少女,隻要少女出聲,機龍一定會現出原形。」


    佐山吸了口氣後繼續說:


    「宣揚成人的正義、散布名為保護與安寧的自由的崇高美國啊,給我仔細聽好——那架機龍就在真實之中,就在惡魔附身的少女和不良少年所尋求的真實之中。」


    佐山垂下視線。


    羅傑擺在桌上的信封旁,有一隻小動物。


    貘已舉起一雙前腳,準備展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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