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親近


    卻由於誤判彼此距離


    造成遙不可及的關係


    ●


    眼前有條黃昏斜陽灑落的馬路。


    那是穿過住宅區的東西向單線道,幾乎沒有車經過。夕陽已經偏紫,喚醒一盞盞路燈。


    在這條路上能聽見的,隻有從東側巨大學校傳來的聲響。那些鐵鎚與金屬帶來的喧囂,反而讓道路顯得格外寧靜。


    兩道人影,漫步在閃爍得就像要熄滅的路燈下。


    他們是兩名少年,一個穿西裝,一個穿學生製服,朝西方那片所剩無幾的紫光走著。


    西裝少年和他頭頂上的小動物一起看向身邊的製服少年。


    「——我們好久沒去田宮家了呢,新莊同學。」


    「嗯……就是說啊,佐山同學。自校慶前忙著處理『軍隊』的攻擊以來,就沒有去過了吧?隻有通電話或路上經過而已。」


    新莊嘴唇碎動,似乎正數著過了多久。


    「……我也已經一個半月沒聽遼子小姐說笑了呢。」


    「我怎麽一點也不覺得那是故意說笑……」


    「是喔,你對遼子小姐挺了解的嘛,佐山同學。」


    新莊以懷疑的眼神刻意諷刺,但佐山無動於衷,深深點頭道:


    「現在的我,對新莊同學的了解比遼子更多喔。」


    「好啦好啦。」新莊點點頭斬斷這話題,眉間卻怱地一垂。


    「真的沒問題嗎,佐山同學……我們是要去田宮家查資料的吧?」


    「是啊。以前我和媽媽一起生活的那個封鎖房間裏,應該還有些和過去相關的東西。今晚去關西前得在衣笠書庫集合,不過我還是想先進去看看。」


    提起母親的佐山盯囑般地說道,表情有些僵硬。


    新莊發現佐山不再開口,便稍稍貼近對方。


    「……一起加油吧?」


    像這樣特地為他打氣,算不算是自己的義務呢?新莊不禁心想。


    佐山跟著點頭,視線轉向新莊抱著的黑色資料夾。


    新莊不解地回看,隻見佐山盤起雙臂。


    「……其實沒什麽。新莊同學,你現在寫的小說,有任何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這是為了轉移話題而問的。


    就是明白這點,新莊才略為猶疑地搖搖頭。


    「……嗯,不必幫我了啦,佐山同學。我現在幹勁十足喔,嗯。」


    新莊微笑抱緊胸前的黑色資料夾。雖想盡量將話題從過去岔開,說的話卻沒刻意矯飾。


    「怎麽說呢,在這麽忙的時候也許有點不太合適……可是我真的停不下來。該說是想寫得不得了嗎……呃,筆電一借來就打個不停,而且——」


    新莊一時不知如何形容內心的激情,十指分分合合地說下去:


    「連上課和準備年終慶的時候啊——我也滿腦子都是該怎麽開頭才引人入勝呢。」


    #插圖


    「嗯,同伴死而複生、溫泉旅遊或小卒變英雄之類的怎麽樣?」


    「那、那也太老套了吧!」


    「那換成同伴複活不了、打死不去溫泉跟小卒成不了英雄呢?」


    「……有種一開始就冷掉的感覺。」


    新莊「嗯~」地尋思,鎚打聲卻令他不經意抬起頭來。


    背後逐漸遠離的學校,傳來學生們替年終慶做最後準備的聲響,但他們並沒有份。


    新莊看看身邊的佐山。他一如往常地麵無表情,這也就代表比起年終慶——


    ……完成我們該做的事更重要,對吧?


    總是這樣羅。新莊心想。


    於是新莊再度輕輕懷抱資料夾。


    「對了。」


    新莊在表情中摻入一絲緊張,抬望佐山。


    「剛剛離開學校時,出雲學長不是打電話來嗎?」


    「是啊。」


    佐山點頭說道:


    「他似乎是說禿頭來了禿頭惱羞禿頭打輸了呢……不知道其他人聽說了沒?」


    ●


    輕柔的音樂,包覆著貨架上陳列的商品。


    這樓層並不高,光線柔和,架上紅藍綠各色錯落。


    商品擺放密度相當高,不少女性拿上拿下,但有個角落冷清了點。


    一名少女站在人跡較少的貨架間,表情嚴肅地比較商品。


    她輕搖輕晃那頭金色短發,從繡上「希歐·t」的運動外套中伸出手來。


    「一樣都是擺在馬桶水槽裏就行的清潔劑,這個『擺著馬桶香噴噴·法式濃湯』和新出的『擺著馬桶香噴噴,香甜辣醬』哪個比較好呢……」


    看看價錢,兩樣都是一九七圓含稅。


    希歐板起臉看著他們,蹲下裹有緊身短褲的腳。


    「要是原川大哥看到黃色或紅色的水衝出來,絕對會嚇一大跳……」


    希歐曾買過夜光漆版本,卻被打工夜歸的原川半夜拍醒拖進廁所,要她摸黑衝水看看,不衝則已——


    ……想不到會在黑暗中亮成那樣……


    馬桶和白天完全兩樣情,讓希歐受到不小震撼。


    聽說那是為了增加夜間射擊辨識度而開發的,不過該商品已不在架上。


    看看貨架,上頭還有「麻婆豆腐」跟「反璞歸真牛乳」,這兩種又會衝出怎樣的水呢?


    希歐的心才剛因期待而升溫,身邊就多了雙穿黑皮褲的腳,抬頭一看——


    「啊,原川大哥,你是來接希歐的嗎?」


    「我是來阻止你又買些鬼東西回家的,希歐·山德森——東西放下。」


    希歐「唔」了一聲,將濃湯和辣醬擺回架上,把大眾口味的哈密瓜汽水放進購物籃。


    她站直雙腿,將籃子交給原川,拎起擺在一邊的學校體育用品袋,兩手穿過提帶直背起來。


    「就照白天說的,今晚用五百圓解決晚餐吧。在白菜鍋裏加點豆腐怎麽樣呢?」


    「……白菜也漲價了呢。要是我能再——」


    「不是說好別那麽說了嗎……?」


    希歐苦笑著說:


    「原川大哥從ucat賺的錢,並不全是希歐的升學資金呢。我會以公立學校——」


    「聽清楚了,希歐。選擇愈多愈好,如果你要上公立學校,到時再還我錢就行。而且我如果沒把你照顧好,會有一大票人排隊找麻煩。」


    「是這樣嗎?如果可以上私立學校……」


    我就要上原川大哥你們的學校喔?但希歐沒說出口。


    說了可能遭到拒絕。


    因此希歐沒說下去,原川也沒作聲。


    就這樣過了片刻——


    「————」


    原川提著購物籃默默轉身,走向食品區。


    希歐趕緊移步跟上。原川看似以留下她離去代替拒絕的樣子,令她步伐急切。


    她原想接過原川手中的購物籃,然而——


    「…………」


    還是作罷。


    她閉上眼,將到口的話往肚裏吞。


    下一刻,希歐默默睜眼,聽著天花板喇叭流出的音樂,並就此以一段樂句的時間來到原川身旁,再順著下一段樂句——


    「……還有兩百圓能用,來看一下肉吧?」


    抓起購物籃另一個提把。


    抬頭一看,原川也自墨鏡後方投來目光,並且輕輕點了頭。


    兩人共


    提一籃走向肉品區,已經開始的折扣時間讓該區擠滿人潮。


    不知怎麽回事的希歐好奇地觀望,背後忽然傳來聲響。


    手機響了。電話在背上的手提袋裏,不過提帶緊束著她的盾,不易脫下。她將手伸到背後,想拉開拉鏈,可是——


    「呃,這個,奇怪?嗯,啊!呃……呃!」


    「你一個人在跳什麽扭屁股舞啊,希歐·山德森?你發病了嗎?這樣啊,我知道了,別靠近我。」


    「好、好過分……!好了啦,原川大哥!手機……那、那個,從包包裏——」


    原川直接伸手拉下袋側拉鏈往裏一探,卻在呆立約兩秒後眉頭一歪:


    「——呃啊?」


    「……呃啊?」


    希歐也皺眉反問,隻見納悶的原川仍舊將手插在袋裏。


    「希歐·山德森,你在袋子裏放了什麽難以形容的東西嗎?」


    「咦?沒有啊,裏麵隻有今天烹飪課作的杏仁豆腐——怎麽跑出來了啊!」


    「不知道是哪個笨蛋把一直都橫擺的袋子豎起來背喔?」


    希歐想了五秒,才低下頭舉起一隻手。


    視線上方傳來歎息。還以為又要吃拳頭了——


    「給你三百圓,重做一個吧。」


    碰觸額頭的卻是另一種硬物。


    睜眼一看,眼前是通話中的手機。


    於是希歐接過手機,抬頭看看原川,解下頭巾擦手的他一臉唏噓。


    「真的能花到三百嗎?明天早餐沒問題嗎?」


    「那種錢我還花得起。話說你就別把必要的生活經費算得那麽具體了,否則我身邊的目光會愈來愈冰冷,希歐·山德森。」


    「啊,知道了。」


    希歐點點頭,將手機湊到耳邊。


    「喂,我是希歐·山德——原川大哥,你怎麽把擦過手的頭巾塞進人家的包包呢!啊,抱歉,呃,請問哪裏找?」


    『啊……你們在忙?我是風見啦。』


    「?有什麽事嗎?今天集會的時間應該還早吧?」


    『是啊,嗯……』


    風見話說得不太幹脆,過了幾秒——


    『覺好像打贏波德曼了。我現在要去ucat的醫院一趟,再和覺一起回學校——你們自己也要提高警覺,知道嗎?』


    ●


    風見在昏黃的街道上,騎著失寵已久的越野腳踏車。


    那是她邂逅出雲前的主要交通手段。車子在停車場晾到積了層灰,讓她心生歉意。


    會和出雲碰麵,也是拜深夜時騎著它四處溜達發散白日累積的壓力所賜。


    回想往事之餘,風見一手抓著握把,對另一手上的手機說:


    「這個嘛,覺隻是有點肌肉拉傷,沒什麽大礙——我是這樣想的啦,思,還是得看檢查報告才知道。」


    街道右方為田地,左方為住宅區,直走下去有個十字路口,田隻到那裏為止。


    原川的聲音忽然從手機彼端傳來。


    『……所以說其他g真的被「軍隊」給煽動了吧。』


    真機靈。風見暗自讚道,並決定長話短說。


    「應該還會有人會像波德曼那樣倒戈,小心一點吧。」


    這句話之後有著些許空白。當風見猜測原川會想些什麽時—


    『——不過大樹老師還是像平常一樣嘛。』


    「說的也是。」


    風見表示同意。


    「大樹老師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ucat的一分子了呢,希比蕾也是,真是感激不盡。」


    『是啊……她們自己要考量的也不少吧。我會注意其他勢力的。』


    「考量」一詞讓風見有些掛意,但希歐的話讓她沒問出口。


    『那個,佐山大哥他們沒問題嗎?』


    「那一隻的問題一直都很大——盡管放心吧。」


    說完,風見看看四周,看看被冬季冷空氣填滿的夜景。


    右方寬廣田地上的寬廣夜空,已布上星光。


    風見的視線不禁定在某一點上,皺起眉說:


    「……不管怎樣,我們和他們這些與概念核有關連的全龍交涉部隊成員,身邊都潛藏著危機。其中敵人特別容易找上門的……的確就是佐山他們。」


    「他們兩個現在在做什麽呢?我剛剛……」


    『剛剛?』


    「嗯。」風見忽然停下腳踏車,望著右方夜空中的某一點。


    「不知道,大概是眼花了吧,我剛看到空中有個怪東西飛過——是一隻白色的紙鶴。」


    ●


    眼前是一條陰暗的走廊。


    隻容得下兩人錯身而過的狹窄走廊。


    抹了一層石灰的牆上沒有窗口,唯一的照明來自遠端轉角的天花板上。


    緩慢的腳步,將走廊的木質地板踏得嘎吱輕響。


    燈光之下,映出了足音之主——三人份的影子。


    領在前頭輕步行走的和服女子開口道:


    「不過,遼子姊姊還真的嚇了一跳呢。少主這麽久沒來,一來就要打開以前那問房,還帶著小切一塊兒上門……」


    戴著眼鏡的嫣笑轉向背後,看著西裝少年和半步後的製服身影。


    西裝少年佐山在跟隨遼子之餘,也出聲回答:


    「——我隻是……覺得自己應該能再看它一眼了而已啊,遼子。和新莊同學的生活,也是讓我能踏進那兒的理由之一呢。」


    「這樣啊。」


    新莊看著遼子轉過頭去,並聽見她的聲音從和服背影另一頭傳來。


    黑暗中的背影所言為——


    「小切……你找到媽媽了吧?」


    這出其不意的問題讓新莊背脊一顫,吞了口氣才回答:


    「是的……她叫做新莊·由起緒。」


    「這樣啊。」


    遼子的背影稍微點頭。


    「果然沒錯……我就是有那種感覺。」


    這句話的語氣讓新莊無言以對,之後——


    「小切,你知道嗎?」


    「什、什麽事?」


    被突然這麽一喊,新莊又不由得一顫,同時遼子說:


    「尊秋多學院的操場西邊啊,有很多畢業生留下的手印……由起緒小姐的手印也在那裏麵喔——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我第一次聽說。」


    「這樣啊。」


    新莊從這句話的口吻感到些微喜悅。


    「謝謝你……遼子小姐。」


    「沒什麽沒什麽。畢竟遼子姊姊不是尊秋多的畢業生卻知道那麽多,總覺得好像有點虧欠嘛。還有……」


    遼子頓了一下說道:


    「我隻是想幫小切過得更好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她轉過頭來,鏡片後那對帶著笑意的雙眼看了看佐山和新莊。


    「到裏頭去吧——讓我這個多少知道一點過去的遼子姊姊為你們帶路。」


    佐山在狹窄的走廊稍稍側向一邊,彷佛想讓新莊看見遼子的笑容。


    這個動作,讓新莊和遼子的視線完全對上。


    之後,遼子停下腳步,略帶寂寞地說:


    「小切,你知道嗎?其實啊,遼子姊姊以前是個很討人厭的女生喔。當年我因為沒有朋友而心生怨恨,卻不去改善自己,還出於自尊心作祟而不願靠近別人,隻會在暗地裏埋怨。就這樣過了一段時


    間——」


    遼子說道。


    「結果,大家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從我身邊消失了。」


    竄出口中的話,表白了自己曾被拋棄的過去。


    對此,新莊趕忙說:


    「——那、那不是遼子小姐的錯吧!在關西大地震……」


    「可是遼子姊姊真的很後悔……為什麽不讓大家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麵呢?不過,那種想法也是在怨恨之後才產生的就是了。」


    遼子苦笑道:


    「要是沒有由起緒小姐,我們……淺犧先生、諭命小姐和我這種人之間那家人般的關係,就不會變了。」


    從遼子接連拋來的話中,新莊感受到其言外之意。


    這句話所表示的人際關係,透露出某個事實。


    「那個……」


    新莊有點猶豫,看著麵前佐山的背影。


    「我的媽媽和佐山同學的父母……是怎樣的關係呀?」


    新莊刻意挑選用詞,不讓自己妄下結論。


    遼子回答了。表情不是苦笑,卻有些難過。


    「由起緒小姐和淺犧先生的手印是排在一起的……諭命小姐的還隔了一個呢。」


    新莊發現佐山稍有動作,右手按住了左胸。


    但是,她也看見遼子閉上了眼,無視佐山的變化。


    不僅如此,遼子還略為板起麵孔說:


    「少主——要對自己的父親更有信心!」


    遼子睜開了眼,堅定地看著佐山,再看看新莊。


    「畢竟淺犧先生還是選擇了諭命小姐。盡管那是在由起緒小姐忽然失蹤,又寄信說自己結了婚以後的事,可是遼子姊姊相信——諭命小姐在淺犧先生心中並不隻是個遞補人選。」


    所以——


    「既然遼子姊姊都這麽想了,少主的信心就得更為堅定,不是嗎?」


    新莊沒作反應,因為佐山才是問題的對象。


    她隻是看著遼子擠出微笑,緩和表情。


    遼子因此閉上眼輕輕聳肩說:


    「小切,不用緊張。遼子姊姊不會變成你和少主之間的由起緒小姐。很久以前,遼子姊姊在少土小時候曾那麽想過,但我已經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了。」


    她輕笑幾聲。


    「因為責任什麽的太麻煩了嘛。」


    有個聲音回答了那自言自語般的話。


    佐山靠著左側牆麵站著,聲音傳進新莊耳裏。


    「看來我讓你費了不少心呢,遼子。」


    佐山將身體從牆上挪開,站到新莊麵前。


    新莊這時看的,是佐山垂下的右手。


    方才還按著左胸的手。


    新莊以自己的手指緊緊包覆那微顫的手,彷佛想將力量分給他。


    接著她看向前方,和佐山一起將視線送向微笑的遼子。


    「遼子小姐,請問——」


    「嗯?什麽事呢,小切——如果想找地方動手術好和少主在一起,遼子姊姊現在就能幫你預約喔?要不要在這裏就幫你做胯下麻醉?」


    新莊急忙用空著的手對伸手入懷的遼子搖了搖。


    「我、我現在沒關係啦,不用為我擔心!」


    「——咦?」


    看到遼子眉心一揪,新莊才發現自己失言。


    的確,上回到堺市去時,運時段的身體已能確實作用,然而——


    ……遼子小姐還不知道我的性別會變啊!


    新莊正焦急地思考該如何圓場,遼子卻似乎已對這番失言做出解釋,表情比他還慌。


    「咦?不會吧,小切,想不到你這麽大膽!少主?該不會小切是想自己做個了斷吧?還是物理性的!」


    「不是的,遼子。新莊同學想說的是——手術都是屁,人體改造實在粗野到了極點。」


    「咦!那麽小切要維持現在這樣,把各種不可能化為可能嗎……!」


    遼子被自己的話嚇了一大跳,但表情立刻穩定下來,雙手指向新莊。


    「——就是這個!」


    「什麽這個啊,遼子小姐!佐山同學也別說那些會讓人誤會的話啦!」


    「放、放心吧,小切!隻是想法一八〇〇度轉變了嘛。」


    「……那隻是轉了五圈回到原位而已吧,遼子小姐。」


    遼子皺起眉,望向陰暗的天花板,嘴裏數著些什麽,一會兒後——


    「沒、沒關係啦,反正遼子姊姊的數學就是爛嘛!體育還比較拿手一點!」


    ……呃,這種加減乘除還算不上什麽高深的數學吧,而且也沒什麽爛不爛的——


    新莊在心中打發掉幾點吐槽,對唯一比較正經的關鍵字提問:


    「遼子小姐,你的體育成績很好嗎?」


    「嗯,向前看齊和立正稍息都很優秀喔!你看,我這麽愛穿和服,姿勢一定很端正。」


    新莊連應聲的力氣都沒了,隻是拉了拉佐山的手。


    佐山也識時務地說:


    「遼子,趕快帶路吧。」


    「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聊得太正經了,所以想緩和一下場麵。」


    遼子趕緊轉身向前走去。


    見到她輕盈地在轉角右彎的儀態,新莊才鬆了口氣。


    接著聲音又從狹窄的走廊上響起。


    「孝司最近氣色不錯呢,會不會是戀愛的季節又要到啦?」


    「你說孝司?」


    新莊對佐山口中的訝異感到認同。


    但遼子卻回答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沒~錯。他最近啊,不知道從哪兒撿回一個女生,看她腳受傷就留在家裏,還說不知道該聯絡誰什麽的就把她關起來……那根本是犯罪嘛。」


    「遼、遼子小姐,隨便把家人當作罪犯實在……」


    「他們差了十四歲耶?遼子姊姊真的覺得這樣不太好。」


    說著說著,腳步已來到走廊底端,這座宅邸邊緣的某間房前。


    遼子站在走廊底端的一整麵木拉門前拿出鑰匙串,卸下微笑看著佐山。


    「少主、小切,你們無——論如何都想看門後的東西嗎?」


    「要怎麽回答,你才會開門呢?」


    遼子隻是微笑不語。


    也沒開門。因此,近似不安的疑念浮出新莊心頭。


    ……她不願意開門嗎?


    疑念讓新莊抬頭看看佐山,而佐山也隻是看著漠然不動的遼子。


    這時,佐山忽然閉上眼、鬆開雙唇,所說的是:


    「新莊同學。」


    被突然這麽一喚,新莊有些吃驚。


    在問出佐山所為何事前,佐山已道出下一句話:


    「聽好——現在得看你怎麽表現了。」


    ●


    「咦?」


    新莊以疑問回答佐山,慢慢轉向遼子。


    ……為什麽是我呢?


    眼前的遼子隻是微笑以對。


    為什麽呢?新莊心想,為什麽會取決於自己的表現呢?


    疑問立即得出答案。


    ……不知道。


    這是當然的,自己可是第一次來到這扇門前啊。


    然而就在理解這點的同時,新莊也有了些頭緒。


    「該不會——」


    新莊恍然大悟地抬起頭,麵對遼子的微笑說道:


    「遼子小姐,既然我都讓佐山同學同意了,就


    開門讓我們看看房裏的樣子吧。」


    「『既然我都讓』?小切,你覺得自己比少主還偉大嗎,簡直像是這個家的主人一樣呢。」


    新莊對做出誇張訝異表情的遼子點點頭。


    「雖然我不喜歡這樣說,不過我相信遼子小姐剛才那些刻薄的話,隻是為了要試探我而已吧?」


    聽見新莊毫不退縮的口氣,遼子改變了表情。


    那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微笑,放心的微笑。


    明白雙方都理解彼此的弦外之音後,新莊繼續說:


    「新莊姓氏的繼承人已經來了……沒錯,遼子小姐之所以不打算和我媽媽競爭,也許就是因為——沒有新莊,要就不會有田宮家的緣故。」


    新莊深吸一口氣又說:


    「開門吧,遼子小姐——因為佐山家當家願意忍受傷痛查看田宮家當家特地封起的過去,而新莊家當家也認為開門時機已到。」


    然後,新莊微笑道:


    「……遼子小姐,謝謝你直到今天都還這麽重視新莊這個姓。」


    這話使得遼子麵上笑意更濃。她一臉滿足地說: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同時,遼子閉上含笑的眼。


    她左右撥袖,帶出一陣輕風,屈身跪坐。


    跪在門前的遼子再次端整姿儀,開口說道:


    「據說前代新莊家家長,於其最後的居所聽佐山老爺說出真相前,對我們田宮家如何起源一無所知,因此……」


    遼子雙手貼地,深深叩首。


    「小女子即為自田宮家前代、前前代以來,首度有幸拜會新莊家後裔之人。」


    吐口氣後,遼子抬起頭來。


    新莊在她的臉上,看見一雙堅強的眼睛。


    新庒也回看那雙眼,彷佛想逼回她的視線、答覆她的心念。


    之後,遼子就像是認可了新莊的反應般,一個點頭後正襟危坐地說:


    「——新莊家的當家,請盡管吩咐。」


    接著她看向佐山。


    「少主——前代家長諭命小姐雖是在iai服務,卻甚少向我等提及職場生活。然而……她從不晚歸,還曾經提過一件事。」


    「那是……?」


    「回少主的話……據諭命小姐所說,她工作的地方似乎設有一個名為『書房』的場所。」


    新莊見到佐山的眉頭因「書房」一詞而略皺。


    一個半月前,佐山踏進衣笠的住處,發現了他的地下書房。


    ……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房間嗎?


    想歸想,在這當下仍得不出答案。


    於是新莊用點頭打消疑問,看著遼子。


    遼子也點頭示意,展露笑容。


    「好啦——真正的遼子姊姊就是這樣子喔,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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