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接受我的測試吧


    試試你的決心


    試試你忘了什麽


    ●


    兩道腳步聲在通道上走著。


    光線陰暗。


    雖說是通道,立在兩旁的卻不是牆壁。


    這是條由許多隔板和機械所圍出的通道。


    馱著腳步聲的通道上,隻有緊急照明的微弱燈光。


    一道聲音走在前頭,另一道晚了幾步。


    前頭的是啪嚏的涼鞋聲——


    「地下六樓的空氣怎麽樣啊,龍司——其實我也是沒多久前才第一次進來這裏就是了。」


    後方的腳步聲——飛場在聽過這男子的問題後,將環顧周圍的視線轉向前方。


    「啊,這個……我好像來到很不得了的地方了呢。」


    穿著藍色運動外套的飛場,搔搔綁著頭帶的頭說道:


    「而且替我帶路的人,還是鹿島先生呢。老實說——我還在想是因為概念核被搶,要被臭罵一頓了呢。」


    「哈哈哈,那種事我已經交給風見他們處理了,連攝影許可都給了喔——大概會因為暴力而被列為15禁吧。」


    「這種發展也自然得太殘忍了點吧!」


    「冷靜一點啦。」


    鹿島說了件不可能的事,然後——


    「……不過呢,我對這裏也沒熟到足以當個向導,隻是在這條大概是主通道的路上走過幾遍而已。旁邊的——就是未完成的概念創造裝置。」


    飛場點點頭。


    過來一趟——聽見這句話隻是三十分鍾前的事,相當突然。


    在那之前,自己都待在ucat地下的醫務室裏。


    自己和美影好像是在昨晚遭受龍美襲擊後不久就獲救了。


    這樣的推論,也是在治療結束後才得出的。


    醫師表示,飛場受的傷平均分布於全身,以被武神毆擊、打趴在地的傷勢而言,算是相當地輕了。


    所以,醫師對他全身施予療符及藥物處理這些傷勢。


    半天下來,除了沉積在全身的倦怠感之外,幾乎所有的傷都痊愈了。


    ……然而問題……


    在於美影。


    她正躺在醫務室深處的個人病房中,接受集中治療。


    主要傷勢為右手的骨折,以及胸部的穿刺傷。


    醫師說過,她右手的骨折已經做過細致的處理,將會在今晚完全愈合。


    這是指對自己的處置粗糙多了嗎?但重點不在那兒——


    ……胸口那一刀……


    美影胸口的賢石已經不在那裏了。


    正確說來,是掉在馬路上了。賢石已裂成兩半,失去光芒。


    女孩仍在療傷當中。她的傷勢算是比飛場輕,頭部也沒受傷。照理來說,應該會比飛場更早恢複意識才對。


    但美影還沒醒來,腦波如睡眠般和緩、穩定。


    ……就像沉睡中的機械一樣。


    雖害怕她會一睡不醒,但飛場無能為力,隻好甩甩頭拋在腦後。


    甩開不安後,飛場望向前方,看著鹿島領路的背影。


    「……請問,我們要走到哪裏呢?」


    「就快到了。對了——你知道這附近放的是什麽嗎?」


    鹿島邊走邊問,飛場也邊走邊側首。


    處於黑影中的機械,看起來全都相當老舊。但是,那也僅限於外觀而已。


    每個都是從未見過的機器,控製台與管線重重相連,組成用途不明的機械。


    不久之前,他發現自己一直以為是牆的物體,原來是種數百公尺長的巨大儲存槽,並了解看似狹窄的這裏其實是個莫大的空間。


    飛場沒有拉直打歪的脖子,直接問道:


    「都是創造概念的設備吧?不是這樣嗎?」


    「剛剛佐山他們拿到瓦姆納比後打了通電話過來,內容你也聽到了吧?就是這裏有那樣的設備,卻沒有建造完成的原因。」


    「是啊……」飛場隨口回應一聲,動腦思考。


    佐山的確在不久前做過定時回報,並分享了在出雲ucat地下所見到的過去。


    「是因為新莊學長的媽媽留下了經過竄改的資料吧?所以出雲ucat地下才有毀損的設備,然後low-g的人們……隻能對假的資料乾瞪眼?」


    「佐山他說——新莊,由起緒小姐可能是不忍心見到概念被製成殺人兵器,所以才會於前往top-g時改動了自己的理論——為了不讓概念創造用在戰爭上。」


    鹿島吐口氣,抓抓頭說:


    「據說,新莊,由起緒小姐是想在top-g建立能容納low-g的地方,所以——」


    「就算是為了和平,對被騙的人來說打擊還是很大吧。」


    飛場知道佐山和新莊的校園生活,也知道他們的父母同樣在自己的學校共度了三年時光。


    ……被走得這麽近的人騙,一定很不好受吧。


    不過出雲學長和佐山學長也會彼此騙來唬去的啊。


    大概是一樣米養百樣人吧。接著,飛場想起了在衣笠書庫的過去中見到的新莊,由起緒。當時她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像是個會和「欺騙」這種字眼扯上關係的人,而這種感覺,也讓飛場覺得女性真的是自己的弱點。


    「她還真狠得下心呢……」


    「就是啊。」鹿島深深點頭,停下領著飛場的腳步。


    「現在……」


    飛場在鹿島搔頭提詞時來到他的身邊。


    在鹿島背影後的物體是——


    「這個鐵床是——」


    「看得出來這是什麽嗎?」


    飛場「呃——」地想了一會兒,陷入沉思,接著再想十秒才拍手說道:


    「嗯,這是新型的sm台吧?」


    「哈哈哈——飛場,你真的是全龍交涉部隊的人呢。」


    「嗚、嗚啊,我被混為一談了!」


    鹿島對大叫的飛場露出微笑,搭著他的肩說:


    「不要那麽在意嘛,大家還是會認同這樣的你呀——隻是會保持距離而已。」


    「這樣誤會根本沒解開嘛……」


    「沒關係、沒關係啦。」


    鹿島點點頭,看著眼前長約兩公尺的鋼鐵床板說:


    「聽好羅?雖然時間不長,不過這裏也曾在製造概念創造裝置期間,用來充當過概念核的保管庫,並一直保持當時的模樣,也就是說——」


    鹿島伸手輕拍眼前的鐵床,拍出幾下金屬聲。


    「這張床,跟過去用來封印八叉的荒王艦橋上頭那張相同——一開始,美影是在這種床上沉睡的。」


    ●


    飛場靜聽著鹿島的話。


    「新莊·由起緒小姐,應該是以沉睡在這張床上的美影所逸散的概念反應作為基礎,解析了3rd-g的概念,而且——」


    而且——


    「飛場·龍一先生希望帶走成為概念容器的美影,作為參加ucat攻擊行動的條件——會不會是這樣呢?」


    「————」


    見飛場沒有回答,鹿島轉過身去,扶著鐵床說:


    「如果真是那樣,那你覺得你父親為什麽要帶走美影呢?」


    「這個……鹿島先生,你知道嗎?」


    「不知道。」


    鹿島的頭越搖越低,不過——


    「但我覺得我懂——好歹我也


    是個父親嘛。」


    「……所以是跟拍片有關嗎。」


    鹿島忽然板起臉來,皺著眉說:


    「飛場,現在可不是說那種話的時候喔——如果想要聊拍片,一定要在更好的環境裏聊。你看,像這裏光線就很差,回音也太嚴重了。」


    「嗯,好像是耶。抱歉,可以切回正題嗎,那感覺不怎麽重要。」


    「你是不是從不認真聽別人說話啊!」


    飛場「嗯嗯」點頭,盡量沉住氣。


    「我好想找個時間看看鹿島先生拍的影片喔。」


    「嗯!」


    鹿島立刻將頭重重往下一頓,喜形於色的他又輕拍了鐵床幾下。


    「我想,你父親是為了保護美影這個人,而不是概念核。」


    「可是我爸還是在那場戰鬥中死了……」


    「不過那時候你已經出生啦。」


    鹿島轉向飛場。


    「因為同樣是為人父母,所以我大概也能了解——有個孩子能托付未來所代表的意義。」


    兩眉平展的鹿島正對著飛場說:


    「你有保護到父親交給你保護的人嗎?如果是我,絕對不會把晴美托付給一個保護不了她的男人。那麽,你是怎樣的男人呢——是不是沒能保護美影啊?」


    「我……」飛場握緊雙拳,深吸口氣。


    他當然明白自己的失敗。


    當他的思緒就要沒入後侮之中時,鹿島說了令人意外的話。


    「你想要能夠保護他人的力量嗎?」


    「……咦?」


    飛場揪起了眉。


    鹿島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


    「……那、那是要給我什麽裝備嗎?比如最強機殼劍神誅滅殺之類的!」


    「不對不對,我們沒時間做那種東西,也沒有給你裝備的打算。你現在需要的是——」


    鹿島淺笑著說:


    「讓你本身變得更堅強才對吧。」


    他的語氣輕鬆,說的也很簡單。


    「什麽嘛。」飛場發現自己空歡喜一場,肩頭垂了幾分。


    「能那樣子就好羅……」


    要是辦得到,就不會輸給龍美了。飛場不禁想——


    ……要怎麽做才能變得那麽強呢?


    自己和美影共同操作的荒帝,已經是最高層級的武神。


    但就個人來看,自己和美影根本贏不了龍美。


    由此所能得出的事實是——


    ……今後要是過上美樹姊等級的對手,我就保護不了美影了……


    浮上心頭的結果,讓飛場咽下苦澀的口水。


    這時,鹿島深點著頭說:


    「我很了解你在擔心些什麽。事實上你——剛剛在想下流的事吧。」


    「才、才才才沒有這種事吧?」


    「……那個,為什麽最後會變成問句呢?」


    「這、這個……」


    飛場頓時亂了手腳。明明自己很嚴肅地看待這件事,為什麽還會回答得這麽沒自信呢?


    「說、說不定是我在無意識之中讓某種思春期技能覺醒了呢。也就是說因為心一直保持在炮擊型態,所以我沒辦法相信這樣的自己……!」


    「原來如此。」


    鹿島推高眼鏡。


    「——可以跳過這段嗎?」


    「說得也是。」


    兩人肩膀同時一軟,歎了口氣。


    傾刻之後,鹿島抬起臉。


    他搔了搔頭,再度開口:


    「對了,你想不想稍微修行一下呢?」


    「修行?」飛場也抬起頭來。


    「ucat該不會有三十六房或木人巷之類的東西……吧?」


    「是沒有,不過現在有實驗當中的人格改造室喔。那是應大多數人要求,專門建給大城全部長用的。」


    「是喔,我好奇問一下,用了以後會變成怎樣啊?」


    「完全不能動。」


    「那是把人格以外的部分給直接改造了吧!」


    「好啦好啦。」鹿島苦笑回答。


    「言歸正傳,你想變強嗎?」


    「這——」


    該怎麽說呢。可是飛場沒有如此含糊回答,先將手伸進了褲袋。


    裏頭有兩片石塊。


    那是促使美影進化的賢石,但是那已經碎裂,不再發揮效果。


    他握起了那兩片硬物——


    ……如果要讓這種事不再發生——


    「——是的。」


    飛場反射性地回答,接著——


    ……啊。


    自己竟會回答得如此直率,實在令人錯愕。


    雖然自信不足,但自己仍有非變強不可的理由。


    一想到昨晚隻能抱著美影倒在路邊的自己,飛場也跟著再次認同自己的答案。


    自己的確想變強。


    鹿島「嗯嗯」地點了兩次頭,照實引用了他的回答。


    「『這——是的』……嗎?你腦子的語言中樞是不是出問題啦,飛場?還是你被自己的思考弄糊塗了呢?」


    「不、不要管那個啦,快告訴我該怎麽做嘛!」


    鹿島無視飛場沒好氣的眼神,手插口袋苦笑,表情柔和地看著眼前這名少年。


    「抱歉抱歉,其實你回答得很不錯,說明了你為什麽想得到力量呢。」


    鹿島吸口氣,挺直背杆說:


    「因為我——曾經傷害過心愛的人,甚至一度想放棄自己的力量。直到今天,我都還得說謊掩飾意外的真相。」


    「……咦?」


    鹿島沒有直接回答飛場的疑問,隻是繼續訴說:


    「我很想知道新莊·由起緒為什麽要欺騙她所重視的人呢。飛場,你和我不同,不需要對美影說謊,因此——」


    他接著說出結論。


    「我要給你一個和強者戰鬥的機會——為了變強而戰鬥、反抗,那樣的心態,才是變強的最佳報償。」


    下一刻,飛場聽見了某種聲音。


    那是種再怎麽聽都不會有人喜歡的饒舌歌。


    「——回憶,是那麽地遠~宇宙,是那麽地美~」


    歌聲自顧自地持續著。


    「光束炮,閃閃發光——北半球全滅,一轉眼,來到了,世紀末,可是,暴走族和機車行卻沒死光……!」


    「那、那是熱田先生吧!」


    話一說完,飛場的眼前便突然多了個人。


    飛場沒感到他的氣息,也沒察覺他的移動,因為——


    ……步法……


    「喂喂喂,都猜到是我了吧,怎麽還一臉看到鬼的樣子啊?」


    金色短發男子的一雙銳眼,就在伸手可及的位置低視著他。


    「仔細聽好,我熱田大爺待會兒就要和你玩個兩招。這把……」


    熱田從背後抽出的武器,是一把機殼劍。


    那是把劍身頗細、略帶藍色的白色長劍。


    「實驗型草薙……看來這就是鹿島的最高傑作,可是它好像很不穩定,所以我想試個劍。」


    「試劍?是和我嗎?」


    「廢話。」熱田揪起眉說。


    他他向前傾身,從飛場頭上直往下看。


    「開不開心呀?可以打一場很爽的實戰耶?隻不過輸了會死人而已——而且啊,要是你死了,我們2nd-g就會把這場


    比試當作對於日本ucat隱瞞真相的公開製裁,然後帶著十拳離開日本ucat。」


    換言之,飛場和熱田的戰鬥,將會成為對2nd-g的二次全龍交涉。


    對此,飛場全身略為使力,調整呼吸,接著看向鹿島。


    隻見他雙手抱胸,點頭回應。


    ……要試試看嗎?


    鹿島彷佛正這麽問,讓飛場不禁一顫。


    這一定也是自己期望的結果。


    ……得到絕對能保護美影姊的力量……


    至此,飛場下定決心。


    他按捺著身體因熱田那股強烈氣勢而產生的微顫,直截了當地問:


    「——要是我贏了怎麽辦?」


    這問題改變了熱田的表情。


    他挑高雙眉,同時露齒而笑,用草薙劍脊拍拍肩膀說:


    「很有骨氣嘛,看我一刀砍了你。聽好了,猴崽子——如果你贏得了我,我們開發部……」


    飛場仔細聽著熱田的話。


    「就會盡一切努力讓那個女的醒來,並給你想要的力量。以前封印八叉時曾經承蒙躺在這兒的女人關照,這就當作是回禮——可以吧?」


    ●


    眼前是間白色的病房。


    天花板的日光燈,彷佛要和掩著夕陽而通紅的窗簾較勁似的大放光芒,在室內的人東側和正下方打出影子。


    影子來自兩個人,以及一隻動物。


    其中一人是名製服少女,坐在床沿和窗口間的矮凳上。


    她將筆電置於邊桌上,盯著螢幕進行某些操作。


    少女身邊,有位坐在病床上的女性。


    而動物——草獸則是趴在女性身上腹部一帶的位置。


    以草為體毛的動物,對床上的女性發出了意識的言語。


    『去過、學校了、好多、希歐。』


    「喔?你去過希歐的學校啦?希歐有好多朋友對不對?」


    這話讓操作電腦的少女——希歐聽得羞紅了臉。


    她不知怎地緊張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那、那個,怎麽說呢,就是,都是一些和唯小姐你平常聊的事而已——」


    『希歐、發燒了。』


    希歐這時才驚覺,這明明不是丟臉的事,自己為什麽會臉紅呢?


    ……因為希歐還不習慣聽別人講自己的事吧。


    那些事通常是由希歐自己提起的。她來探視唯時,會聊起許多學校發生的事,唯也會仔細地聽,並挑重點提問,例如希歐感覺如何、有何想法等等。聽完緣由後。如果是好事,唯就會誇上幾句,摸摸她的頭;如果是令人難過的事,則會輕聲安慰,同樣地摸摸她的頭。


    唯這種能讓人感覺受到肯定的聽法,讓希歐相當佩服。若有朝一日自己成為人母,也要像這樣聽孩子說話。


    可是,這些話仍是出於自己的口,聽別人描述自己時依然令人尷尬。


    「怎麽說呢……抱歉,希歐也不知道自己在臉紅什麽。」


    「……是因為聽到別人描述你嗎?」


    希歐點了頭,稍作思考後看著草獸說……


    「雖然說錯了還可以訂正,不過要是說得太誇大,希歐就不知道要怎麽去改,然後會緊張害怕起來……」


    「換言之,會變成一種言語調教呢……」


    『言語調教?』


    希歐花了三分鍾來訂正並阻止垃圾知識流入4th-g。


    之後她歎口氣說:


    「那唯小姐會怎麽想呢?假如你因為別人誇獎希歐而高興,可是希歐覺得那太誇張所以說了些反駁的話……那你會不會對希歐感到幻滅呢?」


    話剛說完,希歐頭上就多了點重量。


    重量——唯的五指探進了她的發叢。


    「假如真有那時候,你會對我說『其實不是那樣』嗎?」


    希歐想了想,過了一會兒後說:


    「……會,隻是希歐也不太希望那樣——啊。」


    最後的驚歎聲,是源於在頭上撫動的手。


    頭皮被使勁搔弄的感覺,讓希歐縮起肩膀、眯起眼睛問道:


    「請問為什麽……希歐說自己沒那麽好,你還……」


    「其實啊,和傳聞有落差並不要緊……如果你把自己在傳聞中的形象擺在真正的自己之前,那才真的會讓我失望呢。」


    「…………」


    撫摸希歐的手逐漸慢下。


    「我喜歡誠實的人喔。也就是犯錯時會老實道歉,做了對的事也認為是理所當然,不會掛在嘴邊的人。」


    「真、真的嗎?」


    唯對抬起臉的希歐點點頭說: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呀?」


    一聽,希歐立刻慌了手腳。


    ……瞞著她的事……!


    很多很多。現在是不是可以說出來了呢?不對,其實那沒有什麽,唯真的想聽那些事嗎?呃,這個——


    「昨、昨天晚上,原川大哥要希歐哪邊涼快哪邊去呢!」


    「哎呀,實在是太過分了——要處死刑羅。」


    「不、不用啦,希歐已經做過很多事泄憤了!人家把原川大哥買的零嘴一個人吃光光,熬夜到很晚,還吃了兩個蛋糕呢!」


    「哇,希歐變成不良少女了!兩個蛋糕的熱量非常高吧?」


    「就、就是說啊!兩個竟然總共有666千卡耶!如果是風見姊姊就得切腹謝罪了!」


    「天啊,希歐真的有夠壞的!已經超越一般水準了……根本是mega不良!」


    「就是啊,希歐真的很壞!已經超越mega變成giga不良了呢!人、人家昨天還偷穿了原川大哥的襯衫,在他的床上躺成大字睡覺呢!」


    「你竟然偷穿我家孩子的襯衫,還在床上躺成大字?」


    「對、對呀,而且是仰躺喔!也就是逆向五體投地!」


    「逆向五體投地!」


    草獸跟著搭腔:


    『早上、希歐、抱緊、棉被、還說著、原川、原川大哥。』


    「呃、對呀,大概有說過吧!不過已經不記得了,應該是夢話吧——!」


    「過關——!」


    唯的手摸得希歐的頭左搖右晃,讓希歐不禁想到——


    ……咦?這好像不是誠實……


    「算是自爆吧……」


    「怎麽可以在這時候冷靜下來呢,希歐?當然要繼續玩下去才行呀……!」


    兩人一獸就這麽握緊雙拳,壓低身子集氣。


    持續三十秒後,唯坐直起來笑著說:


    「哎呀,有希歐陪我實在太開心了,害我對未來好期待喔。」


    「好像做了一件會後悔一輩子的事……」


    『小t、擔心?擔心、小t?』


    「小t?」


    『希歐、在學校、的名稱。』


    這讓希歐又有些害羞,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當成小朋友看待。


    此時,唯似乎已察覺到那小名的由來。她看著希歐製服上的名牌說:


    「原來是這樣啊。像我的是n,念起來就是唯n,很不順口呢……」


    「n」的縮寫讓希歐感到納悶。


    「為什麽是n呢……?」


    說完,提問方和受問方都各自察覺到一個事實。


    對唯而言,那恐怕是她第一次這麽說吧。而希歐——


    ……那是原川大哥過世父親的……!


    不該問的問題讓希歐慌亂起來。


    她急忙左右搖手,擠出微笑。


    「這、這個,我們用『原川』的縮寫好了,所以是唯h——」


    簡直是自掘墳墓。


    唯對因為「h」而僵住動作和笑容的希歐點點頭。


    她以認真的表情麵對麵抱起草獸,並對著草獸說:


    「嗬嗬嗬,希歐太不小心了,竟然因為希歐·山德森寫成希歐·t就把原川·唯當作唯h,以後她要是變成原川·希歐就是h·希歐了呢——」


    『h希歐?』


    「是啊,h鄧恩和h希歐的h組合就要出現了呢……!哇~好h喔!」


    聽見這一人一獸的對話,全身僵硬不動的希歐保持微笑,滿臉是汗。


    ……這一定是神的試煉!對我連續犯兩次錯所做的試煉……!


    但這草獸發出的說話聲,讓這試煉突然間消散了。


    『希歐、覺得原川、很重要嗎?』


    問題的對象是唯,不是希歐。


    『是嗎?唯、希歐、覺得原川、很重要嗎?』


    ……咦?


    草獸麵對微笑的唯,在疑惑的希歐麵前說道:


    『唯、不是希歐、可是、了解希歐。』


    草獸想說的是——


    『那麽,希歐、和唯、都跟4th、很像。』


    希歐不禁「啊」了一聲,因為她發現了4th-g重新交涉的意義和理由。


    草獸不是想爭奪什麽,也不是漫無目的。


    ……他想要知道我們……是不是一個完全的個體吧。


    4th-g世界,是由所有生物和管理者穆可奇共同組成的單一個體。


    對他們而言,所謂的同伴,就是能夠共享意識的分體——


    ……所以能夠信任的人,也必須是意識共通的生物羅?


    希歐不知道正確答案,但4th-g草獸的確對low-g是否能彼此了解很感興趣。


    『希歐、有很多、朋友。』


    接著——


    『朋友、關心、希歐、問她、還好嗎?』


    然後,草獸這麽稱呼希歐:


    『小t——』


    「…………」


    『希歐、不一樣的、名字、小t、可是、還是把她、當做希歐、關心。』


    草獸跟著說的是「不懂」。


    『是怎樣呢?希歐、在哪裏呢?在大家的、哪裏呢?為什麽、明明不一樣、可是還是一樣呢?真正的希歐、在哪裏呢?』


    希歐決定回答這個問題。她按著心口,要說出心裏的感受。


    她麵對著唯和轉過頭來的草獸,以清楚的咬字簡單明了地說:


    「希歐就在這裏呢。可是——」


    希歐露出微笑。


    「希歐也不在這裏。」


    ……咦?


    希歐覺得自己說了些奇怪的話。


    但是,她相信那是事實。


    很久以前,麵臨戰鬥的希歐做了個抉擇。


    她回想著過世的母親等人,還有他們所托付的期望,並在重要的人們啟發下選擇飛翔。


    盡管現在沒必要想起故人,但她依舊這麽做了。


    ……雖然他們不在了,但還是存在呢。


    於是希歐對唯這麽問:


    「唯小姐,希歐在你眼裏是怎樣的人呢?」


    「這個嘛……」唯抱起草獸,轉向自己。


    「我眼中的你啊,就跟你眼中的是一樣的呀?我相信你很重視我家鄧恩,就算被丟下也仍然信任他……他就在你的心裏呢。」


    『每個人、都在心裏?每個人都在、每個人的心裏?』


    「對呀。」唯回答道。她放下草獸,摸摸他的頭。


    「你也在我們的心裏喔,所以你……也是就在這裏,但也不在這裏。」


    『一樣!』


    草獸豎起體毛,搖著身體喊道:


    『唯、一樣、希歐、一樣、原川、一樣、希歐、小t!』


    純真的意念讓希歐點點頭,開心的草獸也跟著搖擺身體。


    『希歐、一樣、佐山、一樣、新莊——』


    「這、這個嘛,如果和這幾個人比,應該還需要一點小小的訂正——!」


    見草獸納悶地歪頭,唯苦笑著說:


    「希歐真的好可愛喔,我家兒子就拜托你照顧羅。」


    唯接著說出令人意外的話。


    「就告訴你一點我丈夫的事吧……朋友今天應該不會阻止我才對。」


    透進窗子的暮光已經比早先更弱、更暗了些。


    搖動的窗簾,告訴希歐窗子已在不知不覺間打開了。


    可是出現在窗邊的並非往常那種紙鶴,而是一張紙。


    「herrlich(說得好)……」


    唯拿起留了言的白紙說道:


    「看來那孩子今天是不會回來了呢,然而那應該不是打工吧……不過,你知道他為什麽有了ucat的工作後,還是要到基地去打工嗎?」


    「不知道……」


    希歐搖搖頭,看著苦笑的唯又看了看手上的紙。


    「說得好。」唯喃喃地說。


    「……那孩子,隻是不想忘記小時候住在基地的時光罷了。」


    希歐明白自己不必詢問原因,因為唯很快就會告訴她,而這股自信的來源則是——


    「能請你……讓我變得跟原川大哥一樣嗎?」


    「可以呀,聽我說點故事吧。我想那孩子,一定也是想讓自己知道的比現在更多,才出這趟門的呢。所以,我也要把能說的都說給你聽。」


    唯嚴肅地看著希歐。


    「這都是為了讓希歐成為h希歐……!」


    ●


    意識以「明確」一詞的麵貌清醒過來。


    有時是因為光,有時是因為意識的頓悟,而這次是屬於前者。


    白光,從水泥天花板上日光燈打下的光。


    原川的眼正對著這樣的光。


    「…………」


    為什麽會像這樣對著光看呢?意識稀薄的原川如此自問。


    能看到天花板,就表示自己看著上方,可是頸部並未感到負擔。


    ……所以我是躺著的?


    身體也確實感覺到當前姿勢正是如此,而這讓原川想到的是——


    「我怎麽會躺著……」


    才剛這麽說——


    「啊,您醒來啦?」


    聽見耳熟的聲音,使得原川想坐起身來。


    接著,他便感到一陣全身受到某種衝擊而幾乎碎裂的痛苦。


    「————」


    「啊,雖然您的骨骼已經愈合了,不過肌肉還沒適應,隻是拉直並固定起來而已。如果您勉強彎曲肢體,很可能導致全身骨折喔。」


    「……!」


    但原川依然硬逼自己坐起。


    頭發散亂的他「呃啊」地吐了口氣,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


    麵前有個人影,那是——


    「你叫做羅傑沒錯吧……這裏是美國ucat嗎?」


    「tes,這裏是橫田基地地下的美國ucat醫務室。」


    「這樣啊。」原川想點頭,但汗腺卻早一步反應。


    汗水有些濃


    稠,就像是身體因動作扭曲而擠出的一樣。


    盾部以下的整條手臂都抖個不停,手指也出不了力。背脊僵直,彷佛被彈簧拉著,隨時會向後倒去似的,得靠腹肌硬撐才能保持坐姿。


    全身各處關節都像是被釘死般僵硬,就算隻動一根手指頭,也得確實地使勁牽引相應肌腱才辦得到。


    然而,原川還是挪動了身體。他「唔」地繃緊腹部,緩慢且確實地拉動右腳,想藉著床邊扶手從右側下床。


    「……您的脾氣還真硬呢。」


    原川沒有心思去聽這些話。這些動作就讓他費煞心神,因此到現在才發現床兩旁都拉起了白色簾幕。


    自己現在穿著住院袍,旁邊籃子有些可供替換的衣物。


    他穿上牛仔褲、脫去住院袍,接著注意到羅傑的視線。


    「你對男人的身體有興趣嗎?」


    「並沒有,我隻是覺得您鍛鏈得很結實而已。」


    真是無聊。原川心想。


    若必須獨力生活,每個人都會不得不這麽磨練自己吧。


    ……可是……


    一想到身邊有個人並不是這樣,身上的多餘力氣也跟著消散。


    這樣的感受,讓肢體忽然能確切做到想要的動作,隻是仍有些笨拙。


    「好冷啊……」


    汗水在這一刻急遽冷卻下來,表示身體已不再出汗。


    穿衣服不該拖拖拉拉,於是原川動手穿上皮外套,但途中——


    「我還以為要躺上半天呢。」


    「你是拿哪種小鬼做參考啊?如果是普通軍人,那麽美國ucat的水準可想而知。」


    「老實說,那是我自己的經驗。」


    「看來我們還有得聊嘛。」


    原川坐回病床,抬頭對羅傑說:


    「你是來讓我看我要的過去嗎?」


    「讓您看見過去的並不是我——而是這些沙呢。」


    「那也得由你來動手吧。」


    羅傑隻以苦笑應之,從袖口拿出裝沙的小瓶子,以雙手包住。


    「這是top-g的沙……和這座基地的沙調合而成的。」


    「……嚐起來一定很糟吧。」


    「tes,幸好我昨天是帶假的去開會,因為隻剩下一點點了呢。」


    「剩下?聽說太常沉浸在過去裏,會讓人變得沒出息呢。」


    「我想,您已經有資格看那些過去了。」


    說完,羅傑放下雙手。


    雙手拇指都搭在瓶蓋上。


    羅傑沒有要求原川做好心理準備。


    也沒有詢問理由。


    就像是自己在他想展現過去的夢境時自動找上門似的。


    就像是理應如此似的。


    就像是履行某種承諾似的。


    就像是……知道自己為何而來似的。


    「…………」


    羅傑兩指一滑,旋開了瓶蓋。


    瓶蓋伴著細小的金屬聲打開後,他才開口說:


    「是上校要我照您的意思去做的喔。」


    「他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


    「tes,那麽服從命令的我又如何呢?」


    「身為部下就乖乖照辦吧,我可不希望又跑出一個不正常的人來整我。」


    一聽,羅傑又淺淺苦笑。


    原川見他笑得不太對勁,便皺起眉問:


    「有什麽好笑的?」


    「抱歉……隻是想到我在十年前也有過類似的對話。」


    「——」


    藍色的沙,在汗毛略豎的原川眼前漫入空中。


    「北風雖一度四散,但追求過去的意識依舊不變。這樣的北風,能在過去中見到什麽呢?」


    羅傑說道:


    「——但願……北風能有再起的一刻。」


    下個瞬間,原川的意識怱地遠去。


    往夢境底層,遠在十多年前始於這座基地的深淵墜落而去。


    以求親眼目睹大阪戰場上曾有過的事實。


    墜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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