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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世界塞進廚餘袋裏


    趁早送到集中處吧


    ●


    四下充滿了早晨的空氣。


    這是個冬天的早晨,不僅還見不到太陽,就連東方天空也隻是略為染白而已。


    周圍草木結上了霜,氣溫也低得足以讓積水結冰。


    在這種時間能聽見的,隻有偶爾從遠處傳來的送報員機車引擎聲。


    然而,有個影子就在這樣的早晨裏緩步前進。


    街燈照亮了住宅區步道。在光亮下行走的,是個在和服上披著外套的少女——詩乃。


    拄著拐杖的她搖搖晃晃,一頭黑發也跟著前後擺動。


    方向為東南,那兒有條通往鬧區的馬路。


    每走幾步,就能見到一大團白煙從她口中向下吹送。


    「…………」


    詩乃長歎一聲,提起萎靡的肩膀,向前邁進。


    俯著臉的她,握起垂掛在脖子上那碎裂的藍色石塊和紅色景泰藍墜飾。


    「我一定要走……」


    一聲低語鑽過她的唇,四散於在寒氣中。


    「要是繼續留下來……我會愈來愈難受……」


    說允,詩乃立刻將長發甩向一邊。


    她在心中否定自己的話,並繼續走下去。


    ……讓我難受的其實是我自己。


    「他們都很親切,也不計較我的過去,讓我無條件待在這個世界……可是我……」


    白煙繚動。


    「為什麽會這麽痛苦呢……?」


    這時,詩乃又呼出一口白氣。


    「我一定要走。雖然不知道該去哪裏,但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因為——


    「明明不久之前才以為自己非戰不可……為什麽、為什麽現在,會一下子就幾乎忘了那樣的想法呢……」


    詩乃的話音停了下來。


    嘴仍像是維持呼吸般張著,腳仍不停地走。


    走著走著,她突然回頭一望。


    望向一柱柱路燈光線的彼端、黑暗的盡頭。


    那兒有一排陰暗的民房,自己離開的宅院也深埋其中。


    「原諒我……」


    詩乃想起了與自己同姓的那對姐弟。


    「——我真的過得很開心……」


    少女別開視線,低下頭轉向前方。


    同時背向了身後的街道。


    她拄起拐杖,繼續走下去。


    隻為了離開他們,踏出漫無目的的步伐。


    ●


    尊秋多學院的年終慶每天都是始於拂曉、終於拂曉。


    整天的節目都是學生們自發性安排,沒有明確的時間表約束。在籌備和玩樂中忙到忘了時間的學生們輪班上陣,將學校化為一座不夜城。


    這雖是個晴朗的冬晨,天仍暗得像夜晚一樣。


    這時的慶典猶如傭懶的市場,而年終慶的每一天,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始。


    日出前,眾攤位就各展風騷似的補充物資準備營業,其間來去的人和腳踏車量雖不比平時,但從未間斷。


    一道影子,在所有聲音中行走著。


    身穿製服的風見,從校舍區後方的大型腳踏車停放處現身。


    她背著背包,在沙石步道上快步走向校舍。


    途中,幾個社團代表、委員會代表,以及其他熟麵孔,都用睡意十足的聲音向她搭話。


    「怎麽沒坐你老公的車?」


    「我自己騎腳踏車先到其他地方辦事,覺應該等等就到了吧。」


    「今晚的化裝舞會要扮什麽?你們去年的主題不是法國大革命嗎?」


    「那隻是想配合砸蛋糕才故意製造的爆點啦——今年大概會拿著長槍走來走去吧。」


    風見一麵接下眾人準備好的問題,一麵快速前進。


    她走向二年級校舍。


    從北側大門進入後走過樓梯邊,在穿堂右轉。


    眼前出現的人物是——


    「早安,齊格菲先生,一大早就要把書清光光,一定很累人吧?」


    齊格菲不禁苦笑。他看著背後走廊上那座堆得天花板一般高的書山,開口說:


    「……真沒想到,我工作的地方就這樣被他拿去開會了。」


    「佐山那個笨蛋應該有他的考量吧……辛苦了。」


    「你也一樣辛苦吧?你不是從昨晚佐山和新莊回來之前就開始忙了嗎?」


    「是啊。因為佐山打電話回來,要我事先幫他準備很多東西……還說有很多事情需要構思,一回來就和新莊一起去整理資料了。」


    風見搔搔頭,看著書山說:


    「還真不是普通的多……需要幫忙嗎?」


    才覺得自己不該主動提起,齊格菲已經轉過身來。


    他看著風見,右手抵著眉心考慮了一會兒。


    之後他靈機一動說道:


    「你要知道,照顧書這種東西,最需要的就是細心……」


    「那是很委婉的拒絕嗎?」


    齊格菲「嗯」地回答後,風見垂下肩膀,從他麵前走過。


    她將手按在書庫門上問:


    「差不多全都到了吧?」


    「所謂的『差不多』跟『全都』不太一樣吧?」


    「我是日本人嘛——既然這樣,應該是來得差不多了。」


    風見微笑著推開了門。


    踏進門後空間的刹那,許多聲音交錯響起。


    概念條文相互交疊,聽不出單一語句,反而像是奏響金石般的清澄合音。


    跟著出現於風見眼前的是——


    「哇,好誇張的學年大會。」


    書庫內部在學校的預備桌椅布置下成了會場,座位上的——


    「是各g派出的兩名代表,還有旁聽的各ucat代表跟各g副代表……」


    有人類、有半龍、有白袍、有自動人偶。此外還有軍服、裝甲服、便服、草、石塊、霧團、空氣、光影。


    『會議!』


    風見背包裏的草獸發出聲音,從頂端的開口探出頭來。


    那是被穆可奇派來作為4th-g代表的草獸。


    風見是他的司機,而另一名代表就是和希歐進行二度交涉的草獸,已經在場中等著了。


    背包一放下,草獸就看準時機跳上地板,在階梯狀地麵上以小跳步般的動作快速離去。


    排在其目的地上的,是每間教室都有的普通桌椅。


    上頭仍留有或刻或畫的文字和圖案。


    做為議場的衣笠書庫,是約有四間教室大的長形寬敞空間。現在裏頭盡可能地擺滿了桌椅,至少有兩百組以上。


    幾乎每張椅子都被人類、近似人類或根本不成人形的生物占據著。


    人類顯得相當稀少,而且——


    ……幾乎都不是日本ucat的人呢……


    佐山、新莊和希歐等人,這時應該都在利用附近教室設置的休息室裏。那間教室在概念空間分流下,成了全g和全ucat的個別休息室。


    ……會怎麽樣呢?


    風見對回過頭來的草獸揮揮手。


    『謝謝。』


    被草獸的道謝逗得微笑後,她再次環視了周圍。


    環視這邀請全g共襄盛舉的巨大學年大會會場。


    底側也排滿了桌椅,坐滿


    了「人」。


    掛在準備室入口邊的黑板上,已寫有這場會議的流程。


    一:開會致詞。


    二:議長出席。


    三:答覆各g質詢暨top-g、low-g辯論。


    四:對low-g投下判決票。


    五:發表投票結果。


    六:閉會致詞。


    在此會議中,top-g將會把3rd-g概念核轉交給日本ucat,再由ucat歸還3rd-g。這點眾人皆已知曉。


    表麵上,這是場歸還3rd-g概念核的見證會。


    「嗯,表麵上。」


    而骨子裏就如會議流程所示,是對各g答詢和top-g、low-g之間的辯論對決。


    佐山說了,這場會議的最大難關就是四、五兩點。


    low-g代表佐山,將於流程三中負責麵對含top-g在內之全g代表的質詢。一旦結束,流程四的投票裁決就會立刻開始。


    投票議題隻有一項:饒恕low-g,或是順從top-g。


    至於人數,十二個g共有十二組代表,但佐山說——


    ……10th-g代表隻有約爾絲一個……


    10th-g似乎對保持自身獨立性有極高堅持,內部意見也有兩派分歧。因此10th-g才會放棄一名代表席位,讓隻身在外的約爾絲單獨代表該g,和ucat之間的恩怨無關。


    甚至還來函聲明,若因此產生任何弊害,他們將負起全責。


    ……他們是覺得明知top-g存在的自己多少有些責任嗎?


    但多虧了這個決定,含low-g在內的全十二g代表,共有二十三名。


    投票時必將產生多數的一方。


    ……會怎麽樣呢?


    值得慶幸的是,經過再戰及二度交涉後,重新評估low-g的g增加了。


    可是,今後的變化仍是未知數,而且——


    「會怎麽發展呢?」


    風見吸了口氣,蓄足力量,看著半空中間道:


    「……我們真的會贏嗎?」


    ●


    詩乃拖著朦朧的影子,慢慢走著。


    天色昏暗,抬頭所見的鍾麵顯示現在時刻為上午五點半。


    這裏是一座大公園,四周有許多路燈,以及被其照亮的高大植栽和林木。


    這裏的位置,就如門牌上的「秋川市中央公園」所示,坐落於秋川市的中央,田宮家就在它的正西方。


    朝東南方橫越公園後,穿過遇上的第一條街再直走一段,就能抵達jr五日市線東秋留站。


    隻要到了那裏——


    ……之後想去哪兒都行。


    想到這裏,拄著拐杖的詩乃吐了口白氣。


    她擦擦額上的汗珠,望向前方。


    少女站在人工矮丘中段的台階上,兩旁是布滿草皮的斜坡。


    翻過這座小丘,大街就不遠了。


    從這個位置看得見的丘頂上,除了長椅之外,就隻有陰暗的天空而已。


    ……我得趕快到車站去不可。


    她已決定到八王子一帶暫居。


    即便家已歸不得,那兒仍是她熟悉的土地。


    若無意外,還能靠藏在各處的物資捱過一段時日。要是找到安心的落腳處,第一件事,就是歸還屬於田宮家的衣物。


    應該搭車到jr拜島站轉乘八高線,還是該一路搭到jr立川站再轉乘中央線呢?


    ……沒時間拖拖拉拉了。


    清晨五點半,大約是田宮家早晚班輪替的時間。


    孝司多半已經在張羅早點了。


    ……應該發現了吧?


    得在他們有所行動之前盡量遠離這裏才行。


    這時,詩乃忽然聽見某種聲音。


    是電車的警笛聲。鐵軌被列車搖震的聲音,也規律地一波波傳來。


    驚覺自己停下腳步的她,又開始拄杖登坡。


    在這樣的天色裏,列車的燈光應該相當清楚,能藉此明確判斷出車站的位置。


    依賴拐杖的腳仍不穩地顫抖,然而田宮家家醫是這麽說的——


    ……已經完全康複,隻剩下心理障礙了……


    恐怕是有所畏懼,才會害怕靠雙腳站立吧。


    孝司要她別急,在恐懼消散之前順其自然即可,而遼子則是輕鬆地說「隻是時間的問題」,並沒有多問。


    他們真的都是好人呢。詩乃點點頭,走向丘頂。


    「————」


    接著見到的,是一片公園矮丘下的昏暗街景。


    列車燈光,就在大街後的寬廣田野深處直線向東飛馳。


    詩乃不禁「啊」了一聲。


    鐵軌邊的道路又直又長,車站附近的住宅區也緊鄰沿田野鋪設的道路。


    過了那片田再沿路直走,就能到東秋留站了。


    隻要避開有交通號誌的路,並在進了住宅區後專挑小巷走,應該就能平安抵達車站。


    「太好了……」


    詩乃鬆了口氣,怱地轉向後方,自己走來的西方。


    那兒有些熟悉的東西。


    中央公園西側也有片田野,市公所就在兩百公尺遠的位置。


    從那裏再走一百公尺,就是——


    「田宮家……」


    周遭的屋舍仍沉溺於睡夢之中,隻有那座宅邸被燈光打通了各個角落。


    距離三百公尺,跑起來花不了多少時間。


    「不會吧……」


    都走了那麽久、想了那麽多、離得這麽遠了……


    宅邸的燈光卻仍在那兒凝望著自己。


    「——」


    詩乃「啊」地歎出白煙,腳也跟著失了力氣。


    她癱坐在丘頂的長椅上,任拐杖滾落一旁。


    「我……」


    少女深吸口氣。


    「到底在做什麽啊……」


    ●


    門口貼上「全龍交涉會議休息室」牌子的教室裏,充滿了早晨的空氣。


    教室底側窗邊的椅子上,坐了一名金發少女——希歐。


    她麵前擺了台筆電,教室裏的暖氣才剛開始產生作用。


    這不是希歐第一次到這所學校,不過如此正大光明地待在座位上倒還是頭一遭。


    原川、飛場和穿著裝甲服的新莊在桌前忙著準備。看著三人的少女心想——


    ……他們平常都是坐這麽高的椅子上課啊?


    希歐籲了口氣,望向左側二樓高的窗外風景。窗框似乎有損壞過的痕跡,讓她感受到生活的變遷。接著希歐繼續操作眼前的筆電。


    她正在檢驗十二個g的產生原理。


    赫吉曾說,因碎裂而成為十g之元的母因子,在進化及再生之力的催化下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正g,也就是top-g。與其一並產生的十個負g,最後融合成low-g。


    因此,赫吉將low-g稱為由top-g副產物所構成的虛像。


    ……可是……


    希歐以鹿島製作的全g生成圖為基礎,調整時間、位置等條件再進行模擬,測試是否能順利創造出g。


    她從昨晚就一直重複著這樣的作業。


    目的隻有一個。


    ……如果不照著那位赫吉先生所說的做,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創造全部的g呢……


    可是遲遲沒有進展。


    要是條件有所短缺、失調,世界就會崩潰,或是根本產生不了。


    打從昨晚起,希歐就讓世界毀滅與無限增殖了無數次。


    有時她還以為自己找到了合適數據,但世界卻完全不會毀滅,隻是留在那裏。


    而且——


    ……要做的還不隻這些呢。


    希歐還有另一項工作——翻譯調查報告。


    全龍交涉部隊必須將自己對過去的調查結果做成報告書,在這次會議上提交給各g代表、各ucat代表及所有旁聽者。


    所以用世界共通語言——英文書寫。


    然而,自願編寫報告書的新莊對英文卻一竅不通。


    隊員之中英文上得了台麵的,隻有佐山、原川、風見和希歐。


    於是翻譯工作自然就落到了後三人肩上。


    現在,前麵座位的原川就是在翻譯新莊處理好的報告。


    希歐雖想幫忙,但原川將她的份獨自攬下,要她先專心對眼前的各g誕生原理做出結論。


    這時風見開門進來說:


    「——原川,我來換手了。」


    「會議就快開始了吧,不用換了。」


    風見聳聳肩,看向穿裝甲服的新莊。新莊一邊打字,一邊對需要附帶照片等資料影本的頁麵下指示,在旁待命的飛場也不時聽令跑進跑出。


    新莊注意到風見的視線,開口說道:


    「差不多要到開會中途才能完成吧……所以我想先把大家需要的資料按順序慢慢發出去。」


    「這樣啊。」風見手叉著腰,看向希歐。


    「希歐你呢?」


    希歐跟著垂下肩膀,回答:


    「這個嘛……」


    「別想太多,希歐。」


    聲音從同樣麵對筆電的原川背影傳來。


    「事實上,如果他們是對的,那你也找不出答案。所以要是真的找不到,你也不需要自責,那隻是代表對方沒有錯而已。」


    「可是,如果是我自己漏掉了……」


    「我們沒有立場去抱怨我們要你多做的事。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斷定你找不到其他可能,或是盡量協助你找出答案。」


    原川突然伸出手,將衣笠·天恭編寫的神話大全抓了一本回來。


    新莊因此抬起頭剛:


    「我寫錯什麽了嗎?」


    「我隻是想補上引用出處,加強你引文的說服力而已。這麽做看起來會比單純寫上引文更有道理,而且就算是假的也可能被人信以為真。」


    「聽起來好像佐山同學會說的話喔……」


    「別拿他跟我比。」


    原川「嘖」了一聲,將版權頁上的作者英文拚音輸入文件。


    的確,對各g及各ucat代表而言,衣笠·天恭四個字的說服力不可小覷。


    ……大家都很努力呢。


    因此希歐點點頭,決心盡全力為自己的工作找出結論。


    與其胡思亂想浪費時間,倒不如專注於尋找答案來得比較有意義。


    不過還是有點問題——


    「希歐一定要代表5th-g出席沒錯吧……」


    風見搓搓下巴回答:


    「隻要在輪到5th-g質詢的時候出場,之後再回來就好了吧——或是直接讓原川代理怎麽樣?」


    「……為什麽是我?」


    「你不是要盡量幫忙她嗎?把新莊的報告拿過去翻,翻好再傳回來就行啦。還有希歐——」


    風見指著希歐的座位說:


    「那是——原川的座位沒錯吧?要加油喔。」


    「……咦?是、是新莊姐姐要我坐這邊的說……」


    風見轉頭一看,隻見坐在原川前麵的新莊已經憋笑憋到肩膀抖個不停。


    「……被發現啦。」


    原川立刻長歎一聲。


    「還以為是誰搞的鬼……沒想到近在眼前。」


    「那、那個,原川大哥,我、我需要換位子嗎?」


    「不想坐就不要坐。我現在要去流浪一陣子,遭到自己人背刺實在太讓我傷心了。」


    當希歐「欸~」地抗議時,教室裏突然多了兩個動作。


    一個穿著製服的高大身影拉開了門——


    「喂;差不多要開始羅。」


    出雲朝教室裏喊了一聲,另一個影子便從講桌後頭竄了起來。


    「……看來,除了美影之外全員到齊了呢。」


    那是穿著西裝的佐山。


    希歐看見新莊轉向講桌邊的佐山。


    新莊也有些猶豫地問:


    「佐山同學……你、你可以吧?」


    新莊這麽問的理由並不難懂。現在自己的工作、會議編程、報告書審校等一切事務,都是以佐山為中心發號施令的。


    ……剛剛他才說要去躺一下:


    佐山從昨晚就勞心勞力到前不久,這一覺應該睡不到三十分鍾。


    但眼前的身影卻不偏不倚地挺立著。


    他和往常一樣麵無表情、雙唇微張,左手直直高舉。


    指著比天花板略低的半空中。


    「現在——」


    他望著空氣喃喃地說:


    「有三個新莊同學在這邊飄喔,分別是睡衣版、內衣版和全裸版。」


    「再、再回去多睡一點啦!」


    佐山笑著轉向大叫的新莊。


    「哈哈哈。新莊同學,那個穿著裝甲服的新莊同學是正牌的嗎?」


    「那、那當然呀?哪來的冒牌貨啊?」


    「嗬嗬嗬,不能攻略的當然是冒牌貨啊,新莊同學……話說回來,擔心我現在的狀況嗎?」


    「嗯……很擔心啊。」


    「這樣啊。」佐山點點頭。


    接著他慢條斯理地張開雙手,神色自若地說:


    「隻要自發性地給我一個吻,我馬上就會清醒了。嗯,要贏得這場會議也絕對不是問題。」


    這句話,讓希歐確定了一件事。


    嗯,這人一點都沒變,應該真的沒問題吧。


    ●


    眾人接連湧入議場,議場內的喧囂聲也逐漸增大。


    席位以衣笠書庫四麵的階梯狀地麵為準,分成了四個區塊。


    靠櫃台的是十二g代表的代表席,南北兩側是長長的旁聽席。


    深處準備室一帶的旁聽席是地位較高者的席位,以講桌製成的議長席設在最頂端的階層上。


    最底層中央有張桌子,那便是佐山的答詢席。


    除了議長席及答詢席之外,所有人員皆已就座。


    四麵八方的席位不停發出細碎聲響,配送餐點的自動人偶們也在各行列間穿梭來去。


    自動人偶們所配送的飲品,是風見等人從年終慶地下管道調來的哈密瓜汽水與茶飲:簡餐方麵則有大阪燒和巧克力香蕉等等,因此考察異國及異世界的飲食文化成了各國各g代表在會議開始前的首要課題。


    不過自動人偶們不隻是服務客人,她們同時還透過共遖記憶回報客人們攜帶的武器,或是以體溫分布推測其身體狀況。


    『——這裏是五六號,3b6席的客人懷中藏有三把小刀。』


    『tes。這裏是八一號,2d13席的客人有宿醉現象。』


    諸如此類在席位間此起彼落的訊息,也是


    極為重要的資訊。


    「——是為了在蘇伊士海關登記商標吧?」「啊、京殿下,聽說魚翅排口味的香煙巧克力已經上市羅?」「所以大陸方麵的意思是——」「羅傑、羅傑,這個藍色夏威夷是怎樣!」「可是說到賭足球——」『好好吃』『吃香』「哎呀,好想把這個場麵拍下來喔。」「——的名分得到相關權利才是重點所在——」「拜托趕快開完啦,社團還有事要忙耶。」


    每個人聊的都不一樣呢。自動人偶們在同時處理眾人談話內容之餘不禁心想。


    不過,她們都發覺了一件事。


    在這人聲鼎沸的座位行列間,有個特別安靜的角落。


    也是打從早先就備受自動人偶們關切的角落。


    那位於櫃台一帶,是各g代表席位的最下層南端。


    剛開始進場時,約爾絲和9th-g代表赫吉就被護送到他們的席位上了。


    不久後,一名身穿工作服,怎麽看都是low-g人士的老人,以9th-g代理代表的身分在赫吉身邊坐下。再過一會兒,戶田·命刻提著一大袋烤花枝和章魚燒,帶白犬和長田·龍美走進議場,引來眾人竊竊私語。


    龍美一口一口啃著烤雞肝,鄰座命刻則是摸著身邊白犬的頭,同時和跟約爾絲換了位子的赫吉說話。


    命刻和赫吉所說的,淨是些父女問候般的日常對話,另外——


    『……我判斷,他們的話裏少了某些元素,刻意避開某些關鍵字。』


    從缺少的字詞逆推,能得知兩人談的是他們認識的某人,而且現在——


    「——你們沒有在一起嗎?嗯?」


    命刻端正坐姿,點點頭說:


    「沒有……隻要她有心,一定能在找得到幸福的地方活下去吧。」


    然後——


    「我已經告訴自己別再為她擔心了,不管是她還是我——都不是孤苦無依。」


    自動人偶們雖覺得命刻的話過於無據,但赫吉隻是抱起雙臂,喃喃說聲「這樣啊」而已。


    她們無法理解,赫吉為何會對命刻的推測表示同意。


    赫吉的回答招來命刻的苦笑,苦笑也似乎勾起了赫吉的疑問。


    「有什麽好笑的嗎?嗯?」


    「這個嘛……剛剛義父回答的話,跟我聽到那消息時說的一模一樣呢。」


    聽了命刻的話,赫吉也跟著苦笑。


    吃吃發笑的兩人,吸引了周圍的視線。


    赫吉若無其事地以眼神回敬,環視眾人。


    「太好了。」赫吉說道。


    他摟住縮身竊笑的命刻,接著——


    「太好了,命刻。嗯,太好了。等今天一切結束以後,你就陪義父吃個燒肉吧?嗯?」


    「我這種年紀的女生可不愛那一套喔?」


    「嗯,那改吃牛排怎麽樣?牛排不錯吧?」


    命刻沒有回答,隻是向前彎身,背和肩抖個不停。


    赫吉輕輕拍拍她的背。


    「到時就盡情地吃吧,嗯。」


    在自動人偶耳中,那盡是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


    『為什麽對方都哭了,還要聊吃飯的事呢……』


    雖無法理解,但她們並不認為那會造成什麽弊害,便回到自己的崗位。


    這時,設於書庫內的揚聲器發出了聲響。


    眾人視線一轉,見到一名紅發女仆站在議長席邊的司儀席上。


    『各位來賓請注意——』


    她的聲音,讓眾人在霎時間出聲、動作。


    很快的,那些聲音和動作沉靜下來,並聆聽著下個瞬間發出的說話聲。那是——


    『——全龍交涉會議,現在正式開始。』


    ●


    位於南側旁聽席的羅傑,靜靜聽著八號嚴肅地宣布會議開始。


    含歐鐸在內的四周眾人,全都無聲無息地注視著八號,等待她下一個動作。


    自動人偶們也靜止了下來,似乎在判斷現況。


    ……她們或許是在想,這場會議究竟是眾望所歸,還是迫不得已。


    答案得要等到會議結束才會揭曉了。羅傑對她們的思考注解後,突然聽見了兩道聲音。


    是拍手聲。聲音連續響起,成了鼓掌。


    聲音分別來自對角的兩端。


    一是櫃台邊席位最下層南側的赫吉。


    他悠然地坐在矮小的椅子上,雙手響亮地拍著。


    「怎麽啦,各位?難道這不值得慶祝嗎?世界的真正麵貌就要公諸於世了呢……!」


    另一道聲音來自書庫深處準備室邊的席位。一名坐在上層旁聽席北側的白發黑衣男子說道:


    「是啊,這的確值得慶祝——完全不值得慶祝的事就要結束了呢。」


    獨眼男子和墨鏡男子對視了幾秒——


    「——」


    各自出了點聲,別開實現。


    緊張氣氛竄過全場,逼得眾人沉默不語,之後八號——


    『請議長就位——』


    下一刻,本次議會的議長在羅傑眼前站了起來。


    那是一名在北側旁聽席上層待命已久的自動人偶——


    『這位是日本ucat的自動人偶——sf女士。』


    「tes。」


    sf朝眾人淺淺一鞠躬,接著將略低的視線送向議場各個角落。


    「本席判斷,『女士』是多餘的稱謂。」


    場中各處立刻爆出不耐、憤怒的製止性詞語——


    「——抗議!」


    ●


    八號清楚地聽見四麵八方的抗議聲。


    不僅是各g代表及旁聽席上的副代表,就連各ucat代表也參與其中。


    聲音環環相扣,越喊越響。


    ……會拖慢會議的進行吧。


    八號明白眾人為何抗議。在這麽一個撻伐日本ucat的場合裏,議長卻是由日本ucat選出,也難怪會招來不滿。


    議長不隻掌管會議流程,還必須裁定是否受理抗議,並讓議場中所有人都遵從其裁決。從等同被告的日本ucat中選出議長,恐怕有所偏頗。


    ……雖然是說出理由就能解決的事——


    然而眾人的疑慮已化為聲浪,為強調自身要求而起伏。


    看來是沒機會了。八號做出判斷,準備向所有自動人偶發送命令。


    讓所有吵鬧者不再發聲。


    就在那前一刻,兩道聲音迸然炸響。


    震耳巨響。


    位置互為極端,一是來自空中,一是來自地下。


    空中的金屬聲和地下的地鳴聲在地麵對撞——


    「!」


    讓整個書庫猶如遭受轟炸般劇烈地上下撼動。


    所有桌椅偏移原位,甚至讓座位上的人們都不得不扶持彼此。


    一切在眨眼間發生、眨眼間結束,但奪走了眾人的動作和聲音。


    震動結束後,八號望向造成巨響的兩名男性。


    其中一名,是個坐在北側旁聽席上層中央,高舉右手的年長男性。


    他一臉不耐地歪著頭說:


    「羅傑、羅傑,會議這種東西都是這麽亂糟糟的嗎?」


    其鄰座的男子——羅傑撥了撥頭發回答:


    「不是的,歐鐸上校,今天是慶典的日子。在慶典的日子裏大肆表演一種名為『起義』的民俗技藝,是日本傳統的習


    俗之一。我想剛剛的騷動,就是受到起義的感召使然。」


    「起義?起義是什麽東西?」


    「tes。所謂的起義.就是一大群民眾聚集起來,一口氣喝完整瓶酒之後一起高喊『我要上訴!』然後攻擊公共設施要求調降稅賦的表演。最近在電視上,也能看到要求製止這種行為的廣告。」


    「那根本、那根本就是大規模的暴力民事訴訟嘛!這國家從中世紀以來就沒有半點長進嗎!不過——」


    八號跟著歐鐸的視線,一同望向南側一角。


    坐在那裏的,是一名雙臂淺淺交疊的黑發黑衣男子。


    經過確認,那人是中國ucat代表。


    他的左腳從桌邊伸到了通道上,穩穩踏著階梯狀的地麵。


    ……剛才來自地下的震動……


    歐鐸向那人問道:


    「像這種、像這種隻能在低處施展的表演也挺有意思的嘛。」


    「這種大地的力量,在我國可是有『臥龍』的美稱呢——飛鷹之國的居民。」


    別有中國ucat名牌的男子望向八號說:


    「……好了,能告訴我們為什麽選她當議長了嗎?」


    「tes。」但回答的不是八號。


    是已站上議長席的sf本人。


    「本席認為理由並不複雜——本席是個人偶,並沒有所謂的感情,能夠依據命令做出公正的裁定……至大人,請問您有何吩咐?」


    「這個嘛。」白發男子將雙手疊在腦後說道。


    「別管什麽日本ucat了,平等對待每個人吧。」


    「tes。」sf點點頭,端正發型後朝八號看了一眼,並環顧全場。


    「若各位來賓有任何疑慮,歡迎使用任何方式調查本席是否擁有感情,這對各位應該都不是問題——本席判斷,本席並不會在乎各位的監視。隻不過……」


    sf接著說:


    「若有任何人誣指本席擁有感情,或違背主人命令有失公允等情事——」


    sf舉起了雙手。


    八號和在場眾人,都見到了她提在手上那兩挺經過抗概念加工的重機槍。


    寒光懾人的黑色鐵塊已經裝上彈鏈,扳機也扣下了一半。


    sf冰冷的目光左右橫掃,與其相視的人們無不繃緊神經。


    盡管如此,sf仍泰然自若地繼續說下去:


    「聽說議長要有個能維持秩序的議事槌,因此手無縛雞之力的本席事先準備好了兩把響亮的槌子。在它們每分鍾兩千發的威力下,再怎麽吵鬧的來賓應該都能安分下來吧。」


    至此,說話聲已全部止息。


    領受沉默及不動帶來的空白後,sf朝八號點頭示意。


    於是八號調整了麥克風的位置,開口說道:


    『各g代表請起立——』


    齊聚一堂的各g代表跟著在聚光燈下站起身來。


    即便大多都是代理,非人生物也不在少數,但他們全都是一個世界及其曆史的代表。


    lst-g代表為長壽族布蓮西兒,以及她的黑貓。


    2nd-g代表為皇族月讀·史弦,以及軍種鹿島·昭緒。


    3rd-g代表為3rd-g之後月讀·京,以及代表全自動人偶的蓋吉司。


    4th-g代表為一頭普通的草獸,以及一頭代理穆可奇的草獸。


    5th-g代表為希歐,以及代理山德斐洛的原川。


    6th-g代表為波德曼,以及被他選為代理代表的出雲。


    7th-g代表為化成四顆光珠的概念核,以及做為助理、和他們有過交流的飛場。


    8th-g代表為容納瓦姆納比的pda,以及一顆瓦姆納比的使者。


    9th-g代表為赫吉以及老主任。


    10th-g代表為約爾絲一人。


    top-g代表為戶田·命刻以及長田·龍美。


    而low-g代表則是風見和——


    「哈哈哈!各位抱歉,我遲到了!」


    櫃台邊的書庫大門突然傳來一道貫透全場的喊聲。


    眾人回過頭,見到的是一名身穿西裝,肩上頂著貘的少年。


    他在眾人注視中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梳子從容地整理儀表。


    「我是low-g代表,也是身兼本次議會被告、辯護、交涉人的佐山·禦言。」


    他接著原地回轉一圈擺出動作,衣袖磨得刷刷作響。


    「清·楚·了·嗎!」


    每個字擺出不同動作的佐山將貘擺到頭上後,向來自全世界的對手這麽說道:


    「趕快開始吧!我的狀況好得不得了呢!因為——」


    佐山吸了口氣大喊:


    「新莊同學剛剛自願給了我一個嘴對嘴親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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