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將呼喚你


    ●


    力量瞬時掃過整間手術室。


    手術台上,「命刻」之力化身為風,描繪出熱流巨蛇般的外貌——


    「!」


    遠勝爆炸的威力痛擊房中一切。


    力以足以創世的能量為根基,化為高壓展開反撲,攻擊阻隔它的防護及防護的施術者。


    手術房本身不搖也不晃,因那強烈力量激震的,隻有它的對象及相關人士。


    魔女投出的成疊紙片還來不及燃燒就成了灰燼。


    賢石鏈慘遭破壞,全數砸在牆上,連係繩也不例外。


    白袍老婦刺在地上的劍和重新準備的每一把劍,同樣瞬時便已粉碎。


    而女性們則撞上了牆壁。


    醫師、機械等,全都一樣。


    為了保護手術台上那位沉睡少女而設置的一切,盡數因風而退。接著——


    「——!」


    風咆哮了。


    它開始在房中盤旋,並決定了方向——手術台上少女的背。


    風朝著那片外露的雪白肌膚低下了頭。


    「命刻」之力鎮壓了所有障礙,途中已無阻隔。


    新莊的意識危在旦夕。


    但這時,女子們聽見了聲音。


    接近彌留狀態的新莊,意識受到在她體外成形的「命刻」牽引,跟著化成具體聲音。


    聲音是個名字。被「命刻」之名帶出的意識呼喚著——


    『佐山……同學。』


    新莊微弱的意誌,正在呼喚一名少年。


    她們都聽見了。


    ●


    三種聲響在空間裏回蕩。


    第一,是刃拳交擊聲。


    第二,是風的高速移動聲。


    第三,則是吼聲。


    教堂在掀去屋頂後成了露天戰場,牆上有十八麵發光的彩鑲玻璃。


    隻有最後一組,描述聖者降生的彩鑲玻璃仍未點亮。其下來去的兩道疾影,正專心致誌地放出聲音。


    接連不斷。


    拳音和刀音卷起等量風勢,擊出響聲。


    白霧逐漸包圍高速移動的兩人,並在月光映照下帶著幽幽的藍。


    而響聲中有著話音。


    「改變心意了嗎……!」


    疾影之一的命刻喊道:


    「新莊的生命就要被刻蝕完畢羅!」


    風隨刀鳴。


    佐山壓低姿勢躲過命刻的攻擊,並在刀通過頭頂時朝她腹側鉤出左拳。


    ……吃我這拳!


    但命刻右腿已向前踢來。


    她已預料到佐山有此打算。


    佐山目光一掃,看見命刻的藍刀上有著「下」字。


    「這是……!」


    「瓦姆納比的預測能力!」


    話音未止,佐山已屈肘收臂,轉為防守。


    而命刻一腳踢在佐山左半身上——


    「!」


    將他踹飛。


    這一飛就是七公尺遠,打散了剛堆積的白霧。


    佐山一著地就以最快速度起身。


    但命刻的攻擊已逼近眼前。


    仿佛具有實體的刀勢穿過了白霧。


    佐山旋即跳開,命刻也立刻轉身——


    「怎麽樣!」


    瞬時繞到佐山背後。


    「什麽怎麽樣?」


    命刻的聲音近在後頸。


    「概念這東西還真是有趣,我漸漸知道該怎麽運用了——原來你們得到概念以後,一直是利用這樣的力量在戰鬥啊?」


    命刻提升了速度。


    佐山隨之施放加速符,讓自己跟上。


    他向右飛躍引誘命刻,接著向左跳回——


    「沒用的。你那些符是以7th-g的肉體強化和1st-g的文字概念製造而成吧?既然如此——我也能做到相同效果。」


    聲音離得更近了。


    「放心吧,我不會用2nd-g概念攻擊你。」


    命刻淡淡地說:


    「我也對新莊感到很抱歉——真的。」


    聽見這話——


    「新莊同學……」


    ……才沒你想的這麽軟弱!


    佐山下意識地出手。


    左反手拳。


    他即刻拉動手肘,順勢彈出左臂。


    這一拳角度甚低,攻向命刻死角。


    然而——


    「我都看穿了。」


    這次,聲音在轉過身的佐山懷中響起。眼前是隨風搖曳的黑發,以及——


    「到此為止了吧。」


    蓄有力勁的話音。


    下一刻,命刻右手藍刀直線刺來,準確命中。


    概念刀刺入佐山胸部中央,發出聲音——


    「——!」


    佐山飛了出去。


    ●


    黛安娜發覺視野被白色填滿。


    那是天花板的白。


    麵前是被風吹亂的手術室天花板。


    自己披頭散發倒在地上,身邊是不停流動的風和壓力。


    ……啊。


    她轉頭一看,附近有幾個同樣倒地的影子。


    唯、月讀、醫療團隊、機器,全都倒在地上。


    有如被風壓在牆角的黛安娜身上,貼著幾件風吹來的衣服。


    那都是新莊在手術前褪下的衣物吧。


    黛安娜撥開衣物,爬起身來。


    還記得剛剛聽見了聲音。新莊的意誌呼喚摯愛的聲音。


    這讓黛安娜想立刻回複她的呼喚。


    而風——


    抬頭一看,龍之風盤旋在房間中央的手術台上。


    它低著頭,似乎要一口吞掉底下昏睡的新莊。


    一切努力看似就要白費,然而——


    ……現在才是……


    現在,「命刻」之力脫離了新莊。


    現在,若能為新莊施加強力防護,以新莊體內為巢的「命刻」將因失去歸宿而自滅。


    然而——


    「——」


    自己的紙已經耗盡。


    唯的賢石和月讀的劍也不堪使用。


    黛安娜呻吟著撐地起身。


    ……難道……


    難道自己又要重蹈覆轍了嗎?


    又要拿無力救援當理由哄騙自己嗎?


    風勢強勁,光是保持坐姿就極為勉強。


    若是起身,必定會被這狂亂的強風吹的再度撞牆。


    不過——


    ……我想救她。


    黛安娜憤恨咬牙,垂下了頭。


    「我又要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死嗎……?」


    這時,她垂向地板的視線發現了某樣東西。


    那是——


    「——」


    才剛看清,黛安娜已飛撲出去。


    她跌跤般盡力撲向前去,甩動一頭亂發匍匐爬行,接著拾起地上那物體,緊握手中。


    「——!」


    就是這個。黛安娜心想。


    這一定會成為救命的關鍵。


    ●


    佐山背部著地,彈了好幾圈。


    他先飛了八公尺,落地後又滾了三公尺,使霧氣左右散去。


    貘從他的頭上摔落後,立即追向沒入霧中的


    主人,跟著消失在霧裏。


    見此,命刻吐了口白煙,看著霧幕再次閉起。


    確定霧不再翻動後——


    「——」


    命刻放鬆了肩膀,垂下雙刀。


    她甩頭想擺脫額上的汗水,卻隻是白費工夫。


    「搞什麽啊……」


    命刻低著頭呢喃道。


    「還剩一分十秒嗎?」


    接著她無力地轉向背後。


    前方是概念萃取機,一名少女躺在底部。


    命刻眉頭稍微鬆懈,在霧中踏出一步。


    「詩乃……」


    她闔起雙眼,握刀的手按著眼角。


    「想不到,新莊也被我害死了呢。」


    命刻抽搐地吸了口氣。


    「可是……」


    這時——


    「你以為讓她複活就行了嗎?蠢材。」


    命刻立刻轉向背後的聲音。


    但她最先看見的,卻是佐山的拳。


    岩石般的堅硬物體頓時命中右臉。


    比起痛楚和衝擊——


    「……!」


    驚愕在她心裏占的比例更重。


    藍刀發出光芒,驅動10th-g概念,為飛入空中的命刻療傷。


    她旋即回到戰場,右足在地上滑了一小段後站定。


    向前一看,有個白色裝甲服身影站在眼前。


    正是佐山。


    剛才那一刀明明貫穿了他的左胸——


    「瞧你滿臉疑惑的樣子。」


    佐山汗也沒擦便說道:


    「其實我也很想問——為什麽你沒感覺到刺中的不是我?」


    他提起左臂,手裏握著一條鏈子。


    銀色鏈子底下掛有一隻銀色懷表。懷表中間穿了個洞,不再運作。


    「……你是用貫穿概念進行攻擊吧?像這種時候呢,無論這概念到底擊中了什麽,都會帶給攻擊者『確實貫穿』的感覺……而你又隻是坐在那裏安心發呆,不去檢查對手,才會招來這種後果。」


    佐山拋開的懷表,在霧底敲出清脆的響聲。


    接著他麵無表情地直視命刻,吐口氣後重新擺好架勢。


    「我們繼續吧。」


    話音剛落,佐山右手的手表便發出尖響。


    概念萃取將在一分後完成。


    此後,鬧鍾每隔五秒會響一次。


    離結束還有十二響。明白這點的命刻,在第一聲鬧鈴中說:


    「……你以為你贏得了嗎?」


    她重舉雙刀,將目光從懷表移回佐山。


    剛強的雙眉下,有一小滴被佐山打出眼角的淚水,但她沒打算伸手拭淚。


    「新莊她——」


    「別再羅唆了。」


    佐山打斷命刻。


    第二聲鬧鈐響起。


    佐山毫不在意地說道:


    「我已經發誓會與新莊同學生死與共,而她也是。所以——」


    接著他向命刻一傾——


    「隻要我堅持到底,新莊同學也不會放棄……!」


    起腳衝剌,發動攻擊。


    佐山灑符如翼,攜風而行。命刻雙刀含光,破霧而來。


    少年舉拳一掃——


    「——我絕不會讓她離去!」


    同時,鳴聲震響。


    教堂在汲吸般的尖響中開始震動,有如宣告概念創造即將備妥般放聲高歌。


    聲聲唱頌。


    聲聲唱頌。


    布道之園奏起澎湃樂曲,讚美新世界的到來——


    「————」


    佐山和命刻便在這歌聲中踏霧再戰。


    ●


    佐山不斷出拳。


    打散雲霧,高速踏步連擊。


    他並非單靠臂力,而是固實了肩頭,以左半身側對命刻,借由踏滿腳底的穩固碎步連續擊出直拳。


    這就夠了。


    命刻在速度上有優勢。


    她的攻擊次數也較多。


    特別是那兩把刀最為麻煩。以全正負概念製成的賢石刀,隻有與其相對的聖喬治能夠還擊。


    然而,命刻也非無懈可擊。


    畢竟一條手臂無法同時揮兩次刀。


    若以左肩朝前,對著命刻右手呈側身姿態,那她便隻能以右手藍刀主攻。


    第三聲鬧鈴響起。


    一旦待在命刻右側,她左手的紅刀將顯得鞭長莫及。


    而且,拳的收放比刀更快。


    隻要佐山連續出拳,命刻勢必得以防禦為主。


    若向前逼近,命刻就得後退,無法充分發揮其速度優勢。


    佐山的攻擊,僅有左手正拳一種。


    忠於基礎,腳步也隻是向前、再向前。


    這純粹是基礎動作。


    佐山就是以如此平凡的招式為武器,和命刻互搏。


    他不慌不忙地準確出拳,不時見縫插針,攻擊顏麵或腹部。


    「……!」


    命中的衝擊生成霧氣,激起高音。


    反饋流過肩膀,成為確實的感觸。


    命刻的五官因疑惑而扭曲。她向藍刀尋求答案,但預測概念隻在刀身上寫著「左手正拳」。


    即使能夠預測,也無法有效應對,隻能看著佐山越打越快。


    不停連擊。


    第四聲警報響起。


    每一次都是以蹬步為1、踏腳為2、出拳收拳為3的三拍子攻擊。


    1、2、3,最後是衝擊的飛濺聲。


    全是基礎。


    最基礎的1、2、3,然後飛濺。


    佐山將所有精神都集中在這1、2、3上。


    一而再、再而三。除了1、2、3,別無其他。


    那是很久以前,佐山練武之初最早記下的招式。


    那是當他因父母相繼辭世而放蕩時,為了替自身力量導出方向而記下的東西。


    1和2和3。


    1再2再3。


    1、2、3。


    l。


    2。


    3。


    飛濺。


    1。


    2。


    3。


    飛濺。


    第五聲鬧鈐響起。


    1、2、3。飛濺。


    123、飛濺。l23飛濺。


    123飛濺123飛濺。123飛濺。


    123123飛濺飛濺。


    123123飛濺飛濺飛濺。


    123123123飛23c濺2飛3濺1飛23濺飛濺飛濺——


    第六聲鬧鈴,在佐山咄咄連擊中響起。


    「喔喔!」


    他全身都被這節奏浸透,無法停歇。


    1、2、3。2、2、3。


    佐山一再出拳、一再加速,追擊手持神力但試圖閃躲的對手。


    「喔喔……!」


    目前,佐山的拳還不能對命刻造成傷害,也突破不了對方經概念提升的速度。


    但是,他仍然堅信自己的拳頭。無論對手多接近神,無論自己受了多少傷——


    ……隻要我堅持下去……!


    佐山無視第七聲鬧鈴,繼續加速。


    「——!」


    刀刃削過他的手臂,


    劃破他的臉,在胸腹刺、割出不少傷口。


    但佐山全然不為所動,既沒眨眼也沒感受到痛楚。


    他隻是下意識地確實完成所有基礎動作,以及——


    ……新莊同學。


    在心裏頻頻呼喚。


    高速串聯著1、2、3——


    「隻要我繼續堅持,你也……」


    射出鐵拳。


    「——不會放棄!」


    跟上了。


    佐山的拳速超越了命刻的刀勢。


    鐵拳抵在命刻刀根上向前推出。


    「——!」


    少年旋即收起左臂,略為前傾地向前蹬步。


    1。


    並於起身同時,跺下幾乎要彈出身體的震腳。


    2。


    將肩膀鎖於內側,在向內旋臂同時射出左拳。


    3。


    擊中命刻左臉。


    透徹骨肉、忠於基礎的一拳。


    命刻隻退後短短一步,旋即穩住了腳。


    她在滑行中調整態勢,以右手刀砍向佐山左拳。


    「白費力氣……!」


    但佐山已衝了上來—而且是衝向命刻正麵。


    他以長時間連擊讓對手反射性地提防左拳後,冷不防地改變路線——攻擊中央,左與右交會之處。


    他舉起至今幾乎未曾用過的右臂——


    「右手,解禁……!」


    雙拳擊向命刻。


    第八聲鬧鈴響起。


    無止盡的連擊化為猛攻。


    但望一舉壓製對手。


    佐山雙拳齊下,步調大幅加快,逼得命刻隻能起刀架擋。


    「鬧鈴隻剩四次了……!」


    佐山不予回應,一意加快拳速,誓要擊穿雙刀之壁。


    粉碎吧!碎得萬劫不複吧!


    ……什麽紅藍雙刀,都給我碎啊!


    守護命刻者,乃是十個世界的正負概念,可說是寄宿了十大世界神力的刀。


    但佐山隻是加重拳勁,一心地想——


    ……給我碎啊!


    自己的拳是為何而出?


    「我的——」


    嘶吼。


    「我的拳頭連神的防護也能粉碎!」


    佐山大喝一聲,加快拳遠。


    濺灑霧沫,攻向另一個自己。


    想以死當作解答的自己。


    無可饒恕。


    豈有饒恕之理。


    隻要肯在這最低階世界的餐桌上多看幾眼,多得是飽餐一頓的機會,而你居然想擅自離席?這種不顧餐桌禮儀的魯鈍之徒,非得好好教訓不可。


    要死,也得吃完桌上的菜再死!


    「我絕對饒不了你……!」


    不過,另一個自己卻在神速的飛沫和刀光後出聲反擊。


    「你懂什麽!」


    另一個自己的吼叫聲第九聲鬧鈴同時響起。


    「你哪知道失去摯愛是什麽感覺……!」


    這句話令佐山的心為之一緊。


    但佐山依舊放出了右拳。他向命刻傾注打擊並大喊:


    「——我才不想知道!一個隻曉得一死百了把痛苦留給別人的混帳,我才懶得管她到底說了些什麽!本案終結!」


    肩部迸出著彈聲。


    「你這家夥……明明是個求死之人,為什麽看見別人死了卻沒慶祝一下!」


    「——不準你褻瀆詩乃的死!」


    雙臂激震,連擊不殆。


    防護之刀愈戰愈利,斷風碎音。


    雙方已是正麵拳刃相見,不再側身以對。


    在速度與火花中,汗水四濺的命刻汗光無奈地喊:


    「反正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什麽感覺了!」


    因為——


    「新莊很快就會死……!死在我的力量之下!」


    這話幾乎撕裂了佐山的心。


    命刻沒錯過這次機會,即刻出刀。


    藍刀由下挑起,劃向佐山胸前。


    切肉錯骨。


    ●


    黛安娜用盡全力與龍之風對抗。


    「!」


    風的波動向她襲來,有如巨牆,幾乎將連跪也跪不穩的黛安娜由下翻起。


    在連自身呼吸也能蓋過的呼嘯狂風中——


    「這次我一定可以……!」


    黛安娜緊握手中的力量,向前揮出。


    剩下不到一公尺。隻要能夠克服這點距離,一定、一定救得回來。


    一定救得回來。


    救回昔日的遺憾。救回當時無力伸出援手的自己。


    ……我——


    「我是救得了人的人……!」


    黛安娜的心裏,充滿了身邊眾人的麵孔。在那天後結識的人、可愛的學生、每個和自己相關的人,甚至今後將有緣見麵的人,都在她心裏打轉。


    有個尊稱她為「老師」的少女。


    這代表了什麽?


    ……我——


    自己願意被這麽稱呼嗎?自己真的值得她學習嗎?


    答案隻有一個。


    「——tes.!」


    黛安娜一點一點地向前爬行。


    她突破厚重如水的風,將握在右手裏的物體送向前去。


    一道尖銳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來自倒地後仍持續運作的儀器。


    顯示新莊心跳血壓等數值的儀器,發出了電子音效。


    聲音毫無起伏。


    黛安娜當然明白這代表什麽——新莊的一切波動已宣告停止。


    但是——


    「那也是受到『命刻』的影響!」


    動啊!快啊!


    ……快啊……!


    強橫的風在黛安娜眼前小心地緩緩挪移,它望著新莊的背,要在少女體內定居。


    風將完成刻蝕新莊性命的任務。


    接著,風緩緩往新莊落下


    黛安娜趕不上,還差三十一公分。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風壓隨龍的下潛更加強勁,麵容更因此憤恨地扭曲——


    「……!」


    並高喊出聲。


    這時,有股力量緊緊抱住了她的背。


    「!」


    那是條不懼風阻的強壯手臂。


    「黛安娜、黛安娜,你這是什麽樣子——這種小龍應該不是你的對手吧?」


    是歐鐸。


    他背後還有更多人。羅傑、開發部人員和其他許許多多的人排成一直線,將歐鐸從手術室外的走廊推了進來。


    風中多了些聲音。為她背上推力更加把勁的打氣聲,從走廊一路湧進手術室。


    上啊、去吧、拜托——


    其中還有個熟悉的聲音。


    「黛安娜,你還是老樣子,一激動就會掉眼淚呢。」


    是至。


    與她共享同一段過去的人,說出了一件事。


    現在的她,仍在過去的延長線上。


    「那麽,我一定會……!」


    黛安娜豎起眉,在歐鐸擊潰風勢的金屬聲中前進。接著,她感覺到背後多了唯、月讀和醫師們的手。


    ……大家……


    她向曾經存在的每個人說——


    ……這一次,我真的要去救人了……


    「拯救你


    們用性命托付給我們的人……!」


    黛安娜穿過強風,走完了最後的路程。


    提起新莊如求救般伸出的手。


    細瘦的手。


    並將她從地麵拾起的東西為新莊戴上。


    那是個戒指。


    新莊平時佩帶的戒指。


    「諭命小姐的戒指!」


    之前——


    「在2nd-g概念核底下被『命刻』擊中時,你一定也帶著這個戒指!這個『諭命』的戒指,就是帶著『命』字的最強防護!」


    由於戒指在手術前就已摘下,所以並未發揮效用,但它也因此避過「命刻」最猛烈的攻擊,依然保持完整。


    尖響仍在耳中回蕩。


    黛安娜在表示新莊心跳停止的電子音效中,握緊了擁有諭命守護的手。


    「拜托你……快醒過來……!」


    ●


    新莊發現自己身處室外。


    ……咦?


    她嚇了一跳。


    自己就像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一般,坐在老舊的木箱上。


    「怪了?」


    身上穿的是白色裝甲服,而四周——


    「棧橋……?」


    看來自己人在某個碼頭。


    不僅眼前是水,背後更有一大片反射著白光的水麵。


    雖然看得見天空,但天空之下卻有團霧氣。


    前方的碼頭倉庫後頭,有著看似山丘的影子。


    左手邊都是碼頭,長得看不見盡頭,而右邊——


    「棧橋跟船……」


    一艘白色大型客輪停在棧橋邊。


    仔細一看,棧橋上有群人排成一列延續過來,經過倉庫直到另一端。每個人身上都穿著厚重冬衣、手提行李,不過其間卻穿插著莫名的歡愉氣氛。


    現在是什麽情況啊?新莊開始回想。


    ……呃,我醒來之前……


    「奇怪?」


    想不起來。


    怎麽啦?


    「奇怪?」


    新莊仿佛要把水從耳中趕出來似的輕輕敲頭,不過——


    「……咦咦咦?」


    她就是記不起自己在哪裏做了什麽。


    隻記得——


    「……咦?」


    隻記得「新莊」,記得那個詞代表自己。


    她也知道自己穿著什麽服裝,記得天空、霧等名詞——


    「…………」


    然而,記憶裏缺了某項要素。


    新莊盤起雙手歪頭苦思,想將它擠出來。


    「呃……」


    這時,她覺得背有點痛,一種顫抖般的傾小刺痛。


    這刺痛沒讓她想起什麽,隻是令她發現——


    ……我……


    「我受傷了呢……」


    受傷之後,一醒來人就在這裏了。


    周圍的風景缺乏現實感,一群人等著上船卻沒說半句話。


    他們等待著駛向對岸的船。


    「這該不會是……」


    新莊喃喃地說。


    「瀕死體驗?」


    隻記得這種怪東西。


    不過,新莊仍然記得一些事。


    雖然記得不甚真切,但她原來存在的世界裏,似乎並沒有所謂的冥界。


    也就是說,自己其實不在眼前所見的地方——


    「這裏……隻是瀕死的身體在最後一刻讓我作的夢……」


    會想不起任何事,也是因為處理記憶的腦已經停止運作了吧。


    腦在最後的細碎活動中,製造出這些影像。


    一場以踏上旅程暗喻自己即將消失的夢境。


    「這樣啊。」


    新莊輕聲低語。


    「原來我死了……」


    但她沒什麽記憶,所以不會感到遺憾。


    或許有很多舍不得離開的人吧?新莊忍不住這麽想,但是——


    「真相又會是怎樣呢……畢竟現實是很殘酷的。」


    她「嗯嗯」地點點頭。


    「說不定,我原本是住在怪人的巢穴裏——身邊還有個家夥總是毫無節製地捏我胸部,或是亂拉我男生的那部分呢。」


    說完,新莊不禁苦笑。


    「唉,哪會有那麽誇張的人啊。」


    她又點點頭,望向客輪。自己是不是也要上那艘船呀?


    這時,有個聲音飄進耳裏。


    是歌聲。


    「————」


    她聽過這首歌,但想不起歌名。雖認不得,但自己確實沒有忘記。


    ……這……


    這是什麽歌呢?它來自船上——不對,來自船後寬廣水麵的遠處。這到底是什麽歌?


    新莊離開了木箱。


    少女踏著踩起來似乎不太安穩的水泥地,走向客輪。


    她突然想到,雖然自己失去了記憶,但身在這裏就代表——


    ……爸爸媽媽一定也在這裏吧?


    那麽——


    「隻要上了那艘船,就能見到他們羅……」


    那兩位想不起長相的人,是不是就在歌聲飄蕩的對岸等著呢?


    新莊正在瞎猜時——


    「唉呀呀,你迷路了嗎?」


    水邊突然傳來個聲音,嚇得新莊渾身一顫。


    轉頭一看,有個男子坐在船繩上。


    那是個身穿西裝,白發蒼蒼的年長男性。


    他撥了撥全往後梳的頭發,對新莊說:


    「想要上船的話,你得乖乖排隊喔?」


    「啊,好……不好意思。」


    新莊鞠躬道歉後,長者眯眼微笑,點了點頭。


    「你打哪兒來的啊?」


    「其實,我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沒帶行李嗎?」


    一聽,新莊看看雙手,接著將視線從空著的手移向剛坐的木箱。


    「呃……應該是沒有吧。」


    「看來你走得很匆忙呢。那……連花詞也沒有嗎?」


    「花詞?」


    新莊疑惑地看向長者,隻見他用下巴指了指等著上船的人龍。


    每個人都用一隻手提著行李,而另一手卻有些古怪。


    他們似乎將什麽東西扛在肩上,但那並非行李。


    「……他們拿了什麽嗎?」


    「就是花詞,我們是那麽稱呼它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花詞,而花詞——」


    長者望著人龍說:


    「代表一個人這一生的作為。」


    這時,新莊才看見花詞的模樣。


    難以形容,但類似花束。


    雖然看得見,不過形狀飄忽模糊。


    花詞從肩部一直向上延伸,直上天際。


    「那個……很重嗎?」


    「有人希望能更重一點,也有人希望能夠變輕。你看——」


    長者遙指大霧後的山影。


    「認為不夠或太多的人,就會扛起花詞,繞著那座山一圈又一圈地走。這麽一來,花詞的重量就會有所增減,但隻是形式上而已。盡管如此……也要繞上幾千幾萬年才行,所以有人給那座山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它『地獄』——這邊這些人就幸福得多了,沒有那種困擾。」


    「那、那我……」


    手上沒有所謂的「花詞」。


    見新莊無助的看過來,長者歪頭說:


    「你大概連手續都沒辦好就來了吧?」


    他從懷中取出雪茄,指向棧橋上一處核對乘客的地方。


    每個人都在那裏托運行李,並將花詞——


    ……收進懷裏……


    「他們摘的花和詞語,會讓他們成為世界的一部分。」


    「咦……?」


    「對岸的規矩和現實不太一樣,『做了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長者說道:


    「一個人對世界的所作所為,將會構成那個人的形象。反過來說——對岸集合了自世界成形以來曾有過的所有作為,也就是世界本身。」


    說到這裏,長者轉向新莊。


    新莊也回看了他。


    「你知道的好多喔……該不會是神吧?」


    「哈哈哈,我比神更厲害呢。」


    「哇,天啊。」


    新莊略感驚訝,這時她的背後——


    「爸,你怎麽又自己跑來這裏啦!」


    有個女性突然一喊,讓長者滑稽地叫出聲來。


    新莊跟著轉身,看見一位身穿丹寧布白襯衫和牛仔褲的女子。


    她搖著及肩秀發走來,一把揪起長者的耳朵。


    「就算在這裏等,你的朋友們也不會跑來啦。」


    「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啊,其實最近已經來了兩個我沒興趣的。說不定下一個就是那隻小兔崽子,這樣就中大獎了——」


    「你,這·個·烏·鴉·嘴!」


    女子拉得長者慘叫連連。


    接著她歎了口氣,不經意地轉向新莊,眉尖微微一挑。


    「……哎呀?你迷路啦?」


    「啊、不是,我隻是……」


    新莊急忙揮揮手。


    「我、我現在就去排隊,嗯。」


    「你知道要去哪裏嗎?」


    新莊點頭回答:


    「就是那個一直有歌聲傳來的地方吧?」


    聽新莊這麽說,長者和女子忽地對看起來。


    一會兒後,女子轉頭問:


    「你……怎麽會到這裏來呢?」


    新莊的記憶因此回複了一些些。於是她想了想——


    「因為我的生命……被刻蝕了。」


    接著「嗯」地點頭。


    「所以,想必我已經沒救了。雖然有很多人想要救我,可是那個力量真的很強,他們應該救不了我,我才……」


    「你想過去嗎?想去對岸?」


    新莊稍作思考後,點頭稱是。


    對岸的歌聲是那麽地溫柔,令人想依偎其中——


    「因為隻要我到那邊去……」


    再次頷首。


    「就能見到爸爸媽媽了。」


    「這樣啊。」


    女子也點了點頭,接著向新莊走近一步。


    接著她彎下腰,雙手搭著少女肩膀問:


    「這樣真的好嗎?」


    為什麽這麽問呢?新莊又想了想,然後——


    「可是我就快死了啊。生命被刻蝕就等於沒救了,到對岸去又能見到爸爸媽媽,而且——」


    新莊吸口氣,繼續說下去:


    「這樣就不會再受苦,也不會再悲傷或煩心了。」


    女性點點頭,兩端稍尖的眼眯若彎弓。


    「那我問你喔?為什麽……你現在在哭呢?」


    新莊嚇了一跳,想摸摸臉頰。


    但女子先有了動作。她仿佛要阻止少女有所動作般,按住了新莊的手。


    將近直立的姿勢使一切都難以掩藏,於是新莊——


    「……啊。」


    感到淚水滑出眼眶。


    接著,眼前景物、原來沉靜的情緒和言語等一切,全都扭曲了。


    「不要……」


    為了一個說不清、想不起的答案,新莊忍不住哭了。


    在夢裏潸然淚下。


    ●


    命刻確實感到自己命中目標。刀刃切入皮下約三公分,尖端敲到了肋骨。


    佐山身子不禁一縮,向前彎折。


    而命刻也對著他的背舉起左手刀。


    「你就在知道失去摯愛是什麽感覺之前,先在這裏倒下吧!」


    但佐山的背並未繼續沉下。


    接著,他的喊聲傳入命刻耳裏。


    「……我怎麽能倒下!」


    聲音顫抖不已,但依然有力。


    「我絕對不會倒下……!」


    「那隻是你的偏執啊,佐山·禦言!無論如何,新莊馬上就要死了!」


    「不對!沒有這種事!我可以肯定!」


    嘶吼的佐山在命刻眼前猛然起身。


    他左拳低掠地麵,張口大喊:


    「——對彼此的絕對信任才不是偏執!那是——」


    更勝高速的神速一拳扶搖直上。


    「我們的契約……!」


    ●


    新莊哭了起來。


    「我不要……」


    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為何而哭。


    真的不明白。


    心裏隻有種要和某個人別離的感覺——


    「我不想過去……」


    仰頭這麽說之後,新莊聽見了聲音。


    「這樣啊。」


    下個瞬間,新莊發現自己一旁的濃霧和水麵全都突然消失,連碼頭也不見了。


    隻能看見腳下的水泥地,還有漫無邊際的雲海。


    接著,她又聽見了歌聲。一種柔和、令人懷念,但想不起來的歌。


    那名女子還在麵前,她背後的長者望向底下。


    「沒事的。」


    女性放開新莊的手說:


    「你一定會沒事的。」


    「怎、怎麽會沒事……」


    新莊用重獲自由的手擦去眼淚。


    「一切都完了啊,我的生命遭到刻蝕,要死掉了耶……那種力量非常強大,就算想救也就不回來吧……」


    「沒事的。」


    即使如此,女子依然十分肯定。接著她問:


    「你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咦……?這又有什麽——」


    「別想那麽多……還記得嗎?」


    新莊隻好試著回想自己的名字。


    自己叫什麽名字呢。


    ……呃……


    似乎是一個字,又像是兩個字。究竟是怎樣呢,想不起來,確定不了。


    「想不起來嗎?」


    「也、也不是啦,隻是不太確定應該是哪個……我心裏有兩個很像我名字的字,可是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


    「那還不簡單。」


    背向她們的長者輕聲說:


    「兩個連起來講講看怎麽樣?」


    新莊恍然大悟。


    「運切……!」


    「……聽起來有點不衛生呢。」


    「嗚哇,真過分!」


    這對話讓新莊麵前的女子竊笑起來。新莊用白眼表示她的認真後,女子才笑著陪罪:


    「抱歉抱歉,我有個朋友跟你很像,真的很像很像——那麽,你想起正確念法了嗎?」


    新莊「嗯」地點頭回答:


    「應該是念sadagiri吧……」


    「對……那是個護佑生命、開拓命運的名字。」


    女子接著說:


    「你的母親在你的名字裏藏了個『命』字,希望能夠保護你的性命。而且你的命……不隻是在你身上而已。」


    「不、不隻?」


    女子給了肯定的答覆。


    「嗯,你身邊某個人的名字,和『命』同音異字,所以——」


    女子輕撫著新莊的頭說:


    「隻要那個人還活著,就沒有人能侵犯你的生命了。」


    歌聲仍從背後傳來。


    新莊終於發現,這柔和的歌聲並不是在呼喚她。


    而是——


    ……誕生的喜悅……送迎之歌……?


    唱歌的是什麽人呢,然後——


    「該不會這首歌……隻有我聽得見吧?」


    女子和長者並未回答這問題。


    他們隻是後退一步,讓寬廣的天空和雲海展現在新莊眼前。


    「你還想見到讓你流淚的那個人嗎?」


    新莊望著前方。


    「……嗯。」


    少女心裏還是一片迷茫,不確定自己該怎麽做。


    但是,她能確定一件事——自己並不孤單。


    接著,新莊的右手碰到了某個東西,於是她轉過頭去。


    女子脫下自己的戒指,將它套在新莊的手指上。


    「這、這是……」


    「你就當成護身符收下吧,而且啊……」


    女子微笑著說:


    「你要伸直手臂、攤開手掌,將自己的心願確實地說出來喔。」


    「嗯。」


    新莊點點頭向前走,來到水泥地的邊緣,看著深不見底的天空。


    打算動身的她,轉頭看看長者和女子後歪著頭問:


    「……這是我在臨死前作的夢沒錯吧?」


    「哈哈哈,你的想像力真豐富。」


    在夢裏被人誇獎的感覺倒是挺怪的。


    猜測之餘,新莊又問:


    「要是我真的能醒過來,會是怎樣的情況啊?身邊會有些什麽人呢?」


    長者點點頭,兩手抱胸。


    「這個嘛,多半會看到一個奇怪的小鬼吧。雖然那小鬼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不過他的祖先都是既精明又帥氣的大好人。要是那小鬼壞了祖先的名聲,你就好好修理他一頓。」


    女子脫下鞋子並扔了過來,砸在長者頭上。


    「爸,你還是這麽不老實。」


    「是、是你太老實了吧!」


    新莊歪著腦袋看著他們打鬧,一會兒後——


    「也罷——那我走羅。」


    新莊毫不畏懼地將腳伸出邊緣——


    「唉呀。」


    正如背後女子所驚訝的,新莊並非向前邁步,而是縱身一躍。


    少女向前飛去,祈求心願能夠確實傳達出去,讓她期望的人聽見。


    新莊不隻在心裏如此祈求——


    ……一定要讓他聽見!


    更使勁地向前跳躍,投身於無垠的天空。


    她右手前伸,五指張開,心想——


    ……去吧,我的生命!


    「到我的命身邊去……!」


    ●


    第十聲鬧鈴響起,命刻左手刀同時劈下。


    佐山則以左上鉤拳應對。


    這一拳就送他吧。


    就算硬吃這一記也無妨——


    ……隻要我這刀砍中就行了!


    在互擊的情況下,持刀的自己遠較對方有利。


    於是命刻將力量灌注於左肩。


    突然,她的視野中央多了一個東西。


    那銀色的物體是——


    ……表?


    一隻懷表。


    適才為佐山擋下穿胸一擊,使得命刻誤判的懷表。


    命刻還記得很清楚。佐山在她麵前展示了那隻懷表後,就將它扔到一旁。


    沒入霧中的懷表,現在由下竄來——


    「……!」


    命刻沒因此眨眼。


    銀色硬塊擊中了她的眉心,敲出鈍響。


    表蓋跟著翻開,稍微遮擋了命刻的視野。


    命刻判斷現在必須繼續攻擊,但懷表讓她看不清前方。


    ……糟糕……!


    佐山應該已揮出了左上鉤拳。


    然而——


    ……如果那一拳隻是為了丟表呢?


    或許右手會順勢打來。


    不,說不定那是刻意誘導,他仍舊以左手攻擊。


    倒底該從哪邊——


    「!」


    命刻決定了答案,


    「兩邊一起!」


    她倉促並齊雙臂,將兩把刀同時砍向正前方。


    距離極短,不會失手。


    少女宛如要將雙刀砸向地麵般直線劈下。


    懷表在刀尖劃出銳利弧光時落下,解放了命刻的視野。


    看見了。


    佐山就在眼前。


    他的動作——


    ……依然是左拳嗎!


    不過,這已經無所謂了。


    命刻的刀鋒已落向佐山雙肩。


    但佐山的動作有了變化。


    緊握的左拳鉤出圓弧——


    「——!」


    在命刻眼前擊中目標。


    但這拳打的並非她的軀體,而是藍刀的側麵。


    「什……!」


    ●


    黛安娜在風壓的最前線睜大了眼。


    正上方,幾近化為固體的龍之風,動身往新莊的背衝去。


    ……還是沒用嗎……?


    黛安娜咬緊了牙。


    束手無策的她,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這時,有個物體在她麵前翻了起來。


    那是蓋在新莊身上的藍布。


    一片黑色跟著擴散開來。


    是頭發。


    「……!」


    新莊的黑發在風中飛揚。


    那瘦弱的身軀猛然轉身坐起,接著舉起右手張開五指——


    「——!」


    將無名指的戒指撞向飛降的龍。


    轉眼之間。


    龍被諭命的戒指擊穿,隨即遭握起的五指捏碎——


    「!」


    最後,它與暴風一同消失無蹤。


    留在原地的隻剩一片寂靜,以及仰望上空、緊握右手的新莊那一聲——


    「——佐山同學!」


    ●


    佐山擊中目標。


    他以左拳毆擊揮下的藍刀外側。


    第十一聲鬧鈴響起。


    ……要結束還早得很!


    [插圖0216]


    佐山以這一擊的反饋為支點,擺動右臂施放加速符。


    接著他全身高速向左甩動,在霧中揮出鐵拳。


    「去吧!」


    佐山怒喝一聲,在衝擊的瞬間緊握五指——


    「粉碎神的力量!」


    在頭頂毫厘之間,橫擊命刻右手紅刀。


    左右雙拳同時將雙刀向內猛推——


    「……!」


    以紅藍雙拳使出的空手奪白刃,不隻停下了刀刃,更讓雙刀狠狠互撞。


    利刃當


    場碎裂,而且無法像過去那樣複原。


    「這就是正負概念的對消滅……!」


    雙刀有如遵從佐山命令一般,在命刻兩手之中化成細沙和光點迸散。


    概念之刀霎時消失,隻留下一臉錯愕且手無寸鐵的命刻,以及——


    「喔喔……!」


    ……去啊!


    佐山踏下了右腳。


    ●


    轉瞬間的動作支配了一切。


    佐山踏定腳跟、扭轉肩頭送出右臂。


    急速連擊。


    速射炮般的八連擊自右肩迸出,轟炸命刻五體。


    沉重毆擊聲響起,命刻的身軀隨之後仰。


    此時佐山再度跨步。


    ……右!


    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嵌在命刻胸口的——


    「top-g之力!」


    猛烈毆擊。


    下一擊隨後而至。


    ……左!


    佐山全力旋扭手臂、轉動腳跟。


    他仿佛隻是將左拳輕輕放在所有動作最前端一般——


    「——!」


    就此擊發。


    拳麵跨過音牆,突破飛霧,準確命中目標。


    賢石破裂的聲音響起。


    佐山將全身力道灌向命刻體內,好似連那破碎聲都要壓下。


    霎時,衝擊充斥命刻全身各處——


    「!」


    將她高高彈起,飛向高空。


    命刻挾霧而去,但佐山並未留意軌跡落向何方。


    他張開全力揮出的左手,看著手上的戒指。


    汗水從前傾的臉頰滑向顎尖。


    「新莊同學……」


    佐山站直身子,在滿身霧中轉向,朝帶月的夜空望去。


    月下,那小閣樓裏的吊鍾沒有半點動靜。


    自動人偶諾亞隻是手握鍾繩,動也不動。


    教堂的震動也停止了。


    最後一麵彩鑲玻璃依然昏暗無光。


    有如要佐山好好觀賞這清澄的夜。


    這時——


    「……啊。」


    佐山右腕的鬧鍾聲響消失了。


    宣告戰鬥結束的聲音,就此消逝在諾亞上空。


    ●


    眼前是段堆滿薄暮的階梯。


    由強化樹脂構成的階梯。


    階梯毫無支撐,在虛空中排列成筆直斜線,朝上下無盡延伸,兩端遙不可見。


    存在於空寂黑暗中的階梯上,有兩道聲響。


    腳步聲。


    其一帶有金屬聲,腳步蹣跚。


    另一個腳步聲較小,與前行的足音相互疊合。


    製造微小足音的黑衣女仆,開口對前行的黑衣男問道:


    「至大人,這道階梯究竟是通往哪裏呢?」


    「地獄。」


    女仆對男子這頭也不回的答覆頷首,幾秒後才察覺到什麽似的拍起手來。


    「tes.,這實在是非常非常非常地幽默。我可以客觀判斷,sf有幸聽見至大人的超級玩笑時,就該如此表現自己的開心。」


    「喔喔?這還真是種事不關己的高興法啊,你這個乖僻機器。」


    始終與至保持一階距離的sf點頭回答:


    「tes。sf沒有感情,無法主觀判斷情緒,因此判斷該啟動讚美回路以拍手表達開心之意。請問您還滿意嗎,至大人?sf對您的玩笑表示開心,讓您有何感想呢?——1:太棒了。2:你果然是個優秀的人偶。3: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這是一道三選三的題目,請問您如何作答?」


    「4:你還是一樣差勁。」


    sf跟著點點頭。


    「還是一樣,是嗎?」


    她麵無表情地說:


    「tes.,想必您已麻痹於sf始終如一的優秀表現,才會有此感想。」


    「你真的很行。」


    「tes.,非常感謝您的誇獎。sf有個提案,為了讓您重新體會sf究竟有多好,在接下來這段時間裏,sf會以各種惡行對待您,不知您意下如何?」


    「例如呢?」


    「對您穢言辱罵、處處頂撞,破壞您和他人的人際關係等。」


    「……我怎麽覺得這些事你都做過了。」


    sf點點頭。


    「tes.——那是當然的,sf如此優秀,沒有辦不到的事。」


    「你這句話根本沒經過大腦吧!」


    至猛然停下腳步,轉向sf。


    他低頭看向腳下高了一階仍比自己矮的女仆,接著說道:


    「……算了,其他人有來過什麽聯絡嗎?」


    「tes。」


    sf耳聽著什麽似的側著頭回答:


    「一共有七六五件未讀訊息。」


    「什麽時候積那麽多啦!」


    「因為您一直沒要求sf回報聯絡內容。如果我記得沒錯,是從八月開始累積的。」


    「……從最新的開始念。」


    聽到至語帶怒氣,sf不解地歪著頭。


    她麵無表情地抬頭凝視至的臉孔問:


    「至大人,您為何會露出憤怒的表情呢——發生了什麽令您不悅的事嗎?」


    「你說我啊?聽好——」


    至點點頭。


    「——我眼前以現在進行式待著的玩意兒,就是我生氣的原因。」


    sf點頭答聲「tes.」。


    「您是用倒裝句嗎?」


    之後,sf對拿鐵杖敲打階梯扶手的至進行了一段長達八秒的觀察。


    待至氣喘籲籲地拄著扶手調息,sf才說:


    「——首先是醫務室的通知。新莊小姐已經躺回床上進行普通的睡眠,現在隻等她清醒。」


    「和概念對戰一定很累吧——接下來呢?」


    「佐山先生阻止了概念創造。」


    「喔?」


    至挺直了腰。


    接著他說的是——


    「那麽,世界也快改變了吧。」


    「……?至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呢?佐山先生不是阻止概念創造了嗎?」


    至沒回答,背向sf繼續下樓。


    腳步比之前更急了。


    sf也一口氣跳過落後的階數,趕緊跟上。


    「——至大人?」


    至平時總是無視這聲呼喚。


    但這次不同。


    「sf。」


    至的回應傳進了sf耳裏。


    「你認為全龍交涉的真相是什麽?」


    「tes.,應該是……」


    sf一麵下樓一麵回答:


    「配合活性化的負概念解放正概念,調和整個世界。」


    「那麽,我再問你兩個問題。」


    至停下腳步。


    「命刻做了什麽?然後——在停止之後,又會造成什麽後果?」


    「tes.——」


    但sf沒有說下去。


    沉默。


    見到這長時間思考引起的反應,至接著說下去:


    「命刻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佐山輸了。惡徒雖然贏了戰鬥,卻輸了比賽——他在最後的最後,把全龍交涉拱手讓人了。」


    至深吸口氣。


    「終焉……現在才


    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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