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 瓦魯歐克山中


    “你也真是纏人啊……!”他揮動黑翼,在空中飛翔。青皮膚的惡魔如鷹一般的雙眼透著燦然紅光,甩著編成一條條細束的黑發,驅使著有翼人麵山羊緊追不舍。其背後負著兩柄劍,兩手中還各有一柄。全都是魔劍。魔劍士“地獄的虐殺藝術家”。唇上和下巴處的胡子剃得整整齊齊,精悍的麵容總是擺出一副如同譏諷的表情。劍舞大公爵,泰達爾·庫萊希茨,原本擁有並能自如操縱七柄魔劍,如今包含那化作有翼人麵山羊的魔劍在內也隻有五柄。剩下的兩柄劍已經被他擊斃。庫萊希茨甩出握在左手中的褐色魔劍。“嘉修特·丹多爾波羅格。”


    褐色魔劍化作多頭有尾、擁有著螳螂般前肢的蟋蟀。雖說是蟋蟀,但體長也超過了五美迪爾,翅膀極度發達。魔蟲丹多爾波羅格。將這種凶暴至極的異形生物封入劍中,與劍本身同化,魔劍才得以誕生。他已在與庫萊希茨的數次交鋒中殺死了兩隻魔獸,也就是說破壞了兩柄魔劍。丹多爾波羅格以懾人的氣勢飛來。“——阿爾卡迪亞。”他悄聲說出這個名字,解放右臂化為無數黑色細管,如洪流般向丹多爾波羅格湧去。丹多爾波羅格揮舞鋒利的前肢斬斷數根黑管,然而單憑這點本事還不足以抵擋阿爾卡迪亞的攻擊。阿爾卡迪亞擊中丹多爾波羅格,雖然將翅膀盡數貫穿,卻被堅硬的外骨骼彈了回來。“既然如此……!”隨著他作出命令,阿爾卡迪亞將丹多爾波羅格捆束起來。他使勁扇動黑翼,全力朝著庫萊希茨將丹多爾波羅格甩出。阿爾卡迪亞在恰當的時機鬆開丹多爾波羅格,丹多爾波羅格的巨大身軀向庫萊希茨飛去。“——嘿……!”庫萊希茨雙手緊握原本持在右手的墨綠色魔劍,放平劍身拍打在丹多爾波羅格身上。載著庫萊希茨的有翼人麵山羊猛地下墜了一截,趁著這個機會,他占據了庫萊希茨頭頂的位置。“賈休基修……!”他呼喚這個名字,隨後左臂便膨脹起來覆上黑鱗,變成了和手臂完全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的東西——巨大的黑蛇、又或是、頸部極長黑龍頭部。賈休基修張開大口朝庫萊希茨咬去,要是你能從這凶暴的下顎中逃脫那就試試看啊,賈休基修會追上你的,不管你逃到哪裏都不會放過。“……唔!”庫萊希茨當即放棄逃跑,將墨綠色的魔劍朝賈休基修丟來。“嘉修特·奴艾尼切格拉!”當即從魔劍中誕生出全長估計超過十美迪爾如同通體墨綠覆有黑斑的蚯蚓一般的生物奴艾尼切格拉。賈休基修與奴艾尼切格拉撞在一起,張口咬住對方,然而從牙齒嵌入的部分伴隨著粘液噴出了泛青的氣體。那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立即收回賈休基修,在急速上升的同時,已經不留一絲阿爾卡迪亞痕跡的右手拔出了悲哭之劍。將悲哭之劍換至正從賈休基修恢複途中的左手,將短劍刺在右掌上。短劍劍柄上浮現出的幾張麵孔扭曲起來,發出gyoooooooohyuuuuuuuuuuuuuh的恐怖尖嚎,啜飲他的血液。隨後悲哭之劍變化成為了無法再稱之為劍的凶器——不祥的猩紅刀刃分成數段,每一段都可以自如彎曲伸縮,比起劍更像是鞭、然而又比鞭子堅固太多。“——斷末魔之劍……!”他折起斷末魔之劍,急速俯衝。庫萊希茨又拔出了一柄魔劍,紅色的魔劍,他知道那是什麽。“嘉修特·利維迪留夫……!”魔劍化作渾身被鮮紅火焰覆蓋的無頭四翼巨鳥利維迪留夫。利維迪留夫朝他突進而來,他沒有躲閃,而是迎上前去。他的嘴邊浮現出自然的笑容。還差一點,馬上就好。在激烈相撞之前,他稍微調整黑翼的角度,使他與利維迪留夫擦身而過。利維迪留夫的炎翼燒焦了他的身體,無妨。借著交錯之勢,斷末魔之劍將利維迪留夫一分為二。利維迪留夫即便是被斬成兩截,也會很快複原,不過,趁著這段時間,他可以與庫萊希茨近身相搏。他揮出斷末魔之劍,庫萊希茨便吟唱著“拉緹哈·伯爾克斯佛爾。”使有翼人麵山羊伯爾克斯佛爾變回葡萄色的魔劍。庫萊希茨握住魔劍向下墜落,一邊墜落一邊勉強抵擋斷末魔之劍。庫萊希茨又拔出一柄深灰色的魔劍,揮舞雙劍防禦斷末魔之劍的襲擊。防禦,防禦。你就防禦吧,來呀,繼續防啊,看你能防禦到什麽時候。落地,積雪揚起,地麵陷落。完全不受衝擊影響,庫萊希茨撲了過來。他疊起黑翼,在漫天飛雪中奔馳,起跳,甩動斷末魔之劍。兩柄魔劍與斷末魔之劍在一眨眼間無數次相撞。突然,魔蟲丹多爾波羅格和大蚯蚓奴艾尼切格拉跳了過來。他躲過丹多爾波羅格的衝鋒,俯身閃過蜿蜒而來的奴艾尼切格拉,緊追庫萊希茨。庫萊希茨用魔劍抵擋、撥開斷末魔之劍,試圖創造後退的機會,然而他迅速使斷末魔之劍伸長。在他從正麵進攻的同時,斷末魔之劍繞到後方向庫萊希茨突擊。這樣一來即便是庫萊希茨也無法徹底回避。“——咳……!” 庫萊希茨向側麵一躍,但肩膀仍被深深剔去一塊。他讀出了庫萊希茨的動向,幾乎是瞬間移動,出現在了庫萊希茨即將落地的位置。


    “抓到你了哦……!”


    隻要想象一下斷末魔之劍如蟒蛇般纏住庫萊希茨勒緊其脖頸的景象,斷末魔之劍就會照辦。他原本想要這麽做卻突然打消主意,一腳將庫萊希茨踢開。巨鳥利維迪留夫恰在此時衝來。“賈休基修!”他瞬間讓左臂化作好似黑龍的賈休基修,將利維迪留夫打落在地。不容一刻遲疑,他用斷末魔之劍連續揮斬,斬下無數次後,那東西出現了。在利維迪留夫的身體正中,稍稍偏左的位置,那東西就隱藏在那裏,如同大小足需一人環抱的珍珠。“哼……!”他短促地冷笑一聲,賈休基修便將那物體咬碎。利維迪留夫周身包裹著的火焰氣勢頓時衰減,緊接著庫萊希茨便揮著雙劍攻了過來,他用斷末魔之劍輕易地擋開攻擊,再驅使賈休基修掃過庫萊希茨,庫萊希茨被擊飛,葡萄色的魔劍再度化作有翼人麵山羊伯爾克斯佛爾,庫萊希茨抓住伯爾克斯佛爾的角,伯爾克斯福爾衝了出去,好快,飛了起來,更快了。要追嗎,還是不追——他輕輕搖了搖頭。看不見丹多爾波羅格和奴艾尼切格拉,但的確已經收拾掉了利維迪留夫。這樣一來魔劍士泰達爾·庫萊希茨擁有的七柄魔劍中,已經被他破壞掉了三柄。還剩四柄。他哼笑了一聲低語道:“這樂趣就留著今後慢慢享用吧。”


    “看來——”從樹陰之後,塔裏艾洛吐著白氣走了出來,仿佛很無趣似的看了看四周。“你娛樂完了?”


    “算是吧。”他梳了梳前發,“大家都沒事嗎。”


    塔裏艾洛本就扭曲的臉進一步扭曲,隻是聳了聳肩,什麽都沒說。雖不知道他為何表現得如此不悅,但估計這代表的就是沒事的意思吧。


    “今後,決不能再出現任何犧牲了……”他讓斷末魔之劍縮小,左手握住劍柄,從自己的右手中拔出,短劍劍身不留一絲血痕。


    “喂。”塔裏艾洛靠近過來,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他稍微笑了笑,“什麽都沒想。”


    “既然這樣,你倒是表現得難受一點啊。”


    “可我不覺得疼啊。”他將悲哭之劍的劍尖刺入左掌,皮膚被刺破,血液滲出,明明都相當於偽造品,卻會產生痛楚。然而,他並不覺得疼。


    “別這樣。”塔裏艾洛從他手中奪過悲哭之劍,“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你的腦子已經爛到讓人遺憾的級別了所以聽不懂嗎,垃圾混賬。”


    “抱歉。”他握緊手,再鬆開,掌中的傷口已經消失。所有的傷痕,都如同這般消失便好。“從約拿樹海中撤退的時候,毛死了。還有寂星、流悠路加、亞魯巴特、施特烈豪森也死了。不、不是單純的死了,是我害得他們死的。我已經害死了五個人,已經太多了。”


    “所以那又怎樣?”塔裏艾洛抓住他的衣襟,“所以說那又怎樣,啊啊?你倒是說


    啊,亞濟安。”


    “我?”亞濟安低下頭,“我該說什麽?”


    “你的狗屎腦袋裏到底想的都是些什麽,現在馬上跟我說清楚不然就宰了你。”


    “真可怕。”


    “你還不清楚?我就是這種人。看誰不爽的話不管他是誰都別想在我眼前安穩站著。怎麽,不說嗎,你不說我來替你說。”塔裏艾洛將頭抵過來,逼近亞濟安的臉。塔裏艾洛的青色右眼和黑色左眼,仿佛凝宿著完全不同的感情和思考。不僅是顏色,形狀、神情都不同。說到底他的整張臉都是如此,既凶猛,又冷靜,既粗野,又纖細,既冷酷,又熱烈。“——不知怎麽著,反正那個叫什麽泰達爾·庫萊希茨的煩人狗屎惡魔混賬,就是盯上了你。然後你呢,就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離開這個老太婆軍團。是不是啊?想逃嗎?想金蟬脫殼?別他媽開玩笑了。”


    “我可從來沒想過、要逃、之類的,我隻是——”


    “隻是什麽?隻是為了同伴的安全?別虛情假意了。你隻是吃不消了。一邊保護同伴一邊戰鬥感覺已經到了極限了。你害怕再這樣下去會死更多人。所以說你又算什麽?亞濟安,你以為你算老幾?”


    “我——我不算什麽,我……”


    “別會錯意了。”塔裏艾洛的食指戳著亞濟安的額頭,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我們不是螻蟻。聽好了,亞濟安。你的確很強,不管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作為一個生物來說,你的確很強。但是,這又如何?我們的確比你弱,但這又如何?就因為你強所以我們必須得被你保護?你當你自己是養了一群雛鳥嗎?別擅自搞得自己一副照顧人的模樣啊。我們即便是弱,箭飛過來還是會躲的,有人揮拳打過來也是會揍回去的,哪怕是一幫無能、臭小鬼、一捏就碎的女人,該戰鬥的時候也隻能去戰鬥。我們實際上就是這麽過來的。這世道哪有什麽安全地帶,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這是理所當然的。別自大了,亞濟安。你的命是你的,我們的命是我們的。任何人,都無法背負其他人的人生。覺得自己能背負然後像喝了劣酒一樣耍酒瘋,倒是誰都能做到。睜大眼睛瞧瞧,垃圾。清醒過來,朝你背後看好了,那上麵有什麽?沒有,什麽都沒有。你就是一個人而已。就算身邊有同伴,等你死的時候還是一個人而已。你也是,我也是,任誰都是這樣。活著,戰鬥,最後一個人去死,大家都一樣。就算你能飛,也別居高臨下地看我們。不論是已經死的,還是今後將要死的人,都容不得你這種家夥去奪走他們的尊嚴。那些家夥才不是你身上的裝飾品。你來保護我們?別搞笑了。多管閑事。聽好了,亞濟安,別想逃。別以為逃了就能不再失去任何東西。”


    “……我知道了。”亞濟安緩緩推開塔裏艾洛的食指,“我知道了,塔裏艾洛。我不會再逃了,今後不管是誰死了,即便那真的是我的錯,我也不會逃。”


    “當然了。”塔裏艾洛鬆開亞濟安的衣領,朝地麵吐了口唾沫,“回老太婆那邊去了。快點。”


    “嗯。”


    亞濟安將悲哭之劍收回鞘中。塔裏艾洛轉過身去,亞濟安追在他身後,剛邁出一步又停了下來。


    塔裏艾洛回過頭,擰起嘴角。“又怎麽了?”


    “沒怎麽。”


    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吞回去,亞濟安開始邁步。你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我不願去想這些,盡量使自己不去想,即便是想也不可能知道,根本無從了解你的現狀。我不會再離開這裏了。但是,是否真的不想離開,我也不清楚。剛才我之所以會迷茫,可能也是因為想去找你吧。拋下一切去找你,找到你後,就帶你去什麽別的地方。不禁湧上苦笑。雖然我相信你肯定平安無事——帶你走?說什麽傻話,你肯定不會接受的。而你不願意的事,我絕不會強求。


    也就是說,塔裏艾洛說的沒錯。逃避。我想要逃避。我害得同伴死掉,然而卻沒有任何人責怪我,仍然跟隨我,和我在一起。這說來真是值得慶幸,理應痛哭流涕地感謝大家,然而這真的好沉重,沉重得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成長,明明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卻還是沒有一點進步。可悲。可恥。我沒有臉麵和你見麵。雖然我想見你,急不可耐地想要見你,卻沒有那個資格。不禁歎了口氣。


    “不知貝蒂怎麽樣了啊。”


    塔裏艾洛的肩膀、或者應該說是右半身突然一震、或者應說是抽搐了一下。“啊啊?關我屁事,那種女人,哎……”


    思考著接下來該說什麽才好,卻一時間開不了口。


    兩人無言地向前走了一段路。


    突然,塔裏艾洛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一邊揪著頭發一邊哼笑了一聲,說道:“估計是死在哪個荒郊野外了吧?”


    若要問他是否真的這麽想實在是顯得不通人情,即便是整天被人當作是個木頭的亞濟安,也是懂得這種程度的麵子話的。


    “貝蒂還活著。”


    “誰知道呢。”


    “她可是我們的魔術士。對吧?”


    “我說你,該不會是打算安慰我吧?……唉,我也是燒壞了腦子。”


    “你能說出這種話,看來的確是燒壞了腦子啊。”


    “閉嘴,渣滓。”塔裏艾洛擦了擦嘴角,“那家夥才不會簡簡單單掛掉的。”


    追上塔裏艾洛,拍上他的後背,馬上被他揮手甩開。


    亞濟安抬頭仰望白色的山脊。離融雪還有一段時日,不過隻要能夠翻越瓦魯歐克山,便能一口氣前往舊法·塞爾吉那王國領土。從鐵心髒協會的羅德裏格·法爾科內那裏聽說,龍州聯合活動於舊法·塞爾吉那的柴卡平原,據說秩序守護者也在那裏。也許——想到這裏,他連忙搖頭。現在不要去想這個,首先要尋找新天地,其他一切自那之後再談。


    麽禱野靈國 纏聞濕地


    靈姬抿起花蕾般的嘴唇無聲地笑著,來回踢動纖瘦的光腳。


    變高了好多。


    讓靈姬乘在肩頭的烏大男,當初身高二美迪爾三十七桑取,體重二百五十基爾格拉哈姆左右,而如今身高已逾八美迪爾,體重已經無法計量,估計超過了五千基爾格拉哈姆。靈姬眯起邊緣勾勒著紅、黃、藍三色的眼睛,撫摸著烏大男醜惡的臉龐。由數百隻眼球縫合而成的渾濁白眼、被金屬護具遮掩的鼻孔、盡是縫合線的臉頰、兩排大小堪比靈姬手掌的黃牙伴著牙齦一同剝露而出的巨口、沒有毛發以鐵釘取而代之的頭部,全都是何等的醜惡。真的是,從頭到腳,都醜陋得讓人無法再看第二眼。


    “真惡心真惡心真惡心呀。咯嗬嗬嗬嗬嗬……”靈姬吻上烏大男那永遠無法合上的眼皮,烏大男發出“咕噗唔唔唔咕……”的低吟,轉動那倒胃口的眼睛注視靈姬。世間恐怕沒有人能沐浴著這般視線還倘若無物。當然靈姬也起了雞皮疙瘩,在驅趕恐懼的同時不禁心生感動。


    “全都是妾所創造的。好厲害好厲害。雖說妾早就深知妾本領過人,即便如此還是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呀。妾可真是厲害呀。喂,烏大男。你覺得呢?”


    “噗啯噢噢噢……”


    “笨蛋。”靈姬在烏大男的鼻尖上拍了一掌,“別開口呀。笨蛋笨蛋。反正你又不會說話。妾就是這麽製造的。不會說話才好。總是嘮嘮叨叨叫喚個不停的話,實在是吵得讓人受不了啊。天下隻有妾會說話才好,嗯,即便如此還是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呀。”


    如今在這不論春夏秋冬都潮濕至極、要麽滿是濃霧要麽就是淅淅瀝瀝地下雨要麽就是雨雪交加、到處都是深不見底的泥潭陰氣十足加上惡臭連野獸都不願靠近、靈姬自然也討厭討厭討厭得近乎於憎恨的纏聞濕地,靈姬親手製造出的全員三百二十三名無命衛士在這久


    違的惡心沼地的各處蠕動著。此外還有,遵從靈姬命令徘徊於現世的屍體、淒慘笨拙的自動骸大約七萬名。籠罩於薄靄之中的纏聞濕地,幾乎被活動的屍體還有靈姬以屍體為材料製成的藝術品填滿。靈姬坐在自己的最高傑作——烏大男的肩頭俯瞰這美妙的景色。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呀——


    “啪啪啪啪啪啪。”靈姬沒有拍手而是用開口發聲代替,黑發結成六根短角形狀的小巧頭部左右搖擺,“果然惡魔還有祭品之園的居民真是太棒了。人類之類的東西的屍體,怎麽可能製成八美迪爾級別的無命衛士?作為材料實在是太脆弱了。嘛,說到底,原本就隻是些最多也就長到兩美迪爾左右的個體,自然也就不可能成為更大身體的一部分。在這方麵,惡魔和祭品之園的居民就非常不錯。其中有不少怪物,那些家夥死得越多,被殺得越多,就能得到更加多種多樣的材料。看來照著那隻臭貓說的辦真是個正確的選擇,妾真是聰明,不愧是妾呀。”


    “咕姆噢噢……”


    “所以說,讓你不要再開口了呀,傻子。”靈姬敲著烏大男的鼻子,抬起可愛的臉龐。凝目遠望,隱約能夠望見麽禱野靈國的中心、靈峰眾烙山。在其周圍糾纏不放生活著的居民們,全都至今為止還被腐朽的舊習所束縛,過著比死者還淒慘的窮酸生活。這片險峻陰沉臭不可聞的不毛之地,連惡魔都不屑於進攻,而那些愚民們卻還深信著,這都是靈國被深遠的靈力所守護的緣故。


    靈姬突然心想:妾是否憎恨那些人?對這個讓妾誕生、試圖利用妾、將妾養育成強大可愛殘酷的模樣、被妾出手屠殺後卻拋棄靈國那“死非終結、死者不死”的常識突然翻臉將妾放逐的故鄉,妾是否發自真心地怨恨?


    “並非如此啊。”靈姬宛然一笑,“這是愛啊。對這一無所有貧瘠可悲的故鄉,對這唯有死亡能拿來聊以自娛的寂寞土地,妾滿懷著愛意。妾一直打算總有一天要回到這裏。當然啦,妾可是史上最強的靈姬、巫女神、其名阿麽李。容納妾降世的麽禱野,是屬於妾的,因此自然應該充滿妾最喜歡的東西——死呀。”


    “嘎啊啊啊……”


    “笨啊。都說了不要開口了。”


    “咕噢……”


    “……唉。算了。”靈姬指向靈峰眾烙山。“走吧,烏大男!用無數甜美的死亡精心裝點妾的國度,作為獻給妾的無上贈禮……!”???


    ……forced sleep mode is celed.


    process of awakening…………


    ok.


    ready.


    “……test。”她試著出聲,“a、a、i、u、e、o、a、a~a。”聽得很清楚。沒問題,狀況良好。睜開眼,視界展開。昏暗。調整亮度。直到看得清為止。看慣了的密封艙內的景色。試著活動手指,很順滑。停止活動,沒問題。沒有卡頓和延遲。她操縱控製台打開密封艙的蓋子。展開前頭部裝甲。吸氣。吐氣。嗅覺同樣沒有異常。她站起身。有些違和感。這是因為添加了不少改造,已與之前大為不同。雙臂、雙腿都在不影響強度的前提下減輕了重量,亦不影響可動性。為了挑戰更為極限的設計,形狀已經大幅脫離了人類的範疇。然而若要執著於活動得“像個人”,就必然無法加強性能,因此有必要進一步脫離人形。她將各個關節的可動範圍擴大到了極限,肘部、膝部、手腕和腳腕都能夠朝任意方向彎曲,肩、腰、脖頸也是同樣。增加了手臂上的關節數量,足部額外增添了三根長指和兩根短指來支撐體重,選擇了容易應對急劇變化的形狀。此外還追加了武器。她離開密封艙試著走了走,原來如此,感覺很新鮮,有些不穩,還有些惡心。然而必須要習慣,習慣之後,便能產生得到強化的實感。實感?明明我希望將類似人類的感受全部消除才好。如果能如機械般反應如機械般判斷如機械般行動,肯定就不會輸了。輸了。沒錯,她失敗了。阿曼。惡魔大公。實在是敵不過。她的雙臂被黑炎之劍砍斷,右腿被破壞。即便被她的粒子加速炮正麵擊中,阿曼也毫發無傷。她逃跑了。這樣下去不會有勝算。她決心改造。若不決意實行算得上是重建全身的大規模改造,恐怕連碰一碰那家夥都做不到。而這一改造已經結束。


    她在藏身處中來回踱步。這裏是隻有她才知曉、唯獨屬於她的藏身處。在拋棄最初的藏身之處後,動用從遺跡中收集的遺物以及她自己製造的工具建造而成。這裏位於地底,備有六個隨時都能封鎖的出入口。這裏是讓她調整、整備、修理、改良、改造自己的機構設施,在各類自動裝置的幫助下,她憑自己一人便能完成這一切。


    刻意嚐試一些極端的動作,比如讓右膝向外彎曲的同時單憑右腳保持平衡,又或是在左腳著地的同時讓左膝向內彎曲,還有讓手肘反扭,手腕三百六十度旋轉。之前的她做不到的事,現在都能辦得到。然而,還是得先在頭腦中過一遍才行,自己的身體到底如何了,雖然掌握了信息,卻沒有實感。果然關鍵還是在於實感。隻能努力習慣,必須盡可能快地習慣。


    她開始加速。她要將如今的自己烙印在頭腦之中,使得自己不需要依序思考身體便能自行作出反應,明確自己的極限和最適應的狀況。然而為了真正地習慣仍必須經曆實戰。為了將她自己研磨得更加鋒利,她需要敵人。而且,那種隻能任由她宰割與家畜同然的雜魚沒有意義,必須得是能與她對抗的敵人,能對她產生威脅的敵人。不論挑戰多少次,都會被打回來,這樣的敵人最好。她想要一堵哪怕賭上一切也無法翻越的牆壁,隻有在不斷撞擊這麵牆壁之時,她才能獲得滿足。她清楚這一點,她需要敵人,隻要有敵人一切都好辦。


    她封鎖前頭部裝甲,離開藏身處尋找敵人。將全自動裝置設置為休眠狀態,將隔牆依次關閉,全部封鎖之後,再沿著六條道路中的一條來到藏身處之外。這個四號出口設在一處幽深洞穴中的深坑之中。她爬出深坑,朝著地麵進發。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她覺得自己的行走方式仍有改善的餘地。不久便到達了洞穴的盡頭,地麵之上。


    沐浴著陽光,她重新打開前頭部裝甲。海拔七百一十二美迪爾。地麵仍有積雪。她踩過堅硬的雪層,前進了二十六美迪爾後停下腳步轉身,在她走出的洞穴旁發現了一個人影。不,不是人。白紅黑相間的夾克,修身款的褲子,領口縫有褶邊的襯衫。金發顏色淡到無限趨近於白色。尖下巴。高鼻梁。兩端吊起的薄唇。細長且不斷變換色彩的眼睛。坐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翹著二郎腿。手中握著一把收在金色刀鞘中的軍刀。右手握著刀柄,左手不斷輕輕撫摸刀鞘。那不是人。


    “莉莉。”被他叫了名字。雖然她的身體並沒有那個機能,但她還是一瞬間產生了寒毛直豎的感覺。她理解這種感覺為何物,就是厭惡。


    “莉莉。我美麗的新娘。我一直在找你。我終於找到你了啊,莉莉。”


    “阿烏多爾瑪·法克魯卡。”


    “啊啊、莉莉。可愛的你叫出我的名字實乃光榮之至。活這麽久總算是有意義了啊,莉莉。”


    “爛透了。”她喃喃自語著閉上前頭部裝甲,法克魯卡便誇張地啊啊哀歎起來。“明明我想要一直注視你的可愛臉龐。真遺憾呐,莉莉。不過,那張遮掩素顏的麵具也很不錯哦,和身體很相配。說來你給人的印象變了不少啊,不過你的美卻不損分毫,莉莉。要說為何,正因為你永遠都貫徹著你自己。不論外表如何改變,那都是你內在的正確映照,也是你從未動搖的證明啊。你實在是太可愛了,莉莉。”


    “閉嘴,法克魯卡。”


    “若你真心對我說出‘閉嘴’,我甘願在接下來的


    一億年間都緘默不語。”


    “我已經明確地、對著你、說了、‘閉嘴’。”


    “然而,對你的讚美之言卻擅自湧出,正如極度悲傷之時難以抑製的淚水。”“看來隻能動用武力讓你閉嘴了。”


    “若你希望那就這麽辦吧,莉莉。”法克魯卡站起身來,取下軍刀刀鞘。那軍刀刀刃也是金黃色,真是惡趣味至極。“你的愛是崩壞的,我這麽對你說過吧?總有一天你會試圖殺了我,而這正是你愛的形式。屆時,就是你真正愛上我的時刻。這一刻終於到來了,莉莉。你終於愛上我的這一刻。”


    “我不知什麽愛。”她的右腿向前邁出一步,左腿向後收回,右膝向外彎折,左膝向內屈扭,沉腰落肩,向前傾首的同時抬起臉來。“我也應該對你說過。你若是比我弱就隻有毀滅一途,僅此而已。”


    “這就是你愛的方式呀,莉莉。”


    “不,我所尋求的,隻是戰鬥。”


    “戰鬥正是你那崩壞的愛的表現方式呀,莉莉。”


    “你什麽都不懂。”


    “那我們更要繼續加深了解嘛。莉莉。試著毀滅我看看呀,如果你辦得到的話。”


    “當然辦得到。”


    她衝了出去。


    敵人。敵人。敵人。眼前是敵人。對於她來說極為必要的敵人。


    她激動得身心沸騰。她已經無法思考。就如當年在她眼前矗立的那堵很高很高、過於高不可攀的牆壁,把她當作孩童一般戲耍,將她一腳踢開,可她不論被擊退多少次,還是會不知滿足地不斷挑戰——就像那時一樣。鬥爭總能讓她忘記一些東西。


    比如,她那業已崩壞的愛。


    巨穴之上


    穴。刺穿大地的巨大孔穴。如這般在上空俯視,便能明白名副其實之處。如同小型模型一般的複雜地形,還有渺小、又或是華麗、陳腐、嚴謹、怪誕、多種多樣的建築物、橋梁、迷宮、森林、洞窟,全都亂七八糟、毫無秩序可言地混雜在一起,研缽狀的洞。巨穴【megabolus】。逐漸崩壞,已經毀滅的世界的中心,世界的象征。女人從空中伸出手,想要從中掬出什麽。然而當然,女人的指尖什麽都沒有觸碰到。女人笑了。“嗬嗬……嗬嗬嗬……嗬嗬……”笑得連自己都覺得奇怪,“呼呼……呼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笑著,唐突地停了下來。女人挽起如絲綢般帶有光澤的頭發,以冰冷的眼瞳睨視著巨穴。“無聊。”女人豔麗的嘴唇編織出低沉的聲音,“無聊。好無聊。無聊。真是無聊啊。就這樣?就這種程度?我還想破壞得更多。破壞得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要將還立著的東西統統推倒,光是推倒橫在那邊也太過醜陋,將所有有形之物全部粉碎才稱得上是美。到頭來,你們還是要創造是吧。還是打算製造什麽、構築什麽是吧。為此才破壞是吧。僅此而已是吧。你們想要一個容身之處是吧。想要最終得到秩序和安定是吧。好無趣啊。明明你們尋求的都是一片空虛。啊啊真無趣。也許我該破壞的就是這個吧。巨穴。徒具虛名的空虛巨穴。我來將它破壞。嗬嗬。是啊,也許這才是我該做的吧。”女人指著巨穴的邊緣。“在那裏。”移動手指。“還有那裏。”再移動手指。“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還有這裏、那裏、還有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那裏、咯咯。”女人從喉頭發出笑聲,“全都打下去,把樁打下去。樁。該打什麽樁才好?首先得想清楚這個呢。沒錯吧。沒錯。果然如此。我隻會破壞。我、我就為這個世界獻上破壞吧。破壞一切。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破壞。嗬嗬……”


    “你好嚇人哦。”


    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女人已經站在了草原之上,不再身處空中。柔和的微風撫過女人的臉頰和發絲。能聞到初夏的青草氣味。淡藍色的天空,雲層的流動比風更加悠閑。女人的視線落在地麵上,踏過茂盛的青草,有著真切的觸感。女人抬起頭,那裏有一個男人。男人的脖子上圍著水滴花紋圍巾,衣物同樣帶著水滴花紋,上身緊致,下身卻又寬鬆。男人低著頭,從棉花糖一般的金發中探出尖角。如雄綿羊一般的兩根角。


    “——‘跳舞綿羊’。”


    “就叫庫魯歐吧。紫之薇洛尼卡。雖然希望你能允許庫魯歐叫你莉璐可,但若是庫魯歐這麽叫了,你恐怕會生氣的。”


    “我隻是討厭你這樣的好色之徒罷了。”


    “居然說人家是好色之徒,還真是過分啊。庫魯歐隻是對又厲害又聰明的孩子感興趣而已啊。”


    “為了尋找能和你一同永生下去的伴侶是吧。”女人眯起眼,“無聊。你還是個孩子,隻是擅長魔術,其他的方麵完全沒有成長,仍然沒有脫離幼兒範疇。明明承受不了獨自一人,卻又因為自己的任性妄為隻能一個人活下去,你還真是可悲啊。”


    “想要激怒庫魯歐也是白費力氣喲,薇洛尼卡。”


    “我隻是把我想到的都說出來而已。既不是想激怒你也不是想逗你開心,這跟我又沒關係。”


    “然而,你身在此處不是嗎?薇洛尼卡。想必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這裏是庫魯歐的內部。你有一個弱點,巨大的弱點。正因為此,你無法抵達庫魯歐和瑪奇魯塔還有莫格所在的境界。你和庫魯歐這類人不同,薇洛尼卡,你會逐漸年老、衰弱,總有一天會死。”


    女人低頭看自己的右手。皮膚不再緊致,帶有淡淡的斑紋,各處的血管凸出,又青又粗。滿是皺紋,皺紋越來越多,越來越深,斑紋越來越濃,肌肉漸漸萎縮。女人用左手握住右手,左手也同樣覆滿了皺紋。還有手腕、胳膊、胸口。女人睜大眼,呼吸一窒,視野變得狹窄,視線漸漸模糊,呼吸困難,站不穩。女人蹲坐下來,女人抬起雙手,好沉重,非常沉重。努力去觸摸臉頰,指尖的觸感雖然遲鈍,但還是能明白,能感覺得到:幹燥的皮膚,布滿溝壑,深深淺淺的皺紋,無數的皺紋。“不對。”女人以沙啞的聲音說,“不對,這不是我,不對,這、這不是我。”聲音嘶啞得不忍去聽。“這樣如何?”庫魯歐在女人耳邊低語。女人已經看不見草原的風景,一切都不再清晰,形狀與顏色都極為曖昧,這裏究竟是那裏?


    女人開始墜落,向下墜落。


    身體幾乎要被拆散。


    女人差一點發出哀嚎,但她忍住了衝動。“不對。”隻是如此念叨,“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女人停止墜落,渾身冒汗,全身都濕透了。巨穴就在眼前。正確地說就在女人的指尖前一寸,她已從高空墜落到了這裏。女人強迫自己不去看自己的雙手,那是庫魯歐·巴米切·昂達留斯的騙術。女人當然還沒有老去。擅長趁虛而入的跳舞綿羊就在女人的頭頂,淺淺笑著浮空俯視著女人,如同將她踐踏在腳底。


    “這可不好。不要擺出這副可怕的表情嘛。薇洛尼卡。不就是稍微難受了一下嗎。這隻是個用來排遣無聊的遊戲罷了,庫魯歐這類人可是經常像這樣用遊戲來打法時間的。能和庫魯歐這類人一起玩遊戲的人可不多,不過,你要來做庫魯歐的玩伴,還是有些不夠格啊。”


    “你是說……


    我的本事不夠?”


    “是啊。說實話,和你玩遊戲,庫魯歐真是找不到什麽樂趣。要是瑪奇魯塔和莫格就能更開心,雖然我不喜歡瑪奇魯塔就是了。還有阿麽李姬,那也是一位擁有特異才能之人,可以稱得上是稀有的一點專攻型的極致。年輕一代裏也有很不錯的素材。莫格的‘女兒’,伊凡潔琳就很出色,那孩子是個天才。還有就是,瑪奇魯塔的‘妹妹’們。三人各自不同,卻又各自蘊藏著驚人的可能性,其中還有個孩子已經取得了突破。所以庫魯歐覺得啊,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


    “定論?”


    “沒錯。結論就是啊,像庫魯歐這類人是一流的話,薇洛尼卡,你就是二流。差距已經拉開了,而這差距恐怕是你無法填補的。”


    “無法填補。”女人笑了,隨後咬緊牙關,瞪大雙眼,“瞧你一臉得意的樣子……!”


    庫魯歐上鉤了。女人既是魔術士也是超越者,女人動用自己的力量試圖將庫魯歐向下拉,同時開始哼唱咒文。


    突然,庫魯歐裂開了。破碎、分裂,變成眾多小庫魯歐浮在空中。


    庫魯歐們在笑,以尖銳的聲音大笑。女人意識到自己仍然、或許仍然身陷庫魯歐的幻術之中,因此用手將力量親自送入自己的胸口。呼吸幾乎停止,力量直抵心髒。女人感受到了這一衝擊,清醒過來之時,邪龍已經迫至眼前。邪龍張口欲將女人吞食,女人急速上升躲開邪龍,又朝另一頭邪龍撞去。附近不僅有邪龍,還有生有羽翼的惡魔,以及一群鳥人加多。


    “騙你的,薇洛尼卡。”庫魯歐在遙遠的上空笑道,“開個玩笑罷了。偶爾,和你玩一玩還是挺開心的。你雖然有缺點,但某些方麵也很厲害。”


    “我要把你毀掉。”女人一邊說一邊躲開邪龍。“elm”兩手交疊,向上舉高。“niblehem”女人的全身當即湧出紫色火焰。女人以超越者的力量將那火焰扯碎並丟向鳥人加多,被紫焰擊中的加多紛紛墜落。在一個接一個擊殺加多的同時,女人尋找著庫魯歐的蹤跡,然而庫魯歐已經不見蹤影。“無聊。”女人喃喃自語,“無聊。”


    二月二十一日 獄中之獄


    耀眼的黑光。黑色的太陽。白色的影子。顛倒的陰影。略微泛綠的深灰天空。沉重且不知為何有些泛苦的空氣。沙子。不論走到哪裏都是沙地。連綿起伏,高低蜿蜒,時而又深深、深深地向下凹陷,形成低穀。穀間流淌著細河,白色的河流。汲水,嗅了嗅味道,沒有任何氣味。阿爾法自然地舔舐河水,蘿姆·琺相信阿爾法也隨即喝了河水,於是剩下的人也紛紛飲用。淡水是極為貴重的,需要補充已經消耗的部分。無法馬上離開這處低穀,因為瑪利亞羅斯一行人正是從天使們、以及祭品之園的居民們手中逃亡至此。就在剛才還有兩名天使從空中掠過,一名四翼、一名兩翼。瑪利亞羅斯一行人隱藏起來。在如岩石般堅硬的沙塊背後,多瓦寧古和由莉卡將多瑪德君放平為他實施醫術式。其他人則在黑光與白影之中屏氣吞聲。沒有人說話。要麽坐著要麽蹲著,沒有人站立。大家都累了。不僅是疲勞,身體上的疲勞其實並不是大問題,大家都很堅韌。別看外表這副樣子,就連瑪利亞羅斯也不是那麽柔弱的。然而,這種疲倦與一般的身體疲勞不同。簡直就像是身體變成了鐵塊,在急速地鏽蝕。自踏入獄中之獄以來已經過了三十三小時。才三十三小時,簡直難以置信。感覺仿佛已經過了十倍的時間一樣,感覺如同已經走了一千基爾美迪爾似的。瑪利亞羅斯打開羅經儀的蓋子,確認指針。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大致上正沿著指針所示的方向前進。然而無法走最短路線,因為有天使。天使們兩到三名一組,有時四人、甚至更多數量一隊,在獄中之獄的空中巡視,搜尋瑪利亞羅斯一行人、估計還有和他們分頭行動的索爾。一旦被天使發現,它們便會當即發動襲擊。天使是很煩人的敵人,雖然有著和人類類似的外貌,卻和人類完全不同,也許甚至都不是生物。它們和人類一樣有著麵孔,然而卻沒有表情。眼窩中填著不露鋒芒的眼球,沒有瞳仁也沒有眼白。它們即便是被千刀萬剮,也能重新聚合起來恢複原樣。若是被莎菲妮亞的魔術燒盡或是衝碎,看上去像是會消失不見,然而依然過了一段時間仍會恢複原樣。簡直就像大號的脂羽蟲啊,忘了是多久以前,飛燕這麽評論過。說的真沒錯。如果數量不超過四名,倒也不是很可怕,然而,如果不馬上收拾掉,就會叫來同伴,那時就麻煩了。真愁人。還有,祭品之園的居民。他/她們是比天使還要麻煩的對手,因為無法歸納出行動模式。其中有的家夥明明看上去明顯很可怕然而卻見到人影就落荒而逃,而有的小動物模樣的家夥卻極為纏人絕不善罷甘休。當然一般而言,看上去很嚇人的家夥基本上都不好對付,隻能說是個體之間差異太大。是該硬著頭皮上、還是該等對方離開、還是該繞遠路或是逃跑,很難判斷。而且不管有過多少次經驗,也無法成為下一次判斷的依據,這是最讓人頭疼的。簡而言之就是隻能臨機應變。瑪利亞羅斯長歎一口氣,在這片遼闊無邊的沙漠上已經不知落下了幾百幾千次歎息。庫魯魯從外套中爬出,庫魯魯地鳴叫。瑪利亞羅斯喂它吃了一顆炒豆,炒豆子一進嘴,庫魯魯便又回到了外套中。怎麽樣?瑪利亞羅斯如此向多瓦寧古詢問。多瓦寧古唔地點了點頭,如何?又轉頭詢問多瑪德君。嗯。多瑪德君也點頭示意。多瓦寧古將多瑪德君背起來,瑪利亞羅斯和由莉卡、莎菲妮亞、啾也出手幫忙。在稍遠處放哨的蘿姆·琺和阿爾法趕了回來。要出發嗎?蘿姆·琺向瑪利亞羅斯問道。安全嗎?瑪利亞羅斯詢問狀況。現在應該安全。蘿姆·琺回答。那就走。瑪利亞羅斯朝著大家說道。皮巴涅魯和哈妮梅麗以及啾先走,蘿姆·琺、阿爾法、背著多瑪德君的多瓦寧古、莎菲妮亞和瑪利亞羅斯聚集起來跟在後麵,由莉卡和飛燕斷後。瑪利亞羅斯一行人離開低穀。瑪利亞羅斯又確認了一遍羅經儀。就是這邊,沒問題。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在黑色的沙漠中穿行。風很強,足以馬上將足跡抹消,這點真是值得慶幸。黑色的太陽放射出的黑光並不是很熱,不會讓人覺得焦灼難耐,隻是緊緊地黏在瑪利亞羅斯一行人身上,使得雙腳和感覺都變得遲鈍。瑪利亞羅斯明白這種狀況,因此時而會開口出聲,哪怕隻是叫叫同伴們的名字。皮巴涅魯。在。哈妮梅麗。怎麽了?啾。咕。蘿姆·琺。嗯。阿爾法。汪。胡子。唔。多瑪德。啊。莎菲妮亞。……我在……。由莉卡。嗯。飛燕。喔。隻要被叫到名字,同伴們都會回應。若是已經昏昏沉沉,就會猛然清醒。這樣也好。瑪利亞羅斯一邊走一邊環視周圍。隻是,瑪利亞羅斯並不是視力特別出色或是直覺特別敏銳。瑪利亞羅斯隻是想要支援同伴們,為此而多加留意。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前進著,體力、精神力仿佛在被逐漸抽取,然而還是在沙地上一個勁地前進。瑪利亞羅斯的身體本該很輕才對,瑪利亞羅斯身上沒有稱得上是優點的優點,因此隻能盡力保持輕盈。而且本來也不是容易增重的體質,隻要一活動身體就會變瘦。即便如此,還是好沉重。還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的身體如此之重。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前進著,若是停下腳步仿佛就會沉入沙地之中。這片沙漠並非平整,即便是偶爾變得平坦,也最多隻能持續一百美迪爾左右。大量的上下坡可以說是常態。上坡時,將體重向前傾,下坡時,將重心向後放。膝蓋酸痛,大腿和小腿肚子也都像要脹破了。瑪利亞羅斯又看了一眼羅經儀,看得越來越頻繁,一留神才發現已經每十分鍾、不、每五分鍾看一回了。看得實在是太多了。瑪利亞羅斯刻意聳了聳肩,聊以自嘲。要盡可能冷靜、客觀地看待自己。瑪利亞羅斯試圖掌握自己和同伴們的疲勞程度,不能勉強。已經走了三小時有餘,眼前基本都是沙塊,


    或是即將變成沙子、像是被沙子覆蓋的岩山一般的東西。瑪利亞羅斯向左前方望去,提議大家去那裏休息。沒人反對。一行人靠近岩山。等等,蘿姆·琺說道,有什麽不對勁。阿爾法停下腳步低吼起來。瑪利亞羅斯還沒來得及開口,岩山便開始隆起。那家夥從沙中冒了出來。這個有著九條手臂的巨大男人,身高估計得有二十美迪爾。沒有眼耳鼻,臉如同平板,隻有一張嘴。身後背著岩塊。你膽敢出來!飛燕正要衝上去,九臂男已經將身後的岩塊朝這邊丟來。散開、瑪利亞羅斯的命令都還沒說完,大家便飛奔散開。瑪利亞羅斯狂奔不止,一邊滾一邊跑。岩塊描出一道弧線,落在一行人剛才所在的位置。瑪利亞羅斯吐出湧入嘴裏的沙子,望向九臂男。九臂男沒有動作。飛燕再次衝鋒,九臂男轉變朝向,如同威嚇一般舉起九條手臂。瑪利亞羅斯大叫,飛燕,回來。飛燕一臉不滿地返回,九臂男便放下了手臂。果然如此,九臂男大概是想要保護一定範圍內的空間,隻要有人進入就會發出威脅,若是威脅無用才會攻擊。不知他為何要這麽做。雖然不明白,但就經驗而論,祭品之園的居民中的確有類似這樣的家夥。正確地說,之前也遇到過這樣能夠推測出其行動模式的家夥。然而這種經驗到底是對是錯,就不得而知了。怎麽辦,該不該解決掉他。不過,九臂男體格巨大,實在是太大了。若要穩妥地將他幹掉,就得動用莎菲妮亞的魔術。實在不想在多餘的戰鬥中產生消耗。而且也要考慮到,要是在戰鬥時出現了天使怎麽辦。瑪利亞羅斯做出了決斷:避免一切能夠避免的戰鬥。後退,瑪利亞羅斯如此說完,飛燕露出了一副明顯不服的態度,無視,無視他。瑪利亞羅斯一行人注視著九臂男慢慢後退。九臂男沒有動。再後退一段距離,九臂男開始緩緩地向前移動。要過來了?飛燕說:你看吧?瑪利亞羅斯沒有回應,而是讓大家繼續後退。瑪利亞羅斯自己也在後退。瑪利亞羅斯產生了一個假設,但這很危險,如果認定這個假設成立,並以之為基準行動,卻搞錯了的話怎麽辦?能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腹部、胃附近開始抽痛。喉頭驟然緊繃。不過,這還不算什麽。至少,能夠裝作不在意。不管走哪條路,也不可能去除一切風險。不論做什麽,不論做出什麽選擇,一定會有風險的存在。有益處,自然也就會有缺點。隻能選擇相比之下更好的選項,即便有時從結果來看好像存在百分之百的正解,世間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正確答案。瑪利亞羅斯一行人一邊繼續後退一邊觀察九臂男的動向。九臂男走到自己丟出的岩塊旁邊,隨後蹲了下來。抓住岩塊,之後的幾秒鍾是最緊張的。九臂男拿起岩塊,會扔過來嗎,還是不會扔呢。瑪利亞羅斯已經賭他不會扔了,但若他最終還是扔了過來也必須得接受現實,馬上做出相應的行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瑪利亞羅斯屏住呼吸等待。賭贏了。九臂男拎著岩塊,開始一步步後退。休息計劃取消。瑪利亞羅斯又看了一遍羅經儀。繼續沿著指針所指方向前進。直到再也看不見九臂男的地方為止暫時停下。多瓦寧古將多瑪德君仍扛在背上,由由莉卡來實施醫術式。多瑪德君的狀況似乎還不壞,好像比起在沙科的時候要好得多,因此實施醫術式的間隔也延長到了幾小時。瑪利亞羅斯一行人繼續前進。走在黑沙之上,被黑色的太陽俯視。爬上沙丘,踱下沙穀。一行人前進著。前進著。在前進的同時,瑪利亞羅斯思考了很多事。即便是試圖從腦中驅趕,這些事還是會浮現出來。基本都是些不好的事。今後可能會發生的厄運,發生也不奇怪的糟糕狀況,占據著瑪利亞羅斯的腦海。這胡思亂想的大軍格外地強大,瑪利亞羅斯隻得拚死戰鬥,抗爭,然而瑪利亞羅斯構築的防線還是被輕而易舉的衝垮。大腦被徹底占領。瑪利亞羅斯想象著失去一個同伴的景象,想著死了兩個人的景象,腦中又閃過失去三個人的光景。四個死了。五個人死了。大家全死了。重複不斷,順序各不相同。有時是皮巴涅魯先被殺然後是由莉卡接著是啾。有時是多瓦寧古死了然後蘿姆·琺被殺哈妮也死了接著是皮巴涅魯。不過瑪利亞羅斯永遠都會活到最後。隻有自己還活著。瑪利亞羅斯就這樣失去了一切。這些想象一口氣湧來,幾乎無法阻止。在想象中瑪利亞羅斯失誤了,犯了各種各樣的錯誤。因為瑪利亞羅斯的失誤,有人死了。瑪利亞羅斯行走著,腦中淨是這些壞事。為了摒除這些不好的想象,呼喚同伴的名字,確認同伴的臉龐。有時環視四周,抬頭仰望天空。泛綠的深灰天空。有一段時間沒有來了啊,天使。哈妮梅麗低聲說。這麽說來……好像的確……。莎菲妮亞如此回應。瑪利亞羅斯從剛才開始就不停地朝蘿姆·琺看。蘿姆·琺低著頭,好像注視著幾步之前的沙地。蘿姆·琺。瑪利亞羅斯出聲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才得到回應。隔了好幾秒,蘿姆·琺才嗯了一聲回頭望向瑪利亞羅斯。瑪利亞羅斯認為她肯定也是想到了不好的事。平常的蘿姆·琺不是這樣的。無論發生什麽都能從容接受,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悲傷還是喜悅。不過恐怕,肯定唯有一件事是蘿姆·琺無法忍受的。那就是多瑪德君。如果多瑪德君不在了,該怎麽辦。反過來說,假如有人能夠接受一切好事,將壞事統統拒絕不去多想,告訴自己說那種事不會發生,強迫自己相信,即便是勉強,也能在麵對那種可能性時閉上雙眼將之無視。然而蘿姆·琺會接受一切。所以也不得不正麵麵對那種可能性。也許,蘿姆·琺至今為止都從未想過,多瑪德君可能會死。一般而言,不管誰死了多瑪德君都不會死,這才是自然的想法。瑪利亞羅斯之前就是這麽認為的,所以能夠想象,蘿姆·琺大概也是同樣的吧。然後便因此而承受著多餘的煩惱。瑪利亞羅斯向著蘿姆·琺笑了笑。蘿姆·琺也露出些許笑容回應。多瑪德肯定很難受吧。不禁如此想到。讓我們為他如此擔憂,他肯定也非常痛苦。與之相比,我們的擔憂肯定都不算什麽。瑪利亞羅斯一行人繼續前進。不斷前進。登上一座沙丘,很高的沙丘。坡度很陡。瑪利亞羅斯確認羅經儀。指針指著這裏。一行人向著目的地的方向徑直前進。然而這座沙丘很高,稍微有些過高了。也許應該迂回繞過。瑪利亞羅斯後悔了,然而決不會將後悔說出口。事到如今不能說出失敗兩個字,也不能回頭。反正繞路的話就要多走很遠,這是瑪利亞羅斯為自己找的借口。爬上沙丘已經很辛苦了,到時候要下去的話肯定更為艱難。感覺有些奇怪。之前並沒有覺得這座沙丘有這麽高。看上去沒有這麽誇張啊。要是遠遠看去就有這麽高的話,肯定早就繞道了。也許是發生了什麽怪事。還是說,沙丘在以難以察覺的幅度,一點一點變陡,所以一開始才沒有發現。瑪利亞羅斯終於還是動用了手,撐著沙子手腳並用地前進。倒也並不是說不手腳並用就登不上去,隻是這樣更加輕鬆一些。坡度就是陡到了這種程度。即便如此,仍然沒有人開口。明明內心裏肯定都在抱怨,這算什麽啊,為什麽非得拚命爬這座沙丘不可啊,奇怪不奇怪啊。大家肯定都是這麽想的。都是瑪利亞羅斯拿著羅經儀,都是瑪利亞羅斯決定前進路線,所以都是瑪利亞羅斯的錯。瑪利亞羅斯不敢看大家的表情,好害怕,好害怕,根本不敢抬起眼。瑪利亞羅斯盯著腳下的黑沙,喘著粗氣攀爬。手腳在沙中不斷攀行。被風刮起的沙子害得人隻能眯細雙眼。闖入口中的碎沙粘在牙齒上,隻能吐出去再繼續爬。瑪利亞羅斯集中全部精力攀爬,突然覺得,爬不上去了。不行,必須得做到該做的事。幾乎脫口而出:……對不起。瑪利亞羅斯咬緊牙關,別道歉。道歉又有什麽用。如果有閑心去用低劣的謝罪博得原諒以求安心的話,還不如好好用心完成自己的工作。瑪利亞羅斯一邊攀登一邊看大家的表情。一個個依次望過來。有人回望了一眼,也有人完全沒有注意到瑪利亞羅斯的視線。抬頭望向天空,不見天使的身影,也


    沒有祭品之園的居民,至少僅限瑪利亞羅斯的視野範圍之內。隨後再度確認羅經儀。瑪利亞羅斯一行人的確是在沿著指針所指的方向直線前進。至少方向肯定是沒錯的。如果真的翻不過去了,到時候再承認錯誤,向大家道歉吧。現在隻要前進。加油,瑪利亞羅斯為大家打氣,隨後馬上便覺得不該說這種話。真的好尷尬。不過由莉卡嗯地回應了,還多說了一句:大家加油哦。由莉卡救了瑪利亞羅斯。如果不是在這一片黑光之中,瑪利亞羅斯紅透了的臉肯定會暴露。瑪利亞羅斯攀登沙丘,什麽羞恥、什麽體麵、什麽麵子、什麽姿態、全都舍棄掉一個勁地攀登。因為,瑪利亞羅斯有著遠比這些東西更加重要的事物,而正是為此才要向目的地前進。瑪利亞羅斯一行人不斷攀登。那一刻唐突地到來。本來都幾乎覺得,這黑色的沙丘該不會永不終結吧,結果突然視野便開闊起來。瑪利亞羅斯深吸一口氣,再呼出。看來瑪利亞羅斯一行人終於抵達了沙丘頂端。再往前就是下坡了。角度極為陡峭。深穀。巨大的穀地,也許稱之為盆地更加恰當。一行人所俯視著的盆地中有大量的祭品之園居民熙熙攘攘。數百、數千,恐怕還有更多。有體型巨大的家夥,也有體格較小的家夥。有如同肉塊一樣的家夥,也有像是一團內髒的家夥。有姑且算是人類模樣的家夥。擁有很多手臂的家夥。三條腿五條腿的家夥。好幾個頭的家夥。幹脆渾身都是頭的家夥。巨嬰一般的家夥。數十人粘在一起蜈蚣一樣的家夥。從大腦中探出一堆腿、與蜘蛛有些相似之處的家夥。真是各有特色一應俱全。這幫家夥們互相毆打、踢踹、推搡,互相殘殺。也有的家夥偷偷摸摸地躲著,還有的家夥四處逃竄。在它們頭頂咻咻盤旋、如同細長布條一般的家夥也是祭品之園居民嗎?還有鳥一樣的家夥在飛。鳥,仔細望去是人麵鳥。人麵鳥們也朝這邊望來。被發現了。人麵鳥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哎哎啊啊啊啊啊哎哎啊啊啊啊啊啊地鳴叫起來,在盆地中互毆的家夥們隨即停止動作。整齊劃一地停止了爭鬥。下一個瞬間,那些家夥們一齊朝這邊衝來。糟了,瑪利亞羅斯脫口而出。快跑。瑪利亞羅斯剛轉過身,便腳下不穩摔了下去。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瑪利亞羅斯向下滾落,停不下來,都是沙子,就算想抓住地麵,沙塊也隻會碎掉而已。瑪利亞羅斯骨碌骨碌骨碌地翻滾。怎麽辦。沒辦法了。憑自己還能怎麽辦。突然瑪利亞羅斯被抱住了。是皮巴涅魯。皮巴涅魯抱著瑪利亞羅斯踩在沙地上試圖穩住落勢。嗚噢啦。飛燕跳了過來,抓住了皮巴涅魯的手臂。即便如此,還是在向下滑落。終於停下來了。沒事嗎。皮巴涅魯向瑪利亞羅斯問道。嗯,謝謝對不起,比起這個——祭品之園的居民們逼過來了,人麵鳥和細長布條一樣的東西飛過來了。還有其他的家夥們,也從頭頂沙丘上接連不斷湧來。下、下去、下去、快下去、快跑。瑪利亞羅斯不停大叫。雖然好不容易才被皮巴涅魯救下,但瑪利亞羅斯馬上便自己主動向下翻滾。這樣反倒還快一點。唔哈哈哈,真有意思!飛燕大笑著說著蠢話。瑪利亞羅斯一行人衝下沙丘,或者應該說是滾下沙丘。人麵鳥襲擊過來,被由莉卡用極限九手棍打落,或是被哈妮梅麗用手槍射落,亦或是被蘿姆·琺用多瑪德君的大劍劈落,還有被皮巴涅魯斬碎。啾抱起瑪利亞羅斯,瑪利亞羅斯抓緊啾的身體,埋在絨毛之中轉移到了啾的後背上。啾以驚人的高速向下衝刺,瑪利亞羅斯回過頭,隻見大家一邊迎擊一邊向下移動。隻有莎菲妮亞在飛,於空中將閃電與白光傾瀉於祭品之園居民的身上。莎菲妮亞!瑪利亞羅斯大喊。隻要拖延它們,不用打倒。好的。莎菲妮亞答畢,便張開雙臂向後仰倒,隨後抬起雙手,大量黑沙席卷而起。看上去,就仿佛是沙丘被直接橫著切斷。實際上,的確在沙丘上刻下了寬有一百、甚至數百美迪爾的深溝。有許多祭品之園居民被困入溝中動彈不得。有在溝前及時停下腳步的家夥,自然也有沒來得及掉下去的家夥。當然不可能攔住全部,不過狀況的確多少好轉了一些。受此激勵,一行人繼續向沙丘下衝刺。將攻來的祭品之園居民打退,轉過身繼續向下。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到沙丘底部了。可是,下去之後又能怎麽辦?必須逃跑的狀況依然不會改變。啊啊真是的。瑪利亞羅斯不禁大叫起來。凝目細望,咦,那是什麽。前方的沙地,突然鼓了起來。呼吸停止。那東西蹦了出來。從沙中凶猛地躍出。很長、很粗。不止一人兩人、恐怕有將十人、說不定是二十個人捆綁起來那麽粗。看上去像是極大的環節動物。而且,不止一條。兩條、三條、四條、五條……七條?不,八條。那些家夥突然從地麵中現身,扭動著身軀,向這邊移動過來。臉、不對、尖端處有嘴。圓形的嘴。嘴邊生著濃密的毛,嘴內密布著牙齒。總覺得很下流。那種東西氣勢十足地朝這邊迫近。咦?咦、咦、咦咦?來真的?真的。啾、啾!瑪利亞羅斯懷著切實、迫切的願望呼喚啾的名字,啾應了一聲向側麵一躍。瑪利亞羅斯差點被甩下去,隻得拚死抱緊啾的後背,想都沒想就閉上了眼睛。向右、向左、向前、又是向右。嘣嘣咚咚嘣嘣。從後方傳來衝擊。不過似乎還沒死。戰戰兢兢地睜開眼,啾從環節動物之間穿過,抵達了它們的另一側。轉過身來,隻見大家躲避著環節動物朝這邊追趕過來。環節動物們潛入沙中,又再度冒出,朝祭品之園的居民們襲擊而去,看來它們的獵物並不僅限於瑪利亞羅斯一行人。環節動物們將祭品之園居民掃倒在地,叼在口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雖然看上去很惡心,但算是幫了大忙。瑪利亞羅斯向大家喊道:就這樣下去。啾飛速奔跑,瑪利亞羅斯突然覺得,這樣騎在啾背上還挺開心的。還有心思這麽胡思亂想,就證明覺得自己有所餘力,而覺得自己有餘力就容易導致大意從而引發失誤。必須多加留意。瑪利亞羅斯取出羅經儀,如今的前進方向幾乎與指針所指的完全相反,要是打算就這樣逃跑的話,就隻能繞遠路躲開那處盆地了。不論如何,首先還是得逃離險境才行。拜環節動物們所賜,祭品之園居民的追擊力量很薄弱,尤其是大個兒的家夥都被環節動物纏住,就算偶爾有一兩個家夥追來,也都馬上被飛燕、由莉卡、皮巴涅魯和莎菲妮亞打倒。瑪利亞羅斯讓啾放慢速度,縮短與同伴們之間的距離,最終匯合在一起,莎菲妮亞也降落在地。至少,附近已經看不見祭品之園居民的身影了。多瓦寧古提出:得給多瑪德君施式。激烈的活動對他肯定也造成了一定的負擔,最好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圍成一個圓,讓多瑪德君躺在正中。在多瓦寧古和由莉卡二人為多瑪德君施用醫術式的時候,其他人負責警戒周圍順便休息。哎呀,真是了不得哇。飛燕笑著說。然而沒有人回應。瑪利亞羅斯喝了幾口水吃了點幹糧。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向大家道歉,但還是忍住了。這種事總是會發生的,必須得考慮得更全麵,必須得更加謹慎。都是因為我幹了蠢事,浪費了時間。要是因為這個導致來不及的話如何是好。來不及。不願意去想這種事。後背被莎菲妮亞撫摸著,突然後腦勺又被戳了一下,回頭一看發現是哈妮梅麗。幹什麽啊,瑪利亞羅斯撅起嘴抱怨了一句,哈妮梅麗竊笑著回答:不由自主。自己也搞不懂為何,總之就是感激得幾乎要落淚。當然要是真落淚的話就太浪費水資源了,想到這裏,又喝了一小口水,然後喂了從外套中爬出來的庫魯魯一顆炒豆子,庫魯魯馬上又鑽回了外套中。聽到了歌聲。是蘿姆·琺在唱歌。從發音來判斷,應該是黑暗大陸的歌吧。瑪利亞羅斯一行人靜靜地傾聽蘿姆·琺的低沉歌聲。這首歌緩慢悠閑,疊句很多。即便是完全不懂歌詞的含義仍是讓人心有共鳴。唱畢,蘿姆·琺停頓了一下,呃,隨後說道,對不起。不知怎麽,突然想唱歌了。我倒是還想再聽聽呢,哈妮梅麗回答。不,還是算了吧,蘿姆·琺搖


    了搖頭。這樣已經心滿意足了。就在這時,阿爾法突然小聲吠叫起來,抬頭望著天空。朝那個方向看去,能夠發現三到四個、不、更多像是天使的身影。目前,似乎並不是朝這邊飛來,隻是在遠處巡回,但不知何時會被它們發現。胡子,治療怎麽樣了,瑪利亞羅斯問完,多瓦寧古短短地唔了一聲,隨後回答道:應該夠了吧。大家幫著多瓦寧古背起多瑪德君。該出發了。必須選擇一條能夠繞過那處被沙丘包圍的盆地、同時還遠離天使的路線。瑪利亞羅斯確認羅經儀,假如指針所指的方向是北的話,最終選擇的路線便是東北。走著走著,風越來越強。迎麵吹來的飛沙敲打得臉麵發痛。眼裏若是進了沙子就糟了,因此隻能盡可能地眯緊雙眼。風不見減緩,強度已經快要稱得上是沙塵暴了。黑色太陽的位置變低了。看了一眼表,自進入獄中之獄以來,大約過了四十小時。四十個小時中,還沒有出現一次日夜交替。而現在終於要入夜了。這裏的夜晚應該是白色的。的確,周圍的環境漸漸開始變白。變白、變暗、變得難以看清。不過,看不清也可能是由於這沙風。風一直在變強,已經到了不得不弓著身子才能前行的地步。而且,還變冷了。因為風?不僅是風,氣溫本身也在下降。好冷。身體開始顫抖。牙齒打顫。好冷。好白,白得十米之外全都看不見。同伴的身影、自己的雙手雙腳,看上去全都蒙上了一層白色。這就是白色的暗夜。感覺仿佛自己都要就此消失。然而還是好冷,寒冷這一感受無比清晰。快要被凍起來了,身體已經在慢慢變僵。也許最好休息一下。不過,因為自己到了極限就提出休息實在是不太像話。然而隻能這麽辦了,要是突然倒下也隻會給大家添麻煩。但是,還能再努力一點,就再堅持一下,還能堅持一會兒。堅持到勉強自己的地步到底有什麽意義?但是我說不出‘我不行了休息吧’這種話。思考完美地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頭腦根本沒有在正常運轉。休息吧,瑪利亞羅斯大聲說,暫時休息一下。雖然聽不清回應,但大家都停下了腳步。瑪利亞羅斯一行人開始挖掘沙地。因為沒有能夠擋風的東西,便隻能自己造一個。挖出沙子,掘出一個深坑,躲在裏麵的話應該多少能舒服一些。不過話說回來這項工程本身也很棘手。風力太強,剛挖出一點就被重新填平。媽的,飛燕大叫起來一跺地麵,黑沙飛揚,就這麽跺出了一個大坑。然而隻過了幾秒,這個大坑就被填得隻能稱之為是個凹陷了。無可奈何。還好帶著用保溫材料製成的薄毯。除了啾和阿爾法以外,所有人都裹著毯子貼在一起,多瓦寧古和由莉卡則為多瑪德君施式。好冷。好冷。好冷。不行。越是想著冷就越是覺得冷。不冷。不冷。不冷。根本不冷。一點也不冷。庫魯魯沒事嗎。多瑪德怎麽樣了,瑪利亞羅斯大叫著問。我們會想辦法的,由莉卡喊著回應。不是‘會有辦法的’,而是‘我們會想辦法的’,這說明情況不容樂觀。總而言之第一要務是盡力不要暴露出皮膚,將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隱藏在外套和毯子下麵。不停揉搓雙手,活動雙腳。不清楚自己還有沒有體溫,要是沒有體溫早就死了,還活著說明應該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意識漸漸朦朧。好困。睡著了就完了。應該吧。可是像這樣的話,完全算不上是休息啊。雙手突然變得溫暖起來。是由莉卡。雖然看不清,但應該是由莉卡握住了我的手,然後將熱量輸送過來。並沒有皮膚相接觸,明明還隔著手套和毯子,卻能感到充足的熱量。非常舒適,鼓舞人心。這肯定是醫術式,或是鵺流古式戰鬥術的氣功還是什麽來著。由莉卡靠近過來,在瑪利亞羅斯的耳邊說:讓熱量,循環。循環?係啊,讓熱量在心體中循環,想象一下。想象。可以吧?我試試。若是辦不到,肯定會出事的。由莉卡鬆開手,肯定是打算像這樣去幫助其他的同伴。瑪利亞羅斯開始想象。熱量——從手心到胳膊、再到胸口。隨後擴展到身體中各處。擴展、不斷擴展。在心中如此默念著,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變得暖和了。不,不是心理作用。真的很暖和。這辦法好厲害。不過,馬上又冷了下去。如同被火點燃的紙一樣很快便燒盡了。好冷。又變冷了。好冷。好冷啊。幫、幫幫我。由莉卡。再來一次。想要這樣拜托她,但說不出口,死也說不出口。隻要不會死,這種程度就忍耐下去吧。一、二、三。瑪利亞羅斯開始數數。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三百八……六百六十二……一千二百四十九……三千七百五十七,猝不及防地,想要見你了,想要見你。因為,要是能見到你,我肯定就不會示弱。隻要有你在,我就會希望盡可能地不被你抓住弱點。我想起你的黑發,想起你光滑得不可思議的白色皮膚,淡藍色的眼瞳。明明冰冷可怖得如同凍結的寒冬天空,在看著我的時候那天空卻會一口氣融化將我包裹起來,不留一絲縫隙。抱住我吧。緊緊抱住我,不要再離開了。好惡心。我真的好惡心。數點別的東西吧。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五隻羊、六隻羊……三十七隻羊、三十八隻羊……一百六十一隻羊、一百六十二隻羊……五百四十三隻羊、五百四十四隻羊……第九百九十九隻羊背上不知為何乘著你。你向我揮手。嗨,瑪利亞。嗨你個頭呀……我一邊這麽說著,一邊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別了,瑪利亞。然而,你騎著第九百九十九隻羊走了。走掉了?可是第一千隻羊背上也乘著你。嗨,瑪利亞。別了,瑪利亞。第一千零一隻羊背上仍乘著你。嗨,瑪利亞。別了,瑪利亞。第一千零二隻羊背上也是。嗨,瑪利亞。別了,瑪利亞。我呆若木雞,為什麽你要擺出這麽溫柔的笑容,卻又馬上走掉呢?第一千零三隻羊背上乘著你。嗨,瑪利亞。第一千零四隻。嗨,瑪利亞。一千零五隻。別了,瑪利亞。應該還會再來吧,我這麽想,可是,第一千零六隻羊背上沒有你。我有些措手不及,怎麽會,為什麽沒有了。明明覺得你還會來,明明認定了你肯定還會來。我仿佛被背叛了,我很受傷。軟骨頭。窩囊廢。沒誌氣。沒出息。膽小鬼。夠了。夠了。是對你這種人產生期待的我太蠢了。像個傻子一樣。胸中如同被細小的玻璃碎片一點一點刮割一般疼痛。一點一點被削除,縫隙越來越大,胸中漸漸變得空虛。我試圖向其中傾注什麽,再這樣下去、再這樣空無一物下去實在是痛苦難耐,一定得用什麽將它填滿。用什麽。根本找不到這個“什麽”。你的臉浮現出來。這胸中的缺口也許是有形狀的,如果不是和那形狀相符的東西,恐怕是無法將其填補的。……瑪利亞。有人在叫我。……瑪利亞。可是,不是你。……瑪利亞。不是你的聲音。……瑪利亞。瑪利亞。瑪利亞。……是莎菲妮亞。莎菲妮亞的聲音。瑪利亞羅斯睜開眼,將蒙住頭的毯子扯下,和莎菲妮亞對視。看得見。白暗變得明朗。很亮。黑色的,光亮。風變弱了。已經不冷了。瑪利亞,沒事嗎?被這麽一問,瑪利亞羅斯隻能點頭。嗯。不斷地點頭。嗯。沒事。對不起,我……睡著了?慌忙確認時間。七點。也就是說距進入獄中之獄四十六小時。大約睡了三小時。嗚哇……瑪利亞羅斯一邊哀歎著一邊環視周圍。能夠遠遠地望見黑色的太陽,處於較低的位置。白夜迎來了清晨。看來應該是這裏的白晝極長,夜晚很短。皮巴涅魯、哈妮梅麗和蘿姆·琺仍裹著毯子坐在附近,阿爾法在蘿姆·琺身邊縮成一團。飛燕在稍遠處左顧右盼。啾在飛燕身邊。多瓦寧古和由莉卡正在為多瑪德君施放醫術式。庫魯魯從外套中鑽出,庫魯魯地叫了起來。瑪利亞羅斯想要取出炒豆子,手指仍凍得發僵,無法


    靈敏活動。即便如此還是設法取了一顆豆子出來,遞給庫魯魯。庫魯魯拿到豆子又縮了回去。推開毯子,想要站起來,莎菲妮亞伸手幫忙。瑪利亞羅斯開始疊毯子,皮巴涅魯、哈妮梅麗和蘿姆·琺也跟著收拾完畢。是不是該說一句:睡著了真是對不起。可是就算說出來也沒用,還是別說了吧。多瓦寧古和由莉卡停下手,看來施式已經結束了。瑪利亞羅斯過去看了看多瑪德君的狀況,多瑪德君望著瑪利亞羅斯,微微點頭示意。瑪利亞羅斯笑著回應,隨後確認羅經儀,朝指針所指的方向望去,目標還在遙遠的彼方。喝了一口水,隨便吃點什麽。繼續邁出腳步。來吧,出發了。


    二月二十二日 要塞都市沙科


    聽到鍾聲從床上跳起來。“——又來!?”奇羅·潘卡羅就這樣衝出房間,這才發現哎喲媽呀我這還是全裸著呢。為啥?啊、對了。不停出擊實在太累了就回到房間裏睡覺因為嫌煩幹脆全部都脫了。奇羅趕忙穿了點衣服披上防寒大衣來到外麵。唔謔。明明不是晚上卻好黑好黑好黑!是天氣太差了,還下著雪呢。好像有哪裏燒起來了。“奇羅少爺!”從身後傳來呼聲,轉過頭來,成熟老練的好男人卡爾羅·博西拔出薩哈·裏德爾君和尼雅·裏德爾醬兄妹打造的異形刀“蓮華”小姐,朝奇羅這邊趕來。長著性感齙牙的伊比茲、還有隻是個肥球的波波·法丘也在。其他的兄弟們也陸陸續續地聚集起來,但大家都一臉困倦。當然會困啦,剛才回到宿舍是多久之前來著?奇羅本想看看表,還是算了,說起來我也壓根沒帶表嘛。忘了這茬了。嘿嘿。不過哎呀,反正就是大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還是三十分鍾之前嘛。那之前也是,鍾咣咣咣地敲響然後梆地一下衝出去咚咚咚咚地戰鬥哎呦累死了無精打采地回來結果馬上又是那啥。出去回來出去回來出去回來出去回來。簡直就是進進出出的閃回無限循環俄羅斯方塊。已經搞不清楚了。“哎呀,總之加了個油!”朝著家族的小夥子們吼了一聲,奇羅加速——正要加速突然後衣襟被拉住了。“咕呃!”“奇羅少爺!”“你你你你你幹、幹、幹幹什麽啊,卡爾羅!?很難受的啊!”“還問幹什麽,您就不覺得冷嗎!?”“冷……?”說起來我為啥吸鼻子吸個不停啊。怎麽回事,低頭一看,“噢哇!?”實在是被嚇到了。喂喂喂,沒穿褲子。下半身,小褲褲呢。“……睡傻了吧。忘記穿了。話說,好、好冷!,我的蛋●!我的丁●!好小!不會吧!?太冷了會縮成這幅樣子的!?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小的呢!?”“……說的是啊。”“喂,你好煩啊,波波·肥球!對啊把你的褲子交出來!快點脫!歐啦歐啦歐啦快脫!”“不、不行啊,老大,這可不行啊。”“有什麽不行的!你不是有那啥就是脂肪之類的!好好好,把這條褲子——等等,好肥!你這死豬,穿的褲子是有多肥啊,mal嗎!唉算了。總比沒有好。好嘞走了小的們……!”


    潘卡羅家族以奇羅打頭陣在沙科的街道上突進,即便是陰天也總歸有個限度,雖然昏暗但畢竟是早晨,還是能看得清天空的狀況的。邪龍們在沙科上空交錯盤旋。於城市的各個區域投下巨石。至於遠方燃燒的火焰,應該是那啥,那家夥幹的好事。赤紅伯爵。怎麽又是那個家夥啊,奇羅連連咂嘴。維利亞姆·泰嘉伯恩率領的武士團正在獨自行動,而以奇羅為首的潘卡羅家族卻必須得聽從裘克的命令才行。不,其實也不是必須,隻是奇羅覺得與其兩眼抓瞎一通亂搞,還不如去聽裘克的。正打算朝估計正在斷崖城牆上指揮的裘克身邊趕去,仿佛為了阻止這一企圖一樣,一頭邪龍疾速俯衝下來轟隆隆撞塌了一路建築,攔在了奇羅一行人的麵前。“——混蛋玩意兒……!”奇羅朝邪龍躍去,邪龍低下頭迎麵衝來。白癡啊。奇羅跳起來,越過邪龍的頭部衝撞,抓住了邪龍的脖子。隨後揮起鐵錘怒拳一號咣咣咚咚地朝著邪龍的腦袋一個勁毆打起來。“怎樣!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邪龍瘋狂掙紮,甩著脖子將奇羅砸在附近的建築物還是什麽東西上。當然,這幾下就連奇羅也是疼得難受。“咕咳、”“噗哈、”“嗞咿、”甚至還發出了慘叫。不過不會鬆手,絕對不會鬆手,揍扁你。痛揍、痛揍、一個勁痛揍。即便是渾身是血拳頭也不停歇。每當揍到能夠產生一團爛糊狀的觸感時,奇羅的心髒都會噠咚噠咚雀躍不止腦子尖聲嗡鳴股間硬得直衝天際,比啪啪啪幹女人還要爽e倍,美妙至g。所謂戰鬥就是掠奪,掠奪對手的生命。每掠奪一條性命自己的生命就會得到補充變得更加耀眼。邪龍的動作越來越遲鈍越來越緩慢,而奇羅則愈發凶猛。噢、噢、要射了,真的要射了,baby。奇羅高舉鐵錘怒拳一號,凝聚渾身力氣砸下奪命一擊,這一瞬間,比擺了兩小時腰後的射精還要遠遠更加強烈的性高潮貫穿了奇羅的全身。


    剛才。


    我屠殺、破壞了一條性命。


    這種實感用“嗚噫好爽”根本不足以形容。


    邪龍的脖子軟綿綿地癱了下去,奇羅輕鬆地滾倒在地上。卡爾羅他們衝過來喊著什麽“奇羅少爺!”什麽“老大!”什麽“強啊!”什麽“喲,帥哥!”什麽“超棒!”還有什麽“抱我!”嗨呀真是吵死人了。不不不,什麽帥哥還有抱我之類其實根本沒人說啦。“唔咻!”奇羅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用防寒大衣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走嘍包皮混賬們!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我們的目標是下一個!下、一、個!”“噢噢噢!”“哇哇哇哇!”“唔噢噢噢噢!”“潘卡羅!”“潘卡羅萬歲!”“萬歲!”“好強!”“你好強啊老大!”“潘卡羅萬歲……!”奇羅一夥人繼續前進。對著哭哭啼啼鼻涕橫流不停念叨著“好冷哦”的波波·法丘大聲叱責激勵:“跑起來不就暖和了麽!”真的想要踹他的屁股,不過實在是嫌麻煩懶得踹。差不多到斷崖城牆了。隻要轉過那個拐角。轉過去了。奇羅的眼珠子瞪得差點掉了出來。“——噢呼……!?”


    厲害厲害厲害好厲害哇。激戰。這可是激戰啊。好多邪龍,還有人形的惡魔之類的家夥,和裘克軍的士兵們混戰在一起。裘克和克羅蒂亞當然也參戰了。裘克揮著那把帥得要死的大刀“大懺悔嘯”,克羅蒂亞則用凶惡性感路線的格林巨鐮收割敵人,即便如此不知為何,敵人的數量完全不見減少。為什麽!?因為還在空降。邪龍們接連不斷地降落,背上總乘著一隻兩隻三隻四隻惡魔。“奇羅少爺,那幫家夥來真的了!”卡爾羅大叫道。看來的確如此。至今為止也能感覺到對方是在用斷斷續續的攻擊漸漸削弱我們,可是自肉球大王和屍球醬來襲之後風向之類的東西就突然變了。那幫家夥是來真的真他媽是打算要把沙科攻下來了。“該該該該該咋辦呀,老大!”伊比茲露著門牙聲音抖個不停,奇羅溫柔地在他的腦門上捶了一記。“咕、”“你傻嗎,管他咋辦不咋辦總歸都得上不是嗎!上嘍噢噢噢噢噢噢噢……!”


    我是燃燒的火焚穀是發情的貝希摩斯亦是無敵的亞巴頓我即是fuck即是suck即是chop。奇羅高吼著“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情緒高漲地一路衝鋒朝著一隻腦袋莫名地大的惡魔的大頭揮起鐵錘怒拳一號將之粉碎,旁邊四臂惡魔的頭依然還是粉碎,嗖地一下俯身,將一隻眼神顯得很無聊的馬臉惡魔的股間一擊粉碎。雪、雪、飛雪飄舞,鮮血四濺。奇羅大笑起來,嘎哈哈哈地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衝向惡魔,鉗住它的脖子,鐵錘怒拳,嚐嚐我的鐵錘怒拳。砸、碾、凹陷下去,鐵錘怒拳一號,不如說我才是鐵錘怒拳一號才對吧!?饑渴難耐地上啊,幹得它們凹凸不平破破爛爛亂七八糟啊,我、我、我、我正是傳說中的鐵錘怒拳一號!?帶著這種feeling以fullpower痛毆bust直到邪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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