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之獄


    “……濟安。”


    聽到了某個聲音,是誰在說話?——是我自己。是我的聲音。


    慌忙睜開眼。黑。黑色的太陽映入眼簾。泛著綠色的深灰天空。這是哪裏。是獄中之獄嗎?這是夢?還是現實?不清楚。我還活著嗎。呼吸。還在呼吸。當然了,要是沒有呼吸,就是已經死了。夢。記得好像夢見了什麽,內容已經記不清了,但好像脫口而出說了什麽。那個聲音。自己的聲音。叫了某個名字。有沒有被人聽到?環視附近,在身邊坐著一個頭戴寬簷帽子的男人。男人注意到我的視線看過來微笑著說:“你醒了啊。”“嗯……”點了點頭,一邊爬起來一邊觀察四周。沙。沙漠。不過,附近是一麵峭壁。與其說是峭壁,更應該說是沙子重重積累後聚固成型,很高。高得看不見頂。這是什麽,這是哪裏。同伴們呢?找到了。多瓦寧古、由莉卡還有飛燕已經醒來了。多瑪德君、莎菲妮亞、啾、蘿姆·琺、皮巴涅魯、哈妮梅麗還躺著。阿爾法在遠處。似乎剛為多瑪德君完成施式的多瓦寧古望過來,“噢噢”地喊了一聲,於是由莉卡——姑且還有飛燕——便跑了過來。雖然對著在眼前彎腰詢問“沒事嗎?”的由莉卡點了點頭,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事。腦中一片空白,不由得心想,果然這其實是個夢嗎。也許是看到了我還沒理解狀況的模樣,飛燕指著某個方向說道:“咱們從那兒掉下來啦。”那是飛燕的正前方,我的身後。轉過身,隻見峭壁的一部分崩塌了,那一部分的高度隻剩下小沙丘的程度。“……掉下來了。”重複了一遍,才終於理解了。對了。十四翼天使揮下劍,有什麽類似衝擊波的東西襲來,然後道路就崩塌了。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和崩塌的道路一同落到了洞穴的底部——也就是這裏。說起來,滿身都是沙子。口中嘎吱嘎吱的,臉上、耳朵裏、頭發裏,也全都沾滿了沙子。“說習話……”由莉卡苦笑著說,“除了讓我們進入領域保護了我們的艾略特先星,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人平安無係。幸好多瓦寧古的狀況還不錯,他朽先救了我,然後我們一起給夏菲妮亞——”“啊,對了,莎菲妮亞……!”瑪利亞羅斯跳起來朝莎菲妮亞跑去。莎菲妮亞仰躺著,魔術士服上有著大塊的白色汙漬。是血。天使混賬用劍留下的那道傷口,跪下來確認,不見了,傷口已經被治好了。莎菲妮亞的眼睛雖然死死閉著,胸口卻在緩緩地起伏,太好了,沒死,還活著。讓我現在去死也無所謂了——不,還不能死,還不想死。瑪利亞羅斯摸著莎菲妮亞的臉頰,手指梳上她的頭發。莎菲妮亞的眼瞼微微震顫,緩緩睜開眼睛。“……瑪利亞。”莎菲妮亞的聲音非常輕,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不見。瑪利亞羅斯雖然很想哭,但還是笑著對她點了點頭。讓她一個人去是我的判斷失誤,是我的錯,全是我的不好,想要乞求她的原諒,然而,還是吞下一切笑了。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隻要為下一次決斷做好反省就夠了。不久後啾蘇醒了,哈妮梅麗、皮巴涅魯、蘿姆·琺也醒來了。摸了摸多瑪德君的臉後,他也嚐試微微睜開了一點眼睛。多瓦寧古斷言:“還能撐下去,貧僧和由莉卡會讓他撐下去的。”看了看表,自進入獄中之獄以來過去了一百六十五小時。上一次確認時間已經是十小時之前了。如果期限是二百四十小時的話,還有七十五小時,大體上就是三天左右。隨後又確認羅經儀,指針的方向——那邊。至少在視野所能及的範圍內,沒有任何障礙物。“……咦?”庫魯魯不在外套裏,剛想到這裏,就發現它正在瑪利亞羅斯腳邊抬頭仰望。彎下腰伸出手,庫魯魯當即跳了上來,跑到了肩膀上停下。給它喂了幾顆炒豆,喝了幾口水,再吃點東西。艾略特在膝蓋上擺著一本筆記本,似乎在寫著什麽。瑪利亞羅斯向大家望去,每個人都點頭回應。“出發吧。”這已經是第幾次說這句話了?不管多少次我也會說下去。直到動不了為止都要邁動腳步。即便是真的動不了了也要想辦法動起來。心就這樣崩潰也無所謂,哪怕是碎成粉末,隻留下碎片,我也要撿起來牢牢握住。瑪利亞羅斯一行人開始前進。這裏比起“上麵”起伏更少,幾乎可以稱之為平坦。拜之所賜視野還算不錯。偶爾會有祭品之園的居民在遠處行走,或是佇立不動。如果體格龐大就盡量避開,如果體格不大就靠近觀察反應。如果襲擊過來就將其擊破。有時沙壁會擋在羅經儀所指方向之前導致無法直線前進,這種情況下便極力地盡可能維持指針路線前進。至少每三小時一定要休息一次,因為必須為多瑪德君施式。黑色的太陽還沒有沉沒。若是見到了天使的身影就躲進艾略特的領域等天使離開。忍不住偷看多瑪德君的樣子。皮膚如同枯木,每一寸都翻起、剝離、脫落著,暴露出的肌肉也幹巴巴的。看得胸口縮緊,咬緊牙關。繼續走。突然察覺到,自己的眼睛已經徹底習慣了黑光,習慣之後也多少能分得清顏色差異了。繼續行走。白夜來臨了。風在變強。然而感覺並不如“上麵”那麽強烈。抑製住焦躁的心情靠著沙壁休息了三個小時,大家輪流小睡了一會兒。自進入獄中之獄以來一百八十一小時之後,出發。雖然周圍仍是一片白暗,卻並非暗得完全看不清。至今為止都沒有發覺,白色的夜空中也有星星。黑色的星星。微弱的黑色星光投在地麵上。按著羅經儀尋找方向。還有不到六十個小時。不能浪費時間了。想了很多事,即便不願去想也不由得會想。基本上都是些不好的事。糟糕的結果在腦中不斷浮現又被自己打消,實在無法全部消除,幹脆將錯就錯全盤接受。正在此時,白夜迎來黎明。在休息的時候偷偷問過艾略特:“你在旅行時就不會覺得不安或是害怕嗎?”“當然會。”艾略特淡然地回答,“攀爬高山的時候會害怕能否登頂,等登上頂峰了又會害怕歸路的陡峭。我能抵達目標嗎、我還回得去嗎——我經常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不管旅行過多少次,這種感情和思考也不會消失。”“……這樣啊。”連艾略特這樣的男人都是這樣,多少安心了一些,同時也感到有些難過。“人就是反反複複的生物。”艾略特仿佛清清楚楚地知道瑪利亞羅斯在想什麽一樣說道,“即便是下定決心不犯同樣的錯誤,也隻有少數人能夠辦得到。我想,這是因為人的道路本來就不是一條直線吧。大多數人都在相似的地方來來回回尋找自己的方向。這條路是一道螺旋。我尋求尚未見過的土地而旅行,直到生命終結為止都將重複旅行。隻要我還走在我的道路上,就一定能夠遇見希望,同時也必然會有不安和恐懼,肯定也會犯下過錯。想要不犯錯的話,就隻有一種辦法。”“什麽辦法?”“一步也不要前進。”“……這可不行啊。”“你害怕犯錯嗎?”“當然了。”“可是,你無法避免犯錯。我與各式各樣的人——我的概念中‘人’的範圍遠比你想象的要廣,因此真的是與各式各樣的人相遇過,而我可以斷言,在這些人中沒有任何人是從未犯過錯的。即便這就是現實,很多時候人還是會因害怕犯錯而猶豫。我也一樣。在這種時候我會問自己兩個問題。”“能不能告訴我那兩個問題是什麽?”“當然。第一個問題是:我想要做什麽?”“這個……我也清楚。”“第二個問題是:對我來說,我應該做的是什麽?”“應該做的事啊。”“如果那僅僅是我想做的,我會打消主意。可如果仔細思索過後,那是我不論如何都該去做、對我來說有著獨一無二價值的事,那就不管發生什麽哪怕重頭再來也要做到。”“……價值啊。”瑪利亞羅斯稍微笑了笑,“你說的話,相當普通呢。”“我隻是一介旅人而已。”艾略特微笑著回應,“然而,我知道不斷旅行的秘訣,那就是不顧一切地前進。不必管前方是何處,隻要前進便好。”“真簡單。”“沒錯,這並不難。”“差不多該出發了。”瑪利亞羅斯一行人邁出腳步。我已經不再去想什麽難受、痛苦了。我的確很不


    安,我隻能懷抱著幾乎難以承受的恐懼行走下去。當腳步快要停下的時候,瑪利亞羅斯便詢問自己。那麽,我想做什麽?我想要救多瑪德君,想要盡可能快地抵達目的地。那我該做的是什麽?嗯。絕對絕對、不管發生什麽也必須去做。我和我們的園長,我重要的同伴,我無可替代的朋友,我要拯救他,我必須拯救他。哪怕讓我用自己的命來換也好,對我來說這件事就是有著如此的價值。我無數次地被我自己的弱小打倒,然而每次都能重新爬起。是因為我頑強?因為我執著?不對。是因為我有同伴、有朋友。如果我是一個人,那我什麽都做不到,沒有去做的理由,我又不像艾略特這樣非要去旅行。這是早已清楚明晰的事,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將同樣的事,無數次地、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重複給自己聽。白夜降臨,黑晨回歸。看表,還有四十小時。盯著羅經儀指針的方向前進。要是失敗了怎麽辦。要是來不及了怎麽辦。不由得開始想象那時的光景,隨後便差點哭出來。這也重複了無數遍了。即便如此還是要前進。我已經相當勞損了,越來越趕不上大家的腳步,注意力也在下降,不經意間便盯著沙地失了神。即便如此還是要前進。我不痛苦,我不難過。我不懂。我們已經不再說話了。沒有人開口。寂靜。隻能聽見腳步聲和喘息聲。看表。自進入獄中之獄以來二百二十九小時。還有十一小時。不到半天。我們繼續前進。除了為醫術式擠出來的休息時間都在前進。時間已經不夠了、必須要抓緊——從沒有說過這種話。早已心知肚明的事不必說,隻要繼續前進。呼吸困難,抬不動腿,差點摔倒在地。地麵傾斜了,是上坡。回頭一看,的確正在向上攀登。再度麵向前方,邁步。有多少次摔倒,就有多少次爬起來、前進。隻看著下方,隻看著腳邊。抬起頭,繼續邁步。如果停止邁步,就再也無法前進了。前進吧。前進。想要看表,還是放棄將所有力氣集中於邁步。走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看了表。還有七小時。七小時。隻有七小時。想要把表扔掉,可這個行為沒有任何意義。走吧。走。走。走。走到盡頭、的盡頭、的盡頭為止,隨後便是盡頭的另一側。


    好刺眼。


    正對麵便是黑色的太陽。


    至今為止走過的上坡,突然變得平坦起來。


    瑪利亞羅斯喘著粗氣凝目遠望。有什麽東西。在極其遙遠處。不,附近沒有參照物,因此距離無法確定。不過,應該不近。那是什麽啊。是什麽東西。白色、歪歪斜斜的、某種聚合體。確認羅經儀,指針正指著那團東西。這隻能讓我這麽認為:難道說、那東西、那東西、那裏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也許那隻是個祭品之園的居民。不過,感覺與至今為止遇見的祭品之園居民都不一樣。還是說,所謂的不一樣隻是我出於主觀意願的臆測?已經無法否定,那家夥——那一團東西後方的身影、正確地說是人影,大概、十有八九,就是祭品之園的居民。


    沒有人開口發聲,大家都死死地盯著那團東西所在的方向。


    也許大家都產生了和瑪利亞羅斯相同的想法。肯定,那一團東西就是我們的目標。可是,在那附近有祭品之園的居民。那位居民比起那一團東西還要大得多、說不定是在這獄中之獄見過的最大生物。


    怎麽辦。若是按照之前的策略就該迂回,從安全角度考慮也的確該這麽做。沒必要去冒多餘的風險——若這風險真的是多餘的。那麽,如果這風險是必須麵對的呢?低頭看表,仔細地看了一陣。重新抬頭。必須?安全?迂回?開什麽玩笑。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了。自踏入獄中之獄以來已經過去了二百三十八小時。還有兩小時。隻有兩小時了。


    “……要不要,我先去看看。”莎菲妮亞說道。莎菲妮亞被女天使刺穿的光景在腦中閃過,瑪利亞羅斯馬上搖頭。沒錯,不能這麽做。而且,也沒有時間了。


    “去吧,大家一起去。”久違地發聲,聲音異常沙啞。瑪利亞羅斯邁出腳步。如果那裏不是我們的目的地,如果那團東西不是我們想要的,雖然不願去想象,但若真的如此,我們就完了。肯定來不及了,時間已經要用完了。沒有閑暇再去確認多瑪德君的模樣。不,不是閑暇不閑暇的問題。我不想看,我看不下去。心髒狂跳不止,胸口漲得快要撕裂。然而反過來講,我甚至能夠確信。沒有錯,就是那裏,那裏就是目的地。我們必須抵達那裏,我們正是為此才跋涉了這麽久。絕對沒錯。可是——


    好大。不是那團東西,而是那一側的祭品之園居民。五美迪爾?十美迪爾?才不是這種程度而已。越是靠近,就越是能不容置疑地體會到其巨大。恐怕有幾十美迪爾高,說不定還不止。而且,看樣子那家夥還隻是抱膝坐著而已。以那副巨體,蹲坐在沙漠上。


    “噢噢……”艾略特停下腳步仰望天空。瑪利亞羅斯一行人也跟著停下來。黑光毫無預兆地被遮擋。太陽。太陽上出現了白色的缺口。缺口越來越大。日食嗎?可是好奇怪,黑光的確被遮蔽了,然而卻並沒有變暗。正確地說,這裏的明亮很【普通】,普通地耀眼。這是,這種光是,普通、在我們的常識中理所當然的光。艾略特脫下護目鏡眯起榛色的雙眼。“這可是我在獄中之獄的頭一回。”


    簡直就像是沐浴到那耀眼的光從而覺醒了一樣,那家夥試圖站起身來。“啊……”瑪利亞羅斯的嘴巴呆然張大。“……!”莎菲妮亞屏住呼吸。阿爾法和啾在低吼,由莉卡喃喃說著:“那、那係……”皮巴涅魯罕見地說了一句“不會吧……”便啞口無言。“咦?”哈妮梅麗有些摸不著頭腦。“真驚人……”蘿姆·琺似乎也被嚇呆了。“那算啥啊……”飛燕也一反常態態度曖昧。“唔唔……”多瓦寧古的胡梢在震顫,“可是、但是——”“……是啊。”瑪利亞羅斯搖搖晃晃地甩了甩頭,“怎麽回事……?據我所知那家夥——”不對。瑪利亞羅斯雖然對那家夥有所了解,但不一樣。有什麽不同,體格完全不同。當然,“那家夥”也很大,身高應該超過了十美迪爾。十美迪爾已經是非常不可思議的身高了。可是,如今在那裏、直到剛才為止都蹲著、剛剛站起來的“這家夥”明顯要更大。大到讓人無法馬上想出合適的形容詞。實在是太大了,另外再加上普通的亮光,看得清清楚楚。


    她——沒錯,這家夥,是個女性。她到底是有多淒慘?全身都盡是傷口,純白的皮膚上布滿了錯綜複雜的裂痕,慘得不忍直視的傷口中不斷流出血液膿汁以及不可名狀的液體。在她的身體各處有類似細繩的東西緊緊纏繞、嵌入肌膚之中。以及,除了無數傷口及可怖的細繩之外,還有花。數不勝數的花成為了她身上的裝飾,因為有某種巨大且奇形怪狀的植物種植在她的肉體之中。這種植物會綻放出純黑的花朵,濃豔而不祥。她被徹底地傷害、玷汙、淩辱,然而她又無比美麗。她工整的麵容極為顯眼,甚至帶有一絲魅惑、蠱惑的味道,若被那充滿哀愁寂寥的濕潤黑瞳注視,想必無人不會被打動。然而,她沒有一根頭發,甚至頭皮都被撕去,連從眉骨至頭頂的頭蓋骨都被切除,暴露出腐爛到冒泡的大腦。到底是誰在那腐敗的腦中刺下了數百根又長又粗的釘子?不知道,根本無從知曉,這已經超出了人所能理解的範疇。總而言之她已經腐壞了。腐壞的她被成千上萬甚至更多的蒼蠅包圍。除了大腦,蒼蠅還在她的每一道傷口中產卵,每分每秒都有無數的蠅卵孵化。從腦的褶皺以及傷口中爬出蛆、蛆、蛆,在繩、植物的根莖、葉、漆黑的花卉之間爬行。她被傷口與繩與花與蛆覆滿全身,數不盡的飛蠅在她身上群聚。


    “……蠅聚姬。”瑪利亞羅斯再次搖頭,這次搖得格外激烈。難以置信,怎麽會這樣。“可是——”


    “這是真貨。”莎菲妮亞的聲音顫抖,“……


    我們的召喚魔術,正確地說,並不是將異界生物本身呼喚過來……而是暫時構建出某位異界生物的擬似體……雖然大半的召喚者都沒有這個自覺……但這種魔術的本質就是這樣。所以那個……那個是……她才是、貨真價實、真正的蠅聚姬……”


    “真貨……那是——呃……!”瑪利亞羅斯馬上捂住耳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厭亞亞亞亞厭厭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蠅聚姬大聲嚎叫,從頭到腳都被震得發麻。瑪利亞羅斯不知不覺中匍匐在地上,眼淚滾滾落下沾濕了沙地,鼻涕橫流不止,唾液也無法控製。這算什麽這算什麽這算什麽。不好,太恐怖了。看了看周圍,雖然程度有所差別,但大家的反應都差不多。或是癱坐或是跪著,捂著耳朵和頭。雖然隻有瑪利亞羅斯這樣的才一把鼻涕一把淚,但沒有一個人全然不在乎。包括阿爾法和啾都伏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那、那玩意兒過來了!”飛燕跳起來喊道。瑪利亞羅斯也用外套擦了擦臉站起來,雖然仍是步履蹣跚,但也要忍著不開口抱怨。大地轟鳴,蠅聚姬邁出腳步,朝向這邊,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地朝這邊走來。“隻、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嗎?”哈妮梅麗躲在皮巴涅魯背後。我能理解,我也想找個地方躲著。蠅聚姬所在的地方似乎比想象的要遠。她明明還在那團白色聚合體的另一側,就已經隨著前進的每一步越來越大。好大,該怎麽說呢,大到那種程度真是完全沒轍。不妙,真的不妙。“……那種東西、該怎麽對付啊……”連由莉卡都示弱了,這可不像由莉卡。可是,說的對。因為你看,蠅聚姬已經跨過了那團白塊。那團東西肯定也不小,然而卻隻能被她輕易跨過。怎麽說,難道,她的身高不止幾十美迪爾?再高一個數量級?幾百美迪爾?雖然感覺應該不至於有五百六百美迪爾,但估計也有兩、三百。“去我的領域裏暫避鋒芒——很遺憾看來這辦法是沒用的。”如艾略特所說,真的非常遺憾,既然她就等在這裏,同時又對瑪利亞羅斯一行人抱有敵意(應該吧、根據狀況不得不這麽認為),那麽去領域裏避難恐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如果隻是艾略特一個人倒是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維持領域的穩定,然而如此多的人數,實在是太“重”了,領域能維持三十分鍾就是極限。若是期待在這三十分鍾裏蠅聚姬能夠離開這裏去別的什麽地方,雖然假如能實現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但這也未免樂觀過頭了。同時瑪利亞羅斯一行人也隻剩下不到兩小時的時間,必須在此期間抵達那團東西所在的地點。已經沒有繞路的餘地了,也不能逃。選項有二。其一:幹掉蠅聚姬。如果可能的話,這是最直截了當的手段——如果可能的話。其二:從蠅聚姬的腳邊穿過,直接朝那團東西前進。她的身體畢竟那般巨大,應該很容易疏忽腳邊,這個方案不見得沒有可行性。比方說,除了背著多瑪德君的多瓦寧古以外的所有人都分散開來作為誘餌,想辦法吸引蠅聚姬的注意力,趁此機會,多瓦寧古便朝著那團東西衝刺。不,這樣不行。多瑪德君的肉體被魔導王們設計、“鍛冶鬼”西尼·伊狄爾鍛造的大懺滅刀拘束著,要救出多瑪德君就必須將它破壞,而這恐怕是隻有莎菲妮亞才能完成的工作。這樣的話,就讓多瓦寧古和莎菲妮亞朝那團東西進發,剩下的人——剛得出結論,思緒就被無情地擊碎。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蠅聚姬仿佛覺得蒼蠅很煩一樣揮了揮手,於是大量的蒼蠅轟然散開,到處亂飛,其中有的朝我們這邊飛來。蒼蠅。一群蒼蠅。蒼蠅?那東西是蒼蠅?真的是蒼蠅?“……好大!”蘿姆·琺搭弓射出一箭,正中目標,命中了蒼蠅的複眼之間。然而,那蒼蠅仍滿不在乎地繼續飛來。好大。恐怕比怪蟲坩堝的怪蟲還要大上一到兩圈。身長超過一美迪爾,幾乎和人類同一尺寸。不僅體型龐大,翅膀發出的聲音也極為駭人,不單單是讓人不快,簡直是恐怖。還有,好臭。附著力極強一旦聞到就甩也甩不掉黏黏巴巴的酸臭,聞了立即胸口不暢,那是腐敗的味道。“——唔噢啦……!”飛燕高高躍起甩出一記飛踢,將蘿姆·琺之前射中的那隻蒼蠅踢開,然而巨蠅仍源源不斷地逼來。“各、各自迎擊……!”瑪利亞羅斯後退幾步。迎擊吧,沒有不迎擊的理由,隻能這麽辦了。然而光是迎擊蒼蠅還不夠,還有蠅聚姬,必須得想辦法應對。“——莎菲妮亞去對付蠅聚姬……!”“……好……!”莎菲妮亞起飛,躲過襲來的巨蠅,朝蠅聚姬飛去。在空中放出白光,光帶直線前進貫穿了蠅聚姬的胸口。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蠅聚姬慘叫了一陣,僅此而已,這一打擊似乎對她並沒有太大影響。哪怕是莎菲妮亞,這對手也實在是大過頭了。“破!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由莉卡的極限九手棍不斷將巨蠅敲落,飛燕也在由莉卡周圍來回穿梭上躥下跳,“嗚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地吼著不間斷地將巨蠅擊墜。皮巴涅魯、啾、還有揮著多瑪德君的大劍的蘿姆·琺,都將各自眼前的巨蠅斬碎踢飛劈落。哈妮梅麗的手槍瞄準著巨蠅的翅膀射擊。一隻巨蠅剛一靠近阿爾法便被它撲上身來扯落地麵,隨後被猙獰的尖牙利爪轉眼間肢解。艾略特用了某種魔術,將好幾隻巨蠅一同彈了回去。“哼……!”多瓦寧古一踢便幹掉了靠近過來的巨蠅,接著後退了一步。“——充其量隻不過是一幫體型笨重的蟲子而已,然而這陣勢……!”這陣勢可不妙。瑪利亞羅斯也明白這一點。因為明白,所以才躲在大家的身後偷偷藏著絞盡腦汁。莎菲妮亞急速上升,將蠅聚姬的大腦點燃。藍色火焰。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蠅聚姬叫喚著扭動身軀,然而被點燃的隻是她大腦的一部分。由於身體大過了頭,連帶著腦子也大得難以置信。隨著蠅聚姬的狂躁行徑,某種腐敗的汁液咻咻咻地到處飛濺,惡臭一下子加重了好幾倍。臭得讓人想要馬上從這個世界逃離。而且,還有蛆和腐敗汁一同濺了出來。劈頭蓋臉地淋了一通腐敗汁和蛆,這也實在是太過分了,誰來幫幫忙啊,連我都忍不住要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地大叫了。似乎是被莎菲妮亞吸引了注意力,蠅聚姬暫時停下了腳步,然而再這樣繼續下去也無計可施。即便無計可施,也得想個辦法出來。有什麽辦法?根本沒有頭緒。“啊啊啊……!”瑪利亞羅斯閉起眼狠撓頭皮,再睜開眼時,正好對上了巨蠅的複眼。巨蠅已經迫近到了眼前。“——哇……!?”慌忙蹲下,一名巨漢從瑪利亞羅斯頭頂躍過。是多瓦寧古。多瓦寧古踏在巨蠅身上將它直接踩扁。“——肌肉噢噢噢噢噢……!”當然,在做出這種動作的同時仍背著多瑪德君。瑪利亞羅斯向由莉卡、飛燕、皮巴涅魯望去。果然要論破壞力的話就數多瓦寧古了。之前將大屍球直接消滅的那一招。叫什麽來著。對了,記得應該是“絕招黃金權化”。能使出那般異常變態不可思議的絕技的隻有多瓦寧古。決定了。“——前進!”瑪利亞羅斯指著前方的蠅聚姬。“全員、一邊驅逐蒼蠅一邊前進!艾略特,隻有你和多瑪德兩個人的話,能在領域裏待多久!?”“啊,這樣的話大概三、四個小時應該是沒問題的。”“好,那麽等我發出信號就展開領域,讓多瑪德進去,


    然後胡子也去對付蠅聚姬!好不好!?沒問題吧!?那就走,前進……!”“好的!”“噢撒!”“明白了!”“汪!”“咕!”“是!”“了解!”“明白!既然如此……!”多瓦寧古滿是肌肉的軀體散發出金黃的閃耀光輝。“唔哈哈哈哈!姆哈哈哈哈!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對了。瑪利亞羅斯突然意識到:對啊,沒錯,雖然多瓦寧古一直都沒有抱怨一句,但長久以來都隻能搬運多瑪德君,肌肉派不上別的用場,肯定已經積攢了許多壓力。而如今那鬱憤全都化作了金黃色的鬥氣從多瓦寧古的肌肉中噴出。“聽聽聽聽聽聽聽聽聽聽聽聽貧僧僧僧僧僧僧僧肌肉肉肉肉肉肉肉肉的怒吼吼吼吼吼吼吼!肌肉萬歲歲歲歲歲歲歲歲……!”多瓦寧古向前衝刺,將襲來的巨蠅統統無視。正因為是蟲子(譯注:老梗了。蟲子和無視的發音都是mushi)——如果換作半魚人肯定會添這麽一句,然而瑪利亞羅斯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總之多瓦寧古根本不把巨蠅當作問題,巨蠅也的確給他添不了麻煩。光是散發出黃金色的鬥氣,巨蠅就或是當場啪地一聲自爆,或是咻地一下融化。然而,說不定就跟飛蛾撲火一樣,巨蠅們依然接連不斷地朝多瓦寧古湧來然後轉眼便啪啪啪、咻咻咻地死掉。“——跟緊胡子……!”瑪利亞羅斯大喊著向前衝。大部分的巨蠅都被多瓦寧古吸引,妨礙減輕了。蠅聚姬厭亞亞亞厭亞亞亞厭亞亞亞厭亞亞亞兩手亂揮試圖抓住莎菲妮亞,莎菲妮亞出色地躲閃著,時而用白魔法轟擊,然而並沒有決定性的進展。不過多虧了莎菲妮亞的努力,蠅聚姬沒有注意到多瓦寧古和瑪利亞羅斯一夥人。能行——與否還尚未有定論,總之情勢暫時是照著計劃發展的。雖然很臭。這臭味雖然還沒有讓人精神崩潰,但再這樣下去肯定會瘋掉。大量的腐敗汁啪沙啪沙灑落,要是被蛆砸在臉上恐怕會當場猝死。然而很不可思議,按理來說應該越接近蠅聚姬臭味越強烈,實際上卻沒有那種感覺。難道是已經習慣了嗎。這種能讓鼻子扭曲、扭曲得甚至要脫落的惡臭,居然也能習慣,人類還真是了不起。雖然我根本不想習慣就是了。話說回來,靠近之後重新意識到,好大。至今為止也對付過很多大型的對手,然而蠅聚姬毫無疑問是其中最大的。身高有人類的百倍、不、起碼兩百倍。萬物都有個極限,凡事都有個限度,所以說真的,感覺贏不過。不論如何努力,不論付出何等的犧牲,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這就是那一類讓人無可奈何的事。連絕望都做不到,心變成了一張平板,渾身擠不出一絲力氣。即便如此還是得上。什麽都做不到的我卻口口聲聲地說要上要上的隻不過是逞強罷了,蠢不蠢。真的好蠢。就算是蠢也不能輸,不能輸給無力的自己。我並不特別,沒有任何力量,弱小,脆弱,什麽都做不到,話雖如此也不會逃跑。不會逃。連刺對方一下都辦不到我的我,也要堅持下去,隻要還能站著就要站到底。因為我願意,因為這對我來說有著無上的價值。“胡子!艾略特……!”“唔!”“明白了。”艾略特停下腳步,合起雙手拍打了一下空氣。無形的領域之門打開了。多瓦寧古跑回來,和艾略特一同消失在了領域之中。距離蠅聚姬的右腳腳趾還有四十美迪爾左右。就在此時多瓦寧古再度現身。多瑪德君已經留在了領域之中。瑪利亞羅斯點了點頭。“——我相信大家!不管到哪裏,不管發生了什麽,不管將來怎麽樣,都絕對、絕對相信大家!大家一起,把蠅聚姬打倒吧……!”“唔哈!”多瓦寧古脫掉衣物,變成半裸,“上吧,由莉卡!就是現在,傳授給你鵺流古式戰鬥術精髓中的精髓……!”“好!”“我也要上嘍噢噢噢哎哎哎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瓦寧古、由莉卡、飛燕聚在一起衝上前去。皮巴涅魯撫了撫哈妮梅麗的後背,“多虧了你。”說完便靜靜地露出微笑。這是什麽意思,瑪利亞羅斯搞不懂,隻能隱約感受到什麽。不過,哈妮梅麗熒光綠的眼瞳閃閃發亮,當即笑著回應道:“嗯!”真是美好的笑容。兩人也追在多瓦寧古他們身後。“啾……!”還有啾,“嗷嗚……!”還有阿爾法。蘿姆·琺向瑪利亞羅斯望來,瑪利亞羅斯承受著蘿姆·琺的視線,彼此對視了一陣,隨後同時衝了出去。我首先要注意的,是不要死,然後是不要給大家拖後腿。也許我也該藏在領域裏才不會添麻煩,可是,我要在這裏,在最前線,這是我的選擇。隻要留在這裏,雖然並不代表一定能派上用場,但說不定會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如此認定,一秒鍾也不鬆懈。看仔細了,好好觀察戰場。突然出現了光,刺眼的驚人白光。頭頂。是莎菲妮亞。白魔術。視野被白光燒盡。瑪利亞羅斯用手擋著光線眯起眼睛細看,那是一柄長度幾乎有五十美迪爾的巨大光劍。莎菲妮亞揮下光劍,蠅聚姬扭動著身體撲開。被躲過去了。不,手臂、左臂。砍到了蠅聚姬左肘靠前的部分。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光劍將蠅聚姬的左臂斬落在地。搖晃。被沙覆蓋的大地劇烈搖晃。隻是因為左臂落地便如此地動山搖。莎菲妮亞。莎菲妮亞。莎菲妮亞。幹得好。幹得漂亮。不愧是莎菲妮亞。可是,蠅聚姬馬上撿起了自己的左臂,開始大幅度揮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莎菲妮亞高速飛行著逃離,蠅聚姬甩著自己的左臂,撕裂空氣,砸落無數巨蠅,咣咣地猛敲地麵。不妙。真的不妙。“——嘖……!”瑪利亞羅斯轉身後退。那種攻擊,隻要被擦到一下就完蛋了。即便是沒被擦到,光憑震蕩也足夠死人了。不僅是瑪利亞羅斯,除了多瓦寧古和由莉卡之外的所有人都各自散開。隻有那兩人仍目不轉睛地朝著蠅聚姬衝刺。兩人都金光閃耀,被黃金鬥氣覆蓋全身。他們打算做什麽?不論如何,肯定會對戰局有利。畢竟,那可是常識無法適用的肌肉破戒僧,及其弟子最強傳說的主人公。“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嗯……!貧僧的肌肉,耀燃吧!sh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ning……!”


    多瓦寧古的鬥氣越來越強,已經稱得上是一顆小型太陽。蠅聚姬剛剛用右手揮下自己的左臂,突然停止了動作,低頭俯視,似乎是注意到了多瓦寧古。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隨後再度砸下左臂,朝著多瓦寧古。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沒有躲。由莉卡尖聲大叫:“多瓦寧古……!?”“——在旁邊看好了,由莉卡!這才是真正的攻防一體、天地無雙、鵺流古式戰鬥術究極奧義……!”多瓦寧古以內八字站立兩膝彎曲,雙臂交叉在胸前,沒有握緊雙拳,而是張開著。肌肉,已經不是能用“發達”來形容的程度了。肌肉膨脹、肌腱緊繃、青筋暴現。血管如同漁網一般密密麻麻,好恐怖,好惡心,好可怕。然而,可是,再怎麽說,這樣也不足以——然而我無能為力,隻能默默看著。蠅聚姬的左臂、正好是左手的部分,襲向了多瓦寧古。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


    “黃金不動……!!!!!”


    多瓦寧古沒有動,紋絲不動,因為根本不需要動。光是放射而出的黃金鬥氣,便將蠅聚姬的左手衝散,化作黃金色的閃亮粒子。然而,這還沒完,那些粒子聚集在多瓦寧古身邊,進一步強化了鬥氣。多瓦寧古發出的強光即便是在旁人看來也覺得可怖。光強烈到這種程度真的好嗎,根本不合情理,簡直讓人懷疑是否是幻覺。到這裏,多瓦寧古終於動了。“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一邊長吐一口氣一邊張開雙臂緩緩回旋,光被攪動著,化作漩渦,在多瓦寧古的胸前凝結。就是這個。就是這個。讓人高漲。來了。來了。來了。黃金色


    的光芒被壓縮成為黃金球,多瓦寧古將之釋放而出。“——接招!黃金升天炮……!!!!!”


    黃金球發出簌噢噢噢噢的嗡鳴聲,朝著蠅聚姬的臉飛去。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蠅聚姬嚇得畏縮起來,丟掉已經融解了一半的左臂,用右手護住了麵部。黃金球迫近。向著蠅聚姬的右手迫近。憑她的右手無法抵擋。蠅聚姬的右手漸漸消失。黃金球隨之進一步升華。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蠅聚姬已經無法再保護自己的麵部了。去吧。上吧。做掉她。當然蠅聚姬也拚死掙紮。厭亞亞亞亞亞亞。扭動。厭亞亞亞亞亞亞。扭曲著身體。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將頭傾斜。然而,來不及了。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黃金球削去了蠅聚姬的臉。沒有直接命中……?稍微偏了一些。沒能正中目標。話雖如此,蠅聚姬的頭部,雖然不到一半,但也被抹消了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二左右,黃金球隨即繼續飛行消失在了遠方。瑪利亞羅斯差點大叫一聲“幹得好”,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多瓦寧古的雙眼、鼻子、耳朵、以及身體表麵的血管全都爆裂開來,血液噴射而出。“咳、哈……”“——多瓦寧古……!”由莉卡朝多瓦寧古跑去。多瓦寧古沒有倒地,渾身是血,單膝跪地,努力撐住了。蠅聚姬也還站著,不過站得很勉強。繼左臂和右手之後,又失去了包括右眼在內、從頭頂至右頰下方的部分,蠅聚姬搖晃著,幾乎摔倒在地。若是朝我們倒過來,就完了,肯定會被壓扁。不,看來不必擔心。蠅聚姬朝著後方倒了下去。


    就在快要倒地的時候,突然右腳向後踏出穩住了重心。厭亞厭亞厭亞厭亞厭亞厭亞厭亞亞亞亞亞厭亞厭亞厭亞亞厭亞亞亞厭亞厭亞厭亞亞亞厭亞厭亞厭亞亞厭亞亞亞亞厭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


    “……不會吧……”瑪利亞羅斯幾乎嚇傻了。蠅聚姬那被黃金球抹消的部分,頭部的五分之二以及右手、左臂。從傷口、斷麵中湧出大量扭動著的植物,瞬間綻放出無數黑花。看上去,那些失去了的身體部位全都被黑花填補了。“嘁……!”飛燕趕忙衝上前,扶住多瓦寧古。“先退一步!由莉卡、肌肉大叔……!”“唔……呃……”“多瓦寧古,也抓緊我……!”由莉卡和飛燕分別從兩側架住了多瓦寧古,開始後退。散開的皮巴涅魯、哈妮梅麗、蘿姆·琺、阿爾法和啾也試圖返回支援,然而這難道不是杯水車薪嗎。“……!”莎菲妮亞用火點燃覆蓋了蠅聚姬近乎半邊臉的黑花,這種花似乎非常易燃,藍色火焰轉眼間便擴散開來。如果光是這樣倒還好,可火焰、花、根莖,全都伸展著朝莎菲妮亞撲來。“咳!哈……!”莎菲妮亞用白魔術切斷根莖,試圖與仍追趕而來的被點燃的黑花拉開距離。可是,不行。那些花好纏人。燃燒著的花像是不知節製一般不停延展,而且最糟糕、最糟糕、簡直就是suck的是,還有別的東西從高空垂直落下,擋在了莎菲妮亞的去路上。“嘖……!”瑪利亞羅斯咬緊牙關,恨恨地踢了一腳沙地。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難道是因為剛才打得太過華麗,被發現了嗎。天使。十四翼的女天使。“——呃呃……!”莎菲妮亞九十度轉變方向急速上升。燃燒著的花剛好撲到了女天使麵前,被那麵光輝之盾彈開。女天使朝著莎菲妮亞揮劍。衝擊波。莎菲妮亞立即掀起狂風削弱衝擊波的威力,設法躲開了。可是此時,女天使已經迫近到了莎菲妮亞身前。危險。劍。砍中了。女天使的劍。莎菲妮亞躲不掉。正因為沒時間躲了,所以隻能抵擋。應該是用魔術展開了某種防壁,如果沒有這一招的話,肯定會被一劈為二甚至粉身碎骨。然而,還是沒能徹底防住,莎菲妮亞被女天使的劍威壓製,從空中墜落。劍威的餘勢將大量沙子卷上天空。心髒縮成一團,差點停止跳動。沒事嗎。沒事。莎菲妮亞馬上重新飛了起來。如同看穿了莎菲妮亞的動向,女天使追趕而來,一下子就追上了莎菲妮亞。莎菲妮亞。該死。莎菲妮亞。怎麽辦。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啊啊,還有那蠅聚姬。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躬著身體,在幹什麽?哎?什麽?咦?莫非,是在嘔吐?要吐了?真的要吐?愚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真的吐了。隨地亂吐。“——等、什……!”瑪利亞羅斯東鑽西竄,白色的嘔吐物如暴雨般落下。不是液體,粘度極高。那嘔吐物落在沙地上——竟緩緩爬了起來。爬了起來?沒錯,爬起來了。一個接一個,一邊爬起來,一邊烏溜烏溜扭動著,急速凝聚成形。女人。裸女。那些家夥很像,和蠅聚姬很像。幾乎一模一樣。不過大小像是人類,比人類還要小一些。體格並不完全一樣,各自不同。厭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女人們紛紛朝這邊襲來。動作笨拙僵硬,步履蹣跚,搖搖晃晃,然而卻並不慢。相當快。一個女人,已經凶惡地撲了過來。“真是的,為什麽要找我……!”瑪利亞羅斯拔劍揮出,砍斷了女人的右臂。手感很奇怪,如同斬在了黏土上。女人的右臂在被斬斷後便開始變形,當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又一個更小的女人。“——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瑪利亞羅斯將小女人遠遠踢飛,失去了右臂的女人整個身體撞了過來。轉身正要逃跑,前方又被別的女人擋住了路。不行。不能在這裏止步,一定要設法解決。瑪利亞羅斯挺頭砸在女人的臉上,然而女人卻沒有一絲畏怯,緊緊抱了過來。接著又有別的女人,好幾個女人,陸陸續續地聚集過來。頭發被撕扯著,胳膊腿都被抓住,緊緊握著,脖子也被掐緊。在將瑪利亞羅斯緊緊抱住絕不鬆手的女人肩上,有小女人爬了上來,漆黑濡濕的眼瞳注視著瑪利亞羅斯。漸漸逼近,伸出小手試圖扳開瑪利亞羅斯的嘴,試圖鑽進瑪利亞羅斯的口中。“啊啊嘎!啊啊啊嘎啊嘎嘎啊嘎啊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呃……!?”突然,輕鬆了許多。抱緊瑪利亞羅斯的女人,連著那對絞著瑪利亞羅斯脖子的雙臂,都一瞬間被切成了碎塊。是皮巴涅魯,用他手中的雌雄對劍。“瑪利亞羅斯……!”皮巴涅魯緊接著又將其他的女人們一個接一個斬碎,“快……!”“喔咕……!”瑪利亞羅將已經半個身子鑽進口中的小女人掏出來丟掉,將令人頭皮發麻的大量小女人踩在腳底飛奔起來。“爆轟……!”哈妮梅麗的應用式機術將好幾個女人掀飛。然而結果,隻是女人們被轟碎變成數量更多的小女人而已。阿爾法似乎感到厭煩四處逃竄,啾也隻顧橫衝直撞甩開身上的異物。“——由莉!肌肉大叔交給你了!”飛燕將多瓦寧古徹底交給由莉卡,一掌拍在一個女人身上——不,準確地說是手掌按在女人胸口向其中輸送了什麽東西,女人隨後便嘩啦拉地瓦解。“——八十四散亂打奧義‘天位無法’!看來這招對這些家夥也有效啊……!”“……是嗎。”瑪利亞羅斯踢開腳邊的女人繼續奔跑。那一招對屍球也很有效,難道這招就是專門對付祭品之園特產的怪物的?鵺流古式戰鬥術的黃金係招法也有相同的功效,說不定其中有什麽共同點。仔細觀察,被蘿姆·琺用多瑪德君的大劍斬殺的女人也同樣沒有分裂。不過,敵人的數量還是太多了。而且——不知為何,蘿姆·琺的模樣很奇怪。“……呃!咳啊……!嗬……!”呼吸紊亂,步伐不穩,那樣子不像是揮舞大劍,倒更像是在被大劍揮。還有,蒼蠅。巨蠅們也飛來了。看吧,已經來了。從前方迎麵撞來。“——咳……!”瑪利亞羅斯直接撲倒在地頭都要埋在沙子裏了,這才堪堪躲過了巨蠅的突擊


    。正準備爬起來,突然周圍一暗,全身都被巨大的影子籠罩。頭頂,頭頂上就是蠅聚姬的腳。“什、不會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瑪利亞羅斯手腳並用地刨著沙地逃跑。站起來繼續逃跑。拚命逃跑。震動。無法形容的劇烈震動。“嗚哇……”彈起來,在地麵上翻滾,還沒死,還活著,還能繼續逃,光是逃可不行,我知道,果然必須得想辦法幹掉蠅聚姬,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瑪利亞羅斯嚎叫起來:“索爾……!出來,給我出來!求你了拜托你現在馬上出來吧……!”


    “嗨。”身邊馬上響起了聲音。頭頂披著布,右臂如同左臂,左臂如同右臂。索爾。是索爾。索爾和瑪利亞羅斯並肩奔跑。“看來你們總算是抵達這裏了。不過,這狀況好像非常不妙——”“別嘮叨了,幫幫忙來一下那個!”瑪利亞羅斯指著蘿姆·琺。這是一瞬間想到的主意,雖然不知道是否妥當,然而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了。“——就是打倒羅榭時的那個!你不是借了我們力量嗎!多瑪德的劍不對應該是你的劍來著,總而言之就讓那把劍嘎梆地一下燒起七色火焰——”“辦不到。”“辦不到!?為什麽!?連神你都幫忙殺了,這點小事……”“我是限定的存在。我已經無法憑我自己揮動聖斷罪之劍了。”“那就讓蘿姆·琺來揮!”“她承受不住的。即便是與原來的肉體分離,附身於我製造的肉體之中,他仍與無限之心有著不可分離的連接,因此才能成為例外使用聖斷罪之劍。這對於人類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一旦解放出聖斷罪之劍的力量,那人就會死,消失得無影無蹤。”“消……”瑪利亞羅斯啞口無言。消失。死。下一個瞬間,不禁笑了。這算什麽,僅此而已嗎。瑪利亞羅斯踢開眼前和蠅聚姬相似的女人,靠著反作用力改變奔跑方向,朝著蘿姆·琺衝去。“那就由我來!跟緊我,索爾……!”“什——”即便是墮神也仍是個神,能讓神說不出話來,也算是一樁偉業了吧,情緒愉快了一些。不隻是“一些”,真是相當愉快。瑪利亞羅斯輕鬆躲過撞來的巨蠅們,在女人之間穿梭。精神和腳步都極其輕快。蘿姆·琺停下手,朝這邊望來,明顯已經筋疲力盡了。“……瑪利亞?”“把那柄劍借我,蘿姆·琺……!”“啊……?”從一臉困惑的蘿姆·琺手中奪過大劍,這並不是第一次,之前已經拿過好幾次了,然而這種明明巨大卻很輕的感覺真是讓人不適。明明這麽輕,為什麽蘿姆·琺會那麽疲倦?不過,這玩意兒本來是屬於神的,屬於非常特殊的武器,人類的武器無法斬斷的東西都能用它斬斷消滅,因此說不定會吸取使用者的生命力之類的,可以理解。“——瑪利亞!?”蘿姆·琺拔出自己的刀,斬落了一頭、兩頭巨蠅,“你想幹什麽……!?”“嘿……!”瑪利亞羅斯試著朝附近的一個女人劈出一劍。之前從未使用過雙手劍,感覺很奇特。不過由於非常輕,比想象的還要容易驅使。女人被從右肩到左腰劈開,如同幹枯了一般碎裂崩毀。正好,蠅聚姬朝這邊踏出了腳步。“——正好!索爾,來吧!”“瑪利亞!?來吧是什麽意思……!?”蘿姆·琺大叫著撞飛女人,又將巨蠅斬落。“真的沒問題嗎?”索爾在瑪利亞羅斯的身後,伸手放在瑪利亞羅斯的肩上。左手般的右手落在右肩,右手般的左手則擱在左肩上。“能夠解放聖斷罪之劍力量的可能性絕對不高,然而不論成功與否,你都將消失。完全消失。”“沒問題。”完全沒有一絲猶豫,連自己都被自己嚇到了。不過,這也沒辦法。因為的確沒有迷茫,本來就沒有的東西怎麽能憑空變出來嘛?非要說的話,還是很想見莫莉和莉琪一麵的。也想見見卡塔力。還有——還有……這就夠了吧。那家夥就算了。其實也不是很想見。就算真的見到了,也沒辦法就此滿足安心,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要見。就這樣不要再見麵比較好。不過還是有些擔心,如果某一天,知道我不在了,你會如何作想?隻有這一點,要說擔心的話的確是有點擔心。因為,我也是,即便是我,也不願意去想,如果你不在了之類的,我不願想象。我討厭那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我這樣是不是很無賴?對不起啊。對不起。


    瑪利亞羅斯長歎了口氣。“——快點,索爾……!”


    “明白了。”索爾從身後伸長左手般的右手,指尖摸上大劍的刀刃。“‘hte akerebr’ yhlo vorisusta emdo——”


    瑪利亞羅斯閉上眼。


    實在是、多少還是有些害怕的。


    僅僅是有些而已。


    ——突然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等等,索爾……!”


    不由自主地睜開眼。因為聽見了本不該聽見的聲音。


    轉過身,多瑪德君站在眼前,被艾略特攙扶著。從領域裏出來了嗎。為什麽。緩緩走來,多瑪德君。明明已經走不動了,明明應該連站都站不起來。為什麽,怎麽會,這算什麽。這種感覺。沉重。空氣無比沉重。而且還在細微地震顫。震得人耳鳴,鼻子深處和大腦中心隱隱作痛。女人們全都靜止了,巨蠅們飛散逃跑。蠅聚姬也一動不動釘在原地。連追逐著莎菲妮亞的女天使,都緩緩張開十四枚羽翼停在空中,朝這邊望來。同伴們也一個個喘不過氣。瑪利亞羅斯定睛觀察。扭曲了,空間在扭曲。不僅能夠感覺到,甚至還能看得見。某種類似波紋的東西,不知從何處出現,這波紋,從哪裏來的?是那裏嗎?那一團東西。漆黑。在“普通”的光線下,那團東西呈現出漆黑。大概,那一團東西就是這波紋的源頭。那波紋將空間扭曲——然後,流淌至多瑪德君的所在之處……?


    “等等,索爾。”


    多瑪德君走了過來。甩開艾略特的手,一個人走來。幾乎摔倒在地,還是一步步走來。可是,他的臉寸寸割裂,看不出一絲能夠恢複的征兆。每走一步割裂便加深一分,擴大一分,皮膚則漸漸剝落。多瑪德君快要壞掉了,馬上就要徹底毀壞,朝著壞滅的結局更進一步。不行,多瑪德,不要動。雖然想這麽說,卻發不出聲音。多瑪德。啊啊、多瑪德。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看不出來他的表情,然而多瑪德還是試著抬了抬一邊嘴角。憑著這個動作,我便明白了。


    “抱歉,瑪利亞。”


    瑪利亞羅斯握著大劍劍柄的手,被多瑪德君的大手包裹住,手指擅自失去了力氣。多瑪德君取走大劍,試著劈出一劍,又緩緩回旋一圈。幾乎能清楚地聽見摩擦聲,多瑪德君的骨頭、肌肉哀鳴的聲音。肌腱老化得如同橡膠,血管收縮得幾乎沒有血液在其中流淌——當然我看不到這些,但我就是能感覺得到。也許的確是那團黑色的聚合物發出的波紋在給予多瑪德君力量,然而,這改變不了多瑪德君的肉體快要腐朽的事實。太亂來了,你得靜靜待著才行。想要阻止他,即便是要動用武力。瑪利亞羅斯搖了搖頭。不行。多瑪德君的手指,左手手指,中指已經脫落。右手的無名指也是。根本經不起碰。隻要一碰就會崩潰。“多瑪德……”終於叫出了他的名字,這也是我唯一做得到的事了。多瑪德君將大劍劍尖刺在地麵上,與其說是擺出下段,看上去倒像是手臂無法承受劍的重量不得已而為之。“繼續,索爾。”


    “好吧,吾友。”索爾的手指撫上大劍,“‘hte akerebr’ yhlo vorisusta emdo ‘etalihinna’”


    “——唔……!”大劍之中噴出彩虹般的七色火焰,瑪利亞羅斯坐倒在地。火焰長達七、八美迪爾,寬約二美迪爾。不,不止如此。虹色火焰持續膨脹。最初行動的是女天使。來了。十四枚羽翼拍打著空氣,徑直衝來,速度快到無法目視。多瑪德君一揮大劍,女天使將盾抵在前方,光輝之盾現身,抵擋著虹炎,被輕易打破。不僅是光輝之盾,連


    那麵實體盾牌也發出“叭”的一聲,被衝開隨後消失不見。然而女天使來勢不止,突然降低高度傾斜身體,擦著地表飛行朝多瑪德君迫近。多瑪德君想要抽回大劍,然而已經遲了。他的反應變得太過遲鈍,已經來不及了。“嗚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飛燕。是飛燕。飛一般衝來,一記飛踢正好踢在女天使的側臉上。女天使倒飛出去在沙地上拖出一道滑痕,正要重新站起身來,就迎來了飛燕、皮巴涅魯、啾、以及阿爾法的合力夾擊。“嚄啦!”“嗬……!”“syaaaaaaaaaaahhhhh……!”“汪……!”女天使向後飛起,哈妮梅麗的子彈和蘿姆·琺的箭矢都無法擊中目標,十四枚羽翼用力一揮,箭矢槍彈和飛燕他們一同被吹了回來。不過,還有一人。“疾……!”唯有被黃金鬥氣環繞的由莉卡旋轉著極限九手棍,將鬥氣釋放,朝女天使追去。追上了。“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由莉卡舞動著極限九手棍,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衝刺揮打,女天使用劍連連抵擋。由莉卡突然消失了,不——在上麵。女天使的頭頂,鬥氣的光芒愈發旺盛、熾熱、近乎沸騰。由莉卡從正上方朝著女天使的天靈蓋劈出一腿。“——超絕招!黃金權化……!”“不會吧……”瑪利亞羅斯咬牙切齒,黃金色的鬥氣被擋住了,被光輝之盾。明明剛才已經被破壞了才對,為什麽女天使的手中又出現了一麵盾?這根本不可能,然而女天使毫無疑問手中握著一劍一盾。舉起那麵盾,映射出光輝擋開由莉卡的鬥氣,連由莉卡自己也被彈飛了。“——呀……!”“由莉!”千鈞一發之際,飛燕剛好趕上接住了由莉卡,所幸平安無事。不過,女天使開始追擊。“……!”莎菲妮亞飛來,當即轟出白魔術,然而無法突破女天使光輝之盾的防禦。“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多瑪德君雖將女天使驅趕開來,可這隻是權宜之計。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再加上,蠅聚姬也開始活動了。多瑪德君抬頭望向蠅聚姬大叫:“——莎菲妮亞!天使交給你了!你的魔術可不止如此而已!化不可能為可能給我看看吧……!”“……化不可能、為可能……”莎菲妮亞的頭發倒豎起來,交纏旋轉,瞳中宿著的百億繁星一齊閃爍躍動。“好……!我喜歡你,多瑪德君!對不起,我,我真的非常喜歡你……!”“……莎菲妮亞……”你在這種時候說了什麽啊。話說,衣服。與瑪奇魯塔同一款式的魔術士服,本來是帶有光澤的淡綠色,現在正漸漸改變,染上黑色、以及鮮豔的亮綠。莎菲妮亞朝女天使伸出手掌。“——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天使突然被“擠壓”起來,簡直就像是女天使周圍的空氣密度驟然升高了成千上萬倍。十四枚羽翼緩緩縮緊,如同要被捏扁一樣。多瑪德君則麵對著蠅聚姬,“久等了。”


    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蠅聚姬向後方翹起右腿,是在蓄力準備踢多瑪德君嗎?多瑪德君沒有躲閃。刺出大劍,等待著這一擊。長達數十美迪爾的虹炎與蠅聚姬超過一百美迪爾長的右腿迎麵相撞。七色火焰爆散、炸裂,右腿燒去了大半,蠅聚姬的身體傾斜著倒下。就在此時,植物如洪流般噴湧而出生出無數黑花,代替右腿支撐住了蠅聚姬的身體。多瑪德君再度揮舞虹炎,將那黑花劈燃。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然而黑花源源不斷地出現,無窮無盡。多瑪德君停下手,將大劍、將虹炎擔在肩頭。“——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隨後斜著躍起,揮下這一劍。左腿,蠅聚姬的左腿,膝蓋附近一瞬間被灼燒殆盡,肆意綻放的黑花,又被多瑪德君不斷劈斬點燃。即便如此,蠅聚姬在漫湧而出的黑花的支撐下,仍是站立著。不過,身高降低了一些。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緩緩地。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一點一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瑪德君的大劍,聖斷罪之劍,七色之炎,高舉著,直衝天際,火焰頂端足以觸及蠅聚姬的胸口。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然而從傷口、不、從蠅聚姬身體每個角落中奔湧而出的植物的數量、以及氣勢,都前所未有地激烈。洪水、海嘯。根本止不住。黑花傲慢地開滿她的全身,不論多瑪德君揮下多少次聖斷罪之劍將之燃燒,也趕不上黑花增加的速度。蠅聚姬全身、尤其是腳邊的黑花朝多瑪德君湧來。“多瑪德……!”瑪利亞羅斯叫喊著他的名字向後退開,隻能退開。黑花不僅盯上了多瑪德君,還朝我們這邊擴散而來,甚至連沙漠都要被侵蝕。黑花如觸手般的莖接連刺穿多瑪德君的皮膚侵入體內,多瑪德君的身體被黑花占領,多瑪德君的左臂斷開,從中探出了一輪又一輪黑花。右腿膨脹了好幾倍,破破爛爛滿是瘡痍。口中迸出好幾朵黑花。眼球被擠出來,由黑花取代。瑪利亞羅斯已經說不出他的名字,隻能發出尖叫,連尖叫都斷斷續續。可多瑪德君不一樣,即便是變成那副模樣仍是再度揮起聖斷罪之劍,單憑右臂向上刺出。厭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擴散的亞亞亞亞亞亞亞亞火焰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七色、如彩虹般的火焰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膨脹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翻騰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貫穿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燒盡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將天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與地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都染透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回過神來,瑪利亞羅斯發現自己伏倒在地。明明閉著眼睛,卻能看見那鋪天蓋地的虹色。下意識地呼吸。呼吸。還能呼吸。沒什麽大礙嗎?不太清楚。站起身來,眨了眨眼睛。看不見。仍然什麽都看不見。擦起眼睛,不停地擦拭眼睛。“多瑪德……!”大聲呼喚,“多瑪德!多瑪德!?多瑪德……!?”重複呼喚著,四處踱步。雙眼漸漸能看得清東西了,雖然仍很模糊,但已經能夠勉強分辨輪廓。“多瑪德……!”是那裏嗎。就是那裏。大概吧。找到了。多瑪德。橫躺在地麵上,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不過,那就是多瑪德。邁步正要跑上前。“——瑪利亞……!”莎菲妮亞,是莎菲妮亞在叫我。停下腳步,掃視四周。右上,右上方有什麽東西過來了。天使。女天使。瑪利亞羅斯身體頓時僵硬起來無能為力,然而女天使不知為何也和瑪利亞羅斯一樣,正要揮劍的時候突然停在空中不動了。“咕唔唔唔啊啊啊啊……!”莎菲妮亞發出高吼。女天使的身體扭曲起來,手臂、腿、脖子,都朝不正確的方向扭曲,全身顫抖著,突然響起碎裂的聲音,天使手中的劍盾都碎裂四散。“哈……!”由莉卡衝來,高高躍起,被黃金鬥氣包裹著的由莉卡,從天使的頭頂直接貫穿到腹部。女天使漸漸崩解,化作零碎,沙啦沙啦地灑落於沙漠。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仔細環顧四周,蠅聚姬、還有那些小蠅聚姬、巨蠅,都消失不見了。太陽出現了一個缺口。不對,不是這樣,而是這裏原本的黑色太陽正在歸位。在重新迎來黑光照射的獄中之獄的沙漠上,那團聚合物仍顯出黑色,瑪利亞羅斯一行人站在附近,而多


    瑪德君橫躺著。瑪利亞羅斯急忙朝多瑪德君身邊趕去,明明心底焦急,身體卻無法順著意誌前進。腳陷入沙中絆倒在地,被莎菲妮亞趕超了。蘿姆·琺從身邊跑過,隨後是啾,還有阿爾法。皮巴涅魯幫忙扶我起來。由莉卡和飛燕撐著多瓦寧古走了過來。得過去,我也得過去。可唯有情感在空轉。哈妮梅麗牽住了我的手。多瑪德。啊啊,多瑪德。已經、啊啊、已經完了。拚命搖頭。“……怎麽會……”不可能。不可能的。這種東西。這是什麽?這是多瑪德?就這個?真是夠了。有誰,有誰能來告訴我,求你了,這肯定不是真的。這肯定不是多瑪德。隻剩下了個類似上半身的東西。還有一隻右臂。臉,還有臉。我搞不懂。什麽都搞不懂了。腦中一片空白。沒有人伸手觸碰。大家都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第一個來到多瑪德君身邊的莎菲妮亞,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氣跪坐在地。蘿姆·琺像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癱在地上,盯著天空,嘴巴一張一合。瑪利亞羅斯轉過身,在由莉卡、飛燕、多瓦寧古的身後,艾略特正在走來。還有,索爾。索爾取下披在頭上的布,望著多瑪德君。可是,抿緊著嘴唇,一言不發。血液頓時湧上腦門。這全部,這一切,索爾,都是你的錯——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不是這樣的,可是我還是沒有抑製這情緒。總之就是想要將這結局歸咎於某個人,想要認定,就是某個人的錯。想要發泄出這種情緒,可是,這沒有意義。事到如今,一切都失去了意義。這個世界都已經沒有意義了。而我們卻還殘留著。我像蘿姆·琺一樣望著天空。黑色太陽已經近似於半圓。既不是灰色也不是藍色也不是綠色的天空中,染著點點墨色。無數的黑點,黑點在移動,又或是漸漸擴大。我想,應該是天使吧。天使們過來了。算了吧。算了。隨便怎麽樣了。發生什麽也都是無謂。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意義。


    “……我去破壞掉。”


    莎菲妮亞站起來,朝那團聚合物走去。破壞。破壞?破壞什麽?對了,破壞。大懺滅刀。瑪利亞羅斯點了點頭。是啊。是啊。緊咬著嘴唇,牙齒深深地、深深地嵌入唇中。莎菲妮亞沒有飛行,而是一步步朝那邊走去。瑪利亞羅斯追了上去。天使們正在迫近,可這又與我何幹?我如同一個空殼,自己在想什麽,自己在做什麽,全都沒有頭緒。隻是跟在莎菲妮亞身後。“哈……!”莎菲妮亞一邊走一邊朝那團聚合物放出魔術。“……!”火焰。“咳……!”閃電。“呃呃……!”使之凍結、刮起強風。那聚合物毫發無傷。聚合物。那是一團直徑超過十美迪爾、如同數百根粗大的長槍將無數聚集在一起互相纏繞的巨蛇刺穿一般的怪誕物體。“……我、不管發生什麽……!”莎菲妮亞伸出右手,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不論、如何……也一定、絕對……!”搖晃。大地在動搖,連帶著空氣,還有那團聚合物。瑪利亞羅斯馬上便站立不穩,說不出話,肺如同被擠破。擠破也無所謂。莎菲妮亞仍在前進。“……我……我的、魔術……!能化不可能……為可能……!”沒錯。莎菲妮亞。你說的對。全身的皮膚幾乎都要脫落,內髒仿佛被裏外翻了個個兒,意識漸漸模糊。然而,仍然拚命維持著與意識的聯係,我想要看下去,我想要見證。下一個瞬間,哪怕就此氣絕,也要看下去。莎菲妮亞像是用左手拖拽著一樣舉起右手。什麽沒有意義,什麽已經失去了他,這是誰認定的?是我,是我自己如此認定了。然而莎菲妮亞不同。在聚合體的正上方,爆散出純白的火花。火花與火花之間激烈碰撞,在衝突的同時漸漸增幅,迅速成長壯大。隨後在某一時點,又突然收縮。變小、變小、變得更小,比拳頭還要小。雖然很小——也正因為很小,才蘊藏了超乎常理的威力。莎菲妮亞將魔術凝縮。當初閃光魔女瑪奇魯塔曾稱呼自己的弟子莎菲妮亞為“毀滅世界者”。莎菲妮亞作為魔術士取得了飛躍性的進步,也許終於成為了符合這一名號的真正魔術士、成為了“恐怖操縱者”。莎菲妮亞的全部力量都傾注在了這個魔術之中。莎菲妮亞揮下右手,飽含著思緒與願望,大叫道:“——回來,多瑪德君……!”


    小小的白色光球直接擊中了那團聚合物。


    這一瞬間平靜無事。


    白色光球沉沒於聚合體之中。


    一秒。


    兩秒。


    三秒。


    聚合體中迸射出數百、數千道光絲。光絲每一刻都在擴大著自身的領土。數百根槍被向外擠壓,即將從聚合體中拔出。拔出來了。一根接一根。聚合體的主要部分被白光從內側向外推開。這一過程寂靜無聲,一切都安靜地進展著。大懺滅刀,原來如此,那如同一群巨蛇的東西,就是大懺滅刀。大概是可以變形的武器,就像斷末魔之劍變大之後的模樣。大懺滅刀纏繞著,覆蓋著他的肉體。如今,正在被莎菲妮亞的魔術寸寸剝離。大懺滅刀在抵抗,試圖反抗魔術的力量。然而,這是徒勞的。再過不久,馬上就將到達極限。贏了。莎菲妮亞的魔術贏了。這一時刻終於來臨,瑪利亞羅斯沒有任何懷疑,正如如此。


    大懺滅刀在敗北注定的一瞬間,一口氣解放開來,唯有光迸射而出將周遭一口氣染成白色之時,發出了巨大的轟響。


    “多瑪德君……!?”由莉卡喊道。


    轉過身,隻見原本是多瑪德君的東西,化作了飛舞的塵埃。


    消失了。不見了。多瑪德君,不在了。不見了。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望向前方,在光芒之中,有一個人影。低著頭,如同被吊著一樣立在那裏。頭發很長,不僅是長,還漫漫卷曲糾纏。他身上的紅黑鎧甲隻蓋住了雙臂和腰部之下,胸膛,腹部,都暴露出褐色的皮膚,到處傷痕累累。各式各樣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他低著頭,看不見他的容貌。所以無法確信,也不敢確信。萬一確信了,卻發現不對呢?可是我還是覺得就是他,肯定是他。然而還是很害怕。讓我看看你的臉,讓我聽聽你的聲音。他的頭動了,稍稍搖晃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從發間露出了黃玉般的眼瞳。身體猛然一顫。不同、但是、又是一樣的。那光芒,鮮明的輪廓,望不見底的深沉,雖然好似相同卻又明顯不同,然而本質上,果然還是一樣的。就是他。


    光漸漸衰竭、淡薄。


    他伸出右手抓住大懺滅刀,轉眼之間,如糾纏群蛇的大懺滅刀,便在他手中化作劍的形狀。若要稱之為劍顯得過厚,也過寬,長度更是與他的身高相近,然而看上去的確是劍。


    “真是千鈞一發啊,吾友。”


    索爾撿起劍身漾著琥珀色波紋的大劍、聖斷罪之劍,向他投來。他用左手接住聖斷罪之劍,牢牢握緊。


    右手大懺滅刀。


    左手聖斷罪之劍。


    他抬頭仰望,兩翼天使、四翼天使、六翼天使、八翼天使、十翼天使、十二翼大天使、十四翼女大天使,無窮無盡數不勝數的天使,填滿了整個天際。


    他的長發倒卷而起,他張開口,從中迸出的不是聲音,而是爆風。由他發出,將在他頭頂盤旋的天使們一齊震開。


    “來呀,神的賤仆,就在這裏把你們根絕。”


    他抬起嘴角,天使們隨即落下。十翼、十二翼、十四翼天使除了武器之外還握有盾牌,展開那光輝之盾向他俯衝。他毫無造作地一揮右臂,大懺滅刀一瞬間伸長了十倍以上,如翻滾的活物一般甩動身軀,不論是光盾還是真盾還是劍還是槍還是天使的身體,都一視同仁地斬斷,軋作粉塵,天使的羽翼如花瓣漫天飛散。


    “別想阻止我。”


    他弓下腰,隨後跳起。十美迪爾,不、更高。用聖斷罪之劍斬殺天使,無數天使被一齊劈成兩截,隨後再揮動大懺滅刀,天使們攪成一團,混在一起被切成了泥,隨後消失不見,


    隻留飄散的碎羽。他終於開始降落,在落下的同時還揮著聖斷罪之劍和大懺滅刀斬殺天使。當沙煙揚起落地之後,他擰了擰脖子,揚起一邊眉毛。


    “狀態還是差了一點,大概是因為已經久違了吧。”


    “……這還是差了一點……?”


    瑪利亞羅斯笑了起來。多瑪德。怎麽看這都是多瑪德。


    “……多瑪德君。”


    莎菲妮亞的聲音、還有纖瘦的雙肩,都微弱地顫抖不止。


    多瑪德君看著莎菲妮亞,彎起眼角。


    “嗯。”


    “多瑪德君……!”


    莎菲妮亞衝進多瑪德君的懷中,緊緊地貼上去,頭臉蹭著那厚實的胸膛。瑪利亞羅斯歎了一口氣。“……不,你們能不能稍等一下。”


    可喜可賀。的確,沒有比這更能讓人放心的喜訊了。然而時機還是有些不對哦?因為,你看,天使。不管打倒多少,即便是仿佛斬滅了無數,也還有不少哦?應該說,看上去減少的數量根本趕不上增加的數量,根本就是越來越多攔都攔不住啊?


    該怎麽辦。那幫家夥?收拾得掉嗎?


    “……唔喔、”飛燕漏出聲音,“那是啥啊……”“那也係……”抬頭望天的由莉卡皺起眉頭,“天洗麽……?”


    “不。”艾略特抬起帽簷低聲說道,“應該不是天使。”


    黑色的太陽。太陽周圍沒有天使,而“那東西”,就從那裏,從黑色的太陽之中出現,降落下來,簡直就像是從黑色太陽中孵化一般。莎菲妮亞的魔術之光已經徹底消散,獄中之獄已經被黑光填滿,然而“那東西”好像會自己發光一樣,顏色和形狀都鮮明清晰得讓人覺得不自然。話又說回來,那東西應該還離得很遠才對,然而為什麽明明離得這麽遠,卻依然看得如此清晰?那東西像個女人。褐色的皮膚,白色的毛發。豐滿的嘴唇飽含誘惑。除好似沉澱泥漿的狹長雙眼之外,額頭上仍有一眼。擁有三隻眼睛的麵孔也不隻一張,共有八張臉,六隻手臂。八頭六臂。有億兆星屑纏繞全身,雖耀眼得讓人難以看清星屑之下,卻唯獨將乳房與陰部暴露在外。從那陰部之中如今正分娩出某種東西。雖不知那是何物,也根本無從推測,但想必恐怖至極。


    “若你所說,那不是天使。”索爾若無其事地說,“那是惡德之夏娃。管理者之一,生命的嘲弄者、糾正者、驅除者。她是神。”


    “麻煩的家夥一個個冒出來多管閑事。”多瑪德君也一臉平靜,“真煩躁,但也無可奈何。”


    “不,吾友。”索爾微笑著,緩緩搖頭,“接下來就交給我吧。還有,雖然戀戀不舍,但我們必須在此分別了。”


    “……什麽?”


    “即便是對知曉底細的我來說,她也不是容易對付的。而且,吾友啊,你還有應當完成之事,不該在此與神多作糾纏。”


    “索爾,你——”


    “這是我最後、也是一切能為你做的事了。”索爾的食指在空中劃出線,水平的直線,兩端垂下的直線,再一條水平線。索爾伸出手掌將被切出四角的空間推開,空間向另一側傾倒,隨後射入了泛白的亮光。索爾將搭在肩頭的布重新披在頭頂。“好了,你該走了,吾友。”


    多瑪德君閉上眼,點了點頭,隨後睜開眼,大叫道:“回去了……!回我們的世界去……!”


    仿佛堅決不願放我們逃離,天使們猛撲而來。皮巴涅魯和哈妮梅麗衝了過來,首先穿過了那扇門。啾朝著多瑪德君“咕!”地叫了一聲,緊跟在那兩人身後。飛燕和由莉卡兩人合力扛著多瓦寧古趕來了。飛燕隻是咧嘴笑了笑,而由莉卡則綻放出笑容說道:“歡迎回來,園長!”多瓦寧古吐著血怒吼:“你這蠢貨……!”多瑪德君則簡短地回應了一句:“彼此彼此。”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門的另一側。蘿姆·琺和阿爾法也來了。在如同抗議般吠叫不停的阿爾法身邊,蘿姆·琺像個小孩子一樣扭扭捏捏,抱著多瑪德君的莎菲妮亞見狀慌忙鬆手後退幾步,蘿姆·琺才嘟囔了一句:“……對不起。”隨後衝進了門中。阿爾法馬上追過去,莎菲妮亞也衝進門中,一路上回頭了無數次。多瑪德君一揮大懺滅刀,將逼近的天使們掃清。瑪利亞羅斯馬上蹲下,保持著這個姿勢和多瑪德君互相頷首示意。“——啊,對了,艾略特呢!?”“我留在這裏。”艾略特拉下帽簷,嘴角露出微笑,“我還想要親眼看看許多東西,若是有緣,定能在旅途中再會。”“……雖然我感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不過真的謝謝了!”“不用客氣。”“走吧,多瑪德!”瑪利亞羅斯沒有等待回應,直接揪住多瑪德那長過頭的頭發向那扇門衝去。多瑪德君順從地跟在身後。在進入門之前的一瞬間回頭,與索爾四目相對。明明他頭頂披著的布遮住了眼睛,卻感覺他就是在望著自己。在將瑪利亞羅斯一行人引導至獄中之獄之前,索爾曾經說過,‘這世間應該再沒有人如我這般為你著想了’,還有,‘而且這恐怕是最後的機會’。在那時索爾就已經清楚會發生什麽,做好了麵對如今這種情勢的覺悟。身為墮神的索爾,真的把多瑪德君看作是朋友嗎?如瑪利亞羅斯這般的外人無從判斷。不過,這真的是最後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他了。“永別了,索爾……!”至少留下一句告別,隨後瑪利亞羅斯向門的另一側縱身一躍。


    二月三十日 要塞都市沙科


    “——真不像樣……!”不屑地啐了一句,向前疾奔。被維利亞姆·泰嘉伯恩一夥人追得東奔西跑,夾著尾巴逃竄的赤紅伯爵,打算從斷崖城牆上縱身躍下。然而不會讓他如願,轉眼間緊逼上去,赤紅伯爵在那之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揮起燒灼刺劍“劫火”。“嘿!大焦熱地獄……!”來了。劫火掀起巨大的火柱。無需理睬。保持衝刺。然而這並非莽撞。體無定勢,若虛若實,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動無常則,若危若安。東方芙煉山曆武法的開山祖師眩泰大師稱之為“幽步”。他穿越爆炎,猛然向他侵襲而來的火焰,均被魔導王“鴉大帝”喬西亞留下的“摩訶鴉一式”抵擋。他已經站在了赤紅伯爵的眼前。赤紅伯爵那劣種狗一般的醜陋麵孔扭曲起來,他用鼻子哼笑了一聲,撩起靈刀“大懺悔嘯”,劈下,橫掃,斜向下斬,收刀時再斜向上劃下最後一擊。“——‘散華’。”“唔、喔……”身體被四分五裂,既然連頭部都被縱向一刀兩斷,自然詠不出辭世詩了。唯有頑強之處值得讚賞,然而也到此為止了。他再一揮大懺悔嘯,將赤紅伯爵的頭部切成細末。他的侍從跑來。“主人……!請不要亂來!啊啊,您的頭發……”正要觸碰他燒焦的發梢的侍從的手被他說著“別碰”撥開。他將大懺悔嘯收入鞘中,伸手握住劫火。“能感覺得到其中的力量。連這等雜魚都能用來到處撒野,這魔力的確了不起。然而——”他產生了把劫火丟到斷崖城牆之下的衝動,最終還是忍耐住,從赤紅伯爵的屍骸上取下劫火的劍鞘。“你先拿著。”將劫火丟給侍從之後,他環視他的領地。


    沙科遍地都是廢墟。連日的空襲將建築物破壞大半,各處都冒著濃煙,明火隨處可見。這火災並不僅僅是至今為止都一直在到處撒野的赤紅伯爵幹的好事。還發生了好幾起加入鈄的燃燒彈發生誤爆的事故,斷崖城牆上、斷崖城牆至南側斜坡之間橫貫著的長橋上、橋上的各個哨塔之中,都死屍累累。不僅是士兵,還有女人、孩子、老人,非戰鬥人員的遺體觸目驚心。現在非戰鬥人員都在潘卡羅家族的保護下前去避難,然而戰鬥一刻不止,激烈的戰場每分每秒都在轉移。眼下的狀況不可能演變出理想的進展。雖然正門還未被攻破,然而這隻是時間問題——不,真正的問題在於,甚至已經失去了死守的意義。


    “真不像樣……”他喃喃自語。


    我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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