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從一開始就有種「不對」的感覺。


    七位對七位的大陣仗戰鬥,這確實是非得呼喚裁決者出來的緊急狀況。


    但裁決者心裏肯定賦予自己的目的絕對不是這樣。


    心中有某樣東西正催促自己,與其說那是使命感,更不如說是危機感。


    某種無法挽回的事情正在發生。看到那座巨大空中要塞的瞬間,裁決者的焦躁達到頂點。


    「黑」與「紅」陣營的大決戰應該正要開打。以裁決者的立場來說,不管哪一陣營獲勝,隻要能對聖杯許下正確的願望就沒問題。關於這點,她一開始並不擔心。


    因為兩方陣營的主人都是魔術師。魔術師雖是一種偏離人倫常理的存在,但同時也不會許下什麽罪大惡極的願望。他們的希望自始至終隻有抵達根源,或者是跟魔道相關的其他事情──不管怎樣,他們的願望幾乎都很合理。


    但當「紅」陣營來襲時讓她產生懷疑。想拉攏裁決者的「黑」陣營還好說,因為那隻是想要在聖杯大戰上獲勝而采取的行動。


    但「紅」陣營很有問題。裁決者看不透他們想殺害自己的理由,畢竟這麽做的壞處遠比好處多。而現在「紅」陣營正以空中要塞往「黑」陣營據守的千界城堡進攻。


    裁決者與齊格一起翻越山頭,繞行城堡外圍。穿過前一天晚上「紅」騎兵【阿基裏斯】跟「紅」弓兵【阿塔蘭塔】入侵並展開激戰的森林後,來到戰場上。


    人工生命體、魔像與龍牙兵互相對抗,上演淒慘的廝殺戲碼。魔術有如炮彈四處爆發,應該是使役者之間的戰鬥瞬間把周遭變成一大片空地。


    裁決者眺望淒慘的戰場,專注地看向應當屬於「紅」陣營的空中要塞……即使聖杯戰爭舉行過幾次,那玩意兒也太過異常。如果隻是在天空飛,那麽不隻是使役者,甚至魔術師都可用簡單魔術輕易完成。


    但那個──跟在天空飛而已的層級差別太大,就連神話時代的魔術都沒有多少能夠做到那種程度。


    「齊格小弟,你聽好了,我接下來要穿過戰場去找另一邊的『某個人』才行。」


    「……為什麽?」


    「有『某個』我必須一見的人在這個戰場上,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不確定是使役者或是主人,但我必須去見。」


    人工生命體雖狐疑地歪頭,卻覺得這番話充滿神奇的說服力。這話並不是充滿自信,甚至可說她說得很不安。盡管如此,卻可從字裏行間窺見她抱著絕對不會駐足不前的堅強意誌。


    人工生命體理解了狀況。她並不是因為堅定地發言,才獲得士兵們愛戴。她的話語絕對不是為了強迫他人而說出。


    她隻是傳達「我要去」的意思。


    「雖然我覺得很危險,但若這是你的想法,那也沒辦法。」


    他說完毫不猶豫地將手放在劍柄上,表達自己也要同行的意思。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有一件事情裁決者很輕鬆就掌握清楚。這個給自己取名為齊格的人工生命體,是一日一下定決心就會「貫徹到底」的個性。


    如果跟他說「不要跟上來」並單獨前往……他恐怕會追著自己的腳步吧,而這樣很危險。畢竟對「紅」陣營來說,他毫無疑問會被認定為敵人。而看到他的「黑」陣營魔術師們會做出什麽反應,也無法預測。


    但是,在這片戰場上,齊格的目的跟自己不同。


    「你打算怎麽辦?」


    「先不論在前線戰鬥的夥伴,在後方待命的那些人或許有餘力短暫對話。我可能會看狀況跟他們說說,拜托他們釋放城堡內的夥伴們。然後──」


    「然後?」


    齊格覺得很歉疚地低下頭嘀咕:


    「……呃,我想見見騎兵,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他。畢竟在這種狀況下去找他,隻是給他找麻煩而已。」


    「雖然我不覺得她會認為麻煩……」


    裁決者判斷不管怎麽樣,一起行動應該是最妥當的方式。


    「總之你先跟我來。不過……聽好了,千萬不可以跟使役者交手喔。如果覺得要跟『黑』陣營魔術師起衝突的時候,就搬出我的名字吧。這麽一來,起碼可以避免被當場格殺。」


    「謝謝你。」


    ──這一瞬間,她可以「對神發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有種感覺讓她理解這一點,而這感覺同時讓她感到困惑。畢竟在使役者橫行的戰場上,一個隻是普通人工生命體的他究竟能做什麽……?即使手中有劍,他也絕對不是劍士【劍兵】。隻不過,現在的確沒有餘力為他費心。


    從現在起,裁決者即將跳入一片混沌之中,並找出那個致命的某樣東西。


    「好!」


    輕拍臉頰,手握召喚出的旗幟。這是生前持續伴隨她的戰旗,也是聖旗。裁決者對身後的齊格低語:「記得跟上。」


    「──那麽,我們走!」


    裁決者朝戰場直衝,人工生命體也跟在她背後奔出。


    數量龐大的龍牙兵立刻往兩人殺去,這些龍牙兵甚至無視正在交手的人工生命體和魔像,隻鎖定裁決者為目標。


    「果然……!」


    裁決者揮舞手中旗幟接連粉碎龍牙兵們。雖然裁決者的原則是盡量避免做出會直接影響聖杯戰爭結果的行動,但既然對方處於敵對立場,就沒辦法一直堅持原則。


    裁決者伴隨足以撕裂戰場的尖銳咆哮,往目的地急衝而去。


    §§§


    四郎的動作戛然而止。他一咂嘴,一臉苦澀地往後方退去。


    「術士,撤退了。她比我想像中還早『察覺』,應該……是接收了什麽啟示吧。」


    「黑」狂戰士【弗蘭肯斯坦】見四郎突然拉開距離而困惑,總之選擇先觀望。


    『聽說為了執行公正無私的判決,因此能選為裁決者的多是聖人一類。她也屬於這類嗎?』


    「紅」術士【莎士比亞】挖苦地聲聲肩。


    「似乎是如此……術士,這是最關鍵的時候。如果她來彈劾我,場麵將會陷入非常混亂的狀況。不,若以你的風格形容,應該是『變得非常有意思』吧。」


    『爛作品的特徵就是硬要把不怎麽精彩的內容炒熱,因此主人在戰場上的故事就先暫時到此為止吧。』


    「嗯,我們撤退──沒什麽,換個說法就是我們隻要撐過這段就可以了。再過不久,就會變成裁決者也無法介入的狀況,而且我似乎是正確的。因為我總在危急時刻避開『一死』。」


    四郎這麽說完,射出一道黑鍵牆擋在正準備往前的「黑」狂戰士麵前,接著開始以全力離開戰場。


    『主人!裁決者那家夥毫不猶豫地朝你的位置衝過去了!動作快,龍牙兵擋不了多久!』


    「我知道!」


    四郎默默壓下些許焦躁加快速度……在沒有一盞燈,甚至幾乎沒有月光照耀的漆黑森林裏,仍能夠毫不介意地急速奔馳。他的速度以一句話來說就是異常,輕易超過時速六十公裏的他專注狂奔。


    ……但有個存在正窮追不舍。轉頭看到那個的四郎不禁稍稍睜大眼睛。


    「『黑』狂戰士……沒想到會追上來。」


    看到那堵黑鍵牆的瞬間,狂戰士就決定要追蹤這個叫四郎的主人,而且是基於應該跟人造人徹底無緣的直覺使然。


    卡雷斯雖然告訴她既然主人和使役者逃跑了,就去迎戰其他地方的使役者,她卻低吼一聲拒絕了。


    總之,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懂。


    她感覺讓那個男人逃走「不好」,那個主人絕對異常。不,說起來,那家夥真的是主人嗎?


    要說以自己的感覺來看,是哪一邊─


    ─


    「────嗚?」


    四把刀就像填補思考的空隙一樣射到眼前,對方似乎邊逃跑邊在不讓自己看清身形的情況下,朝這邊投擲黑鍵。


    「黑」狂戰士瞬間抓住最理想的選擇,也就是不管它。


    因為不會痛,或者說隻有帳麵上的傷害數值,而且沒什麽大不了。說穿了,以魔力構成的刀刃缺乏物理破壞力,不是可以打倒使役者的武器。


    盡管如此,若直接命中確實可以爭取一點時間,但前提是對手是她以外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足以讓人心顫抖的尖叫,她更加快了速度,絲毫不介意直直攻過來的黑鍵。過沒多久,魔力解除的劍柄從她身上滑落,傷口也迅速愈合。


    「──竟然是這樣。」


    回過頭的四郎不知道該感歎還是該傻眼。如果狂戰士是擊落黑鍵那還好懂,如果她因此停下那就更好。但沒想到直接命中仍絲毫不減速度……!


    『創造她的主人,就是那個叫弗蘭肯斯坦博士的人吧?到底是怎樣設計才能打造出這種怪物啊。』


    四郎對「紅」術士的發言苦笑突然想到一個惡劣的點子。


    「術士,請實體化,我需要你的『劇團』。」


    瞬間,術士隨著一本書實體化。


    「喔喔,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就讓她見見又愛又恨的他吧!『人生隻不過是一道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台上比手畫腳的拙劣演員,而後默默無聞!【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oor yer. 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age.】』」


    當他高聲喊出後,黑暗的森林裏產生不可能的奇跡。「紅」術士確認過後,再次靈體化以避免被四郎甩開。


    然後正追蹤四郎的「黑」狂戰士在那裏遭遇了。


    「……嗚……!」


    慌亂,隻能慌亂。不可能在這裏的男人,麵帶以他來說不可能出現的穩重表情說著話,生前他一次也沒有用這種笑容麵對過自己。


    「──停下來。」


    「……啊,啊啊……」


    連被黑鍵命中都沒有停止,甚至更加速的狂戰士停下腳步。不喜歡表現情緒的她因為驚訝而張口。


    在那裏的是「弗蘭肯斯坦博士」。是創造出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父親、自己憎恨的對象,和自己的──


    為什麽?怎麽會?


    「黑」狂戰士並不驚訝他在這裏,她驚訝的是他那無比平穩的微笑。因為從她睜開雙眼開始,父親的臉就因憎恨而皺起。以為他開口要祝福自己,說出的卻隻有咒罵。


    那是在一個十一月的寂寥夜晚發生的事──


    『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


    『怎麽會這樣,這家夥是個「糟糕透頂」的木頭人!』


    『沒有感情!是線沒接上嗎!淚腺也不行,這樣別說完美的少女【夏娃】了,連人類都算不上!』


    ──啊啊,看來我是失敗作。


    可悲的不是自己被認定為失敗作,而是瘋狂地抓亂頭發的父親看起來太可憐了。


    『父親,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失敗作,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會修好,會好好修好,所以請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明明想哭卻哭不出來,流淚的機能似乎沒有啟動。每次想要安慰借酒澆愁的他時都被推倒、被揍、被踢開。


    被打不痛,但她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挨打,都有種心髒重重揪起來的感覺。


    少女覺得過了好幾天仍悔恨不已的父親很可憐,並努力思考該怎麽辦才好。該怎麽做才能安慰父親呢?於是她一鼓作氣離開房子。


    ──外麵充滿繽紛色彩。


    翠綠的樹木、清澈的池水、耀眼的太陽,如果能帶這些回去,父親說不定會開心。一隻野狗突然襲擊正這麽想著的她,應該是對她衣服上飄散的腐臭起了反應吧。


    她扯裂了咬住自己手臂的野狗的脖子,瞬間接收到天啟。


    『啊啊,漂亮,真漂亮。這很漂亮。因為我沒有,所以這一定很漂亮──』


    撕裂腹部,發現更鮮豔的器官。這也是她所沒有的東西,所以覺得很漂亮,所以決定帶回家給父親看看。


    粉紅色的器官很美麗,鮮豔的紅血很美麗。她完全不覺得醜陋、不覺得骯髒,也不覺得血的氣味很惡心。


    ……當她讓父親看到的瞬間,兩人之間的關係徹底決裂。因為她不僅是失敗作,甚至很明確地是個醜陋的怪物。


    覺得血很美麗,會為器官陶醉的生物就是怪物。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樣,真的不是。我很正常,隻是希望父親能開心。』


    直到最後的最後,父親都沒有對她笑過,隻是害怕地不斷逃跑,最後甚至留下一句絕對性的詛咒給她。


    『你是怪物!「瘋狂」的怪物!』


    ……所以才想保持正常,才決定要維持理性、要理解常識,並且決定要獲得伴侶。為什麽?因為正常人有家人。既然已經被父親拒絕了,自己無論如何都需要伴侶。


    然而,伴侶不是希望就可以獲得,這個問題也不是去搶奪伴侶就可以解決。盡管如此,她還是試著綁架了幾個男人,卻沒有一個能成為伴侶。


    所以她拜托父親。


    『請給我一個願意愛我的人,給我一個願意看我的人。如果我是完美的少女【夏娃】,那麽你就應該有義務要創造初始人類【亞當】──』


    父親拒絕,少女因憤怒與悲傷而瘋狂。憤怒起因於父親的背叛,悲傷──起因於她體悟到自己直到死亡為止都是孤獨的。


    隻是想要被愛,想要愛人,想要知道愛……不,如果連這也無法實現,起碼希望能夠被恨。追蹤、彈劾父親,對逃亡的他感到憤怒而殺害他的家人。即使如此父親仍不斷逃、不斷逃,隻是一直逃跑。


    直到最後的瞬間,他仍隻是持續逃跑。他已經屈服了,甚至沒有想過要找殺害心愛對象的人報仇。


    『為什麽不恨我?為什麽不看我?』


    ……少女與父親一同投身於業火之中,弗蘭肯斯坦的故事到此結束。流傳後世的,隻剩下醜陋怪物的傳說而已。


    而現在,背叛少女的父親就在眼前,以溫和的表情看著少女。這是她所冀望、作夢都會看到的瞬間。


    「──沒錯,這樣就好。別再戰鬥了,我不是為了這個而創造你。」


    「嗚、啊……」


    博士朝自己伸手──看來他想做一般父母會對小孩做的事情,也就是摸頭吧。這就是自己所期望的事。


    想被愛、想有人愛、想愛人。


    這個願望正要實現。


    但是──


    但就是因為如此。


    「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戰士發狂了。不,這可不是發狂那麽單純,而是表露殺意,將「少女的貞潔」砸在自稱博士的男子側腹上。


    「你、做什麽……!」


    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


    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別開口──


    朝吐血的男人臉上再送出一記,臉就像泄氣的皮球一樣凹陷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啊啊啊啊!」


    大吼,大吼著將戰錘徹底往他全身砸。男人連抽搐都無法,隻能以全身承受這壓倒性暴力。


    後來,當場麵變成那裏是否曾經有人都看不出來的狀況,「黑」狂戰士【弗蘭肯斯坦】才停下了動作。


    「啊……啊啊……」


    在錯誤的時機聽到想聽的話語了。她知道,她已經理解,這應該是術士之類的魔術造成的。


    屍體已經消失,自己徹底打爛的似乎隻是個人偶,看四處散落的木屑就是最好的證據。


    但是,啊啊,但是──


    我又在明明很重視一個人的情況下,傷害了這個重要的對象──


    當人造少女頹喪地雙膝跪地時,一句冷漠至極的話敲響耳膜。


    『──以令咒下令,狂戰士,「冷靜下來」。』


    痛哭、憤怒、焦躁、絕望,一切都從腦海中倏地消失。


    「啊……啊……?」


    『好,狂戰士,冷靜下來了嗎?他們逃走了,所以這邊先告一段落吧。還有好幾個地方需要應戰,明白嗎?』


    「黑」狂戰士有種邏輯充滿全身的暢快感覺。


    沒錯,主人說得對,還有好幾個地方得去應戰。啊啊,竟然表露出情緒了,怎麽這麽丟臉,主人會不會降低對自己的評價呢──


    『……別擔心,你做得很好。剛剛真的沒辦法,那個主人太異常了。總之現在最優先的目標是收拾「紅」使役者,別忘了這一點。』


    看樣子主人絕對沒有看低自己。


    「黑」狂戰士接受現況點點頭,立刻奔出森林。隻不過即使在頭腦已經恢複冷靜的現在,她的思考回路還是有種讓那個主人逃了的遺憾存在。


    關於這點卡雷斯也一樣。雖然他隻是透過使魔遠觀,但那個主人的異樣程度……異常程度,還是明確地傳達過來。


    不過,他隻是個主人。卡雷斯甩開寒顫,專注在指示狂戰士移動上。


    使用了令咒太浪費嗎……不,卡雷斯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狂戰士的錯亂程度非比尋常,畢竟她殺了集自身崇拜與憎恨於一身的父親,也難怪會這樣。而且還可能對之後造成其他影響。為了讓這一切付諸流水,卡雷斯認為使用令咒沒有錯。


    ……至少比啟用寶具浪費一道,接著停用寶具又浪費了一道有意義吧。


    §§§


    爆炸聲、尖叫、慘叫、吟唱──戰場上的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衝進裁決者耳中。她默默排除期望、不期望,甚至連期望這句話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對象,專注地在戰場上奔馳。


    「……!」


    一位使役者在那座巨大空中要塞裏待命──而且隨著光線散發出從這裏也可以感受到的壓倒性殺意。能夠破壞整座城堡的破壞力,現正全數集中在裁決者一個人身上。


    但裁決者毫不慌張地立起旗幟。她的反魔力超乎規格,即使是神話時代的魔術,也無法傷及聖人的她。不過,這隻是為了排開魔術而擁有的能力,並不是可以承受魔術後使之消滅。


    「齊格小弟,退開點!」


    齊格立刻對這句話做出反應。打滾般離開當場的他,目睹自空中灑落的光線讓裁決者消失的瞬間。


    「裁決者!」


    他反射性大喊──但途中就沒了聲音,因為他說不出話了。自出生以來就是魔術師的他明白,剛剛從空中射下來的光柱根本是滿滿惡意的雷擊。威力等於同時同點轟炸的這雷擊威力,就算是擁有最強反魔力的劍兵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吧。


    而她──「躲開了」雷擊。雖說躲開這個說法並不精確,因為不是針對單點,而是壓製整麵的這種魔術無法傷到她,偏開了。


    照理說應該有意誌的雷擊喪失了惡意。相對的,這些雷擊襲向了周圍地區。


    如果方才沒有裁決者提醒,齊格應該也會被這些雷擊波及吧。原本周圍是一片魔像殘骸和準備攻來的龍牙兵……但現在這些東西全都灰飛煙滅了。


    不留一絲塵埃……如果沒有她提醒,自己或許也會得到這種下場。


    「這就是……第八位使役者。」


    他這樣嘀咕看向天空。雖然驚訝裁決者那不尋常的反魔力,但更驚訝的是方才使用的魔術。幾乎等於轟炸機的魔術隻會存在於神話時代。


    應該是「紅」術士使出的吧。那座空中要塞或許是「紅」使役者的寶具一類,至少現代魔術師做不到那種事。


    不管怎麽樣,即使如此也無法收拾裁決者。齊格和裁決者都認為從空中要塞使用魔術的使役者放棄了。


    然而──


    「!」


    兩人同時驚愕,頭上的使役者完全不在意方才偏開的狀況連續使用魔術。為什麽要做這種沒意義的事……不,這有意義,是在爭取時間,隻不過采取的手段太壓倒性了。


    「唔……!」


    裁決者看了齊格一眼。這樣下去裁決者是還可以自由行動,但齊格就必須隨時遠離她。齊格毫不猶豫地說:


    「……你先走。不管怎麽樣,我都得去找必須見到的人。」


    「我知道了。」


    裁決者沒有預祝他武運昌隆,因為這戰場不是靠運氣好就能順利行事的地方。硬是要說的話,隻能祈禱他不要撞見使役者而已了。


    但不可能,因為他說他要去找必須見到的人,所以首先是人工生命體們。拯救他們是齊格的目的之一。


    接著還有一個該見上一麵的人,使役者──「黑」騎兵阿斯托爾弗。要見他並不是基於什麽明確的目的性,或許隻是想見見他。裁決者覺得這樣挺溫馨的。


    不過,要去見騎兵就等於會遇到使役者。而且他手中有劍,身上充滿戰意。


    那麽對「紅」陣營來說,他就是敵人了。照理說應該阻止他,但即使阻止他也不會停下吧。齊格很清楚去見騎兵沒什麽用處、沒什麽意義,而且還會違背騎兵的期望,但他還是想去見騎兵。


    裁決者奔出。她感覺到「某人」正遠離此處,於是更加快了速度。甚至放棄撥開龍牙兵們揮出的斬擊,隻是專注地跑著。


    裁決者不是想終止這場戰爭,如果雙方陣營的爭奪處在正確的狀況下,她就沒有任何意見。


    但會讓咬住的牙根嘎吱作響的焦躁感驅使她縱斷戰場,必須去見到那個正在遠離的「某人」。


    然後「紅」使役者則有意地妨礙她這麽做。龍牙兵堆積如山,目的隻是成為妨礙對手的牆壁。


    「──礙事啊!」


    當然,裁決者甚至不想浪費時間驅趕他們,因此用旗幟尖端瞄準一個點直接擊倒。


    然後揮灑聖水像之前那樣顯示出使役者的位置。目前先認定「黑」使役者沒有問題,隻需注意「紅」使役者的位置變化。


    雖然龍牙兵連爭取時間都算不上,但使役者可不一樣了。隻要使役者一來,她連追蹤那個主人都沒辦法。


    裁決者很快找出不會遭遇「紅」使役者的路線,並奔跑在這條路線上。但隨著時間過去,感覺到的寒氣卻愈來愈強。


    就在這時,最糟糕的對手彷佛阻撓她的路線般介入。


    §§§


    齊格心想這樣就好,一邊目送裁決者的背影離去,一邊安心地呼了一口氣。她有她的目的,而且自己不應該妨礙她。她的目的更崇高、更重要,跟自己不同。


    一跑出去,就發現該做的事情比該想的事情多更多。那


    些來襲的龍牙兵就算對使役者來說不堪一擊,但對自己而言每一個都是必須謹慎應付的對手。


    刺擊的效用不大,所以他采取整個身體撞過去的方式衝刺,在貼近對手的情況下順勢將之攔腰折斷。龍牙兵瞬間分崩離析,接著切斷從側麵殺出的龍牙兵手臂,以單手輕輕觸摸。


    「理導【straβe】/開通【gahen】。」


    啟動魔術回路──調查、分析、同步化接觸到的材質──然後找出全部相反,為了破壞它而必要的理論。


    瞬間,從手掌發出的魔術變得最適合粉碎龍牙兵骨頭。齊格使用的魔術必須先接觸對象並進行分析,因此射程幾乎等於零,但是破壞力極為驚人。


    龍牙兵如字麵所述化為粉塵。


    「騎兵!」


    叫喊融入戰場的喧囂之中消失,齊格一邊跑,一邊慎重評估戰場的狀況。有特別巨大魔力衝突的地方,應該就是使役者之間交戰的位置。


    「你在做什麽?」


    一回頭就看到兩個戰鬥用人工生命體帶著有些非難的眼神看著自己。你在做什麽,你也來作戰啊──他們可能想這樣說吧。


    「住手,別這樣。」


    兩人聽到齊格這麽說,困惑地麵麵相覷。


    「……如果你們想死我不會阻止,但如果還想活就回去。回去救助我們【人工生命體】。不管是正被榨取魔力的,還是沒有的都要救。你們並不是被束縛住的。」


    「但是──這樣違反命令。」


    「沒錯,我們收到的命令是作戰,討滅使役者與其臣子。」


    「你們應該也知道這命令不可能達成,而且要遵從的義務到底在哪裏?」


    齊格的話讓兩人再次麵麵相覷,一個龍牙兵像要打斷對話一樣朝齊格揮劍。


    齊格迅速抽出「黑」騎兵【阿斯托爾弗】的劍,從龍牙兵側腹往頭向上砍去。人工生命體們也配合他的攻擊,以戰斧擊碎龍牙兵的頭蓋骨跟雙腳。


    齊格再說了一次:


    「想死還是想活……我們必須選一個。」


    最後通牒。一個人工生命體回應他的請托回去城堡,另外一人決定還是得遵從命令,再次踏入戰場。


    齊格認為這樣就好。隻要給出選項,人工生命體就非得做出選擇不可。因為他們的思考回路沒有不清晰到無法判斷。


    出生以來就是仆人的他們,很神奇地沒有浮現過反抗這個選項。但如果給了他們選項,又是另一回事了。


    齊格盡可能給了周圍的後方陣線人工生命體選項,他們應該會選出自己的路吧,在那之後就不是齊格的責任了──應該說他無法負責。


    之後隻剩下尋找「黑」騎兵,但他沒想過找到之後要做什麽。這是多麽愚蠢、多麽傲慢、多麽──不管用盡什麽話語都無法形容的難堪。「黑」騎兵肯定很無奈,沒想到他獲得自由之後,最初選擇的行動竟然是這樣吧。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有個念頭正瘋狂地驅策自己。想做點什麽,無法忘記,沒有覺悟麵對平穩的日常生活。


    他有比這些夢想更加重要的事。想拯救夥伴,想見到「黑」騎兵,還他人情。


    齊格很清楚,騎兵可能會說就算派不上用場也無所謂,說他根本不期望這種事而悲傷歎息。隻不過──齊格還是選擇這麽做。


    沒錯,既然選了就不能反悔,反悔是最糟糕的行為。


    深呼吸一口氣。好可怕,之前瀕臨死亡時明明什麽也不怕,但一想到一度得手的東西可能又要脫手離去──就害怕不已。


    ……不過心髒的躍動挑動他內心的某種東西。


    咬緊牙根,重新握緊冰冷到嚇人的手兩三次,心中想著自己辦得到。許願、祈禱──並踏出一步。


    §§§


    兩位槍兵之間的戰鬥依然處於抗衡狀態。


    雖然彼此都是槍兵,但風格完全不同。「黑」隻消一彈指就有樁子貫出,「紅」則依然以手中握住的長槍直接粉碎為目的。


    「黑」保持一定距離放樁,「紅」一邊將之悉數擊毀一邊拉近彼此距離──戰況如此反覆著。


    神秘會在更強大的神秘之前失效。以這個觀點來看,「紅」槍兵【迦爾納】遠遠優於「黑」槍兵【弗拉德三世】。就算從生前的強度來看,大英雄迦爾納也屬破格。


    雷神【因陀羅】為了擊敗他,甚至必須耍些手段。即使被所有夥伴背叛仍沒有墮落,榮耀的最強槍手。


    ──但即使是這麽強大的他,也無法攻下「黑」槍兵。


    「黑」槍兵跟不確定是否真實存在的「紅」槍兵不同──弗拉德三世是確實存在於世界上的英雄。


    為四周諸國畏懼,甚至人民也害怕──盡管如此,仍集尊敬與崇拜於一身的救國英雄。


    如果沒有他,我國就不會存在。這位確實存在於曆史上的英雄於本國降臨。在這個國家裏,他的知名度跟大聖徒一樣。


    他的寶具「極刑王」也同樣擁有非比尋常的力量。


    那些確實隻是普通樁子,但──問題在這些椿子會遵照「黑」槍兵指示,能自由自在地召喚。


    說起來,隻針對一個人動員這種程度的寶具,顯示「紅」槍兵依然是萬夫莫敵的強者。盡管雙腳、右肩、左側腹、左手肘等部位都曾幾度被樁子貫穿,他的動作和武力絲毫不見衰退。目前其寶具「太陽啊,化為鎧甲吧」抵銷了九成傷害,本人隻受到可一邊戰鬥一邊恢複的小擦傷而已。


    但是──


    「──漂亮。你以槍粉碎一千支樁子,以你身上的烈火燒毀八百支樁子,並以身上的黃金鎧甲承受了兩千支樁子的攻擊。『紅』槍兵啊,你確實是個英雄。你的鎧甲別說樁子,應該連破城槌都起不了作用吧。」


    迦爾納以嚴肅的態度接受「黑」槍兵稱讚。


    「領主,誠惶誠恐。」


    「若你非異教徒,孤就會允許你投降了。這點令孤無比惋惜,沒想到你竟然相信虛假之神。」


    「嗯,為何可斷定我的神是虛假?」


    「當然可以。所謂神是『沒有汙點的絕對存在』,不然有誰願意相信呢?有誰願意仰賴呢?與人相交、交媾的神,隻不過是醜陋的怪物罷了。」


    「這可難說,信仰當然會隨著風土千變萬化。如果是水災泛濫的地方,支配水者自然得以為神。若我們或他們的神是怪物,那麽你所信仰的神,也同樣是被強迫要『成為絕對』的怪物。」


    瞬間,「黑」槍兵雙眼燃起熊熊火焰。「紅」槍兵見狀,仍一派輕鬆地說:


    「──原來如此,穿刺公啊,你很苛刻呢。對你來說這樁子是攻擊、是防禦、是示威,也是恐懼吧。」


    「……什麽?」


    「決定領土、決定城堡、決定要守護的對象,也就是說你打算獨自形成國家。是因為對祖國的愛讓你這樣嗎?還是執政者的責任感造成的呢?」


    「紅」槍兵平淡地揭露「黑」槍兵的真麵目。不是身上的,而是內心的。


    「但是這裏沒有服從你的部下啊。或許王者該孤高,但沒有部下的王是不存在的……穿刺公,這是你失策了。我是英靈,就算麵對的敵人是國家也無所畏懼。」


    「──哦,有意思。」


    「黑」槍兵露出笑容,那是填滿憤怒、激情、憎恨與殺意的無比淒厲笑容。


    「獨自對抗我國也無所畏懼嗎?不愧是英雄──孤已經三度針對你的傲慢給予懲罰了。沒錯……孤的槍正好咬住了你三次,因此你就死在這裏吧。」


    「──!」


    來襲的恐懼讓「紅」槍兵當下打算往後跳躍──但已經不是快慢的問題,「


    這波攻擊早在之前就結束了」……!


    「反應很快嘛。沒錯,孤的『極刑王』並非樁子是寶具,『貫穿而出的樁子』才是寶具。在這塊領域內,不管你防衛得多麽滴水不漏,隻要有孤實際攻擊的事實──」


    某種東西在「紅」槍兵體內猛烈膨脹。堅硬、銳利且冰冷得可怕的這個是──


    「樁子嗎……」


    不管是樁子、刀劍、槌子,不論物理性或魔力性的攻擊,幾乎都會被迦爾納身上的黃金鎧甲擋下。但是唯一──來自體內則是例外,更別說這樁子會「以貫穿的形式顯現而出」。


    就算是能自在飛舞空中,擁有強大下顎與毒針的胡蜂,一旦落入層層疊疊十幾二十層的蜘蛛網內,也隻是無力的餌食罷了。


    鮮血從貫穿而出的樁子滑落,這恐怕是迦爾納第一次在穿著鎧甲的情況下受傷吧。


    「黑」槍兵即刻為了取勝而衝刺,他原本就不認為這點程度的攻擊可以收拾「紅」槍兵。


    因此他不會放過這個瞬間,不管是怎樣的英雄,處於被樁子貫穿的狀態怎麽可能抵抗──!


    「將軍了,『紅』槍兵……!」


    無數樁子如洪水來襲,同時「黑」槍兵提槍突擊。與其說這是寶具,更像食人魚,因為他沒有魔力用盡的問題。隻要一天從人工生命體身上榨取魔力,他就能持續生出樁子。兩萬隻是啟用時的最大數量,不管樁子被打斷多少,隻要有魔力便可不斷重生。


    也就是說,這片戰場等於被他充滿惡意的樁子填滿,根本不可能獲勝。想一個人挑戰支配土地、坐擁國家的王,當然不可能獲勝。


    但是──對英靈迦爾納來說,周圍全都是敵人這種狀況,實在是太過常見中的常見了。


    「紅」槍兵竟一副完全不受貫穿身體的樁子影響般,揮開直朝腦門刺來的槍,漂亮地化解掉。


    「……!」


    這讓「黑」槍兵不禁驚訝無比,這時「紅」槍兵更發揮了超強意誌。


    「火焰【agni】啊。」


    火焰包圍「紅」槍兵全身,「黑」槍兵瞬間理解他要燒毀所有椿子。


    「黑」槍兵的笑容瞬間抽搐,因為火焰來自「紅」槍兵體內。燃燒、燃燒,不斷燃燒──躁躪「紅」槍兵的樁子一個也不剩地全數消失。


    樁子間不容發如豪雨來襲。


    但很遺憾的,樁子想擊敗的是火焰化身,是火精靈也無法燒盡的太陽之子。


    身披黃金鎧甲,手握神賜猛槍。在母親的悲歎願望下獲得了黃金鎧甲,加上繼承了太陽神的血緣──這些隻是與迦爾納這個使役者有關的一半事跡而已。


    迦爾納最強的武器是「意誌」。堅強的意誌和心,盡管承受諸多不幸,仍不埋怨任何人的施惠英雄。獲贈比任何人都特別的東西,卻不因此認為自己「特別」的男人。


    不傲慢、不膨脹,自出生起直到被擊落為止,隻是個努力地過著不辱父親之名的一生的英雄。


    因此就算被三枝樁子挖穿內髒、扯斷手臂神經,就算無數樁子帶來無比精神壓迫,就算為了應付這些,而采取忍受火焰在體內循環這種超乎想像的蠻幹方式。


    「紅」槍兵【迦爾納】也絕對不畏懼,絕對不屈膝──!


    火焰在兩位使役者身邊流竄,跟方才的景象簡直如出一轍。火焰讓一切歸零,卻不隻如此。


    「──領主,我要收下你的首級了!」


    「紅」槍兵身負火焰猛力衝刺──完全不在乎樁子和火焰帶來的傷害,直接朝肩膀送出一記。


    「唔……!」


    苦悶的聲音無法壓住,抗衡狀態在此崩解。「紅」槍兵終於逮住了「黑」槍兵【弗拉德三世】,而「紅」槍兵為了給予最後一擊,開始評估解放與黃金鎧甲並駕齊驅的寶具,也就是「梵天啊,詛咒我吧【brahmastra kund】」的時機。


    §§§


    在千界城堡內的主人們正透過使魔或猶太教燭台觀戰,他們或對使役者下達指示,或者早已認為沒什麽好說,隻是屏氣凝神地觀看戰況發展。


    這時達尼克忽然說道:


    「──我去外麵一趟。菲歐蕾,主人們交給你指揮,之後你們要聽從她指示。」


    「……叔叔?」


    達尼克沒有回應菲歐蕾呼喚,從窗戶一躍而出。對魔術師來說,在天空飛翔不是太困難的魔術,達尼克就像走上樓梯那樣踩踏在空中。


    ──看樣子還是得啟用啊。


    達尼克凝視著令咒,慎重地評估自己的使役者……「黑」槍兵的狀況。目前除了已知「紅」槍兵與「黑」劍兵,也就是英雄齊格菲戰了個不分軒輊的結果之外,還有一個「黑」弓兵【凱隆】斷定沒有諸神血緣就無法打倒的「紅」騎兵阿基裏斯。


    除了這兩位之外,還有個「紅」劍兵【莫德雷德】也很難纏,現在我方騎兵正被單方麵壓著打。這樣下去,「黑」騎兵【阿斯托爾弗】應該再過不久就會退出了。


    但達尼克手中還有一張王牌,是「黑」槍兵的另一個寶具。


    一旦啟用,想必能輕易撕碎「紅」槍兵,甚至連繼承諸神血緣的英靈也能收拾,正所謂必殺寶具。


    當然,代價很大,應該說是怎樣也不想啟用的玩意兒。


    「『鮮血傳說【legend of drac】』……」


    一旦啟用,「黑」槍兵就會變化為隻出現在傳說中的吸血鬼。變得不是英靈,而是如字麵所述的怪物。


    代價則是達尼克的「性命」。因為「黑」槍兵是為了消除因弗拉德三世的血而弄髒的傳說──也就是要把吸血鬼德古拉從曆史上消除,才以使役者身分締結契約。


    「──換句話說,使用那寶具等於對孤吐口水,即使孤死也絕不用。然後,若你以令咒強製孤這麽做,之後的應該不用孤多說吧?」


    這是剛召喚出來的「黑」槍兵對達尼克提出的警告,不,是命令。若讓他使用這寶具,就必須以死贖罪。


    「……然而一旦戰敗,橫豎我還是得死。」


    這點沒錯。雖然逃跑可以多活點時間,但身為魔術師的達尼克?普雷斯頓?千界樹會死,隻有這點是他無法做出的選擇。


    如果是為了獲勝,達尼克願意做出任何犧牲。但現在的問題在於自己是「黑」槍兵的主人。


    他可以用一條令咒命槍兵使用「鮮血傳說」,再用第二條令咒命他自裁。理論上來說這麽一來就沒問題,然而這樣達尼克將會失去使役者。


    即使在這個時間點全數消滅「紅」陣營的使役者,接下來還要麵對同族內訌。盡管達尼克是千界樹一族族長,但這可是爭奪能夠實現所有願望的聖杯戰爭。


    連最懂事的菲歐蕾和卡雷斯,都不太可能再遵從他的命令了。


    那麽該從誰手中接收使役者嗎?


    這也是個難題。究竟誰會服從讓出使役者這種命令呢?而且能與菲歐蕾的使役者凱隆對抗的英靈,除了已經消失的「黑」劍兵【齊格菲】以外沒有其他了。


    不管采取什麽行動,都是風險很高的狀況。


    「──唉。」


    達尼克很清楚已經被逼上絕路,但這一百年來發生過好幾次同樣狀況。


    其中要屬六十年前的第三次聖杯戰爭為最,那是他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能活下來真的非常神奇的慘烈戰鬥。


    從崩塌的洞穴意外幸運發現通往大聖杯的道路,以話術巧妙籠絡納粹德意誌,在元首一聲令下派出超乎常理的龐大軍隊到同盟國家,並強行奪走大聖杯。


    然後在將大聖杯送往德意誌途中刻意經過托利法斯,把並肩作戰的魔術師和軍


    隊全數殺光。接著每天過著研究跟政治運作的日子。麵對協會時,甚至甘於扮演千界樹是專門接收癟腳魔術師的角色。


    達尼克為了讓大聖杯熟悉托利法斯這塊土地而漸漸改造它,在這過程中變得不光能召喚英靈,甚至能召喚出「隻是擁有英靈麵象的對象」,可說是出乎意料的副產品。


    畢竟他有很多時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


    讓他這麽執著的原點到底是什麽?


    是想抵達根源這種魔術師的原動力?這當然有很大影響,既然生為魔術師,當然會以到達根源為目標。但他真的是基於這麽「單純」的願望走到這一步嗎?


    ……約莫八十年前的痛苦記憶複蘇。


    當時,一段姻緣找上以意氣風發的新進魔術師身分華麗出道的他,而且對象很不錯。以達尼克來說,剛好可以藉由這個機會跟貴族血緣搭上線。


    但這時突然喊停。因為有一位魔術師提出忠告,千界樹一族的血統不純正,大概撐不過五代,之後隻等著凋零。


    ──愚蠢,五代之後這麽久的事情,總有很多對策可以想吧。


    當時似乎隻有達尼克這麽認為。對不喜歡挑戰風險的一族來說,他是必須立刻排除的異議分子。


    不論是原本笑著拍拍他肩膀,對他發誓友情不滅的小舅,還是羞赧地低聲訴說愛意,原本將成為自己伴侶的女性,全都不再搭理他。


    ──這也無妨,總有這種事吧。


    但就在這個瞬間,千界樹一族想上攀成為貴族的夢想就斷絕了。即使撐過五代之後的凋零,一旦被貼上了標簽,就絕對再也無法平反。


    自己是無所謂,但那個魔術師就這樣剝奪了後繼者們的未來。在這個瞬間,達尼克體悟要以正規方式到達根源──就是以魔術師身分致力鑽研,盡可能在協會出人頭地成為貴族──這種做法將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並將之放棄。


    因此,他必須優先思考不至於讓一族凋零下去的方法,在那之後才能探索到達根源的方法。


    雖然不是沒有脫離魔術協會,一邊隱身於一般社會之中繼續研究的做法,但達尼克也拒絕這麽做。


    當然,留在協會是一種屈辱。然而達尼克一分一秒都沒有忘記過這份屈辱,將之刻劃在心中──成為奮鬥的原動力。


    就在此時,他偶然得知冬木的聖杯戰爭。他拉攏對秘術【神智學】有興趣納粹德意誌,獲得軍方的力量支援,以主人身分參戰。


    因為艾因茲貝倫犯規導致狀況混亂至極,對他來說反而是幸運。


    ……第三次聖杯戰爭在不清不楚的狀況下結束,疲憊的艾因茲貝倫、遠阪、馬奇裏並沒有方法阻止達尼克與納粹德意誌。


    傳聞指出艾因茲貝倫仍未放棄聖杯,似乎打算造出新的聖杯。遠阪則放棄了聖杯,打算在冬木市尋找別的途徑。馬奇裏則是在這時候就已經開始衰退。雖然沒有掌握確切消息,但第三次聖杯戰爭應該給了他們致命打擊吧。


    達尼克不再恨舍棄了自己的那一族人,甚至從現況來看應該感謝他們。當然這些人一族都早已滅絕,甚至史上無名──


    達尼克沒有直接下手鏟除他們,隻是以政治方式將之逼上絕路。比方讓這些人在無用的實驗上花費大筆資金、流出密藏的術式,或者讓繼承刻印的小孩不幸地在實驗之中死於偶然的意外事故。


    隻有這些諂媚達尼克,甚至墮落到不惜賣身的家夥們,沒有被收編進千界樹一族之內,遭到放逐。之後隻確認他們前往聖杯戰爭的舞台極東國度,也就是日本,更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恐怕隻會一輩子怨歎著過生活吧。


    達尼克過著不斷踢掉他人往上爬的人生,而現在他必須踢掉的是魔術協會與一族的魔術師們。


    當然,無論是要踢掉自家族人還是讓自己的使役者使用禁忌寶具,他都不會猶豫。


    若是知道平常達尼克是怎樣的人看到他現在的表情,一定會非常戰栗吧。那表情非常冷酷無情,看不到一絲人情。


    這種時候他會想著非常狠辣的事情,如果有必要,他不會猶豫做出各式各樣惡行。他也是因此特地來到戶外,不需要讓其他人無謂警戒。


    「──好了,該如何是好呢?」


    思考了一會兒後,達尼克得出一個結論。雖然是個必須不怕髒了自己雙手的判斷,但對他來說,事到如今也不必介意這種事情了。


    §§§


    ──戰況隻能說是單方麵壓倒性地強。


    不論是原本身為英靈的層級,還是以神秘傳說的程度來論,一切都差距太大。


    或許是動物般直覺讓「紅」劍兵【莫德雷德】不去接下「黑」騎兵【阿斯托爾弗】手中金色騎槍揮出的攻擊,而是靈活地不斷閃避。


    盡管幾乎沒有威力可言,但這是一把擁有「可強製讓使役者雙腳消失」般致命威力的槍──「一觸即摔【trap alia】」。


    然而要是沒有直接命中就沒意義。「黑」騎兵當然不至於不擅使槍,甚至可說他經曆過許多騎馬比武,武藝早已超越一般騎士的境界。


    隻不過「紅」劍兵並非一般騎士。她可是騎士王亞瑟?潘德拉岡的私生子,學習、偷竊了他的技術,將之轉化為自己血肉的天才莫德雷德。


    「太慢了!」


    從旁觀的角度來看,「紅」劍兵的全身鎧甲肯定是重量級裝備。即使是以魔力編織產出,但重量仍不會改變。對自身敏捷程度有自信的「黑」騎兵原本打算利用這點,徹底擾亂她的步調。


    然而實際跟不上的不是別人,就是「黑」騎兵自己。他拚命以騎槍接下「紅」劍兵揮出的劍招,每每接招都有紅色雷光一閃而逝。


    這是「紅」劍兵的魔力。因為她彷佛要讓全身魔力滿溢而出般瘋狂地放射魔力,所以僅是接劍便會竄過陣陣麻感。「黑」騎兵感到無比戰栗,因為每每接劍就會感受到從她身上散發的瘋狂、憎恨以及投入戰鬥的喜悅等火焰般的激情。


    「啊──可惡,我可是很忙耶……快點去死啦!」


    「紅」劍兵一咂嘴,不悅地低聲咒罵。因為在這種時候,「黑」騎兵天生擅長做出對手最討厭的事情──他笑了。


    「哎呀哎呀,別這樣沒情調嘛,再陪我一下好不好啊?」


    「笑話──!」


    而且「紅」劍兵燃點很低,她因為太過憤怒而咬緊牙根,揮出更強猛的一招。


    可怕的是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之下,這一招仍勉強能算是基於「劍術」使出的一記。


    與之交手的「黑」騎兵就能理解,她用的劍術絕妙地融合了狂戰士的凶猛和使劍者【劍兵】的技巧。


    要比喻的話,就像教導了一隻凶暴的野猴子必須作戰才能獲得食物,並讓這隻猴子去跟上千上萬的「敵人」交手。當然,猴子沒有習武的智慧,但本能會教育猴子,經曆的戰鬥會鑽研它的精神,而報酬會豐潤它的生命。


    最後產出的,將是習得並非武術的「某事物」的終極怪物。


    「紅」劍兵的劍術非常接近這種感覺。隻有不斷作戰、持續殺戮的人才能學會,拋棄禮儀與騎士道等,隻為生存與殺戮而存在的劍技。


    除她之外,沒人習得這種技術;除她之外,也沒人適合這類技巧。是由她【莫德雷徳】所創,隻有她才能活用的獅子之技。


    「唔……!」


    槍劍相交迸出火花。戰鬥開始到現在,「紅」劍兵徹底壓製著「黑」騎兵。


    不耐煩的卻是「紅」劍兵。


    ──去你的,攻不下啊。


    「紅」劍兵擁有的那種幾乎等於超能力的直覺,讓她自知不可


    接觸到那把黃金騎槍。就算覺得這把槍尖不鋒利的槍刺到一下也不會造成多少損傷,直覺仍告訴自己萬萬不可。


    結果,閃躲攻擊的動作稍微加大,沒辦法順利帶上回招動作。雖然進攻不至於變得雜亂無章,但確實不再那樣犀利。


    索性忽略直覺警告,刻意接下槍招看看嗎──?雖然這樣想過,但立刻駁回。那把槍是寶具。既然是寶具,不管威力多小,都不能輕忽。


    它或許可使刺中的對象無法動彈或者減緩動作,如果是這種能力就相當致命。而且她不覺得「黑」騎兵會在沒有任何計策的情況下,挑戰最優秀職階的劍兵。


    「紅」劍兵壓抑焦躁……這種焦躁不是覺得自己會敗,而是擔心自己是否會在與其他使役者交手前就結束,尤其是還沒與「黑」弓兵交手就結束。


    「紅」劍兵壓下這股情緒,專心一意地等待「黑」騎兵露出破綻。


    ──來了!


    這時機會到來。她使出全力往上方彈開槍,一劍往毫無防備的腹部砍去。區區鎖子甲在她手中的劍之前如同不存在。


    「咳……!」


    「黑」騎兵危急之下全力扭轉身體,而此舉也確實奏效。他的側腹雖然被貫穿,至少沒有當場死亡。


    然而真的可說是奏效了嗎?畢竟「黑」騎兵已經沒更多力氣,撐過治療魔術跟自身的治療能力生效為止的短暫時間。


    「──掰啦,挺好玩唷。」


    「紅」劍兵這麽說完舉高巨劍【rent】,「黑」騎兵勉強抬起頭笑著嘀咕:


    「……準備完畢。」


    「黑」騎兵說出的話讓「紅」劍兵疑惑地皺眉。


    「喂,什麽準備完畢了?說啊。」


    ──瞬間,正是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受了令咒支援的「黑」狂戰士【弗蘭肯斯坦】所使出的猛烈一擊,直直砸向「紅」劍兵毫無防備的背部。


    卡雷斯認為現在就是勝敗關鍵點,而用掉了第二道令咒。依照「黑」弓兵的看法,「紅」劍兵應該沒有「黑」劍兵【齊格菲】或「紅」騎兵【阿基裏斯】那種接近概念武裝的防禦型寶具。他認為頭盔頂多隻能隱瞞真名與其能力,並沒有除此之外的特殊力量。


    那麽至少這一下應該能直接產生效果。尤其狂戰士手中的戰錘不是砍殺用,而是給予衝擊傷害的武器,對身穿全身鎧甲的對手特別有用。


    聲響有如拿高壓機壓碎汽車,「黑」狂戰士確實在這一擊中抓到回饋手感。旁觀的騎兵也是這樣感覺。


    然而,但是──


    「──怎麽可能?」


    該讚歎的不是鎖定了目標,並按照計畫成功打出一擊的「黑」狂戰士。而是承受這一擊之後別說被打飛,仍彷佛在地麵紮根而文風不動的「紅」劍兵。


    透過使魔觀戰的卡雷斯,還有身為當事者的狂戰士與騎兵,都無法隱藏驚愕情緒。


    「狂戰士……像你這種垃圾再多來一個……」


    那聲音就像徹底壓抑痛苦與憤怒而冰冷不已,劍尖直指「黑」騎兵。原本打算配合時機用騎槍突刺的騎兵一步也動不了。


    「──嗚──嗚!」


    『不妙。狂戰士,拉開距離!』


    被強烈「死亡」預感圍繞的狂戰士,在卡雷斯下達指示的同時立刻往後方跳躍。這一跳拉開了二十公尺,正好混進在那兒的魔像堆裏。


    在那之後,「黑」狂戰士與「黑」騎兵再次體驗到「紅」劍兵【莫德雷德】究竟是多麽誇張的英靈。


    「──以為這樣就可以戰勝我嗎!」


    一躍。不,這早已不是跳躍,而是「發射」。「紅」劍兵就是被裝填的槍彈,而擊槌正敲打在撞針上。


    「紅」劍兵的技能「魔力放射」──在膛線引導下旋轉著衝出槍管,毫不猶豫朝狂戰士射出。


    手中架起的大劍是彈頭。盡管頭盔完全覆蓋了頭部,狂戰士還是感受到了。


    ──這個使役者在笑。


    「紅」劍兵畫出弧線的劈砍一起炸開了周圍的魔像。如同炸開這個詞所述,這一劍卷起爆風與紅雷,周圍的魔像在餘波肆虐下灰飛煙滅。


    監視此一光景的「黑」主人們,以及正好看到這幅景象的使役者全都抽了一口氣。


    「──怎麽會這麽誇張。」


    在場所有人完全同意某個人勉強擠出的這句話,這一招就是如此強悍。而更可怕的點在這還不是「寶具」,隻是英靈以全力放出的一招普通攻擊罷了。


    『狂戰士……!』


    卡雷斯拚命以念話呼喚,但狂戰士沒打算回應。主人卡雷斯知道狂戰士沒死,但──挨了剛剛那一下的她,現在究竟怎麽樣了呢?


    「紅」劍兵用劍揮開煙霧,看到狂戰士並確認她的真麵目後,因憎恨而皺起臉。


    「你──」


    『喂,成功了嗎?』


    劍兵用不悅的聲音回應主人打斷進來的念話:


    「成功了。雖然成功了,但對方還活著,還在苟延殘喘。」


    『……你心情不太好呢。所以知道她的真麵目了嗎?』


    「不知道。隻不過──這家夥不是人類,應該說是不是生物都很可疑。感覺……有點接近人工生命體。」


    『你說人工生命體?』


    「扯斷的手臂上麵沒有血管,而是用管線連接。主人,你聽過這種英靈嗎?」


    『人工生命體啊……這種的英靈好像聽過……又好像沒有。』


    「喂,主人,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啦……不,算了,無所謂吧。反正知道一個快死的使役者名字,也隻是平添無用知識罷了。」


    『等等等等……人工生命體……我原則上問一下,她應該不是全身都是機械吧?』


    「肉身像是拚接起來的缺陷品,不是機械……嗯,隨便啦,我現在要送她上路了。」


    要「殺害」使役者,就必須擊碎其靈核。要做到這點,隻要破壞與靈核直接相連的心髒或腦便可。


    「紅」劍兵毫不猶豫用劍刺穿「黑」狂戰士的心髒,她也毫不抵抗地直接承受這一劍,隻在劍刺入的瞬間抽搐了一下而已。


    「──結束了。」


    既然已經給予致命傷,就沒閑工夫管她如何了。下一個目標是「黑」騎兵【阿斯托爾弗】。劍兵一回頭,就看到騎兵架著騎槍往這邊衝過來。


    動作雖然很快,但在還沒完全恢複狀態下使出的這一擊,隻稍稍高出一般英靈的平均水準之上。就算這種招式擊出百下,劍兵也有自信可以全部化解。


    「來啊,母狗!」


    劍兵很確定自己可以用劍撥開騎兵的槍,並在轉眼間取下其首級,然後這樣就會結束了。她的直覺雖然還不到預測未來的層級,卻能輕易導出當下最理想的答案。


    「黑」騎兵九成九會被收拾掉。為防萬一,剩下就是專心麵對這個場麵。


    「紅」劍兵的判斷沒錯,但這之中卻少算了一點。如果說,不是普通的戰鬥用人工生命體,或者魔像那類雜兵──然後甚至不是使役者,某種本應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虛假」存在的情況。


    各種計算就會輕易地破解。


    「──!」


    首先,「黑」騎兵浮現愕然表情停下衝刺。接著,視野角落映出一道小小人影。


    那並不是──「黑」狂戰士【弗蘭肯斯坦】,而是個普通的雜兵【人工生命體】。對方提著細劍,跟騎兵一樣向前衝刺著。以雜兵來說,這一擊的速度意外地快。


    但這種攻擊不過是蚊子叮的程度,「紅」劍兵無視他,集中精神注意「黑」騎兵。


    如果騎兵衝撞過來,將之彈開後以單


    手揍扁對方就結束了。原本「紅」劍兵是這麽打算,但總覺得有點疙瘩。


    這點疙瘩算不上預感一類,隻是些許、一丁點的不協調感覺。因此劍兵無視這種感覺,擺好架式等著反擊打敗「黑」騎兵。


    「黑」騎兵甩開驚愕,一副在焦躁驅使之下的樣子加快速度襲向劍兵。


    先來到劍兵身邊的是人工生命體,但劍兵的全身鎧甲應該可以彈開他的攻擊吧。應該說必須如此,至少區區人工生命體的劈砍不該穿破鎧甲。


    ──但是人工生命體手上那把武器可是使役者所擁有的劍,雖然算不上寶具,但銳利程度可不是其他雜兵手中的平凡武器可以相比。


    即使如此,使用這把武器的若是普通人工生命體就不會有問題。不過──


    ──隻是非常專注、心無旁騖,甚至舍棄了自己的生命。


    齊格理解「黑」騎兵的衝刺會失敗,拯救了自己的英雄很明顯將會悲慘地被對手殺死。


    這點他絕對無法忍受。心跳強勁地往全身輸送血液,為踩踏在大地上的雙腳帶來力量。


    接著怒吼。他心想自己什麽都不要,就算這一擊毫無意義也無所謂,就算隻能稍稍延長「黑」騎兵的性命也沒關係。


    拋棄騎兵,去過安穩的人生──齊格敢說這樣才真的毫無意義。


    對「紅」劍兵來說,最大的失算莫過於她身上的全身鎧甲。她失策了。確實「黑」狂戰士伴隨令咒加成效果的全力一擊都被劍兵扛了下來。


    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受傷。受到戰錘直擊的鎧甲部分凹陷下去,扭曲變形。


    那麽,這一塊鎧甲當然會變得脆弱。人工生命體的雙眼確實掌握到了這個可以算是擊破點【catastrophe point】的存在。


    劍兵和齊格共享劇烈衝擊,彷佛從肩膀撞上去的衝刺給齊格全身帶來強烈痛楚,但劍兵的狀況就沒有這麽簡單了。


    「什──麽?」


    劍兵在感覺到痛之前先是驚訝茫然,因為細劍貫穿了她最自豪的全身鎧甲。血從側腹汩汩流出,憤怒瞬間閃過,相對的是冰冷的殺意支配了劍兵腦海。


    「──你是誰?」


    齊格舉著抽出的細劍不發一語。他不是不回應,而是無法回應。眼前的使役者並沒有因為憤怒而發狂,隻是維持鋼鐵頭盔覆蓋麵部的狀態與他對峙──結果使齊格甚至無法開口說話。


    「……不回答也無妨,反正我已經決定要殺了你。」


    「──!劍兵,住手!」


    「黑」騎兵再次衝刺,蹲低了身子使出滑行般的一招攻擊。但「紅」劍兵【莫德雷德】用劍化解了這一招後,一副要讓對方嚐嚐隨便進攻的苦果般,賞了一記猛烈的肘擊回去。


    「唔……!」


    因為劍兵瞄準方才騎兵被砍中還沒完全恢複的部位攻擊,因此騎兵的腹部又開始噴血。「黑」騎兵盡管倒地不起,仍死命地惡狠狠瞪著「紅」劍兵。


    劍兵甚至麵帶憐憫的表情對騎兵說:


    「很遺憾,我認定這家夥是敵人。如果他再弱小一點,或許就可以走上不一樣的道路了吧。」


    「紅」劍兵緩緩地舉起做工精美的白銀劍,且劍指的對象不是騎兵,而是人工生命體。齊格有種自己彷佛身處夢境般的感覺,從正麵望著劍兵英勇的身影,並覺得很可怕,也預感自己會死吧。盡管如此,他的情緒感覺似乎麻痹了,不,應該說現在的他非常接近平常心的狀態。


    心跳的速度跟平常完全一樣,看來這個心髒似乎不會因為懼怕而加快跳動速度。齊格在心裏稱讚「黑」劍兵齊格菲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英雄。


    ……勝負隻需要一擊。


    齊格甚至無暇揮劍,「紅」劍兵的劈砍就撕裂了他的胸口。自肩膀沒入的劍直接抵達了心髒。


    「──掰啦,無名的人工生命體。我會記住你。」


    這毫無疑問是「紅」劍兵給予他的稱讚。鮮豔的血噴出,又一位人工生命體倒在大地之上。這是從方才起就不知道反覆過多少次的光景。


    然而在這一瞬間,所有投入聖杯大戰的人工生命體都倒抽了一口氣……大家都知道他是誰,也理解他為何回來。


    無法支持他、幫助他,但能夠認同他。希望能給予在這麽多人工生命體裏唯一選擇了自由的他祝福。


    戰爭沒有結束,不論是魔像、龍牙兵還是人工生命體們都從未停手。但就在這時候,千界樹造出人工生命體,感到一切都結束了。


    人工生命體們帶著除了同族以外無人能知的慘澹情緒──繼續在戰場上掙紮。


    「紅」劍兵這下總算能與「黑」騎兵對峙了。


    「──久等啦。」


    「……」


    黑騎兵沉默不語,垂下的臉上看不到總是掛著的柔和笑容。


    「『紅』劍兵,我要上了,我不會原諒你。」


    「哈,要鍾情於他是無妨!但這裏可是戰場,隻要與我敵對者格殺勿論。要是傷了我,那就更不用說啦!」


    「是啊,這我明白。雖然明白,但我阿斯托爾弗不可能可以接受這種道理啦!」


    「紅」劍兵對激昂的「黑」騎兵露出帶著挑釁意味的笑容,並打算這回真的要好好迎戰,這時卻因突如其來的念話停止攻勢。


    發念話給她的當然是她的主人獅子劫。


    『喂,「黑」狂戰士上哪去了!』


    「紅」劍兵盡管對這意義不明的提問感到疑惑,但還是老實地回應:


    『主人,你是怎樣啦,狂戰士早就──』


    『你有確認她的肉體的確消滅了吧!』


    『……不,沒有確認到這麽仔細。』


    就算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劍兵的手感也告訴她已經收拾了對方。她一邊稍微注意「黑」騎兵的動向,並稍稍歪了歪頭──才發現那裏沒有任何人。


    「什麽……!」


    劍兵盡管愕然,仍開始檢視周圍狀況。使役者並沒有消失,證據就在於她的戰錘仍插在大地上。劍兵雖然聯想到墓碑,但立刻就發現奇怪之處。


    當她砍下去的時候,「黑」狂戰士【弗蘭肯斯坦】應該握著那把戰錘才對。那麽,戰錘是幾時插在大地上的?


    因為這景象太過奇妙,所以劍兵的注意力被戰錘吸引過去。下一瞬間,「黑」狂戰士就像算準時機一樣從空中落下,趴在「紅」劍兵背上。


    「唔……放開我!」


    長時間處在戰場的「紅」劍兵知道,這毫無疑問是舍身一擊。是某種就算犧牲自己也要使用的招數。


    「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唔!」


    「黑」狂戰士就像凶暴的野獸,或者地獄亡者般大叫,並拚命抓著「紅」劍兵的背不放。


    膨脹的魔力卷起旋風,開始以她為中心點產生巨大龍卷風。


    「狂戰士!」


    「黑」騎兵以單手阻擋打算飛進眼裏的沙塵,拚命大叫。


    但狂戰士仍沒有回應。


    『──騎兵,到此為止。狂戰士要啟用寶具了,快後退。』


    主人的聲音帶著些許令人不快的冷漠,騎兵當然出言反駁。


    『我不要,劍兵是……』


    『閉嘴。要是待在那裏,你可是會死喔。想讓我使用令咒嗎?』


    騎兵盡管對這番話咬牙,還是拉開了他認為安全的距離。當他冷靜下來之後,才驚訝於自己佇立的場所。


    因為那裏距離她倆超過一百公尺。也就是說,騎兵的肉體判斷不離開這麽遠就還有危險。


    「黑」騎兵知道狂戰士的寶具有兩種,一個是隨時


    啟用的「少女的貞潔」。然後另外一個才是──


    「……『礫刑雷樹』。」


    這是會把「黑」狂戰士本人逼上絕路的禁忌寶具。


    卡雷斯不知道該對她【狂戰士】說什麽才好。


    隻是他無法阻止她,理由並非因為這是打倒「紅」劍兵最好的方法。


    卡雷斯並沒有命令她,也不是其他主人或菲歐蕾強製他們這麽做。卡雷斯隻是依稀覺得狂戰士會這麽做,而狂戰士也不待他用掉令咒,便打算啟用這寶具。


    『……狂戰士,我會用令咒支援你。』


    這樣的令咒使用方式並不是要保護她,也不會強製讓她撤退,而是支援【boost】她。令咒的命令內容愈是單一且即時,效果就愈是強大。且若使役者讚同主人的命令,那麽將會發揮更好的效果。


    以現在的情況來說,隻要卡雷斯命令狂戰士把寶具的威力發揮到極限,就可以達到威力加成的效果。


    做到這種程度,應該足以收拾「紅」劍兵【莫德雷德】吧。


    『──嗚嗚。』


    表示肯定的低吼聲穿透力強到甚至令人不悅,卡雷斯這時候才打從心底對「黑」狂戰士是弗蘭肯斯坦這點感到「後悔」。


    她徹底瘋狂還比較好。如果是個不會分辨主人的臉、無法溝通,隻知道屠殺敵人的狂戰士還比較好。


    因為這樣,卡雷斯使用最後的令咒就不會如此躊躇。他的心態本來就沒有多積極想要參加這場聖杯大戰,也沒有特別想實現的願望。


    他應該可以不惋惜、不悲歎地放掉狂戰士。


    ……然而,現在他腦中浮現的卻是與其說一臉空虛,倒不如說是以茫然的表情摘著花,拔下花瓣扔掉的狂戰士模樣,還有隻是望著隨風飄散花瓣的她的身影。


    一股彷佛撕碎髒腑的痛楚閃過──卡雷斯強行忍下。他不流淚,原本就沒有權利流淚。被殺害的將是她,痛下殺手的是自己。隻有這點絕對不能搞錯。


    卡雷斯以令人厭惡的冷漠聲音說出這句話:


    『第五的「黑」以令咒下令。』


    舍棄所有淡淡的回憶。


    『──解除所有限製,啟用寶具「礫刑雷樹」,打倒「紅」劍兵。』


    天空破開,龐大的魔力集中到「黑」狂戰士身上。這些魔力讓戰錘末端的扇葉高速旋轉。


    「你這家夥……!」


    「紅」劍兵的聲音似乎因焦躁而扭曲,「黑」狂戰士甚至露出微笑說:


    「──跟我、一起、上路。」


    從天空打向大地,或從大地竄向天空。蒼白光芒像瀑布一樣傾泄而下。


    「──────────────────────────────────!」


    雷擊徹底蹂躪世界,徹底破壞半徑百公尺內的所有物體,連一片肉片也不留下。


    看著事態發展的所有人都確定「紅」劍兵死定了。除了像「紅」劍兵【莫德雷德】那樣例外中的例外,不管多強的使役者中了方才這樣一招,都不可能平安無事。


    「黑」狂戰士賭上自身性命放出的這一擊可謂充滿執著。


    「成功了嗎……?」


    但他們忽略了一點,投入這場聖杯大戰中作戰的不單是使役者。雖然他們並未出現在戰場上,仍是為了與使役者並肩作戰而齊聚於此。


    沒錯,就像卡雷斯使用令咒支援「黑」狂戰士的一擊一樣。


    「這……」


    「黑」騎兵【阿斯托爾弗】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使役者,驚訝地說不出話。對方身上散發陣陣黑煙,與肌肉燒焦的惡心氣味。


    「紅」劍兵就在眼前。


    「……混蛋,沒能完全躲開啊。」


    「紅」劍兵稀鬆平常地喃咕。


    『別這樣說。說真的,你沒消失就已經萬萬歲嘍。』


    『囉唆啦,你這個主人早一秒使用令咒就好了啊。』


    『不會有差別,原本我用令咒強製移動你到安全範圍的時候,你應該毫發無傷才對。但那雷電追殺你,甚至想把你拖進中心點……對方恐怕以令咒下達「打倒『紅』劍兵」之類的命令吧,就是這樣才讓你受傷。』


    加上令咒支援的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要熬過這個確實隻能仰賴令咒。


    「紅」劍兵的主人獅子劫界離毫不猶豫地使用了令咒。他透過令咒下令「逃離至安全範圍」,這種幾乎完全沒有時間概念的「轉移」已經算是一種魔法了。隻是一介魔術師的獅子劫界離之所以能夠使出連神話時代的魔女都隻能在自身領域之內使用的魔法,全因令咒內蘊含的龐大魔力所致。


    ……而且就算做到這一步,劍兵仍不算毫發無傷。


    卡雷斯的令咒也扭曲了空間概念,甚至於因果關係,讓「礫刑雷樹」強行擊中「紅」劍兵。


    但因為令咒的龐大魔力都消耗在這方麵,所以沒有增加多少威力。結果,「紅」劍兵隻是受了重傷。雖然要花點時間,但恢複不是難事。


    「──可惡!」


    卡雷斯一拳打在石牆上,皮膚立刻綻開出血,但彷佛正在腦內躁動的熱氣使他毫不在意刺痛的感覺。當他確認自己的使役者死亡,便不發一語離開房間,接著立刻把怒氣發泄在牆壁上。他實在不想在其他魔術師麵前,表露出這麽沒出息的一麵。


    「……那不是你失誤。」


    或許是察覺弟弟內心的傷痛,菲歐蕾追出來這麽說。但卡雷斯隻是搖頭大吼反駁:


    「不,是失誤!是明知道對方也有令咒可以使用,還賭了這一把的我造成的失誤。如果對方使用令咒的時機再晚個幾秒……或者我更早幾秒決定使用令咒,事情就不會是這樣!我就不會讓那家夥……讓狂戰士白白送死了!」


    卡雷斯自責於自身失算跟判斷錯誤,但從菲歐蕾的角度來看,那一半沒錯,一半則錯了。


    錯的部分在於那是無可避免的錯誤。以跟「紅」劍兵對決來說,卡雷斯和狂戰士毫無疑問已經表現出最佳結果,隻是對方技高一籌罷了。


    「至少你讓對方受傷了吧?」


    菲歐蕾認為這就不是白費力氣,她那充滿鬥誌的一擊不應該是白費力氣。但身為魔術師的卡雷斯卻搖頭否定。


    「如果有治療魔術,那點傷勢還是可以痊愈……姊姊你別管我了,快點回去指揮作戰吧。」


    「可是──」


    「好了,拜托你先回去。」


    卡雷斯以不容分說的口氣這麽說,菲歐蕾就為了指揮戰局而回到房間裏。留在原地的卡雷斯背倚著牆,雙手掩麵思考。


    ……在那招沒有成效的時候,該讓她撤退嗎?


    ……想以偷襲方式襲擊「紅」劍兵是失策嗎?


    ……說起來,用狂戰士挑戰的判斷本身就太過愚昧了嗎?


    當然,要找理由一定有很多。如果沒能在那時候收拾「紅」劍兵,我方騎兵犧牲的可能性就很高。


    能以實力對抗「紅」劍兵的槍兵和弓兵,當下都還有別的難纏敵人要應付,根本無暇顧及這邊。


    該怎麽做才好?該怎麽做才能獲勝?該怎麽做才能拯救她?卡雷斯拚命思考得出的結論,仍是無計可施這最顯而易見且最糟糕的結論。


    我方不能失去騎兵,當時能率先趕到的也隻有狂戰士而已。碰巧狂戰士跟丟了正在追蹤的主人與「紅」術士,正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不,就算悔恨怨歎也於事無補。


    ……「黑」狂戰士【弗蘭肯斯坦】死了,卡雷斯的聖杯大戰也在這個時間點結束了。右手上的三條令咒全部消耗掉之後消失,兩者之間的聯係完全中斷了。


    痛苦超乎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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