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峰四郎投身於大聖杯後經過了數小時,現在「紅」刺客<塞彌拉彌斯>應該正把還沒有成果的焦躁全都發泄在外敵身上。


    「紅」術士<莎士比亞>寫到一個段落,再次回到大聖杯之下。這時他靈光一閃,演出這部舞台劇的演員<角色>全到齊了,應該也差不多要產生一些變化了。


    「喔喔……!」


    如他所料,大聖杯增加了亮度,藍白色光芒反複膨脹縮小,簡直就像脈動。四郎<主人>事前有告訴過他,進入這個階段就證明他成功入侵大聖杯的係統了。


    而在這個時間點,「紅」術士和刺客並未產生任何變化,就代表言峰四郎仍作為單一生命體存在於大聖杯內部。


    剩下的就看他能不能掌握係統,實現願望了。即使可以入侵係統,也無法確定他的願望是否能實現。若願望無法實現,四郎就會永遠被關在大聖杯裏麵。


    四郎已經事先算出大聖杯進入這個階段到實現願望為止所需花費的大致時間。


    「恐怕不用一個小時,如果超過這個時間,就代表大聖杯拒絕了我的願望,而我會變成無法逃離的異物,遭到排除吧。」


    「紅」術士<莎士比亞>持有的懷表屬於十七世紀前半的產物,很難知道正確的時間進展。那懷表上沒有秒針,分針前進的步調也亂七八糟。但是,隻要大致上知道一小時的長度就可以了,所以他並沒有太介意。


    換句話說,最終決戰就是要爭取這一小時。


    「黑」使役者們已經侵入這座「虛榮的空中花園<hanging gardens of babylon>」,展開激戰。


    「紅」術士使用女王<刺客>給他的遠視用魔導器,看著正在作戰的使役者們。


    「黑」使役者們在飛機上作戰,還有騎著鷹馬於天空遨翔的「黑」騎兵<阿斯托爾弗>。


    「嗯嗯,每個人都想登上這舞台而掙紮著。看來——無法全數迎擊呢。」


    尤其是裁決者,無論「紅」弓兵<阿塔蘭塔>出現多大的改變,仍不改這是一場劣勢對峙的事實。能在一小時內抵達大聖杯的「黑」陣營,恐怕她會是第一個吧。


    這是天草四郎時貞的故事,同時也是貞德·達魯克的故事,其他演員頂多是配角。無論是身懷劇毒的冶豔女王、成為開端的人工生命體、追求愛的反叛騎士,甚至包含自己,所有殘存者都隻是配角。


    但這篇故事真的是龐大得誇張,太誇張了!畢竟——這可是要翻轉整個世界。


    那些人類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在這座花園決定,而隻是睡著懶覺吧。這也無可奈何,他們無法介入,他們跟不上花了六十年以上僅專注在唯一一件事情的聖人想法。


    他決定拯救而使用自己的力量。


    如果不想被他拯救,就隻能拿出超越他的力量將他擊敗。而擁有這般權力的,在這世上隻有裁決者一人。


    無論聖人或聖女,都比任何人希望能拯救人類。但兩人相信的道路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分歧,到了無法挽回的程度。


    但是四郎仍對裁決者有所留戀。與其說他有所留戀,不如說他的真心話是不想和對方開打。她是目前最難應付的強敵,也是唯一有可能打倒四郎的使役者。


    ——所以,要靠你的寶具了。


    四郎最後留下這句話,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托付給「紅」術士——在知名度這個層麵超越了身為主人的天草四郎時貞,甚至能與貞德·達魯克匹敵的莎士比亞。但嚴格來說,他不是術士。


    他是寫書人。


    從這點來看,他擁有聖人也無法比擬的力量……這在聖杯戰爭中,原本是派不上用場的力量。


    無論留下多少故事,都無法抵抗劍兵一刀。


    但所謂的英靈,就是能夠顛覆這些道理。這個宮廷小醜可以用無法抵抗一刀的千言萬語對抗英靈,並且取勝。


    這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劇本家莎士比亞應當擔任的角色。


    「好了,隻能祈禱吾輩的三寸不爛之舌能好好發揮!畢竟若不能以這張嘴燒掉那個聖女,吾輩就要沒命啦。賭上一把、成王敗寇,真是盡享使役者福氣啊。好你個言峰四郎,『竟然這麽信賴吾輩』!這下就沒辦法啦,隻能做好萬全準備迎接那個聖女!哈,究竟是在講完第一句話之前就會完蛋呢,還是吾輩的話會占上風呢——好了,究竟會是哪一邊?」


    「紅」術士準備了許多尖銳話語,等待聖女到來。


    §§§


    ——有著食宿都在一起的回憶。


    ——在無法入睡的夜晚,聽對方說故事的回憶。


    ——還有給盡管渾身是傷,但仍打倒野獸的自己摸了摸頭的回憶。


    擁有美好溫暖的回憶,並且珍而重之。


    然而,兩頭野獸卻像是忘了那些一般互相瞪視。原本的十架飛機已經隻剩下四架,其中一架上頭有裁決者,正在作戰。


    包含下麵的飛機,能用的隻剩下三架,不過——


    「所以說,『黑』弓兵<凱隆>,你的主人上哪去了?」


    「紅」騎兵<阿基裏斯>推測應該是怕得躲起來了吧。這行為雖然丟臉,但考慮到狀況,確實也是不得已。


    畢竟這裏是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有著一切魔術都派不上用場的絕妙景色,同時是最糟糕的地獄。區區一介魔術師<主人>將會輕易墜落身亡。


    這無可奈何,盡管無可奈何……但離得愈遠,「黑」弓兵的力量不就會愈是削弱嗎?「紅」騎兵隻擔心這一點。


    但「黑」弓兵以銳利的目光否定他的擔憂。


    「答案是否定,『紅』騎兵,別侮辱我的主人。主人在這裏,確實在這裏,你無須擔憂,盡管拿出你使槍的本領吧。」


    「黑」弓兵說完,將箭搭在弓上。


    「紅」騎兵沒有為自己的失禮道歉,默默架起槍。恩師<弓兵>的眼神告訴他:你不需要道歉。


    那麽,騎兵隻需要使出全力奮戰。


    在浩瀚天空中,以魔獸低吼般的風聲為背景。


    「——上陣!」


    「——來!」


    過去的師父與徒弟。


    至高大賢者與最強戰士。


    父與子。


    凱隆與阿基裏斯衝突了。


    §§§


    天空沒有明月高掛。


    據說過去「黑」騎兵曾在月球上找到自己的理性。


    雖無法確定那兒究竟是否為真正的月球,但重點是他的理性在月球上的這段傳說。


    反過來說,既然理性在月球,地球上的騎兵就沒有理性;而若月球不見了,地球上的騎兵就——


    「好了,主人!我們上!」


    幻馬<鷹馬>的嘶鳴不輸勁風,高聲響起。


    以蹄踏破鋼鐵屋頂,鷹馬先是助跑一段——高高飛起。


    「查裏大帝十二勇士阿斯托爾弗!來當你的對手!」


    隨著他高聲報上名號,即使隻有一瞬間,但在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騎兵的動靜。


    盡管身為傳說中的勇士,卻被斷定「很弱小」的滑稽騎士。


    然而,其自報名號的行為屬於真正的英雄所有。


    很高很高、很快很快地飛翔。


    由聲名遠播的魔獸鷲獅與母馬之間產下,原本不可能存在的幻獸鷹馬,毫不介意在七千五百公尺的高度仍不斷吹送的勁風。


    以強勁的氣勢襲向敵方要塞「虛榮的空中花園」————!


    當然,「紅」刺客<塞彌拉彌斯>不可能眼睜睜允許他這麽做。


    迎擊術式「十又一之黑棺<ti?āmat umu>」,是以據說由傳說中的怪物提阿馬特生下的十一隻野獸為基準所創造出來的巨大黑色棺材。


    以a層級以上的光彈排除外敵,為「紅」刺客的最高傑作。


    「紅」刺客冷靜地觀察大喝衝鋒的「黑」騎兵<阿斯托爾弗>。


    原來如此,確實在氣勢上不輸給任何人。一度敗下陣卻仍能站起來,正因為他有著身為英雄的素質吧。


    但他的確一度敗陣,且似乎沒有采取算得上對策的對策。不過,這也無可奈何吧。


    「以為這次就能躲開嗎?蠢材,在腦袋分家之前好好為自己的傲慢後悔吧。」


    「紅」刺客驅動「十又一之黑棺」,將目標鎖定在「黑」騎兵身上。


    接著輕聲一笑,發射光彈掃射,這樣就結束了——


    「——什麽?」


    理應如此。


    §§§


    天上沒有皎潔的月,狂亂的內心平靜下來,止不住顫抖。


    盡管如此,白色騎士仍未墜落。齊格雙臂環在騎兵的腰上,緊緊抱著對方。齊格已沒再多說什麽,他相信騎兵。


    無論這個「黑」騎兵有沒有理性,都不改他是一位勇敢騎士的事實,他毫無疑問——是一位英雄。


    「好啦好啦,期限到了!我心在無月之日因恐懼而顫抖,然絕不退縮!解放<set>——『破滅宣言<casa di logisti>』!」


    他取出的書本內頁四散,紙張隨風飛舞。


    「黑」騎兵完全無視以音速迫近而來的光彈,隻管猛衝。即使騎兵持有a層級的反魔力,仍能將他打落在地的對軍層級光彈——這次卻無法傷他分毫。


    光彈隨著鋼鐵粉碎般的聲音被彈開。當然,光彈不是隻有一發,而是像流星雨那般襲向「黑」騎兵。


    然而,在解放了真名的魔導書<grimoire>——「破滅宣言」的效力之下,所有魔術隻能毫無意義地四散而去。


    「啊哈哈哈哈!好爽——!主人,你抓緊了!我要再加速嘍——!」


    「嗯,我知道了!」


    身為他主人的人工生命體齊格也不甘示弱地大喝。書頁圍繞在周遭,光彈則是命中書頁後四散而去。


    「但話說,這真是厲害啊!」


    騎兵聽到齊格說話後大喊:


    「厲害是說書本嗎?」


    「不是!厲害的是騎兵你吧!」


    這代表女王蘿潔絲堤勒信賴他,認為他是值得托付書本的人類。以及直到前一刻,在仍不知這書本真名的情況下衝上天的勇氣。


    「哼哼,驚訝還太早喔!來,我們衝第一!」


    騎兵輕拍猛衝的鷹馬脖子,使它更加速,光彈也更增加了數量。作為防衛機能的黑色棺材,十一口裏麵已經有六口對準了「黑」騎兵。


    「一舉發射……好啊,就來試試看啊!」


    那早已是光之瀑布,是單純壓倒性的數量暴力,然而——打不破。


    「黑」騎兵沒有屈服,隻是不斷往前又往前推進。


    「瞄準那黑色的大炮台!隻要沒有那個,裁決者他們就能抵達花園!」


    「能打碎嗎?」


    齊格發問,「黑」騎兵立刻回答:


    「我不知道!試試看吧!」


    「……好,我們上。」


    或許該阻止,但確實如騎兵所說,隻要破壞了這些炮台,要入侵花園就會變得容易許多。


    需要介意的是對麵的刺客——也就是塞彌拉彌斯會怎樣行動。她不可能笑著放過我方,而我方目前恐怕也沒有任何手段能對抗她。


    §§§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還藏有王牌啊。」


    無論驚愕或激動都隻有瞬間發生,「紅」刺客已經取回冷靜的思考能力。即使如此,她仍因為焦躁而不斷用手指敲著扶手。


    「——可是,無論有多麽堅固,那都是特別針對魔術強化的。」


    她聽說過寶具之中有所謂張設結界的防禦係寶具。


    例如寫下傳說的盾牌,或者像「紅」騎兵<阿基裏斯>那樣肉體本身已經化為防禦寶具——


    但是,「黑」騎兵身上並沒有類似的傳說。就刺客所知,他身上沒有與盾相關的故事,而他的身體也沒有成為傳說——說起來,他甚至被寫成很弱。


    那麽,那些紙張是什麽?


    ……刺客推測應該是女王蘿潔絲堤勒賜予騎兵的魔導書,記得那本書的確據說能打破所有魔術。


    與前一次不同的點在於——


    「解放真名了嗎?」


    恐怕前一次並未解放真名。究竟是無法,或者是沒有這麽做呢?無論如何,魔術對現在的騎兵已經沒有意義。


    「……那麽,看來吾也得早早拿出壓箱底的王牌了呢。」


    刺客露出嫣然的笑送出念話。


    「槍兵啊,有敵方接近了,將之擊落。」


    『……明白。』


    最強的攻擊手隨著平淡話語上陣。如果連那個「紅」槍兵<迦爾納>的攻擊都不管用,那不管做什麽都沒用了吧。但「紅」刺客<塞彌拉彌斯>判斷不至於如此。


    「雖然認為已經打破吾之魔術乃是傲慢,但看在閣下要被大卸八塊的分上,姑且饒過吧。」


    這是刺客唯一不滿的點。話雖如此,隻要他們能墜落,多少可以減低一些不滿吧。


    然後,最後一張王牌「紅」槍兵上陣了。


    印度最古老史詩《摩訶婆羅多》中所述的大英雄迦爾納,乃與「紅」騎兵阿基裏斯並駕齊驅,毫無疑問是最強英雄之一。


    §§§


    當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的瞬間,「黑」騎兵慘叫:


    「用力!」


    這句話很明顯是對齊格所說,畢竟連齊格本人都能輕易察覺這再明顯不過的鬥誌。


    那鬥誌並不是像惡意那樣冰冷的感受,而是有著足以使人內心燃燒的熱度。如同齊格推測,「紅」刺客的下一招就是「最強的槍」——!


    「『紅』槍兵……!」


    目視到對方的「黑」騎兵<阿斯托爾弗>不禁低語,站在黑色棺材上的正是太陽化身,施予的英雄迦爾納……!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下去。」


    他以單手轉著神槍,毫不猶豫地從棺材上躍起。完全不管驚訝得說不出話的兩人,「紅」槍兵態度平常地以「魔力放射」噴出火焰,超越光彈,眼見就要逼迫而來——!


    「無法置信。」


    「我也同意!既然這樣,我們也——去吧,鷹馬!接著要靠你的力量了!」


    鷹馬振奮地嘶吼。聽到那怪鳥般的聲音,「紅」槍兵仍不改臉色,直接連同「黑」騎兵一刀兩斷。


    「……?」


    「紅」槍兵僵住身體,那對仿佛看穿一切的冷漠眼眸因驚歎而睜大。


    因為沒有將物體一分為二的手感,對方甚至消失了身影。被鑽過了?不,不是這樣,「紅」槍兵的雙眼的確捕捉到了兩人。


    但是,他們卻在轉眼間消失了。


    下一秒,「紅」騎兵領悟了一切。


    「次元跳躍……!」


    「沒錯!我們現在不在這裏!」


    仿佛回應「紅」槍兵的低語,鷹馬在他背後「出現」了。


    「紅」槍兵仍麵不改色,一個轉身追著鷹馬而去。但騎著鷹馬的「黑」騎兵、騎兵主人和鷹馬身影再次變得模糊不清。


    「黑」騎兵駕馭的「非屬此世幻馬<鷹馬>」正如字麵所述,並非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


    畢竟他的名稱本身就有著「不可能的存在」這般含意。它原本就是被鷲獅當成「餌」吞下的母馬合成而得的獸類。


    因此,這種幻獸如同字麵所述,存在本身便非常曖昧。


    究竟有沒有活著?究竟是不是死了?說起來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


    一旦啟動真名,隻要愈展現其力量,就反而會讓此幻獸非屬此世的認知愈加強烈。


    這也意味著從這個次元升華,抹去其存在。


    但它的騎手乃實際存在之使役者與其後方的主人齊格。又稱為境界記錄帶的使役者是透過召喚這種假定形式,但仍是停留在這個世界的存在;而齊格盡管能夠變身為使役者,基本上是個活生生的肉體。


    即使淡去消失,實際存在的騎手會將之拉回。


    反複著抹去又出現的他們,雖然隻有一瞬間——卻處於能夠躲開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所有觀測的立場。


    因此無論「紅」槍兵的攻擊是如何能夠神擋殺神,也絕對無法傷及這匹幻獸分毫。


    齊格心想:真不可思議。明明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臨死般意識脫離——正在下方飛翔的噴射機引擎聲、強力吹送的勁風聲,更重要的是劇烈衝撞而來的光彈粉碎聲,都明顯地遠離了。


    並且在這之間片段瞥見。


    幻獸們居住的世界背麵。


    但那也是轉瞬間的事,聲音瞬間恢複,令他回到現實。


    然後很奇妙地,「紅」槍兵竟在身後揮著槍,對著直到方才自己確實存在過的場所——對著那裏的殘影揮槍。


    「雖然狀態很好,但這樣真的能擺脫『紅』槍兵嗎……」


    「怎麽了?」


    「……嗯,是還好,就是有點不祥的預感。」


    齊格也有同感,「紅」槍兵不可能就這樣結束。這麽一來,答案隻有一個。齊格摩娑了蠢蠢欲動的令咒。


    §§§


    ——好遠、好遠、好遠、好遠。


    ——內心紛亂,心意溶解於空中消逝。


    ——啊啊,那是既悲傷又渺小的某種事物。


    「裁————決————者……!」


    女子的咆哮乃憎恨的證明。


    在飛機上對峙的是裁決者與「紅」弓兵<阿塔蘭塔>。位在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吹送的強風幾乎等於一種暴力,是能排拒生物進入的絕對性魔域。


    「紅」弓兵背後有著黃金鳥籠——空中花園。若沒能打倒「紅」弓兵,裁決者就無法抵達花園。


    「我要……殺了你。」


    「——很遺憾,這不可能。」


    「紅」弓兵身上散發以戰鬥來說太過慘痛的情緒。她認定這是複仇、是互相殘殺。


    但裁決者沒有這層認知,隻知道對手擅長使用的武器,因此絕不會怠忽戒備,確實地以雙眼緊盯著弓兵,無論她何時拉弓搭箭都能應對。


    雖說裁決者目前重點放在防守上,但她是個擅長近身戰的使役者。


    當然,她的對手既然是弓兵,應該會專注在遠距離的狙擊上。


    隻要被貼近就會退開不斷放箭,這才是弓兵該有的樣子吧。


    然而,令裁決者驚訝的點在於「紅」弓兵選擇了近身戰。


    裁決者驚訝於弓兵竟是如此敏捷。那是讓人認為這雙飛毛腿絕對不遜於阿基裏斯的全力狂奔。


    是否基於對裁決者的憎恨呢……不對,裁決者立刻如是判斷。「紅」弓兵沒有愚蠢到隻憑著一股恨就向自己挑戰近身戰。


    至少還有些「事物」足以讓她挑戰貼身戰,而那並不是武器。當她作為弓兵被召喚出來的當下,就被視為負責遠距離戰鬥的角色,如果有這類武器應該無法帶過來——而更重要的是從沒在她的傳說中聽過名劍、聖槍的相關事跡。


    如此一來,就代表——


    「裁——決————者——————————!」


    落地同時放出的箭有三枝,幸好「紅」刺客<塞彌拉彌斯>射出的光彈已經將目標修改為「黑」騎兵,雖然裁決者也不是完全不擔心他們的安危,但現在更應專注麵對「紅」弓兵,於是她集中精神。


    裁決者一揮聖旗,擊落了來襲的三枝箭。「紅」弓兵已逼至眼前,右手臂澈底染黑,一眼便知完全遭到怨靈侵蝕。


    怨靈是一種非常低級的靈,從使役者的角度來看,是隻要加以拒絕便能致使升華的存在,但弓兵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這麽做。


    弓兵已經錯得致命,因此裁決者也不與她對話,隻有目光稍稍交錯——弓兵臉上的表情滿是憎恨。


    在她拿出「王牌」之前,必須進攻、進攻,不斷進攻。


    裁決者毫不猶豫地以旗尖攻擊,但對手好歹是弓兵,論敏捷絕不下他人,何況阿塔蘭塔可是出了名的飛毛腿。


    弓兵閃躲的動作有如野獸迅捷,接著更一步踏進裁決者懷裏,轉眼間放出一箭。但裁決者毫不猶豫以護手撥開這以速度為先,犧牲了威力的一箭。


    『怎麽可能,難道近身戰才是她的精髓嗎?』


    即使以高速使出突刺和橫掃,也被弓兵利用那雙腿輕鬆躲開,並能隻在轉瞬間放箭。弓兵以有如手槍的速度射出箭。


    在那些箭之中,終於有一枝箭刺進了裁決者側腹。


    但裁決者的呼吸並未因這點小傷而紊亂,她似乎甚至覺得拔出箭麻煩,選擇默默忽視。裁決者心想:原來如此——確實近身戰才是弓兵的精髓所在,但她仍認為這不是一項好選擇。


    裁決者後退,選擇以旗幟使出橫掃。她所持有的旗幟柄為鋼鐵所製,隻要能直接命中,一定會造成損傷。


    對自己的腳下功夫有自信的「紅」弓兵盡管進逼,仍一躍躲開。


    但是,裁決者毫不猶豫地半途停下這招旗幟橫掃。


    接著當機立斷放開旗幟,以劍柄往逼過來的弓兵心窩賞了一記。


    「唔……!」


    接著腳下一踢旗幟,再次握住。旗幟纏住踉蹌往後退的弓兵腳部,裁決者接著不留情地將旗幟連同弓兵高高舉起,猛力砸下。


    巨響——弓兵被以超高速砸在噴射機頂,嘴唇泛出鮮血。


    裁決者並不認為這一招就收拾了弓兵,但她肯定已將對手逼到絕境。


    裁決者想盡可能快點收拾掉弓兵,而這念頭並非基於她急著想進行後續作戰,也不是她擔心齊格之類。


    而是更單純。


    她知道一旦與弓兵之戰拖久,狀況就會變得愈致命。


    「紅」弓兵阿塔蘭塔,希臘神話中的傳奇獵人。她參加了擊退魔獸的作戰,也是傳說中的阿爾戈號船上成員之一。


    裁決者實在不覺得這樣的她會隻是一個擅長弓術的存在。


    從旗幟鑽出的「紅」弓兵呼吸急促,血從垂下的臉滴落,應該是在撞擊時傷到了內髒吧。


    然而,「紅」弓兵卻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痛啊,很痛喔……那些孩子一定也很痛吧。無法為善,也無法作惡,說起來連什麽都做不到就被殺害,究竟是多麽絕望的一件事呢……!」


    「你在說她們<開膛手傑克>嗎?」


    「去你的殺童魔,她們才不是開膛手<ripp< p>


    er>,絕對不是。」


    「……是啊,我是殺童魔,而現在我也要在這裏殺了你。」


    「我沒意見,我們打一開始就不認同彼此,無論怎樣、發生什麽事,我都要殺了你。即使——」


    裁決者看到「紅」弓兵取出的黑布,瞬間腦髓整個凍僵了。


    「即使,我將化為魔性存在。」


    「弓兵!那是——」


    ……不對,那不是布!仔細觀察便可看出表麵帶有毛且揪扭著。那不是布,是皮,且明確散發著魔力。那塊皮毫無疑問是——!


    「卡利敦的魔獸……!」


    「沒錯!即使我變成那令人忌諱厭惡的存在<東西>,也要打倒你!我對這條右手臂發過誓!若沒打倒拋棄小孩的你,還算什麽正義、算什麽英雄!」


    「怎麽會……『紅』弓兵,你別這麽做!」


    「紅」弓兵完全不聽裁決者製止,披上那塊「皮」。


    ……卡利敦的山豬。卡利敦王歐紐斯在奉上活祭品給奧林帕斯十二神時,獨缺了狩獵女神阿緹蜜思。有一說表示歐紐斯之所以沒有獻上活祭品,是因為被選為活祭品的就是國王歐紐斯本人。總之,阿緹蜜思因為沒有活祭品獻給自己而震怒,派了一匹巨大魔獸過來。


    那魔獸身軀龐大得超乎規格,根本不該稱為山豬。全身散發著腐壞臭氣,汙染土地。它隻消靠近,便能讓作物澈底腐敗,正所謂隻要在場就會造成危害的生命體。


    因此,當然組成了討伐隊。


    在希臘勇者接連自告奮勇當中,唯一以女性身份參加此役的不是別人,正是阿塔蘭塔。而在許多男性甚至連一箭都射不中,白白遭到吞噬的情況下,勇敢地第一個以弓箭射穿魔獸的也是她。


    那之後,在殘存者的奮戰下收拾了魔獸。而剝下魔獸的皮並砍下魔獸頭的,是以鏢槍給予魔獸最後一擊的歐紐斯之子,麥萊亞戈。


    但是,他將魔獸的頭與皮交給了阿塔蘭塔。


    『第一個讓魔獸見血的是你,那麽,這塊皮的所有權當屬於你。』


    不知是否基於單純的愛戀之情,或者隻是想要表現公平,總之,殘存者強烈反對他的行為。


    他們不是說如果打倒魔獸的麥萊亞戈不需要這塊皮,就應該讓給我們;不然就是說阿塔蘭塔的箭根本沒有傷及魔獸,應該將之讓給真正擊傷魔獸之人——


    對生活在森林裏的阿塔蘭塔來說,地位和名譽什麽的根本沒意義。


    但若要說自己的箭沒有傷到魔獸,這她實在不能接受。


    於是無謂的互相殘殺就這樣開始,無論愛戀、憎恨阿塔蘭塔或是圖謀不軌的人,都淒慘地死去。


    阿塔蘭塔將妝點了憎恨與偏執的這塊獸皮據為己有。她認為這應當是阿緹蜜思給她的啟示。


    不能迷戀他人、不能墜入愛情,那隻會是生出憎恨的玩意兒。


    她從未想過要用這塊皮。


    然而,魔獸皮就在這裏,確實作為寶具存在著。


    盡管阿塔蘭塔本人帶著它降臨此世,至今卻都不明白其用途的無意義寶具。


    但她知道了。


    她確實明白了,這寶具必須在她心懷憎恨的情況下才能拿出來使用。


    無論自己變成怎樣都無所謂,滿心想著狠狠殺掉對手時降下的上天恩惠。


    啊啊,好啊,無所謂。我恨,我好恨,恨那個聖女,那個殺童聖女。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她————!


    「阿塔蘭塔,你住手……!」


    「寶具——『神罰之山豬<agrios metamorphosis>』。」


    月女神<阿緹蜜思>的使者,神罰的象征,同時也是憎恨與欲望的團塊。


    插圖p053


    將之披在山豬身上,就會變成毀滅國土的大魔獸;將之披在人身上,就會變成超越人的怪物;將之披在英雄身上——將會化身為魔人。


    翠綠色衣裳染黑,染紅的虹彩如蛇一般射穿了裁決者。


    然後,黑色霧靄像要保護「紅」弓兵<阿塔蘭塔>般包覆著她——


    化為魔人的「紅」弓兵愉快地笑著,使勁抱住自己的雙臂。


    「啊啊,痛啊。很痛、很痛,這是那些孩子的痛。所以說,裁決者,你也透過這份痛楚落入無窮無盡的連鎖之中吧……!」


    裁決者無言。


    挑釁和嘲笑對她來說毫無意義,隻是裁決者也有不能浪費太多時間的理由。即使是她,要是從這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落入底下的黑海,就再也沒有方法抵達空中花園了。


    能用的時間隻剩下一點點,於是她重新握好聖旗,眼前的阿塔蘭塔已經變成既是弓兵也不是弓兵的存在了。


    參數完全未知<unknown>,除真名之外一切不明的她不能當成與之前相同的存在。


    裁決者為了掌握旗幟的攻擊範圍,往前踏出一步。


    「……咦?」


    在那瞬間,「紅」弓兵——動了。但說她動了,也未免太過迅速。


    連起使動作都無法看清,「紅」弓兵便殺進了裁決者懷裏。


    然後下一招更是遠遠超過裁決者的思考範圍。


    「紅」弓兵「咬碎了」裁決者的肩膀。


    §§§


    互相殘殺之中帶有喜悅。


    從砸下去的槍尖傳回的肉的觸感真是超棒,不需要什麽命運性的達觀。


    甚至覺得若這一瞬間能永遠持續就好——同時也希望能早一秒結束。


    恐懼帶著香辛料般的味道。一邊接近到與槍相同的攻擊範圍,並以同樣攻擊速度射出的箭是多麽可怕。


    即使將槍砸在他所使用的弓上也毫不動搖。


    那是他用了好幾年、幾十年的弓,盡管沒沒無聞,也絕非粗製濫造。


    忽然察覺——這把槍的槍柄是以梣樹打造,那把弓說不定也是同樣材質。


    由「黑」弓兵<凱隆>親手打造的槍與弓,作為武器本身來說強度在伯仲之間,如此一來就隻能靠使用者的能力壓過對手。


    不過——


    「……唔!」


    事情發展至此,「黑」弓兵的弓變得淩厲無比,完全沒有多餘、空檔、大意,以鑽研至頂點的動作瞄準的部位全是要害,或者盡是些連結到下一波攻擊的舉措。


    可以斷定這應該是在弓術這個領域的最高峰技術了。


    雖然不確定與我軍的「紅」弓兵相比,究竟何者為優——即使如此,先不論團體戰,在個人戰這點來說,她或許略遜一籌吧。


    這般思考閃過,消失。


    目前狀況毫無疑問必須使盡全力,但仍能一搏。重來、反複、挑戰許多次,將所有狀況投入作戰中。


    將一切賭在這場戰爭。


    無論性命、名譽、榮耀,投入了自己所背負的一切。


    這真可說是讓腦融解的快感。


    大喝,有如雄壯的野獸大吼大喝,刺出手中的槍。


    怎會如此可怕?


    他的弓毫無疑問想殺了自己。


    怎會如此快樂?


    我的槍毫無疑問想殺了他。即使不夠格當個人,但作為一個戰士,此乃正確答案。


    不過,這樣仍不行。


    在反複過許多次的腦中戰鬥裏,「紅」騎兵<阿基裏斯>一次也無法勝過「黑」弓兵。


    即使能獲勝,也花去太漫長的時間。


    他想在更短暫的時間內、令人


    發麻的刹那之間分出勝負。


    那麽——隻能用了。


    我的寶具、我的榮耀,原本是毫無意義的寶具,認為應該不會拿出來用的「殺英傑」之槍。


    「紅」騎兵拉開距離,隻消一跳便來到飛機尾翼附近。


    「黑」弓兵見狀盡管覺得訝異,仍搭起了箭。即使是弓兵,心中也沒有料到對方會有拉開彼此距離的選項。


    若是說自己拉開距離還說得通,但拉遠距離對「紅」騎兵來說一概沒有好處可言。若要說有——


    「……寶具。」


    「沒錯。『黑』弓兵,正如你所想!」


    「紅」騎兵的爽朗聲音響徹夜空。


    「黑」弓兵微微笑著心想:「這是怎樣一個桀驁不遜的英雄啊。」同時打起精神。他手中的槍是弓兵親自用青銅與梣樹打造的武器。


    然而,阿基裏斯手握這把槍,創造了許多傳說。


    他用這把槍持續打倒了以大英雄赫克特為首的所有勇者。


    若是那個阿基裏斯以全力擲出的槍,應當能輕易讓自己從這個世上消失吧。


    但是,躲得開——「黑」弓兵如是確定。


    大體來說,在「投擲」與「射出」這類範疇內的攻擊手法之中,應並不存在任何手段能打倒身為弓兵的自己<凱隆>。


    即使離得這麽遠,弓兵仍完全掌握了對手的一舉手一投足。從呼吸、神經、目光看向的方位到肌肉的動作,甚至可說因為盡收眼底,比對方貼近自己時更容易判讀。


    ……當然,也有隻靠這些無法判斷的狀況,若能扭曲因果關係,自己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承受攻擊吧。


    不過,比任何人都熟知阿基裏斯的「黑」弓兵可以斷定這不可能。


    他生前並未擁有這類寶具的跡象,也未曾聽過他擁有類似的技術或傳說。


    但是,「黑」弓兵更深入思考。


    那麽他為什麽會退開?有什麽理由讓他舍棄自身有利之處?


    答案不是由別人,而是「紅」騎兵本人說出口:


    「就讓你見識一下連你都不知道的這把槍的力量吧。」


    這麽說完,「紅」騎兵擺出擲槍架勢。「黑」弓兵立刻戒備,但又因那槍所指的方向而更加困惑。


    「衝啊!我的槍、我的信念——『穿梭天空群星之尖<diatrekhon aster lonkhe>』!」


    槍正確地飛向天,刺中機體中央部分。


    這槍並未瞄準「黑」弓兵,他所擲出的槍甚至不帶一絲殺氣。


    「究竟在做什————」


    弓兵隻說到這裏。總是告誡自己在戰場上要常保冷靜並加以實踐的「黑」弓兵,因為過於驚歎而繃緊了身子。


    雖然那確實隻有一瞬間,卻是若第三者知道這一瞬間存在便足以收拾他的鬆懈。


    但也不能怪「黑」弓兵如此衝擊,無論魔術師或使役者,麵對他啟用的寶具——不,大魔術,應該沒有人能不吃驚吧。


    那個世界是如此單純而堅固。


    與其說那是牆壁,更像是把空間本身切開一般,與世界隔離的感覺。但因為魔力供應並未斷絕,所以並不是完全與世界切割。


    風依然強勁,猛一看會覺得與方才沒有分別。雖然看起來是如此,但毫無疑問有種自己是存在於與方才不同次元的感覺。


    中央是「紅」騎兵插著的槍,簡直像將它作為「軸」一般深深刺著。


    地麵雖不像是方才那般滑溜溜的鋼鐵,但也不是軟綿綿的感覺。如果摔在這上麵——頂多受到骨折、神經斷裂的傷勢吧。


    問題在於毫無疑問是那把槍創造出這個空間,也就是「紅」騎兵做的。


    這與那個原始巨人<亞當>想做到的改寫世界本身,也就是固有結界有些相似,卻不盡相同。熟知魔術的「黑」弓兵明確地知道這個空間隻是堆疊在原本的世界上形成的。


    黑暗牆壁的另一端,應當就是與方才同樣的世界吧。


    即使如此,這也不是一般魔術師能夠使用的大魔術。


    「……沒想到你竟然會魔術。」


    麵對不禁開口稱讚的「黑」弓兵,「紅」騎兵露出囂張的笑,搖了搖頭。


    「做法怎樣都無所謂啦……這是我為了跟赫克特大叔分出高下而打造出的空間。」


    ——在特洛伊戰爭中,盡管坐擁像阿基裏斯和埃阿斯這般有名英雄,卻花了好幾年仍攻不下特洛伊的理由有幾點。


    首先是阿基裏斯討厭首腦阿加曼農貪婪、傲慢而舍棄了戰場。


    即使在他回歸之後,對立仍然持續,因為內部抗爭導致戰力比團結一致的特洛伊更差,士氣也更為低落。


    有可能是因為特洛伊這座城市有著曆史上罕見的堅固結構,再加上它處於太陽神阿波羅的庇護下也是原因之一。


    但以上都是枝微末節的小事,如果隻有以上原因,亞該亞軍盡管辛苦,也不至於陷入屢攻不下的絕望之中。


    最大的原因必須歸結到一個男人,也就是特洛伊王子,大英雄赫克特身上。


    既是戰士也是將軍,同時是軍師、政治家、王族的赫克特統率特洛伊,義氣風發地持續作戰。


    在阿基裏斯因為與阿加曼農對立而離開戰場時,亞該亞甚至被逼到隻差一點就要撤退的險境。


    特洛伊戰爭本身雖然是為了朋友起義的阿基裏斯打倒赫克特而以特洛伊敗北做收,但赫克特僅靠一人之力便使亞該亞軍陷入困境是不爭的事實。


    「那個家夥<大叔>笑著說『要是跟擁有女神庇護的你交手,大叔我會遭天遣的』並逃走了啊。這是『為了跟他公平地一對一作戰』而誕生的技術。」


    「這——」


    「黑」弓兵<凱隆>隻能啞口無言。


    原本他認定這個空間對「紅」騎兵壓倒性有利,可以提高他的參數,或者降低我方參數層級——形成有這類效果的空間應該才是此一大魔術原本的用途。


    而他——


    這男人隻是為了追求公正無私的戰鬥,就打造了一個不會被他人幹擾的空間。


    「紅」騎兵<阿基裏斯>開心地互擊雙拳說:


    「在這裏神性什麽的都是屁,挨揍了就會流血,被拗就會骨折,不僅第三者,『連幸運』都沒有介入的餘地,時間也是靜止的。若能在這裏分出高下,也能決定在外界的贏家,如何,很單純吧?」


    驚訝之情平複之後,「黑」弓兵露出自然的笑容。


    「原來如此,所以說,赫克特回應你了吧?」


    「嗯,那家夥說『既然如此,應該就有一點勝算吧』並回應了我的挑戰,最後是我勉強揍倒他了。」


    「黑」弓兵「喀啦」一聲扭了扭脖子。


    接著像是要確認地麵般踏了兩下。


    「所以說,老師,你接受嗎?」


    「黑」弓兵先做出稍稍思考的舉動,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般說:


    「那麽,在這場仗結束之後,我有個願望想請你幫我實現。」


    「願望……?」


    「嗯,那願望是——」


    「黑」弓兵說出願望,「紅」騎兵驚訝地皺起臉——見他如此,弓兵覺得開心。


    「……那麽,我接受你的決鬥。所以說——你有勝算嗎?」


    「紅」騎兵頷首。他根本不考慮自己會敗北什麽的……應該說他甚至認為要與弓兵交手卻想著敗北實在失禮。


    「


    黑」弓兵與「紅」騎兵隔著槍再次對峙,一邊是一派輕鬆的賢者,另一邊則是火紅的瘋狂戰士。


    「有。在這裏我無法用槍,但相對地你也無法使弓。一對一,拳頭對打,在猛揍對方之後還能站著的為勝。」


    「你沒想過我會用寶具嗎?」


    「想用也無所謂,反正你的寶具也跟弓有關連吧?如果能夠擊潰我『穿梭天空群星之尖』形成的鬥技場<battle field>,就盡管試試看吧。」


    「紅」騎兵毫不動搖。他不僅對自身創造出的這個世界有著絕對自信,同時也相信弓兵不會使用寶具。


    確實如他所想,弓兵無法在這個狀況下使用寶具,他也不打算用。


    若要用,也是分出高下之後的事,也就是跟現在沒有關係。


    「哦……『紅』騎兵,看你對自己的拳腳功夫有信心,真是再好不過了。」


    「喂,你少來,你才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吧。」


    「嗯,我想你並不知情,但在這次聖杯大戰之中,我熟練的程度也是能將『紅』劍兵<莫德雷德>摔出去。」


    「既然這樣,就足夠當我的對手啦。」


    「哎呀,這話該是對哪一邊說的呢?」


    雙方露出淒厲的笑。即使如此,他們仍以拳頭互觸作為最後的禮儀。


    隻有現在,能把聖杯大戰和身為使役者的使命全拋諸腦後。兩人是隻有名字的拳法家,彼此也都認為這樣就好。


    三——


    「『紅』騎兵,我真名為阿基裏斯,英雄珀琉斯之子。」


    二——


    「『黑』弓兵,我真名為凱隆,大神克洛諾斯之子。」


    一——


    「各憑本事——」


    零。


    「分勝負!」


    直線擊出的拳頭在貫進凱隆的同一瞬間,他的鉤拳分秒不差地命中阿基裏斯的肝髒。


    彼此大吼、瞪視,帶著歡喜出拳。


    本來剛剛那一下應該就能大致分出勝負。一般人會被阿基裏斯的直拳轟至頭顱粉碎,而若是凱隆使出的鉤拳,別說肝髒,甚至足以粉碎所有內髒,使之化為絞肉。


    即使不是普通人,而是使役者,也理所當然地無法站立。


    甚至連一流使役者在吃了這兩位的拳頭後,應該也笑不出來。


    這確實不正常,而是在帶有一些瘋狂的鍛煉下才能練就的鐵拳。


    「喔、喔、喔、喔、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一邊吼著一邊仿佛要粉碎世界般出拳。


    即使如此,先不論兩方出拳的水準,在方向性有著很大的差異。


    阿基裏斯以直線及最快速度瞄準凱隆的頭擊出,完全體現了所謂的一擊必殺。


    而凱隆則鎖定身體各處要害,以千變萬化的組合攻擊玩弄阿基裏斯,這正是要確實殺害對手的拳術。


    凱隆在心裏理解狀況確實如他預測。


    的確,阿基裏斯的拳擁有無比威力,但還是無法否認他的攻勢太直接了。這也是因為他擁有壓倒性的強大所致吧。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挑戰伯仲之間的勝負。


    因此要抓住這個空檔,也就是累積超乎他推測的行動並且獲勝。這是鍛煉了許多英雄的凱隆才能達成,在英雄之間的戰鬥中取得優勢的戰術。


    阿基裏斯做不到。


    過於突出的英雄阿基裏斯無法達到這個境界——


    『什……?』


    凱隆瞠目,拳頭被化開後,阿基裏斯立刻衝到懷裏。


    凱隆為了應對而使出足以擊飛棕熊的右膝撞,但阿基裏斯想用雙手抱住他的膝蓋。不過,當然是凱隆的膝撞早了一瞬命中阿基裏斯的臉。


    然而阿基裏斯仍抱著凱隆的右膝把他往後麵一摔。


    這感覺不像身體浮空,更像是自己的肉體被當成玩具亂甩——臉被重重砸在地上。


    兩者受到的創傷幾乎相等,但問題在於姿勢。使出反身摔的阿基裏斯不留空檔地扭住凱隆的腳踝,打算使出關節技<submission>。雖然凱隆快速地翻轉身體,但阿基裏斯仍打算立刻破壞他的膝蓋,於是想扭住他的腳跟。


    要防範這招,有一種戰術是把身體往阿基裏斯扭轉腳跟的方向翻轉,並用空出來的那隻腳使出踢擊,從固定技之中脫身。但凱隆並沒有這麽做,他把雙手平貼在地上——就隻是撐住了。


    「什、麽……?」


    值得驚訝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誇張的是凱隆隻憑一條右腿的力量就把阿基裏斯抬起來。阿基裏斯咂嘴,急忙放開雙手的束縛,拉開距離。


    「呼……哎呀呀,真是驚人啊。」


    凱隆以平靜的聲音嘀咕,嘴唇泛著血,但應該隻是稍稍扯破了吧。在阿基裏斯看來,原本想扭斷的膝蓋似乎沒毀,但他認為應該有受到損傷。


    當然,阿基裏斯絕對不會大意,他甚至不覺得自己朝勝利邁進了一步。阿基裏斯堅信這是起跑點——不是已經使出全力,而是若不使出全力便無法獲勝。


    凱隆忍著不笑。


    並深深反省,是自己低估了。


    凱隆也還沒使出全力,腳能動、手能動,思考也很冷靜。


    凱隆「咚」一個蹬地躍起。


    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的凱隆對著阿基裏斯的頭部使出一踢。


    凱隆脫了鞋,賞了反射性地交叉雙臂保護頭部的阿基裏斯一記紮紮實實的腳刀。


    這一記沉重、強悍,劇烈痛楚竄過全身,兩條手臂沒斷真可謂奇跡。


    但阿基裏斯挺住了,他朝向打算落地的凱隆跨出一步,使出肘擊。不過凱隆也沒落地,直接在空中以回旋踢應戰。


    凱隆的踢腿命中阿基裏斯側頭部。


    阿基裏斯的肘擊直搗凱隆心窩。


    阿基裏斯邊挨招邊傻眼。居然想把采取防禦態勢的兩條手臂也一並粉碎,真是超脫智慧的強勁腿力……不,因為他是半人馬,說來也是合理吧。


    同時讚歎他真是靈巧,並因為側頭部遭受攻擊致使腦部震蕩,一度意識不清。


    不過也隻有這樣。阿基裏斯隻要天蓋沒被毀、心髒沒被挖,就絕不會倒下——!


    阿基裏斯不管疼痛的頭,對落地護著心窩的凱隆出腿,這一腳直直往臉送去。


    連同凱隆舉起防衛的雙臂將之踢飛,兩人幾乎都忘記自己正站在飛行於七千五百公尺高空的飛機機頂上。


    阿基裏斯追上起身的凱隆。


    他的速度可謂神速。「彗星走法<dromeus kometes>」——位於有史以來所有人類頂端的疾風腳程。


    盡管理解,卻無法掌握。


    怒吼的阿基裏斯揮拳——一下、兩下,順便第三下。


    第四下——凱隆像預測到一般抓住他的拳頭。


    阿基裏斯全身滲出警告意味強烈的冷汗。


    即使無法掌握,也能夠推測。在這短短幾秒之間的鐵拳交流,凱隆看穿了第四拳的出招位置,然而阿基裏斯卻背叛了他看穿的點。


    阿基裏斯不僅把拳速加快到超過凱隆的預測,甚至在途中由拳頭變換為手刀。如同凱隆看穿了第四拳,阿基裏斯也確定自己的師父一定會在第四招之前看穿攻勢。


    阿基裏斯的手刀直接戳中凱隆的喉嚨,致使他停止呼吸。麵對凱隆驚歎,阿基裏斯竊笑——但也隻有短暫一瞬,因為凱隆以雙手緊緊


    握住他使出手刀的手。


    阿基裏斯反射性想抽回被抓住的手臂,不過抓住的瞬間便采取下一步行動的凱隆稍微快了點。他跳起的同時用雙腿纏住阿基裏斯的脖子——利用躍起的衝勁折斷了他的左手臂。


    不快的「喀啦」聲從體內傳出,阿基裏斯在被凱隆撲上的瞬間便迅速接受了這股劇痛與失去左手臂的事實。凱隆緊緊扣住他,認為他無法動彈的這個狀況乃絕佳良機。


    阿基裏斯的右拳再度貫入緊抓自己手臂的凱隆的心窩。他覺得雖然賠上一條左手,但代價還不差。


    這條左手臂在回到現實之前都無法再使用,不過自己<阿基裏斯>還有雙腿和右手。他判斷隻要有這些便足以戰鬥。


    凱隆使出一記猛烈的右回旋踢,不過在沒有任何假動作的情況下,這招當然無法構成威脅。


    阿基裏斯在極其危急的狀況下避開,凱隆的腳從他眼前掃過,轉身背對自己。阿基裏斯正想抓準這絕佳機會近身——不過……


    「?」


    背脊僵住。背對自己的凱隆一定有什麽盤算。


    ——糟糕,快退回……!


    背對著的凱隆順勢彎身,擺出有如深深鞠躬的姿勢,同時再次踢出觸地的右腳。


    這名為蹬踢的一招命中阿基裏斯,但阿基裏斯交叉雙臂擺出萬全的防禦姿勢……趕上了!接著朝凱隆的阿基裏斯腱猛力出拳。


    「嘎……!」


    破裂般的痛楚令凱隆失去平衡。阿基裏斯確定對方不會再出腿之後,纏住凱隆準備一把摔出去——卻被看穿。彼此有利、不利的狀況就像變魔術那樣交替,一回神阿基裏斯就發現自己被拋了出去。


    那與方才相同,是想砸爛腦袋的摔法。阿基裏斯拚命采取受身,出腳猛踢想推開打算騎在自己身上的凱隆的肩膀。


    才剛出乎對手意料,卻馬上被對方反撲;回敬一招之後,這回敬的一招又被反咬。


    沒有交談、呼吸急促,為了調整呼吸就耗盡全力。兩人都在思考打、摔、關節技之中,究竟何者最理想。


    瞬間得出結論,想都不用想。


    說穿了,自己手上的武器是為何存在?為了打敗無法用拳頭打倒的對手。那麽要在這公平的場麵開出一條血路,隻能靠彼此的拳腳了。


    凱隆帶著意外清爽的心情擺出架勢——


    仿佛乘著狂吹的風一般跳躍,灌注渾身力量擊出這一招。


    阿基裏斯盡管吃了這一拳,仍憑借特有的強壯往前一步。


    這是何等勇猛果敢,凱隆已經認定阿基裏斯是一位遠超過自己預測的大英雄。


    他已到達自己所知的風景更上層,但凱隆不清楚那裏是頂點或者隻是半途。不過凱隆心想自己也想看看。


    如果打倒阿基裏斯,就能看到嗎?


    用拳頭打倒他,就能來到他所立足的地方嗎?


    想去看看。


    想打倒。


    想奪走。


    ……想勝利,隻是單純想勝過他。


    這般感情真切地、確實地湧現。


    不斷壓抑又壓抑的激情如怒濤般爆發。


    大喝。


    不知道喊了什麽,也不想知道。


    直拳、刺拳、上鉤拳,凱隆以神速揮出無數拳。


    阿基裏斯則以撥開、彎低、扭身化解這些殺招,邊躲邊向前。


    若實力在伯仲之間,就無法做到一擊必殺。至少凱隆如此認為。


    但阿基裏斯不這麽想。


    他的拳中帶有信念、矜持、榮耀,以及愛。


    忍受、忍受,不斷忍受。


    評估最佳時機。


    ——如疾風般奔過的這段人生。


    ——有幸受到朋友、母親、父親、老師等許多助益。


    ——短暫人生,然而一次也未曾因此後悔。


    ——啊啊,所以才能投注這一切。


    渾身染血、皮開肉綻、粉身碎骨、神經斷裂。


    以此為代價。


    以這十秒的絕望為代價。


    製造出非常些微,甚至能否容下一張紙都不確定的空檔。


    他沒想過這是不是陷阱。如果真的是,那凱隆就是位於更遙遠、更高層次的存在。


    但阿基裏斯確定不是這樣。因為這是凱隆唯一沒有受到培養也無法培養的,透過持續作戰自然獲得的戰士直覺。


    ……說起來,阿基裏斯可能覺得即使是陷阱也好。


    如果老師真的那麽高位,那就太棒了。


    這一切隻是些許多餘且沉積的思考,但這些思緒分毫不影響出拳速度。


    瞄準靈核,完全沒有多餘的幻惑<假動作>,隻是直直往前。


    『凱隆,收下吧。』


    『這就是我的拳、我的劍、我的槍、我的打擊、我的一切……!』


    這是最快、最棒、最強的一擊。


    「————————」


    吃下一招的瞬間,有時能夠理解一切。


    這一招究竟是怎樣鍛煉的產物?能打倒怎樣的對手?還有自己能否承受呢?


    凱隆領悟到。


    這右拳是阿基裏斯灌注一切的一擊。在這樣的條件下,想必能打倒所有世界知名的英雄吧。


    而自己也不例外——會被打倒。


    全身發麻。這一擊擁有能粉碎靈核的威力。


    然而,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是「漂亮」這般讚賞。這拳不是隨便誰都能揮出,是英雄生而為英雄,並且毫不鬆懈地鑽研才能抵達的領域之中存在的拳。


    這是不遜於寶具,閃閃發光的「一」。


    所以凱隆隻能這麽說:


    「……漂亮。」


    「……感謝。」


    凱隆隨著感歎倒下,無法起身。為了起身所必須的東西已經遭到破壞。


    即使如此仍不能怠忽善後。阿基裏斯忍受著全身上下的痛緩緩後退,抽出插在中央的槍。


    鬥技場<colosseo>恢複原狀,原本緩慢的時間再次取回應有的流逝速度。


    但也有不會恢複原狀的部分。阿基裏斯的傷勢不會馬上痊愈,凱隆的靈核也完全遭到破壞。


    這已經不是靠治療便能改善的狀況,在挑戰那場勝負的瞬間,他便已經拋下所有保險。即使擁有複蘇寶具或技能,也無濟於事。


    在那場單挑中敗北就是「死」。


    「老師,感謝您。」


    阿基裏斯如是宣告——「黑」弓兵<凱隆>默默搖頭。


    「『紅』騎兵<阿基裏斯>,該感謝的是我……你很強,你真的是最強。」


    「老師……我的力量、技術,都是因為有您才能獲得,都是多虧您教導有方。」


    「黑」弓兵輕聲笑了。


    嘴唇滲出血的弓兵應該無力起身了,隻見他躺著仰望一片漆黑的天空。


    見證恩師死亡——雖然是生前做不到的事,但真的很煎熬。


    「別稱呼我為老師,我已經不在可以被你這樣稱呼的立場。既然那場決鬥結束,你就應該以『黑』弓兵稱呼我。」


    「紅」騎兵仍想辯駁,「黑」弓兵加以製止。


    「好了,我還活著……既然活著,我就是你的敵人。我們不是凱隆和阿基裏斯,而是『黑』弓兵和『紅』騎兵。阿基裏斯,送我上路吧。」


    「……我做不到。」


    張開緊握的拳頭,眼中的瘋狂已經


    消失,出現了一張前所未有的知性且親切的清爽臉孔。


    「我與你交手時之所以沒有使用寶具,是有原因的。」


    「黑」弓兵著實太過唐突地這麽低語。


    他用手按著被毀的心髒,僅剩一點時間能在世。第二段人生即將結束,準備步向第二度死亡……盡管如此,他卻這麽說了。


    「……原因……?」


    這句話讓「紅」騎兵稍稍發寒。


    他竟不知不覺與瀕死的弓兵拉開距離。


    「在我可能使用的攻擊手段之中,這寶具在威力和精密度上毫無疑問是最高峰。然而更重要的是它有個決定性的特異之處。」


    「紅」騎兵認真聽起滔滔不絕的話語,盡管止不住發寒,仍無法製止「黑」弓兵繼續說下去。


    「——當然,這是為了攻擊而存在的寶具,那麽我必須將箭搭在弓上。這也是理所當然,無論是劍或是槍,各類寶具都必須握在手中、擺出架勢、加以啟用。」


    當然架勢是天差地遠,有些以詛咒為主軸;有些將劍本身當作媒介;有些甚至不是稱呼武器本身,而是因為技術升華而以寶具稱之。


    「但是,我的寶具不同——高掛天空的星星,若那是我,『我就隨時搭著箭』。」


    「…………!」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理解一切的「紅」騎兵想大大往後方躍去,但露出得意笑容的「黑」弓兵高聲宣告:


    「也就是說,寶具已經啟用了,瞄準的點也已定下。我不需要積存魔力,甚至不需要喊出真名使之啟用,因為我已經完成——瞄準發射的動作。」


    「紅」騎兵察覺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射手座<sagittarius>已經搭好箭,拉滿弓。「黑」弓兵要啟用寶具所必須的,隻是將那枝箭瞄準目標,甚至不需要啟動真名。


    寶具名為「天蠍一射<antares snipe>」。


    那是瞄準天上天蠍,持續拉滿弓的星座才被允許的絕對射擊。


    弓這種武器一定存在致命的時間落差,而能將這般時間落差完全化為零,確實是打破定論的寶具。


    流星<箕宿一>分毫不差地射中阿基裏斯的腳跟並貫穿。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楚、痛楚,明確的痛楚——而且是記憶中曾有的痛。


    生前也體驗過同樣的痛,像是將自己的一切全數吐出,被活生生剝皮那樣的痛——腳跟被射穿的痛!


    「弓兵,你……!」


    「黑」弓兵呼了一口安心的氣。


    「我的星星正確地射穿了該射的點嗎……直到最後的最後,我似乎終於完成了身為使役者的任務了。」


    「紅」騎兵停止呐喊,因為他理解了再怎麽咒罵也於事無補。弓兵的眼中已無生氣,流星的一擊把他最後一滴力量也攢了出來。


    地麵突然搖晃——飛機正在下降,「紅」騎兵隻能跳上僅存的三架飛機其中一架。


    ——「黑」弓兵往下墜。


    但他已經沒有任何該做的事了,直到最後的最後,他總算以使役者身份派上了一點用場。


    而這成果能化為喜悅倒是出乎意料之事,因為他認為一旦在聖杯戰爭中受到召喚,一定會覺得魔術師們的爭奪很惱人。既然身為使役者被召喚而出,就回應他們的期待,但並不打算更進一步幹涉——明明是這麽想的,一回神卻拚死命作戰了。


    失去仆人資格的使役者。


    失去魔術師資格的主人。


    奇跡般相遇,然後這樣離別。


    菲歐蕾·佛爾韋奇·千界樹並不是當英雄的料。


    作為魔術師確實一流,不過也不至於稀有。


    甚至可說是個極其平凡且平均的魔術師。


    然而她是那麽拚命。


    真的賭上性命、賭上榮譽,隻是愚蠢正直地不斷正麵挑戰。


    在可行的範圍內做到自己能做的事。


    懼怕、恐懼失去,因此流淚,即使如此仍交出自己的性命,投入不成功便成仁的賭注之中……這是任誰都能做到,也是任誰都做不到的事。


    很好。


    平凡很好,正因為平凡的存在如此拚命——人才能化為閃耀之星。


    祈求身為自己最後學生的他們能夠閃耀。


    盡管知道這念頭傲慢,但自己還是喜歡可以教導、學習、引導、受指引的現在的人類——


    「黑」弓兵最後呼了一口安心的氣,消失了。


    「你很奸詐耶。」


    ……這不是說他藏了流星這一手,而是在最後的最後,他不再是凱隆,而是回到了「黑」弓兵的身份。


    克盡使役者職責,專心致誌打倒「紅」騎兵。


    正如凱隆熟知阿基裏斯,阿基裏斯也很清楚凱隆的性格。


    如果隻是一個平凡的主人,他不會那樣賭命,至少會滿足於最後那一場單挑並直接消失吧。


    那麽,就代表「黑」弓兵獲得一個好主人了。


    雖然在立場上區分敵我,但這仍是好事一樁……「紅」騎兵不自覺地安心。


    腳跟上的箭已經消失,但他能透過實際感受理解自己的「不死身肉體」已經卸去。腳跟是他的弱點,也是關鍵。原本這副軀體能彈開所有攻擊,但現在已無關乎對手有無「神性」技能,甚至自豪的飛毛腿都暫時要打個三折了。


    ……話雖如此,也不代表「紅」騎兵<阿基裏斯>注定敗北,正如無論金剛石<鑽石>如何髒汙,它仍是金剛石,名為阿基裏斯的英雄不會因為這點程度就失敗。


    至少,他有自信可以拿下對麵的使役者——如「黑」劍兵<齊格菲>和騎兵。但若對手是裁決者,或許有點困難,然而麵對以守勢為主的她,基本上不至於敗戰。


    好了,問題在於那份約定。


    阿基裏斯沒有義務遵守,畢竟那隻是凱隆單方麵傳達給他。約定有分可以遵守和無法遵守的……不過,凱隆確實接受了挑戰。如果沒有在阿基裏斯架設的領域內作戰,他甚至應該可以伺機啟用寶具,而這麽做獲勝的機率將會提高。之所以沒有這麽做,當然一部分是阿基裏斯自身的期望……


    不合理的咆哮突然響徹天空。


    「紅」騎兵往那個方向看過去,不禁愕然。


    「……那是什麽啊?」


    他隻能倒抽一口氣,直到方才還是熟悉樣貌的她未免變太多了。


    §§§


    「唔……唔、唔……?」


    肩上的肉被扯了下來……?


    裁決者甩開瞬間的驚愕,以聖旗牽製對方。但「紅」弓兵<阿塔蘭塔>鑽過牽製,緊跟著裁決者。


    這速度非比尋常,並不是單純腳程快什麽的。若隻是這樣,裁決者還是能夠應付。


    畢竟她可是跟著這麵旗幟一起穿梭戰場的槍林彈雨之中。


    不過,「紅」弓兵的速度早已超越生物範疇。


    畢竟她的動作幾乎沒有所謂的「啟動」。層層疊疊纏繞在「紅」弓兵身上的黑色漩渦讓身為生物的行動一舉攀升。甚至有種「紅」弓兵溶解在這團漩渦內的感覺,不,這沒有錯,她恐怕真的溶解在其中了。


    卡利敦山豬是魔獸,魔獸是對於不屬於此世界生態體係生物的一種統稱。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神秘,是超越魔術的存在。


    遑論從神話時代便存在的魔獸,而且還是月女神<阿緹蜜思>的聖使,裁決者推


    斷其靈格即使不及神獸,也能與幻獸匹敵。


    但是——與使役者同化的它究竟能否稱為「生物」就有得爭論了吧。


    無怪乎希臘的名英雄們會苦戰,因為它的舉止仿佛作為生物該有的骨頭、神經、肌肉並不存在那般。


    簡直像和隻是剛好形成人類外型的不定形生物<blob>交手。


    但擁有意誌。


    不祥的笑容——這讓裁決者背脊稍稍發寒。


    「……『紅』弓兵,你醒醒啊!」


    她沒有回應呼喚,像是覺得不需要那麽做,毫無預警地動了。


    裁決者在驚險之際閃過。所有攻擊都帶著惡意、憎恨、偏執。


    「紅」弓兵浮在空中——伸出右手臂。雖然距離拉得太開,但裁決者的直覺強烈地警告著她。


    一揮旗幟便彈開了箭,即使化身為魔性存在,她仍是「紅」弓兵。全身帶著汙泥般的黑暗,以「天穹之弓<tauropolos>」放箭。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事情發展至此,「紅」弓兵已然成了該稱為「魔獸」的存在。


    她自己當然也很清楚會變成這樣吧。雖說是寶具,但也有該使用的寶具和不該使用的寶具。


    她在清楚一切後果之下,接受自己將化身為魔獸的事實。既然是強製人體做出不可能的事,當然身為使役者的阿塔蘭塔全身便不斷產生劇痛,甚至已經無法正常思考。即使自己的願望實現了,也不留能理解這點的智慧。


    ——這也無所謂,就算變成這樣,仍會留下自己造成的結果。


    她已經沒有身為英靈的榮譽了。


    隻是恨。


    連一個小孩也拯救不了的世界、明明可以拯救卻沒有選擇出手援救的裁決者,以及比起任何人,什麽也拯救不了的自己真是可恨、可恨、可恨——燒盡了自身。


    所以,她已經搞不清楚究竟恨誰了。


    悲傷消失了、喜悅消失了、憤怒也消失了,剩下的隻有使命感。


    「——你真是個可悲的英雄<人>啊。」


    裁決者真心覺得可悲。她知道無法理解彼此是無可奈何,也覺悟到既然像這樣現身於世就必須承受所有憎恨。


    然而,若連憎恨都拋諸彼方,她的心意將往何處徘徊呢——?


    即使如此,裁決者仍猛力跨步。沒錯,她的動作絕對無法判讀。


    承受攻擊的總不是她,而是自己。


    不過,如果以此為前提——


    「紅」弓兵認為該迎戰裁決者而來襲。隻消一眨眼的時間,她的身影已從裁決者眼前消失。


    右臂突然閃過強烈衝擊——有如神經被挖開的痛楚。但是比起思考,裁決者選擇了先迎戰。她揮舞左手所握的旗幟,將旗頭尖端朝「紅」弓兵刺去。


    手感傳了回來,無論對方如何不再保有生物的樣貌,她的聖旗仍然擁有足以除魔的靈格。


    「這——?」


    但是,現在的「紅」弓兵是受到甚至忘了方向性的偏執驅使,直到恰到好處地擊碎靈核為止,「紅」弓兵絕不會停下。


    「裁、決、裁決、裁、者……裁、決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紅」弓兵盡管被旗幟刺中,仍不斷地往前推進。


    抱著痛楚、抗拒升華,化為液體的手臂往裁決者的脖子伸去。


    手接觸到裁決者纖細的項頸。


    那是足以讓背部凍僵的憎恨團塊,夾雜了自我厭惡與對他人的憎恨,有著非常苦澀的味道。若不能更貼近一些,即使跳躍也無法抵達花園。但要怎麽打倒眼前這個對手——這個即使腹部遭到貫穿仍持續動著的魔獸……!


    這般迷惘造成了致命性空檔。


    「紅」弓兵打一開始便舍棄了自身勝利,一旦裁決者像這樣動彈不得,記憶彼端——已忘卻名字的「那個女人<刺客>」肯定會加以迎擊。


    「紅」弓兵的一切原動力都是基於聖杯,以及聖杯能夠實踐的新世界。那麽要拜托「紅」刺客<塞彌拉彌斯>根本不是什麽大問題。


    而「紅」刺客呼應了她。


    「弓兵,做得好,這樣一來裁決者便要脫隊了。」


    伴隨著淡淡的笑,女王將「十又一之黑棺」的所有炮口對準裁決者與她所搭乘的飛機。在「黑」弓兵<凱隆>已逝的現在,隻要能收拾裁決者……不,隻要能擊落那架飛機,他們便無法追蹤我方。


    她已經什麽也無法做了。


    「紅」刺客滿足地頷首,準備發射光彈——卻因產生的震動而繃起臉。


    「……這回又是怎麽著?」


    §§§


    「唔……很煩耶!」


    「黑」騎兵<阿斯托爾弗>不時瞥向身後。麵對以時速四百公裏的速度飛翔,甚至偶爾會脫離這個次元的「幻馬」,「紅」槍兵<迦爾納>邊噴著火焰邊緊追不放。


    「那個亂七八糟的槍兵到底是怎樣啦!一般都會死心吧?即使沒有死心也不會追上來啊!」


    盡管已經抵達空中花園,「黑」騎兵和齊格卻無法降落。隻要一降落,兩人便會被那個「紅」槍兵收拾。


    「——很遺憾,我這邊的魔力用不完啊。」


    活生生是個魔力大胃王的「紅」槍兵現在可以充分發揮實力。


    但更可怕的是他的眼力。


    脫離次元的瞬間,他就能看出幻馬接下來將於何處出現,並朝該處躍去。


    而他的推測從未失準。


    「主人!這樣會消耗大量魔力,你還好嗎?」


    因為性質,寶具「非屬此世幻馬」非常消耗魔力,這等於是持續使用a級寶具。另外還要加上一點,「破滅宣言」也處於全力運轉狀態,讓兩件寶具同時啟用,即使是一流魔術師也撐不過五分鍾吧。


    「……嗯,沒問題。」


    原本「黑」騎兵擔心這樣主人的魔力可能會先用幹,狀況卻與他的預測不同,齊格的魔力仍相當充足。


    「啊啊,太好了——你也真是不得了的魔力貯存槽呢!」


    「但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啊。」


    「我知道!我是知道——」


    「六分鍾。在這段時間內,我希望你盡可能破壞這些黑棺。這麽一來,裁決者和弓兵應該就能抵達此處。」


    ……這句話讓「黑」騎兵大大一驚,但立刻頷首表示肯定。他也知道必須這樣。


    「別死啊!絕對不能死喔!」


    「嗯——騎兵,相信我。」


    這句話令「黑」騎兵嘴角微微放鬆。既然主人都說了「相信我」,服從他才是好使役者。


    正麵有巨大的「黑棺」——是個絕佳落腳點。瞬間再度脫離次元的「黑」騎兵先讓幻馬勾出斜角上升,緊貼著黑棺飛翔。


    「準備好了嗎?」


    「嗯!」


    「了解——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抵達黑棺頂部的瞬間,伴隨著「黑」騎兵的大喊,齊格毫不猶豫地跳下幻馬,並策動魔術回路使令咒發出低吼。


    重新建構肉體、鋪設靈體,為了招來英靈而編織出的極小召喚陣。


    「黑」劍兵<齊格菲>再次降臨。


    「——來了啊。」


    「紅」槍兵並未驚愕。話雖如此,他也沒有吝嗇到不願稱讚對方的勇氣。


    「紅」槍兵透過魔力放射以超越音速的速度衝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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