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呆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一下單膝跪地:“徐瑾謝主公成全。”


    曹孟德繃著臉,瞪了徐瑾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指著徐瑾腦袋頂警告了一句:“先別忙著‘謝主公成全’,老夫可告訴你,嫻兒她是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可你也睜眼看清楚了,這在座的可都是她叔伯,你要是敢讓她有了委屈,你看看這些人能不能把你吃了?”


    徐瑾頭一低,連勝保證:“徐瑾不敢!”


    曹孟德手又抖了抖,眼看了看屏風,終究還是沒說出什麽。隻好袖子一甩,大踏步離開了客廳。


    他身後幾個一直沒出聲地也隨之跟上,隻是每個人在路過徐瑾時候都會明裏暗裏敲打敲打,身份無一例外都是以戲嫻娘家長輩,沒一個說“本官”的,說“老夫”“某家”的倒是一大把。


    徐瑾這小夥子估計是被今天這巨大驚喜衝擊地腦袋不太正常,居然一掃之前的淡定之色,從頭到尾好脾氣地一一應是。搞得荀攸幾個很是憋屈。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郭嘉才站起來,踢了下徐瑾腳後跟,沒好氣地吼道:“你還在這呆著幹嘛?還不趕緊找人來提婚?”


    徐瑾愣了下,隨即咧咧嘴,對著郭嘉長身一揖:“徐瑾謝奉孝先生成全!”話說完才在郭嘉抬手要抽他的表情裏,不緊不慢地退出客廳,出門回家。


    屏風後蔡嫵拉著有些發呆地戲嫻探出腦袋,口氣不善地衝郭嘉說:“你搞的什麽?你怎麽能這麽草率的就把嫻兒配出去呢?”


    “草率?”郭嘉聲音一提,理直氣壯地說道,“你讓我找多少人把關才不算草率?徐瑾那小子我都認識他四五年了,品行不用考察都知道。你還要我多鄭重?”


    蔡嫵繃著臉:“你怎麽都沒仔細問問徐瑾家裏狀況?萬一他家裏有個惡婆婆怎麽辦?”


    郭嘉失笑地看了眼自個兒媳婦,然後轉向戲嫻:“嫻兒不知道他家中情形嗎?那你怎麽會跟你嫵嬸嬸說你要嫁他?”


    戲嫻呆了呆,咬咬唇輕聲說:“知道一些的。他也是……無父無母。家中隻有一個孀居的姑母。”


    郭嘉一攤手,對蔡嫵道:“你看,我就說嫻兒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就做那種決定。”


    蔡嫵登時無語,盯了眼郭嘉,手拉拉戲嫻,沉聲問:“你知道他是做什麽的嗎?”


    戲嫻抬起頭:“嫻兒曾聽他屬下叫他徐校尉。不過想來若他單純隻是軍籍,文謙叔父剛才就不會說那些話了。但是這有什麽關係呢?他做什麽,是什麽官職,和我要不要嫁他有很大關係嗎?”


    蔡嫵噎了噎,疲乏地撐了撐有些發懵地額頭,無奈道:“既然你自己覺得好,那嫵嬸嬸也沒什麽說的了。照兒,陪你嫻兒姐姐回去院子吧。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郭照聽話地拉起戲嫻,跟蔡嫵告辭後,消失在廳外夜色中。


    郭嘉看著遠走的兩個丫頭,伸手撫上蔡嫵額角,輕輕地揉按著:“怎麽?被吵的頭疼了?”


    蔡嫵歎了口氣,拉下郭嘉的手,帶著絲擔憂說道:“我總覺得嫻兒這事哪裏有些不對頭。徐瑾真的是想娶嫻兒嗎?若是今天沒有你們在,你不把話問出口,他會不會永遠也不承認他對嫻兒的心思?可我明明看得出他對嫻兒有意,為什麽他早不說呢?”


    郭嘉手搭上她的肩頭寬慰她:“別想太多了。嫻兒終究是會長大的,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咱們不能事事都幹涉著。那丫頭現在心思重,若是依著你和嫂子的法子,恐怕過兩年也找不到嫻兒逞心如意的郎君。她既然現在開口點名了徐瑾,那咱們就隻能盡力讓她達成所願了。以後的路,總要孩子自己走的。咱們成婚前,又見過幾次呢?現在不也一樣好好的?阿媚,你也得信嫻兒,她也一樣會好好的。”


    蔡嫵皺皺眉,癟嘴歎了口氣:“但願吧。但願嫻兒以後不會後悔她今天選的路。”


    郭嘉笑了笑,無聲地攬過蔡嫵:“會的。肯定會的。那是個聰慧丫頭,即便吃些虧,也肯定有醒悟的一天的。”


    蔡嫵腦袋輕輕靠上郭嘉肩頭,很是困乏地閉上了眼睛。


    那時的蔡嫵還不知道就在她跟郭嘉說話的空當,戲嫻的貼身丫頭錦娘已經跑出了軍師祭酒府,一路尾隨徐瑾,進了徐瑾自己的府邸。隻是在進府之前,被跟隨一路的徐瑾回過頭,有些不耐地對錦娘說:“錦娘姑娘,你夜隨徐某來家,是不是有些……”


    錦娘笑了笑,抬眼淚汪汪霧煞煞地看著徐瑾,聲音柔軟地說道:“徐大人,難道不要請奴家進去嗎?”


    徐瑾麵無表情地看著錦娘,不接話,不搭茬。


    錦娘咬了咬唇:“徐大人是要娶我們家姑娘了嗎?”


    徐瑾愣了愣,臉上現出一絲溫柔,但隨即又帶上了一絲隱隱的忐忑。一直盯著他的錦娘見此眼睛一閃,上前一步靠近徐瑾:“既如此,那徐大人不久就是我家姑爺了吧?那你知道錦娘是什麽身份嗎?”


    徐瑾往後一退,警惕地看著錦娘。


    錦娘笑了笑,拿手扶了扶頭上發簪,不怯不懼地又向徐瑾靠了兩步,聲音媚如青絲:“錦娘呀?錦娘可是姑娘最信任的丫頭。將來,可能是被扶了做姨娘的吧?徐大人,我這麽說,您明白了嗎?”


    徐瑾眉頭皺的更深,伸出兩指抵住錦娘脖頸處:“錦娘姑娘怕是誤會了。”


    “徐瑾此前從未想過有娶妻納妾一天。便是對戲嫻姑娘,徐某原本也隻是想遠遠看著。若非今日郭大人有召,徐某終此一生不會說出任何有損戲姑娘閨譽之言。”


    錦娘眼睛一閃,站直身子,口氣不善:“那你是被逼無奈,其實你是不願娶我家姑娘嘍?”


    徐瑾看著錦娘,眼睛微微眯起:這姑娘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她到底想表達些什麽?


    “你不想娶我家姑娘?你之前隻是在敷衍幾位大人?”錦娘眼盯著徐瑾,不依不饒,咄咄逼人地問道。


    徐瑾斷然一揮手:“非是敷衍,乃肺腑之詞。今生得戲嫻為妻,必不相……”


    他話還沒說完,錦娘的一隻胳膊就攀上了他脖子,在他耳邊吐氣如蘭輕聲道:“既如此,你就還是我家姑爺。那麽我還是有做姨娘的一天……徐大人,你難道就不想提前看看女人的身體有多曼妙嗎?省的洞房之時……”


    徐瑾豁然變色,一把拉開錦娘,手順著她胳膊一下攀到她纖細的脖頸處,目光銳利如刀,語氣寒如冰碴:“錦娘姑娘,請自重!”


    錦娘瞥了一眼脖子上隨時能讓自己斷氣的手,無懼無畏地笑了笑:“奴家可是認真的。徐大人,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您真的不考慮嗎?”


    徐瑾“唰”的一下把手收回,厭惡地甩了甩,皺眉對著錦娘語氣冷冷地說:“若不是看在你是她貼身丫鬟的份上,衝你剛才跟我到府,你就足夠死上一百次了。現在,趁我還有耐性,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錦娘聞言挑了挑眉,把臉上那種輕浮做作之態一收,恢複成戲嫻最熟悉的忠心丫頭狀。她退後幾步看著徐瑾,聲音沙啞壓抑,像是從無間地獄爬出的惡鬼:“徐瑾!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話:你是心甘情願娶的我家姑娘!你這一生都不會納妾!你今生得戲嫻為妻,必然永不相負!如果有一天你忘了你今天的話,錦娘便是化成厲鬼也會為我家姑娘討回公道!”


    錦娘說著“唰”地一下從袖中抽出一把剪刀,麵帶冷笑地看著徐瑾:“你該慶幸,剛才如果晚一刻推開我,這把刀就已經紮進你心髒了。哼……受不住誘惑的男人,怎麽配的起我家姑娘?”


    說完,錦娘一把把剪刀擲在地上,無視掉被巨大轉著搞得有些愣怔的徐瑾,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徐瑾府門。


    第二天的時候,蔡嫵開始和唐薇一道張羅著給戲嫻備嫁的事,唐薇對曹孟德一句話就決定嫻兒婆家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小聲地跟蔡嫵抱怨著:他們男人家辦事,怎麽都這樣?也不給嫻兒留時間緩緩,就這麽一錘定音,不怕將來出怨偶呀?


    蔡嫵頗為同意地點著頭:她也覺得這事辦的莫名其妙,多半打的人在,場麵搞的不小,但那處理程序是比照軍國大事還行比照兒女婚事的話,真是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


    兩個當嬸母的嘰嘰咕咕了一會兒嫻兒的婚事,正要停下話頭開始張羅,蔡嫵就見戲嫻院子裏的一個小丫頭拿著封信匆匆趕來,到她跟前“噗通”一聲跪倒,狠低著頭,聲音顫抖而哽咽:“夫人恕罪,奴婢今天去打掃錦娘姐姐房間時,發現錦娘已然留書離開了。奴婢不是有意看丟錦娘的,實在是……”


    “把書信拿來給我。”蔡嫵伸手接過小丫頭手中信,看完後,垂眸沉默了片刻,打發做丫環,才把信遞給唐薇。


    唐薇瀏覽完,跟蔡嫵無言地對視了一眼,問她道:“這錦娘……怕是早存死誌了吧?隻是她這樣離開……”


    蔡嫵合上眼睛,輕輕歎了一聲,以一種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語氣安慰自己說道:“也未必就存了死誌。信上她不是隻說自己離開許都了嗎?或許她隻是厭倦了許都生活罷了。”


    唐薇抿抿唇,沒有忍心反駁她:“你打算怎麽告訴嫻兒?”


    “就跟她說,眼看著她要成親,錦娘年紀也到了。我便自己做主,把錦娘配人了吧?”


    唐薇擔憂地搖搖頭:“恐怕嫻兒未必會信。”


    蔡嫵苦笑了下:“可是嫻兒最後還是會選擇相信的。或許,她寧願相信我說的。”


    唐薇垂下眸,不再吱聲。


    蔡嫵亦是攤開一卷庫房禮單,無言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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