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郭嘉回來。在飯桌上蔡嫵幾次示弱地把目光瞟向郭嘉,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要現在說說戲嫻這事。結果郭嘉很有骨氣地不與她對視,滿臉別扭模樣,整個一副“之前你冤枉我了吧?現在想認錯了?趕緊來哄我吧,趕緊來哄我吧”的幼稚樣。


    蔡嫵眉角抽抽的瞪了眼郭嘉,頭一低,也賭上氣不搭理他了。


    郭嘉表情立刻就垮了下來,像跟飯菜有仇似的死死盯著盤子,一筷子一筷子下箸分外凶狠。飯桌上一時間彌漫起一股詭異地別扭氣氛。郭照郭奕幾個很有眼力勁兒的不去開口打擾,至於最小的郭滎?這娃受左慈真傳,在針對吃飯問題上,從來都聚精會神,無視外物,估計小家夥根本沒意識到他們家爹媽正在詭異的僵持中。


    等晚飯吃完,郭嘉先是可憐兮兮地看了看蔡嫵,發現蔡嫵沒有低頭請他回房的意思,隻好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的往自己書房走。臨走前,還清著嗓子,狀似無意地跟郭奕說:“今天有什麽事去書房找我,我候著。”


    郭奕眨巴著大眼睛,有些發愣地看著自己老爹,心道:我能有什麽事?我怎麽不知道我有事要去書房跟您講呀?


    蔡嫵眉眼挑了挑,也不知道聽沒聽出郭嘉畫外音,她跟郭照很認真地說:“照兒,等會兒去奕兒書房考察一下你弟弟功課。不合格重新來過,別讓他到處亂跑。”


    郭嘉噎了噎,吸口氣,眼神幽怨地看了眼蔡嫵,氣呼呼“哼”了一聲,拔腿離開了飯廳。


    蔡嫵緊接著站起身,看了看杯盤狼藉的郭嘉食案,無奈地搖頭輕歎了口氣,然後腿一抬,也跟著離開了。


    她身後幾個孩子湊著頭,嘰嘰咕咕。先是郭奕有些擔憂地問郭照和戲嫻:“他們會不會再吵?”


    戲嫻蹙著眉搖頭:“看樣子不會。”


    郭照斷然下結論:“肯定不會。”


    郭滎在一邊一本正經地補充:“師祖說:凡是鬧別扭的都不是好孩子!壞孩子都要挨手板。不能看星星的。”


    其他三人“唰”的一下把目光投向郭滎: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呀?我的老天,那不著調的師祖都教了他些什麽東西?為什麽他比以前說話更如魔似幻,讓人捉摸不透了?


    而在郭嘉書房,郭嘉前腳進門,後腳蔡嫵就跟來了。剛還是扳著臉要跟人賭氣的蔡夫人這會兒柳眉彎彎,杏眼彎彎,笑得無比和煦地拉拉郭嘉袖子,拿一口軟得化了人的語調跟郭嘉說:“奉孝,你還在生氣呀?”


    郭嘉眼一亮,剛要笑開,旋即繃住,麵無表情地掃著蔡嫵拿他袖子的小手。


    蔡嫵搖搖他胳膊,滿眼都是壞壞地笑意,撒嬌狀跟郭嘉說:“氣大傷身,妾身這不是來給你賠禮認錯了嗎?你就別氣著了,跟我回去吧?”


    郭嘉轉過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蔡嫵:就這樣說兩句就想讓他服軟?那他也太好哄了。怎麽著也得來點實在的,比如說:還把酒窖的珍藏拿給他。


    蔡嫵看著郭嘉表情危險地眯了眯眼睛,依舊聲音柔柔地說:“你真不跟我回去?”


    郭嘉很有骨氣從蔡嫵手裏抽了袖子,一下靠在桌案上,拿竹簡擋著臉,用動作示意:“我就是不跟你回去了,除非你把你價碼抬高下。”


    蔡嫵挑了挑眉,輕聲歎了口氣:“哎,既如此,那我就自己決定嫻兒的婚事吧。今兒嫻兒跟我說她找到要嫁的人了,本來我還指望她那個叔父能靠譜一些,給打聽打聽……”


    “等等!”郭嘉“唰”地一下放在竹簡,兩眼盯著蔡嫵,一字一頓地問:“你剛才說什麽?嫻兒的婚事?她找到要嫁的人了?什麽意思?她要嫁誰?”


    蔡嫵微抬著下巴,故作困惑地說:“咦?你不是不理我的嗎?你不是還在是生氣呢嗎?”


    “哎呀,阿媚,別鬧了,跟我說正經事。”


    蔡嫵瞧了眼郭嘉,幾步上前跪坐在他桌案對麵,盯著郭嘉眼睛說道:“嫻兒說她要嫁徐瑾。就是曾經救過她的那個小夥子。我記得你跟他好像認識的,你給打聽打聽這到底是個什麽人?真的能托付終身嗎?”


    蔡嫵說完就發現郭嘉一臉呆滯,跟被雷劈了一樣,傻兮兮地重複了句:“誰?徐瑾?子佩?”


    蔡嫵手一合:“你看,我就知道你肯定認識他。你熟悉他不?知道他人品性情如何嗎?”


    郭嘉表情有些飄忽,轉過頭看著自家媳婦語調複雜:“我不止認識他,我連他們家祖宗八代是幹嘛的我都知道!”


    蔡嫵眼睛一亮:“那好辦了。既然你認識,你給抽個時間,把人叫家裏來。我們也好看看這小夥子到底怎麽樣?畢竟這是嫻兒自己跟我們提的,之前……我和薇姐姐說的那些,她都沒看上。我倒是挺好奇這小夥子和那些人比到底好在哪裏,究竟是如何入了嫻兒的眼的?嗯,聽咱們門房說,今兒嫻兒受傷,也是他給送來的,隻是人沒露麵,在暗處瞧著呢。我尋思這年輕人對咱們嫻兒也未必就一點心思也沒有,他說不定……”


    還沒等蔡嫵把話說完,郭嘉就“嘭”的一聲,把手拍在了桌案上,氣咻咻站起身。臉色陰沉,腳步凶狠地在書房裏來回踩了幾圈,最後拿起筆,背對著蔡嫵“唰唰唰”寫就幾個名字,拉開門衝著門外喝令:“去讓柏舟把這幾個人找來!”


    門口一個下人接了名單,搭眼一看,吃了一驚,抬頭傻乎乎問:“老爺,現在就去嗎?”


    “現在就去!越快越好!”


    下人脖子一縮,應了聲諾,一溜煙跑沒影了。


    郭嘉回過頭看著被他舉動弄得有些愣怔的蔡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為自己掩飾:“事不宜遲,既是嫻兒……”


    蔡嫵伸手攔住他要說的話,一邊腹誹說:你不用解釋,我就知道你這聽風是雨,一刻不得閑的性子知道嫻兒要嫁人肯定啥注意力都給轉移了。一邊還得吊著嘴角擺出副善解人意樣子安撫郭嘉:“你別著急,這事一步步來。你這動靜鬧這麽大,也不怕把人嚇到?”


    郭嘉修眉一挑,及其篤定地說:“不會。他們幾個知道輕重,便是來也不會弄得滿城風雨的。”


    “他們幾個?誰呀?”蔡嫵不解地看著郭嘉,她很疑惑郭嘉到底讓人找誰去了?


    額可惜郭嘉根本沒有心思跟她細細解釋,這位“好叔父心態”發作的郭某人正無比痛心地回想戲嫻小時候樣子,邊回想邊跟蔡嫵無比哀怨地說:“你說當初嫻兒才那麽小一個娃娃,怎麽一眨眼就要嫁人了呢?照兒這丫頭是不是也快了?她今年多大了?十二了吧,自己跟前養了這麽多年,一想到將來要把她交到哪個混小子那裏,我就止不住地手癢。阿媚,幸虧咱們滎兒不是個姑娘,要不……”


    “停!”蔡嫵一下掩住郭嘉嘴巴,打斷這人忽然發作的多愁善感,忍著額角黑線跟郭嘉說:“要不,我跟嫻兒說道說道,等會兒還用她出來嗎?”


    郭嘉頓了頓,眨著眼睛,貌似正常地跟蔡嫵說:“你覺得呢?你覺得必要那就把嫻兒叫出來?”


    蔡嫵白了他一眼,決定不跟這個即將嫁女(侄女)的人一般見識,帕子揮揮,直接出門找戲嫻去了。路上她邊走還邊納悶:“他紙上到底寫的叫誰?除了徐瑾難道還有別人?那我要不要多拉幾麵屏風,好遮掩一下嫻兒的影蹤?”


    小半個時辰後,謎底揭曉時,已經拉好屏風,帶著戲嫻和郭照躲在後頭的蔡嫵看到一個個進入廳中的人士時,差點兒沒一頭栽倒:瞧瞧,這來的都誰?於禁,樂進,徐晃,荀彧,程昱,甚至連一向不怎麽愛主動攬事的荀攸都腳步匆匆地進他們家了!等到最後一個是曹孟德出場的時候,蔡嫵已經完全說不出話,隻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兒了。她幾乎是伏在屏風上,無語凝噎地嘀咕:這哪裏是叔父給侄女看良人?這分明就是三堂會審嘛?不對,三堂會審都是輕的,這就是個陪審團呀!


    她身邊兩個小丫頭明顯沒比她好到哪裏去,戲嫻看著一個個叔父伯父輩的人到來,有些瑟縮身子地跟蔡嫵咬耳朵:“嬸母,這是不是有些……呃……小題大做?”


    蔡嫵回視著戲嫻,安撫地拍拍小丫頭腦袋,咬著後槽牙,言不由衷道:“這是……你們這些叔伯們的心意,咱們……先看著!”


    戲嫻略帶擔憂地回過臉,眼瞅著外頭一眾父親的熟人,不知道想起什麽,臉色黯然了下。蔡嫵見此無聲地握住了小丫頭的手,極輕極輕地說:“嫻兒,我們還在。”


    戲嫻笑了笑,抬起頭很是專注地透過屏風看向外麵,耳朵支楞著聽著屏風外地情景。


    結果屏風外七八個跺跺腳都能讓許都刮陣大風的人物,這會兒竟然出了奇的沉默了,一個個誰都不開口:喝茶的喝茶,看書的看書,打棋譜的打棋譜,全然沒有剛進來時的莊重氣氛了。


    可憐最後一個被柏舟請來的徐瑾,他還不知道是什麽狀況呢,一腳踏進廳門,本來想按習慣直接給郭嘉問安來著,結果一抬頭,好麽,一屋子要行禮的主兒,不知道還以為他進了司空府的議事廳呢。


    徐瑾滿頭霧水掃了眼四周,看到屏風時略微疑惑了下,但也沒多想,隻是依例給為首曹孟德行禮,然後就老實地呆地上等著曹孟德叫起。結果曹司空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眼神兒不好使,亦或者耳朵不好,反正他沒有出聲叫起。


    沒出聲叫起,徐瑾就隻好繼續跪著,邊跪邊在腦子裏琢磨自己最近是不是辦了什麽事惹了司空大人不高興了?沒有啊?任務完成很好,人員不見折損,明器按時上繳,身份照舊隱秘,沒人見疑,沒人說閑。對著那些讓人垂涎三尺的黃白東西,他更是從來沒有生過貪墨之心。怎麽就忽然來了這麽一出。


    徐瑾心思百轉,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到底哪裏出了岔子。隻好微微抬頭,把眼睛轉向郭嘉和荀彧兩個平時跟他接觸還算多的“陪審員”,結果這兩位忽然就默契突顯,一個低頭拿了茶杯,一個垂眸看向棋譜,反正是誰也沒理會他。


    徐瑾納悶了,可是顧忌到自己身份,曹孟德那邊不開口,他也不敢先出言詢問。隻好就這麽跪著僵持著。屋子裏一下靜的出奇:隻聽到棋子落盤的輕微碰撞聲和端茶放茶的觸桌聲。徐瑾那會兒覺得對著地宮裏七星疑館可能都比對著這幾位要心裏舒坦。


    時間一滴一滴地過去,蔡嫵眼瞧著郭嘉故意放廳裏的水漏刻度一點一點下降最後到達亥時,仔細一算:徐瑾這小夥子在地上跪了有近兩個時辰了,他們這群人在外頭不出一聲也悶了兩個時辰了。也該差不多了吧?


    正在蔡嫵胡亂琢磨地時候,就聽外頭一道清悅的聲音忽然毫無預兆地響起:“徐瑾,你是不是心儀我家嫻兒?”


    徐瑾“謔”然抬頭,滿帶震驚地看了眼出聲的郭嘉,端正的跪姿差點兒就保持不下去。若是仔細看,他臉上表情很有意思,既有被人說中心思的尷尬,又有一絲等待判決的忐忑,還有隱隱的期待和要不要隱忍婉拒的矛盾。


    在場幾個哪一個不是人精,徐瑾幾個表情變化已經全部被他們收在眼底,正一個個目光灼灼地盯著徐瑾等著他答案呢。徐瑾頓時覺得氣氛壓抑,整個屋子壓迫力十足。連屏風後蔡嫵她們都感受到這情形地詭異,一個個在心裏腹誹:這到底是相人來了還是刑訊來了?


    結果徐瑾這小子有時候還真能耐得住壓力,他居然眉頭不皺臉色不變地跟郭嘉說道:“是。徐瑾確實對戲嫻姑娘有意。但徐瑾自知自己……”


    “成了!”郭嘉煩躁地一擺手,把眼睛轉向荀彧。荀彧深吸一口氣,放下茶杯來到徐瑾跟前,聲音溫厚:“子佩可知,嫻兒如今是何情形?她父母亡故,孤身無依。你若是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展示,她身份可是幫不上你分毫。”


    徐瑾皺皺眉,很認真地告訴荀彧:“徐瑾於仕途一道,並無太大奢求。再者即便瑾有所抱負,也無需靠閨閣裙帶之力。”


    荀彧看了他一眼,轉回身又坐到坐席間,繼續旁若無人地喝茶去了。倒是樂進“呼”的站起,從徐瑾勾勾手:“來來來,小夥子,站起來,和某家出去比劃比劃。讓某家來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徐瑾很是困惑地轉向其他幾個沉默不語地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出?怎麽忽然就蹦到要動手了呢?而且跟他動手的這位還是統軍的將軍,這可真是……太瞧得起他了。


    哪知曹孟德居然很痛快地點頭了,指指徐瑾:“去吧去吧。到外頭讓文謙指點指點,年輕人嘛,要虛心上進。”


    徐瑾沒奈何,隻好跟著出門。不多時外頭就傳來一陣拳腳相向的呼和之聲。屏風前幾位一個個麵無表情,安之若素。屏風後三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太明白怎麽好好的相看愣是從三堂會審過渡到了全武行?


    外頭呼和想了兩刻鍾才平息,樂進哈哈大笑地撫掌而入,開口第一句話是:“小子身法很好,功夫不錯。”第二句話是:“但是跟我不是一路。不適合在馬上跟人交鋒!”第三句是:“若論單打獨鬥,到適合做一遊俠。”三句話說完就又坐回座位,像沒事人一樣撐著下巴等結論了。


    為首曹孟德腦袋轉了轉,左右掃了掃荀彧、郭嘉等人,發現這兩人雖然表情不太爽,但到底沒出口說什麽反駁的話。於是曹司空豁然起身,走到徐瑾跟前,跟徐瑾說了句讓徐瑾和屏風內人都驚嚇到的話:“找個良辰吉日,到軍師祭酒府提親!若是辜負了嫻兒,老夫饒不了你!”


    徐瑾傻眼一樣抬起頭,臉上表情像是被一塊巨大餡餅砸著一樣,既有掩藏不住的喜悅又有不敢相信地懷疑。他愣了一會兒後頭一次逾矩地直視曹孟德,一向淡漠地眼睛波瀾大興,眨了好一會兒才聲音飄渺地說道:“主……主公……此言……當真?”


    曹孟德袖子一甩:“來得及的話,你還能跟曹昂一道把婚事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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