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嫵詫異地看著柏舟:“出什麽事了?”


    柏舟抿抿唇:“回主母,嫻兒姑娘回來了。”


    蔡嫵挑挑眉站起身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嫻兒回來了?回來了好呀。咦,怎麽沒見她進來?”


    柏舟沉著臉,指指廊下走道:“咱們大姑娘跟嫻兒姑娘一起過來呢,會遲一些。嫻兒姑娘,臉色不太好,而且……眼睛也是紅紅的。像是……受了什麽欺負。”


    蔡嫵一聽一下皺緊了眉毛,抬腳上前站在廊下,靜靜地等著戲嫻過來。


    回廊盡頭,戲嫻被郭照攙扶著,眼圈紅紅,臉色蒼白,小臉憔悴,渾身透著一股猶豫和哀傷,隻是一隻手卻穩穩地放在了小腹上,顯出一種柔和至極的表情。


    蔡嫵眯眼看著幾人走近,然後又瞧了瞧戲嫻的臉色,最後還是不放心地開口:“進去說,嫻兒,把腕子給我。嬸嬸給你把把脈。”


    戲嫻抿抿唇,進了屋子後,邊把手腕遞給蔡嫵,邊低下頭,倔強地閉上了嘴巴。


    蔡嫵摸著戲嫻脈象,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臉上先是一喜:哎呀,自己這是要不到三十做祖母輩了嗎?但在看著戲嫻臉色後蔡嫵又是一憂:嫻兒她……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這又是怎麽了?


    蔡嫵把著戲嫻脈搏,眼盯著戲嫻,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聲音緩緩地開口,肯定地道:“你有快三個月的身子了你可知道?”


    戲嫻沉默了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蔡嫵皺起眉,也沒來的及責怪戲嫻為什麽早前不告訴他們這事,就得頗為擔憂地看著戲嫻的紅眼圈問:“那你這是……你……和子佩吵架了?小兩口鬧矛盾了?”


    戲嫻僵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低著頭,目光有些發呆地看著地麵。


    蔡嫵被她表現弄的心裏抓毛,小心髒一個勁兒的“咯噔”“咯噔”跳。


    郭照也是偏著頭,滿是擔心地看著戲嫻。就見戲嫻在沉默半晌後,忽然抬頭,一把抓了蔡嫵腕子,咬咬唇後,聲音顫抖地跟蔡嫵說:“嫵嬸嬸,嫻兒……嫻兒想……和徐瑾……和離!”


    蔡嫵聞言“唰”地一下就僵在了那裏,等反應過來戲嫻說的是什麽以後,一下就冒出三丈的火苗:“和離?嫻兒,你剛才說什麽?你可知道你剛才在說些什麽?”


    戲嫻萬分篤定地點點頭:“嫻兒知道。嫻兒說的,就是和……徐瑾和離。”


    蔡嫵皺緊了眉毛,好一會兒才忍著不解和怒氣問道:“為什麽?告訴嫵嬸嬸,你為什麽和徐瑾和離?”


    戲嫻合上眼睛,抿嘴低頭就是不說話。


    蔡嫵看著她,心裏一陣火氣,聲音也不自覺抬高,厲聲問道:“戲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戲嫻僵了僵,抬起頭,怔了好一會兒後,忽然一把撲進了蔡嫵懷裏,抱著蔡嫵萬分委屈地哭訴道:“嫵嬸嬸,嫻兒後悔了……嫻兒不想再回去了。”


    蔡嫵一下愣住了身形,剛還是氣憤滿滿的蔡嫵,在戲嫻撲過來的那一霎,怒火瞬息消滅。取而代之地是滿滿的心疼和無奈。她伸手環住戲嫻的肩膀,一邊輕輕地拍打著戲嫻後背一邊放緩了聲音,語帶疼惜地問:“嫻兒,告訴嬸嬸,到底是怎麽了?”


    戲嫻在蔡嫵懷裏抽抽搭搭地哽咽:“嫵嬸嬸,徐瑾他……”


    “他怎麽了?”


    戲嫻身子僵了僵,最後還是搖搖頭,沉默地爬蔡嫵懷裏,哭的萬分委屈,淚珠子一點一點下掉,沒一會兒就浸濕了蔡嫵的衣襟。


    蔡嫵蹙了下眉,衝杜若使了個眼色,杜若立刻會意,轉身悄無聲影地退出了門廳。拎著兩個戲嫻的侍女到了一邊的一個耳房裏。


    花廳裏,蔡嫵輕拍著戲嫻,邊給戲嫻擦淚邊擔憂地勸:“快別哭,快別哭。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這麽掉淚對眼睛不好。”


    沒想到還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戲嫻哭的更厲害了。


    蔡嫵一下子就有些手足無措,扶著戲嫻肩頭,有些著急地問:嫻兒,先別哭,先告訴嬸嬸,你這是怎麽了?”


    戲嫻捂著臉,又抽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回道:“嬸嬸,我覺得……我不想再在徐家呆著了。”


    蔡嫵一愣,皺著眉:“徐瑾不好嗎?”


    戲嫻別過頭,還沒開口眼中就又湧出了淚花。


    蔡嫵立刻禁口不言,不再逼問:她覺得自己現在隻能等著杜若那頭結果出來。


    可杜若那裏問詢結果也是相當讓杜若吃驚的,戲嫻身邊兩個侍女跪在地上,在杜若的威逼嗬斥下,終於抖抖索索地說出了戲嫻在婆家的情況:


    “我們姑娘,其實在徐家……沒有她跟夫人回報的那麽好。從成親到現在,,姑爺隻去過姑娘房裏兩回。一回是……成親洞房花燭那天,還有一回就是……大約三個月前吧,姑爺醉酒後,進了姑娘房間。”


    杜若渾身一僵,彎下腰看著兩個侍女,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們說,你們姑娘成親這大半年來,和你們姑爺隻同房過兩回?”


    圓臉的那個侍女點點頭,很是不平地說道:“何止這些,姑爺還經常夜不歸宿呢。家裏誰也不知道他去幹什麽了,徐府的人幫忙給他打著掩護,咱們的人,根本打聽不出他是幹什麽的。隻曉得他出門時穿的衣裳跟他回來時穿的都不一樣的。姑娘有一回好奇,出口問了下,直接就被姑奶奶訓了一頓,說男人在外頭做事,女人隻要好好守在家裏就好,旁的不用操心。”


    而她身邊那個瓜子臉的侍女也在一旁小聲小氣地補充:“……其實……不止姑娘,咱們這些陪嫁的人也納悶。有些心思活泛的,現在都開始猜測姑爺當年娶姑娘……其實就是迫不得已。礙於咱們大人和荀大人他們麵子,不得不娶的。而實際上,他自己早就有心上人了,咱們姑娘過門,讓他負了那個姑娘,他一時拋不開,接進府又怕開罪姑娘,得罪軍師祭酒府、中書令府和司空府什麽的。所以……隻好就在外頭買田置地,養起了外室。”


    杜若聞言整個身子都氣的微微抖了抖,瞪大眼睛看著兩個侍女厲聲喝道:“既然知道這些事情,為何不早早來報?”


    圓臉姑娘即畏懼又委屈地申辯:“非是奴婢們不想來報,而是姑娘她不讓。……姑娘說……路是她挑的,人是她選的,如今這般境地,也是她……”


    杜若合了合眼睛,滿是不信地冷笑著看著兩個侍女:“嫻兒姑娘若真不讓你們是說,那她今天為何回來呢?”


    瓜子臉姑娘臉上閃過一絲恐慌,隨即伏低身子,不敢再看杜若。倒是圓臉姑娘挺直接地回答:“姑娘今天早上給姑奶奶立規矩的時候惡心幹嘔來著,被姑奶奶發現以後,直接說姑娘以後不用伺候姑爺了,讓雨兒去給姑爺做通房。姑娘氣不過,跟姑奶奶爭了兩句,姑奶奶就說……”圓臉姑娘說道這裏,臉色忽然漲紅,眼睛了也全是憤憤不平的光,咬牙深呼吸了幾次硬是沒把氣息喘勻。


    杜若眼睛一眯:“那個所謂的姑奶奶……她說了些什麽?”


    圓臉姑娘一咬牙,豁然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杜若,狠狠扣了幾個頭後才回道:“她說……在兗州時就知道高夫人是個……相比有其母必有其女。果不其然,這才成親多長時間,就要管到姑母夫君頭上。若是以後生了孩子,還得了嗎?”


    杜若“啪”的一下把手掌拍上了桌案,目光噴火看著底下侍女,咬牙切齒地問了句:“還有什麽,嫻兒姑娘在徐家還受了什麽,一並說來。另外,我還問你們,這些事情,徐瑾他知道嗎?他知道嫻兒受委屈嗎?”


    叫小雨的那個姑娘直起身,思索了一下後遲疑地搖搖頭:“許是不知道的。姑爺在家的時間並不長久,而且他行蹤有些……很少有人知道他具體去了哪裏。那位姑奶奶在姑爺跟前和在姑娘跟前簡直就是兩個人。姑爺在家裏時,她又是張羅著,又是操心那,對姑爺就像對待自己親身兒子一樣,甭提多慈愛了。可是姑爺一離開,她立刻把什麽活都交給姑娘,而且晨昏定省,早晚規矩,一點不能少,姑娘待她哪裏是伺候姑母,簡直比伺候婆母還……。”


    小雨話沒說完,圓臉小丫頭就在一邊接口:“奴婢聽到姑娘跟姑爺說過這事的。可是姑爺也隻當勸姑娘說姑母孀居不易,難免性情古怪。加上姑爺說是姑奶奶從小把他帶大的,對他有教養之恩,他把姑奶奶當做生母一般對待。姑娘年輕,賢惠,還是多多體諒,別跟老人家一般見識。”


    杜若冷笑了幾聲,站起身,跟兩個丫頭說:“今天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包括你們姑娘,記住沒?”


    兩丫頭想躲過一劫一樣,連連點頭。杜若焦躁地揮揮手,止住她們動作,自己轉身回往花廳去給蔡嫵匯報情況。


    花廳裏,戲嫻已經被蔡嫵哄著,郭照勸著,極為困乏地回了房間。隻是到臨走,她到底也沒說出自己在徐家到底受了什麽遭遇。


    等到杜若把侍女的說的情況回給蔡嫵後,一向還算溫和的蔡嫵一下就扔了桌案上一個茶杯,抬著頭,聲音沉沉地問杜若:“她們真是這麽說的?嫻兒在徐家就是這麽過的?”


    杜若抿著嘴,狠狠地點點頭:“還有,聽說那位徐家姑奶奶之前在兗州時是知道高夫人的,所以在打聽了嫻兒姑娘家事後,並不樂意讓自己侄子娶嫻兒過門的。是徐瑾自己執意要……”


    杜若還沒說完,就見蔡嫵“嘭”的一下拍到了桌案上,怒氣衝衝,口不擇言地說道:“我當然知道是他自己執意要娶的!可是娶回去以後,大半年同房兩次是怎麽回事?他這算什麽?放著嫻兒當擺設還是要讓嫻兒守活寡?”


    杜若看著氣上眉梢的蔡嫵識趣地閉上了嘴。


    蔡嫵豁然起身,捏著帕子在花廳裏來回踱了兩圈,越想越生氣,最後一下停住腳,對著杜若吩咐:“去派人把徐瑾給我叫來,我要親自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我的嫻兒交到他手裏,他就是這麽對待她的?”


    “母親不可!”


    蔡嫵話音一落,郭照的聲音就從廳外傳了進來。緊接著郭照身影也跟著出現在廳門口:她剛才陪著戲嫻一道回房去了,現在回來,正好就聽到蔡嫵要杜若去叫人的這句。


    蔡嫵回過神:“照兒?為何不可?”


    “母親這是關心則亂。剛才嫻兒姐姐在這裏時,母親可曾注意到,您每次提到徐瑾時,嫻兒姐姐的臉色?”


    蔡嫵愣了愣,她剛才淨擔心戲嫻了。在她看來,她們家嫻兒丫頭臉色從頭到尾都是委委屈屈的,哪裏能看出提到誰時,她表情有啥變化?


    “母親沒看到嗎?每次您一提起徐瑾,嫻兒姐姐反應就很不正常,或是發僵,或是呆愣。”


    蔡嫵身子頓了頓,眨著眼睛回憶了一番以後很有同感地點點頭:“照兒的意思是?”


    “偏聽則暗。母親何不暗中著人到徐府及他左鄰右舍間暗地打探一番,看看事情是否真的如嫻兒姐姐兩個侍女說的那樣。”


    蔡嫵怔了下,說實在的,她還真沒想到這個。照她的想法就是:我們家嫻兒便是有千錯萬錯也自有我們說教她。我們就是愛護犢子我們就是偏心。我就是隻要聽我們姑娘怎麽說的就好。至於旁人,好好看著就好,不用瞎操心。而對於徐瑾那個守寡的姑母,蔡嫵想的更是直接:那女人就是更年期加晚年生活孤苦導致心理變態,所以現在是變著法的折騰侄媳婦。不搞得家裏,烏煙瘴氣,雞飛狗跳吸引點別人注意力,這女人不算消停。


    但是這會兒被郭照一說,蔡嫵才懊惱地拍了拍腦袋:嘖嘖,糊塗了不是?又忘記嫻兒她現在嫁人了?她不是那個依偎著大人撒嬌的小姑娘了,她得有她自己的路!這也是她自己的家事。她太多插手不好,而情況沒搞清楚搞明白之前,糊裏糊塗插手更不好!


    蔡嫵想完無奈地歎了口氣,招手叫了一個丫鬟,在她耳邊嘰嘰咕咕地吩咐了幾句後,把人打發出去。回過頭,蔡嫵又轉向郭照,很是關切地問:“照兒,你離開你嫻姐姐院子時,可曾聽到她說些什麽?”


    郭照搖搖頭:“她一路上都沉默的緊。加上我瞧著她臉色不好,也就沒有多問。”


    蔡嫵頭疼地撐了撐額頭,轉過身提了裙裾邊走邊說:“隨我一道去看看她吧。要是她歇下了,正好趁著這個時候再給她把把脈。這丫頭,真是……讓人操心的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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