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呃——就算是夏天,標高六千公尺的高山上也是冷到不行啊。」


    多達數十人的小團體排成長列,在愛德貝格的山路上緩緩前進。


    刮過的寒風讓站在隊伍最前端的男人抖個不停。


    「畢竟是第五營地,再忍耐一下。」


    「紮完營就來吃飯吧。」


    「其實我帶了酒來。愛德貝格在標高六千公尺以上會變得特別險峻,先在這裏喝掉吧。」


    「不錯呀!那今天就來提前慶祝我們打敗〈比翼〉吧!」


    正如同剛才的對話,這個團體正是由一群對自身實力有自信的伐刀者組成。他們都是衝著國際級罪犯——〈比翼〉愛德懷斯的懸賞金而來。


    並非隻有挑戰者會前往愛德貝格。


    也是有許多人成群結黨,打算以人海戰術擊倒愛德懷斯。


    「……不過我們真的贏得了嗎?」


    「沒問題啦。光是我們這批先遣隊就將近五十人,加上之後抵達的人超過一百人,而且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


    「是啊、是啊,再說所謂的傳聞都會加油添醋。說是一個人殲滅整個軍隊……未免太誇張了。當然我不是小看〈比翼〉,她就是這麽強,強得能傳出這種蠢到極點的謠言。


    但是你看看周遭。


    〈銀狐(silver fo)〉、〈猛牛殺手(bison killer)〉,


    〈烈火尖槍〉克雷因巴克、〈亞馬遜勇士〉,


    甚至連〈鬥魂四兄弟(red?hot?brothers)〉,還有鼎鼎大名的〈殺人症候群〉山田都來了。


    聽說以前政府機關曾派出軍隊追捕〈比翼〉,但又不是整支軍隊都是伐刀者。我們還是頭一次湊到這麽多人馬。


    先由我們這五十人出馬消耗〈比翼〉的體力,再跟趕到的五十人會合,一鼓作氣給她最後一擊。


    作戰計畫很完美。隻要我們不要太大意,一定能靠人海戰術輾殺〈比翼〉。」


    「……說得也是。」


    在場個個都是強者,他們都是以自身實力闖出名號。


    最弱也都達到聯盟c級水準。


    語帶不安的男子望了望在場的成員,也打起精神,神情取回原有的氣勢。


    就在此時。


    「嗯?等一下。」


    領隊的男子突然停下腳步,舉起手示意後方止步。


    「第五營地好像有別人在?」


    「不是有人比我們早一天出發?是那批人吧?」


    前方隊伍這麽說著,眯起眼仔細觀察。


    漫長的登山通道前方。


    有一片直徑二十公尺左右的平地。


    第五營地。


    有一名紅發女子氣勢凜然地佇立營地中,麵向下方的隊伍。


    「……女的,而且是個女孩?看起來挺年輕的呀?」


    「先發隊伍有人帶小孩去嗎?」


    「還是普通的登山客?」


    「這裏怎麽可能會有普通登山客,應該是山腳村落裏的村人吧。難得碰上了,喂——!」


    其中一人揮著手打算靠近,此時——


    「不、馬可斯,慢著!!」


    領頭男子抓住揮手的男人,阻止他前進——


    「前來侍奉吾身——〈妃龍罪劍(l?vateinn)〉!」


    下一秒,少女手中顯現出黃金巨劍,巨劍在隊伍前方釋放火焰,做出一道火牆。


    阻卻一行人的去路。


    「嗚哇!?靈裝……!她是伐刀者!」


    「果然!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那張臉……!那家夥是〈紅蓮皇女〉!」


    「是法米利昂的那位嗎!?」


    「對!看那頭紅發,不會錯!我也在新聞裏看過她!」


    這群男人紛紛察覺少女——史黛菈的身分。史黛菈朝著這群人大喊:


    「不好意思,請原諒我用這麽粗魯的方式打招呼。」


    「的確很粗魯啊!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就是〈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吧!?一國公主跑來這種地方幹麽!?」


    「來這裏的人都隻有一個目的吧。我和你們一樣,我也是來挑戰〈比翼〉。不過她要我打敗你們所有人,才願意跟我過招。」


    「你說什麽……!」


    「我跟你們無怨無仇,但我現在無論如何都得和〈比翼〉交手……!不好意思,我得打倒你們!而且你們要是贏不了我,根本不可能贏過〈比翼〉!那敗在我手上還比較幸運呢!——〈妃龍大顎(dragon fang)〉!!」


    史黛菈拋下戰帖,不等對手答覆就直接出手。


    她以〈妃龍罪劍(l?vateinn)〉施放龍頭狀的火焰炮擊。


    火龍張開巨大雙顎,直指這群男人而去。


    這群男人頓時臉色大變——


    「她竟然真的動手!」


    「哼!我方早就料到會與挑戰者進行生存戰!快點反擊!」


    「可、可以嗎!?居然要攻擊一國的公主殿下……」


    「是對方先出手的,而且這裏是三不管地帶!沒問題!!幹掉她!」


    他們不慌不忙,立刻顯現出靈裝。


    接著揮動武器,將〈妃龍大顎(dragon fang)〉連同堵住去路的火焰一起擊滅。


    突襲部隊以速度極快的〈銀狐(silver fo)〉為首,一口氣逼近史黛菈,揮刀斬去。


    整支隊伍合作流暢無礙,應對沉穩,可以看出這群男人的實力高強。


    但是——


    「什麽!?」


    「她、她會飛!?」


    眾人的刀刃並未命中史黛菈。


    史黛菈喚出火焰雙翼,雙翼拍擊空氣,飛向空中。


    史黛菈從天空俯瞰整群隊伍,高高舉起〈妃龍罪劍(l?vateinn)〉。


    同一時間,她的身後星光閃爍。


    那是無數顆球狀火焰。


    緊接著——


    「將敵人燃燒殆盡——〈焦土蹂擊(broken arrow)〉!」


    〈妃龍罪劍(l?vateinn)〉就如指揮刀一揮而下,火球施放無數高溫熱線,降下大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法抵禦的高空之上,強光熱線如驟雨般傾瀉而下。


    熱線引發的爆風吞噬整群隊伍,男人們頓時哀號四起。


    史黛菈以一次轟炸消滅近半數的敵人。


    不過仍然有人不願乖乖就範。


    「混蛋!這力量果真名不虛傳,太誇張了!」


    「能飛的家夥一起上!一對一根本拚不過她!」


    其中會飛的成員和史黛菈一樣,以自己的能力飛上天。


    他們穿梭在熱線之間,朝著史黛菈吶喊。


    但是史黛菈無動於衷。


    「非常好!放馬過來吧!」


    她愉快地迎擊眾多敵人。


    驍勇善戰的她,絕不會甘於在敵人無法進攻的遠處作戰。


    近距離戰鬥正合她意。


    史黛菈靈活地操縱雙翼,同時與敵人過招。


    她發揮驚人的臂力,一劍擊潰所有敵人的防禦,將他們打落地麵。


    ——行得通。


    敵人並不弱……但自己經曆〈七星劍武祭〉後突飛猛進,這些敵人不是自己的對手。


    (就按照這個步調,還有五天,我一定辦得到……!)


    高處上出現兩道陰影,正注視著積極的史黛菈。


    一名女子的雙眸左右藍紅異色,正是艾莉絲?阿斯卡裏德;另一人則是多多良幽衣,她身穿女仆裝,大嚼巧克力點心。


    多多良咬碎巧克力板,揚起惡毒的笑容。


    「喔——喔——那隻母猩猩第一天就火力全開,蠢死了。她能維持那勢頭到晚上嗎?有得瞧了。嘻嘻嘻……!」


    「…………」


    不過現場隻有這兩個人。


    一輝應該最擔心史黛菈,他卻不在場。


    原因是?


    因為愛德懷斯以「有話要對你說」為由,邀請他到自己家裏。


    ◆◇◆◇◆


    愛德懷斯等到計時器響起,打開磚造舊烤爐的鐵門。


    她戴上隔熱手套,從烤爐中拿出了「那個」。


    房間內頓時充滿水果烘烤後的甜美香味。


    「嗯,烤得剛剛好呢。」


    這是蘋果派,派麵著上焦糖色,散發香醇成熟的香氣。


    她將剛烤好的派裝進盤子裏,端到客廳的小桌子上。一輝就在桌前等著。


    「久等了。來,請用。這裏有蛋糕、餅乾,還有剛烤好的蘋果派。想要多少盡管拿,不夠的話裏頭還有呢。」


    「謝、謝謝您。」


    一輝道著謝,臉上卻略帶疑惑。


    愛德懷斯說有事找他,他才跟了過來,沒想到會受到如此熱烈歡迎。


    世界最強的劍士現在居然穿著圍裙。


    這是什麽狀況?


    眼前的畫麵實在太過奇妙,他甚至以為自己在作夢。


    「哎呀?你該不會是不太喜歡吃甜食?」


    愛德懷斯望向一輝,似乎是察覺一輝的困惑。


    一輝急忙搖頭否認:


    「沒、沒這回事。隻是這些點心全部都看起來很好吃,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嗬嗬,那就太好了。如果你很猶豫的話,不如先用這道蘋果派。剛烤好的蘋果派可是世界第一美味呢。」


    一輝的客套話似乎讓愛德懷斯相當開心。她一邊哼歌一邊切開蘋果派,並將蘋果派裝到小盤子上,遞給一輝。


    「那我不客氣了……唔!」


    一輝能看見切麵塞滿了蜜糖色澤的烤蘋果。


    切口散發濃鬱的果香以及派皮焦脆的誘人。


    輕輕一聞,就能感覺香味在促進唾液分泌。


    他聽從身體的欲求,將派送入口中——


    「……!」


    接著驚訝地瞪大雙眼。


    好吃。


    而且不是普通的美味。


    牙齒咬下散發淡淡奶香的派皮,便能感受到清脆的口感,派皮下方的烤蘋果帶著香醇的甘甜與鮮甜,在口中迸發開來。


    然而這並不是單純的甜。


    真要用詞匯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厚實」。


    這股甘甜十分厚實。


    像是濃縮了數十顆蘋果在內。


    這股甘甜的底層深處,一股沉穩的大地芬芳承接著一切。


    麥子……還有別的氣息。這是、土?


    舌尖上的資訊接踵而來,與自己認知中的蘋果派截然不同。


    他甚至不認為腦中的蘋果派跟舌頭感覺到的食物是同一種料理。


    這究竟是——……


    「如何?還合你胃口嗎?」


    愛德懷斯語帶不安地詢問。一輝頓時回過神來。


    這股味覺的衝擊大大動搖自己的價值觀,讓他一時語塞。


    一輝用力點頭回答她。


    這味道豈止合一輝胃口。


    「是,吃起來雖然很甜,但不會膩,感覺還帶著一股典雅,真的非常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蘋果派!」


    愛德懷斯聞言,露出開朗的笑容。


    「我好高興。這道蘋果派是我的祖母傳授給我,裏頭放了卡巴度斯來提味。」


    「卡巴度斯?」


    「卡巴度斯是蘋果釀造的白蘭地。卡巴度斯的苦澀、辛辣和香甜的烤蘋果十分契合,創造出豐富、多層次的甜味。」


    一輝這才明白這股香醇又複雜的奇妙滋味出自何處。


    而熟成時木桶的香氣會融入卡巴度斯,才會散發那股大地芬芳。


    「來,也嚐嚐這邊的餅乾。黑色的是巧克力口味,白色則是香草橙皮口味。夏威夷可娜咖啡的酸味較強,非常適合搭配這兩種餅乾呢。」


    「呃、謝謝。」


    愛德懷斯接二連三地推薦一輝品嚐這些手工點心。


    這些甜點全都非常可口,令一輝十分訝異。但最讓他訝異的,其實是愛德懷斯推薦點心時的態度與表情。


    實在很難想像,眼前的女性就是以高超劍術撼動大國的強大劍士。


    一輝自從那晚與她邂逅以來,心目中的她始終帶著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印象。


    她就像生存在不同的世界,難以接觸。


    她的形象彷佛是隻活在寓言中的傳說人物,籠罩著一層神秘麵紗。


    然而一輝對她的印象卻漸漸翻轉過來。


    他並不覺得愛德懷斯在他心中的形象破滅,倒不如說——


    「一輝,怎麽了?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的臉……!我的嘴邊該不會沾到了什麽東西!?」


    愛德懷斯察覺一輝的視線,急忙遮住唇邊。


    一輝搖搖頭:


    「呃、不,不是沾到東西,我隻是覺得您好像看起來很開心。」


    這麽回答。


    緊接著——


    「唔——~!」


    愛德懷斯聞言,過於潔白的雙頰頓時隱隱泛紅。


    她有些尷尬地縮起身子,一邊窺探一輝的表情一邊問道:


    「……我、我看起來真的有這麽興奮嗎……?」


    「欸?呃……是有一點啦。」


    「不、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其實我的興趣就是做甜點,也很喜歡請別人吃親手做的點心。不過我實在沒什麽機會邀請客人來家裏喝茶,難得有這個機會,不小心太起勁了…………」


    「啊哈哈,畢竟這個家蓋在很驚人的地方嘛。」


    標高八千公尺以上。


    已經超出人類的生存範圍之外。


    大概不太會有人跑來這麽偏遠的地方喝茶。


    愛德懷斯也點了點頭:


    「山腳下那群客人倒是天天會來拜訪。而且……我全心投入劍術修行,沒什麽朋友……一把年紀又還沒結婚……哈哈哈…………」


    她的眼神飄向遠方,口中不停乾笑。


    ——怎麽回事?看著這樣的她,會覺得莫名辛酸。


    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心中某種珍貴的事物可能會一點一滴碎裂。


    (得換個話題……!)


    一輝心想,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瀏覽客廳尋找話題。


    此時他忽然望向架子上的相框。


    那裏放著一大一小的相框。


    大相框中……映著數名大人以及一名擁有耀眼白發的女孩。


    這應該是愛德懷斯兒時的家族照片。


    另一個小相框……不知為何蓋在架子上。


    ——其他生活用品都擺放得十分整齊,這個蓋起的小相框反而顯得不太自然。


    她或許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裏頭的相片。


    那最好別提起這張照片。


    於是——


    「話、話說回來,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一輝看見愛德懷斯的兒時照片,心中忽然升起一個疑問。


    「……愛德懷斯小姐為什麽會選擇踏上劍士之道呢?」


    「你是問我嗎?」


    「是的,


    愛德懷斯小姐的劍術舉世無雙,而我非常想知道您學劍的理由是什麽。」


    這張照片中的女孩究竟是抱持著何種決心與氣魄,才能登上劍術的顛峰?


    雖說是別人的私事,但一輝同樣行走於劍之道上。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於是擅自讓想像的羽翼自由翱翔——


    「是為了減肥。」


    下一秒,羽翼就被當事人一把扯下。


    「……………………嗄?」


    「是為了減肥。」


    「……不是在開玩笑?」


    「不是。」


    ——她說的是真心話。


    一輝見愛德懷斯毫不遲疑地點頭,一眼就明白了。


    她並沒有說謊,口中的話千真萬確。


    「我剛才也提過,我從以前就非常喜歡甜食,喜歡自己做,也喜歡吃,所以……說來慚愧,當時我真的有一點胖。父母認為我應該好好運動,正好家裏附近有一位日本老師在教劍術,就帶我去了。」


    「呃…………是嗎……」


    「很難相信?」


    「不、不會……呃不、是有點難以置信。」


    自己驚訝成這樣也很難蒙混過關,一輝改口承認。


    「……我原本以為〈比翼〉愛德懷斯會成為世界最強的劍士,一定有什麽很嚴肅的原因。不過這隻是我自己擅自想像。」


    「嗬嗬,覺得有點失望嗎?」


    「沒這回事,但的確有一點吃驚。」


    「我其實一點都不特別。所謂的世界最強劍士,其實隻是生長在一個平凡無奇的幸福家庭,極為單純的普通人……我自己也沒想過,自己身上居然擁有這麽驚人的才能。」


    愛德懷斯如銀鈴般輕笑著。


    此時,她的雙眸忽然閃現羨慕的光彩——低語道:


    「……所以,我其實滿羨慕一輝跟史黛菈的。」


    「羨慕、我們嗎?」


    「是呀。」


    愛德懷斯點點頭。


    「你們兩位清楚自己握劍的理由,並且為了自己的目標握起劍。不過……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拿劍的理由。」


    她述說著。


    自己隻是因緣際會下學了劍,偶然擁有比他人更高的才能,而這份才能也十分適合走上這條道路。


    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獨自立於顛峰之上,無人能及。


    僅是如此而已。正因為如此——


    「有能力的人應該盡力達成自己的職責,但我仍不清楚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她即便是踏進〈魔人(desperado)〉的領域,仍然找不到自己的目標。


    自己生在世上,擁有如此驚人的能力,究竟該做些什麽?


    她仍在為「自我」這篇故事尋覓標題。


    「自己的劍究竟應該為何而存在?這份與生俱來的力量究竟該用於何處?所以我現在仍然繼續探求一條屬於我——屬於自己的〈騎士道〉。」


    愛德懷斯以茶匙在咖啡杯中繞出漩渦,迷惘地望著漩渦中心。


    她的模樣……與神話中的傳奇之人相去甚遠。


    她苦惱著,不斷尋求自己的定位與價值。


    眼前的她,不過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平凡人類。


    ◆◇◆◇◆


    「謝謝招待。」


    「不客氣。嗬嗬,我還想已經做得夠多了,男孩子真的很能吃呢。」


    愛德懷斯說著,看向一旁清潔溜溜的盤子。


    一輝有些害羞地搔了搔臉頰:


    「因為這些甜點全都好吃得不得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我也想稍微報答你,很開心能聽到你這麽說。」


    「報答……?」


    「是的。其實我今天請一輝過來,主要是為了天音、紫乃宮天音的事……想向你道謝。」


    「!」


    〈厄運(bad rack)〉紫乃宮天音。


    凡是他自身許下的願望,經曆一連串的偶然後,必定會成真。


    這名男孩擁有最高階的因果幹涉係能力——〈女神過剩之恩寵(nameless glory)〉,這份能力甚至徹底擾亂他的人生。


    一輝曾在〈七星劍武祭〉中遭遇這名強敵。


    一輝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聽見這個名字。


    「愛德懷斯小姐認識他嗎?」


    「是,當初就是我介紹他加入〈解放軍(rebellion)〉。」


    「是嗎!?但這又是為什麽——」


    「你問為什麽嗎?真要解釋起來,隻能說是逼不得已。當年我找到天音的時候……他已經沒辦法在表層世界生存下去了。」


    「…………」


    那份神乎其技的能力。


    他就是因為懷抱著這份能力出世,連他自己的親人都隻在他身上渴求這份「力量」。


    父親、母親、周遭的所有人都隻看著他身後的這股能力。


    無論對方是想親近、厭惡,出發點都不在於天音本身。


    生不如死,如行屍走肉般的人生盡頭。


    天音對一切絕望之後, 唯一的期望便是毀壞自己周遭的一切。


    愛德懷斯正是在這個時候遇見天音。


    「您居然能在那種狀況下接近天音啊。他的能力應該能拒絕與您相遇……」


    「方才我也對史黛菈解釋過,〈魔人(desperado)〉對於因果擁有強大的主導能力。而且我自己的能力也歸屬於因果幹涉係,多少能抵抗同係統的能力。不過……我頂多隻能保障他的人身安全,給予他一個容身之地,避免他開始傷害自己。可是——一輝拯救了瀕臨崩潰的天音。」


    這名騎士明明和自己一樣不受他人期待,卻始終與命運奮戰到底。


    〈落第騎士(worst one)〉黑鐵一輝。


    天音十分憎恨這名騎士。


    因為他隻要看著一輝,就忍不住開始相信早已自我放棄的自己。


    所以天音利用自己的命運,試圖阻卻一輝的去路。


    利用這股讓自己無路可逃、無人能擋的絕對力量。


    〈女神過剩之恩寵(nameless glory)〉。


    但是一輝仍未止步。


    這股奇跡之力奪走了天音的一切。但一輝卻超越這股力量,自己開辟一條道路。


    他奮戰的模樣,他的背影拯救了天音的心靈。


    「真的很謝謝你。」


    愛德懷斯深深低下頭,向一輝道謝。


    一輝這才明白愛德懷斯邀請自己來家裏的原因,但是他知道內情後:


    「不用客氣,畢竟這就是我選擇的〈騎士道〉。」


    愛德懷斯方才提到,自己想以這把劍達成什麽樣的目標。


    對一輝來說,他的目標便是親口將黑鐵龍馬鼓勵自己的那句話傳達給別人。若是他碰上一個人就像曾經的自己,即將放棄自己的可能性,一輝想告訴對方:「人隻要不放棄,什麽都辦得到。」


    他隻是達成自己對自己的劍所立下的誓言。


    愛德懷斯不需要為此向自己道謝。


    因此,一輝神情柔和地請愛德懷斯抬起頭。


    「但假如愛德懷斯小姐認為欠我一份人情,我有一個請求。」


    接著他的表情轉為嚴肅,凝視著愛德懷斯銀灰色的雙眸。


    「是什麽請求呢?隻要是我能辦到的,盡管說。」


    「史黛菈現在為了超越自我,正在努力奮戰。我也不能在這裏發呆浪費時間。期限一分一秒逼近,為了從歐爾?格爾


    手中保護史黛菈的故鄉,我也要盡可能增進自己的實力,不然等史黛菈成功變強回來,到時我可沒臉見她。」


    雖說當時是為了保護法米利昂軍,但他仍然敗給了〈b?b〉。


    現在不隻有史黛菈一個人需要修行。


    自己也不能繼續止步不前。


    他在決戰來臨之前,必須讓自身的力量更上一層樓。


    因此——


    「是否能請你教我劍術?」


    自己的劍術是竊取〈比翼〉的劍術而生。


    要讓自己的劍術登峰造極,最重要的便是更加仔細鑽研整套劍術的原型。


    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絕不能錯過這次良機。


    因此一輝拜托愛德懷斯,希望她務必讓自己在最近的距離觀察她的劍術。


    愛德懷斯聞言——


    「……原來如此,當然沒問題。不過…………我覺得其實沒有這個必要。」


    她露出略帶困擾的微笑,微微歪了歪頭。


    「咦?為什麽沒必要?」


    「我之前已經親自到會場觀看一輝和史黛菈的比賽。」


    「您當時在現場嗎!?我完全沒發現……」


    「平時的一輝一定會察覺我在現場,你當時就是如此專注在眼前的對手身上呀。那真是一場非常出色的比賽。我見識過一輝的劍術,所以請讓我做出評價——你我在技巧上的差異並不大。」


    一輝聞言,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麽可能……」


    「差距當然存在,但是並沒有大到十分誇張的程度。你的劍術也已經踏入超人般的領域。而當一項技術越是登峰造極,越要花上更多時間才能更進一步成長,成長的幅度也會越來越小。一輝接下來的目標是與〈傀儡王〉一夥的戰鬥,但即使你將劍術提升到與我同等的境界,實力上也不會提升多少。」


    愛德懷斯抿了口咖啡,繼續說道:


    「一輝一開始確實是模仿我的劍術,但你學到的劍術已經與我的劍術大不相同,逐漸成熟,開始成為隻屬於你的東西。尤其是……為冠軍賽畫下句點的最後一刀,可說是僅屬於你的極致。事到如今還要在你的劍術重新染上我的風格,反而不合理。」


    一旦這麽做,甚至會使一輝的劍術更晚成形。


    因此——愛德懷斯說道:


    「所以……我認為一輝現在應該鍛煉其他地方。」


    「其他……您是說劍術以外的地方嗎?」


    「是的,一輝還有一處最關鍵的部分還不成熟。而我與一輝在這方麵的差距可說是天壤之別。」


    「那、那究竟是什麽!?」


    一輝雙手撐在桌上,急切地追問。


    愛德懷斯對此……則是緩緩推開椅子站起身,對他說道。


    「請跟我來。我帶你去我的秘密訓練場,到時候再為你解說。」


    ◆◇◆◇◆


    「跟得上嗎?小心一點,別掉下去了。一掉下去必死無疑呢。」


    「我、我明白!」


    一輝答得有些勉強。


    但這也是當然的。


    兩人現在沒有綁安全繩,直接攀在幾近垂直的岩壁上,準備前往愛德貝格的山頂。


    越是接近山頂,山勢就更加險峻。


    一來到九千公尺以上的地段,無論哪條路線都形同峭壁。


    他們隻能以四肢攀爬岩壁上的些許凹凸,一步一步爬上山。


    然而這些凹凸地方經過低於冰點的冷風吹襲,表麵覆上一層冰霜,光是支撐就吃盡苦頭。


    這條路明明如此艱難——


    (這個人真的是人類嗎……)


    愛德懷斯領著一輝,沿著結凍的岩牆輕而易舉地攀上山去,彷佛隻是在爬樓梯。一輝方才見愛德懷斯煩惱自己習武的意義,原本感覺她平易近人,現在似乎又隱隱拉開了距離。


    就在此時——


    「!」


    一陣強風襲向一輝兩人。自兩人開始攀岩登山,已經經曆第六次如此猛烈的強風。


    高度超過九千公尺。


    這片藍天不存在任何阻礙,因此此處刮過的強風就如同寒冰暴風,所及之處全都為之凍結。


    那怕是指尖稍微滑開冰冷的凹凸處,暴風會在瞬間吹飛身體數十公尺,最後隻能從半空中頭下腳上墜落。


    但〈落第騎士(worst one)〉還是有兩把刷子。


    暴風大約維持一分鍾。他勉強撐過這段期間,立刻開始攻頂。


    他不斷向上攀爬岩牆,雖然落後愛德懷斯非常遠,但經過兩個小時之後——


    一輝總算抵達愛德貝格雪白的山頂之上。


    「嗬、呼啊!哈、呃……!」


    一輝上氣不接下氣,四周的環境幾乎是同時耗損他的身心。


    愛德懷斯見狀,卻語帶喜悅地對他說道:


    「爬上這種地方果然很累吧?」


    「是、是啊,唔,是有一點……」


    「不過你似乎隻有氣息亂了一點,代表你順利『適應』這樣的環境——很好,至少要達到這種程度,才有辦法進行這項特訓呢。」


    「也就是說,這裏就是特訓地點嗎?」


    「是的。愛德貝格的山頂,這裏是地球的最高處,正適合重新鍛煉你尚未成熟的部分。」


    標高九千三百五十公尺,〈劍峰〉愛德貝格的山頂是……寒冰。


    這裏的氣溫長年維持在冰點之下,寒氣風暴更是不曾停歇。氣溫與強風將這塊永久凍土琢磨成鋒利的刀尖。


    愛德懷斯撫上刀尖的下方,開口指出一輝的不足之處:


    「方才我也提過,一輝的劍術已經趨近完美,再繼續集中鍛煉劍術,恐怕不會有多少進展。但是另一方麵……你使用魔力的方式仍尚未成熟,距離完美還有很大一段空間。」


    「您是說、使用魔力的方式嗎……?」


    「你很意外我會指出這一點?」


    「……是。」


    「我想也是……事實上,你的魔力控製十分出色。你藉由高度專注力強行破壞人類的生存本能,拖出原本無法動用的魔力;更精準操控這份魔力,將原本僅有數倍的強化倍率提高到數十倍、數百倍。由於你原本的魔力總量過於稀少,不但無法通過教育機關的測量,更無法進行學校的訓練,居然還能鍛煉到這種地步,這讓我極為佩服。」


    日本聯盟分部在魔法控製的訓練與測量方麵,建議使用魔力為黏土塑形。


    不使用雙手,單靠無形無色的魔力將黏土捏成特定形狀。


    以〈深海魔女(lorelei)〉黑鐵珠雫為例,魔力控製傑出的騎士甚至能捏出和一輝極為相似的模型;能力普通者頂多捏出星型、三角形一類單純的圖案;魔力控製方麵極為拙劣的人隻能做出類似梅幹的成品,形狀非常難看。


    一輝的成績甚至遠低於最後一種。


    因為他要是直接以魔力幹涉物體,他稀少的魔力總量沒過多久就會變得空蕩蕩的。


    魔力是伐刀者與生俱來的特質——換句話說,一輝在不使用〈伐刀絕技〉的情況下,能量轉換效率特別低劣。將魔力當作無特定方向、無形無色的能量去消耗,這種使用方式十分浪費能量,一輝沒有餘力支撐這種消耗。也就是說,他沒有能力完成整套訓練或測量。


    然而,〈落第騎士(worst one)〉並不允許自己在能力範圍內有未盡之處。


    即便學園不承認,他還是獨自鑽研出打鬥所需的魔力使用方式。


    一輝能將自己原有的強化能力提高至數百倍,所以他隻有打鬥方


    麵的魔力控製可以與珠雫並駕齊驅。


    他本人也對於這方麵頗有自信。


    因此愛德懷斯的批評讓一輝相當吃驚。


    不過愛德懷斯其實相當讚賞一輝的魔力控製,給予他正確的評價——


    「但是你的魔力控製能力與你在劍術方麵的成熟度相比,其實還相當普通,隻維持在優等生的境界。」


    「!」


    「請你看看這個。」


    愛德懷斯說著,又向上爬去,讓愛德貝格的尖端位於她腰間。她雙腳站在冰麵的些微凹凸上——全身散發如白焰般的魔力光芒。


    魔力的光輝濃密到肉眼可見,這是——


    「我現在模仿你的〈一刀修羅〉,塑造出當時的魔力狀態。


    魔力其實類似火焰。


    火焰外表燒得旺盛,實際上卻不帶任何熱度。魔力亦然,這種狀態的力量其實不如外觀強勁。


    魔力的猛烈外觀是源自於能量的分散。


    ——靜靜燃燒的藍色火焰擁有最強的熱度。


    魔力也是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


    愛德懷斯語畢,身上的魔力光輝產生變化。


    白焰原本劇烈噴湧至體外。


    此時搖曳的外焰漸漸轉小,最後轉變為朦朧的微光覆蓋全身。


    她減弱身上的魔力?


    不、並非如此。


    「維持原本的魔力輸出量,但將魔力壓進體內……?」


    「沒錯。榨取原本無法動用的力量,燃燒殆盡,但隻有這種程度還不夠。


    重點在於如何駕馭這股猛烈的靈魂之火,使其在體內發揮最大效用。


    一輝這類體能強化係的魔法特別需要注重這一點。


    但太過專注於控製魔力導致行動遲鈍,反而本末倒置。


    你必須維持以往操控身體的高精準度,同時節製魔力的浪費。


    你必須擁有同時進行這兩項動作的專注力。


    普通特訓恐怕無法在六天內鍛煉出如此高度的專注力。


    但是,換成這裏——愛德貝格,那就另當別論……!」


    「什……!」


    驚呼出自一輝口中。


    愛德懷斯將全身熾烈的魔力壓進體內後,將食指放在愛德貝格的尖端上,直接抬起身軀,以食指倒立在山頂上。


    「〈劍峰〉愛德貝格的尖端是由永不融化的永久凍土為底,以長年吹襲的寒風日夜鍛造而成,彷佛是一把星之劍。這把劍能輕易斬鋼截鐵,那怕對象是伐刀者,隻要空手摸上尖端必定會出事。你必須維持足以觸摸尖端的魔力輸出量,同時暴露在這片天空的暴風之中,保持全身平衡。想同時掌握精準控製身體與魔力的技術,這是最好的方法。」


    而這正是一輝現在最需要的訓練內容。愛德懷斯解釋道。


    一輝隻要能維持這個姿勢一個小時,實力必定會突飛猛進。


    「……想嚐試一下嗎?」


    愛德懷斯輕巧一翻,恢複原本的姿勢,並且開口問道。


    一輝一開始就決定好答案了。


    ◆◇◆◇◆


    當然。


    愛德懷斯聽見一輝的回答後,便將山頂讓給一輝,回到家中。


    一輝獨自留在山頂上,先是輕輕觸摸〈劍峰〉的尖端。


    「唔……」


    指腹隻是微微觸及尖端,立刻皮開肉綻。


    這山尖確實極為鋒利。


    天空的暴風鍛造而成的星之劍。


    這句形容絕非誇大其辭。


    這個地方……或許帶著某種詛咒。


    如同長年殺人浴血的武器,刀身會附上怨念。


    又像是經年累月受人崇拜的偶像,其身帶有祝福。


    (就算隻有一瞬間鬆開魔力,尖端都會立刻刺進骨頭啊。)


    一輝收斂心神,提高體內的魔力。


    魔力原本是用於伐刀絕技——也就是魔法的燃料。


    但是魔力本身也能呈現為無色的能量體。


    魔力最廣為流傳的現象,就是伐刀者特有的物理衝擊防禦能力。


    伐刀者全身包覆魔力之後,能對於不帶有魔力的衝擊發揮強大的防禦力。


    甚至子彈直接命中身體,頂多隻會造成瘀青。


    利用這股力量——確實有可能站立於〈劍峰〉之上。


    「——」


    一輝全身釋放魔力。


    強烈想像將魔力壓進體內,不讓其向外流失。


    他保持這個狀態,再次觸摸〈劍峰〉的尖端。


    皮膚完好如初。


    這麽做行得通。他這麽做出判斷後——


    「呼……」


    一輝以一根指頭支撐,抬起雙腳倒立。


    下一秒,他的表情浮現痛苦與焦急。


    (這、這是……如我所想、不、是比我預想得還要困難……!)


    是風。


    愛德貝格為地麵最高峰。


    也就是說,愛德貝格上方全是暴風圈,凶暴的氣流通行無阻。


    強風從四麵八方吹來,毫不間斷。他必須時時刻刻防備陣風,隨時移動重心維持姿勢。


    這實在困難到極點。


    一輝的秘劍中,就屬〈圓〉需要最精細地掌控身體。現在這個舉動的難度居然能與〈圓〉相提並論。


    隻要重心偏離一分,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而且更困難的就是控製指尖的魔力。


    愛德貝格的尖端非常銳利,一定要覆蓋魔力做為盾牌才有辦法觸摸。


    但若是隻從指尖放出魔力,身體就會被自己的魔力彈開,無法保持平衡。他必須維持足以對抗星之劍的強大魔力,又不能釋放過多,將剩餘的魔力保留在體內。


    必須在極限的環境中同時掌控身體與心靈。


    若非如此——


    「……!」


    下一秒,空中的強風忽然轉為極弱的微風。


    風的力道一變,自然得將重心移往適當的位置上。


    更別說他現在隻用一根指頭接觸地麵。


    一輝急忙打算拉回重心,但就在這一剎那——


    「糟……」


    他被姿勢拉走注意力,魔力調節微微鬆動,魔力頓時湧出體外。


    一輝的魔力隨即彈開自己的身體,將之拋向九千公尺的高空。


    身體當然維持雙腳朝上姿勢摔向地表。


    他伸出手,但身體被風推離岩壁,無處可抓。


    再這樣下去——他會直接撞擊地麵死亡。


    不過——


    「〈陰鐵〉——!!!!」


    他的判斷極為迅速。


    〈落第騎士(worst one)〉跨越無數生死一瞬間,麵對這般危險也能冷靜找出最佳解決手段。


    他顯現出自己的靈裝〈陰鐵〉,解開柄繩,並將〈陰鐵〉拋向岩壁。


    刀身深深刺進岩壁,手中的柄繩隨即拖住一輝的身軀。


    接著一輝利用鍾擺原理靈活攀上岩壁,平安解除危機。


    但是他的心中沒有安心。


    「唔……」


    胸口隻有滿滿的不甘心。


    別說一小時,他甚至撐不過一分鍾。


    但是——


    (想同時學習操控身體與魔力,的確沒有比這更好的修行方式……!)


    這項訓練極為合理。


    隻要在這片天高地遠的極境中順利掌控自己的身心,他或許有辦法在戰鬥中操縱〈一刀修羅〉的魔力,並將其保留在體內。


    至今隻能隨風飄散的魔力也可以善用於攻擊


    中。


    最後,假如一切順利的話——


    (我所有的伐刀絕技將會更上一層樓……!)


    甚至以〈一刀修羅〉發揮出和〈一刀羅剎〉同等的強化威力——


    「——!」


    一輝麵對眼前確切的進化症兆,心中激昂不已。


    當然,完成這項修行絕非易事。


    他甚至無法將魔力穩定調節成倒立於刀上的微小程度。


    自己必須擺脫生存本能,卯足全力才能成功施展〈一刀修羅〉。現在的自己要想掌控〈一刀修羅〉狂暴的魔力,簡直癡人說夢。


    但相對的,一旦成功達到目標,成果將會超乎想像……!


    既然如此——


    (我就拚一把……!絕對要在代表戰之前掌握這項技巧!)


    一輝下定決心,再次開始攀岩,爬向山頂。


    ◆◇◆◇◆


    來到愛德貝格的第一天即將進入深夜。


    雲塊與陣風互相衝撞,為第五營地刮起了暴風雪。


    冰雹猛烈地飛舞著。


    在這陣風雪之中,〈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陷入意料之外的苦戰。


    「吃我這球!青春?爆發?〈鬥魂殺球〉!」


    「呃啊!」


    四名相同長相的男人拉開固定距離,包圍史黛菈。


    其中有兩名男人身穿排球球衣,體格較壯碩的一方以魔力製作出排球狀的光球,朝著史黛菈扣球。


    光球急速撞向史黛菈,引發手榴彈等級的爆炸。


    史黛菈受爆炸直擊,腳下一陣踉蹌。


    另一名穿著足球球衣的瘦弱男子無情地追擊。


    「快點倒下吧!〈榴彈射門〉!!」


    「唔、嗬呃!」


    足球大小的魔力團塊直接深深栽進史黛菈的心窩。


    這記魔力團塊雖然不像剛才的排球一樣會爆炸,重量卻超過鐵球。


    這一擊恐怕超過一百公斤。


    他的能力或許是為自己的魔力增加質量。


    「唔……這混蛋!」


    遠距離的魔法戰可是史黛菈的拿手好戲。


    她當然不會一直被壓著打,立刻——


    「少給我得寸進尺啊啊啊啊啊!」


    出手反擊。


    將魔力化作熱能,從全身一口氣向外釋放——


    「〈暴龍咆吼(bahamut soul)〉——!!」


    轉瞬之間,熱浪燒灼夜幕,引發爆炸。


    史黛菈身邊的四個男人瞬間遭到吞沒。


    ——本應如此。


    但是熱浪在逼近男人的那一刻,隨即灰飛煙滅。


    史黛菈見到自己的攻擊莫名消失,不禁困惑。排球球衣男子趁機再次朝著史黛菈扣出殺球。


    史黛菈下意識往旁邊一跳,躲避攻擊。不料——


    「喔喔喔!小妹妹,才不會讓你逃走咧!〈雙倍狙殺投手炮〉!!」


    四人分別在對角線上預備。其中一名穿著棒球球衣的胖壯男子揮動球棒,將飛來的魔力球再次擊向史黛菈。


    魔力球以非比尋常的速度撞向史黛菈,引發比剛才更巨大的爆炸,將她的身軀炸飛十公尺左右。


    不過——


    「這、這點程度……!算不了什麽!」


    史黛菈的優勢就是耐打。


    她在撞上身後岩壁的前一秒。


    在空中輕輕一翻,重整姿勢,踏上岩壁。


    接著使勁一蹬,朝著球棒男展開突擊。


    〈妃龍罪劍(l?vateinn)〉的劍尖刺出,直指頭盔護住的眉間。


    史黛菈將全身重量賦予劍身,這一刺足以刺穿對方的身軀。


    她確實在劍上灌注全身的力道。


    但是——刺擊卻彷佛刺中看不見的牆壁,一股力量猛地彈開攻擊。


    彈開時的手感堅硬得不可思議,根本無法貫穿。


    「唔、為什麽……!」


    ……從剛才開始一直都是這種狀況。


    史黛菈的斬擊、魔法,所有攻擊全都受到看不見的力量阻擋,完全無效。


    到底是為什麽?史黛菈腦中一片混亂。


    「沒用、沒用!主審絕不會允許這種違反『運動家精神』的行為的啦!」


    四人的攻擊毫不留情,如驟雨般傾瀉而下。


    超重量的魔力球,以及會爆炸的魔力球。


    兩種類型交替而成的波狀攻擊,一點一滴削減史黛菈的體力。


    史黛菈的神情漸漸看得出疲勞。


    但是這疲勞不隻是出自戰鬥的損耗。


    「看吧,給我說中了。」


    多多良在高處望著史黛菈的苦戰,語氣滿是無奈。


    「不先『適應』就亂搞一通,當然會累死。」


    沒錯,史黛菈大量消耗體力的原因。


    大部分都不是因為戰鬥中受的傷,而是她從早到晚不停戰鬥,身體已經極為疲倦。


    對手多達五十人以上,而且他們準備挑戰〈比翼〉,全是個中好手。


    她一個人傻傻地正麵迎擊所有人,當然會疲憊。


    尤其史黛菈的魔法雖然強大,〈巨龍的代謝機能〉卻會消耗大量熱量。


    熱量的代價十分龐大。


    再加上不會融雪的低溫嚴寒、氧氣稀薄。


    光是置身於這個嚴酷的環境,就必須消耗熱量來維持體溫,史黛菈要不累也難。


    「她完全沒油了,血液流不到腦袋。真是夠了,那四個蠢模蠢樣的家夥明明就是使用特殊的結界型能力,居然還亂打一通。」


    身旁的艾莉絲?阿斯卡裏德也悄聲同意多多良。


    「他們可能是使用因果幹涉係的能力,限製結界內的人無法進行『運動』以外的所有行動……『砍不了敵人』、『燒不了敵人』一定也是因為這個能力……」


    「不過就團體戰術來說。先限製對手平時的戰鬥風格,使對方陷入混亂。再趁機使用『製作魔力炸彈』、『賦予魔力質量』、『以加倍力道反擊』等能力,以『運動類型』的方式幹掉敵人。戰術本身是挺完善的,但隻要稍微動動腦筋,馬上就知道怎麽應付啦。」


    「………………嗯。」


    正如多多良所言,打破「限製」並不難。


    平時的史黛菈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破綻。


    但是現在的史黛菈經曆連續作戰數小時、嚴酷的環境條件,再加上種種要素帶來的重度營養失調,她已經累到連這點小破綻都找不到。


    思考的視角變得極為狹窄。


    她這種狀態下還繼續承受敵人的攻擊,太危險了。


    她現在暫時還保有意識。


    然而再不久之後,她就可能因為體力不足失去意識。


    甚至連覆蓋身上的魔力都會因此解除。


    到時候史黛菈再受到附有魔力的攻擊,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阿斯卡裏德心想不妙。


    六天後就要麵臨與歐爾?格爾的決戰。


    史黛菈現在要是身受重傷,最壞的情況可能是她無法逃竄到最後一刻。


    於是,阿斯卡裏德以慣用手顯現出漆黑戰斧。


    「你想幫她?」


    多多良叼著巧克力板問道。阿斯卡裏德搖了搖頭:


    「這我辦不到。隻要我想幫助她,〈無瑕誓約(rule of graces)〉一定會阻礙我出手。可是……協助對手就不一樣了。現在我可以輕易從後麵打暈她。」


    然後再趁著史黛菈昏迷的時候帶她回到法米利昂。


    這就是寧音的請托。阿斯


    卡裏德解釋道。


    多多良聞言,全身發抖,一開口就是譏諷。


    「也就是說,這隻母猩猩吹了一堆牛皮跑出法米利昂,卻隻能被那群像是大學社團的蠢貨痛揍一頓,連〈比翼〉的衣角都摸不到。一回過神就發現自己在老家的床上呼呼大睡,是吧?嘻嘻嘻,蠢耶——!」


    「……這並不好笑。」


    「我才沒有笑。」


    「嗯?」


    阿斯卡裏德沒想到會聽見這句回答,吃了一驚。


    多多良粗暴地大口咬碎巧克力,發出喀喀聲響。


    「我受夠啦——!氣死我了!我不隻笑不出來,還一肚子火!」


    她猛抓頭發,氣得直跳腳。


    「那隻母猩猩幹麽被那堆〇垢混帳揍得慘兮兮啊!憑她的才能,一秒就能幹掉一個還能毫發無傷好不好!結果居然搞了三十分鍾、三十分鍾耶!她在耍什麽白癡啊!?你說說看!?」


    多多良一邊吐出滿腹的抱怨,一邊心想。


    自己是想看史黛菈被〈比翼〉打得落花流水。


    史黛菈與自己交手時,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大得令她暈眩。


    自己就是想看到那個女人也同樣被欺壓到體無完膚。


    她一點也不想看到史黛菈麵對這種小兵還陷入苦戰,簡直丟臉到極點了。


    這讓自己一股怒火無處發泄。


    她這副德行……自己還敗給這種蠢女人,不就更像個蠢蛋?


    於是多多良站在斷崖邊——奮力大喊:


    「喂、那邊那隻母猩猩——!你給我動動腦袋啊——!!誰說隻有球類運動才算運動啊——!!!!」


    「…………!」


    這句吶喊為史黛菈毫無氣力的頭腦點燃一瞬火光。


    「嘿呀——!!!!」


    「——!?!?」


    史黛菈下一秒大喝一聲,一掌拍上最接近的排球男臉上。就是這家夥打出會爆炸的扣球。


    她不使用靈裝,而是空手。


    沒錯,這方法可以破解這片結界。


    四人將攻擊佯裝成「運動」的形式,自己也在同樣的領域作戰即可。


    普通的伐刀者一旦無法使用靈裝與魔法,或許會陷入苦戰。但這點阻礙在史黛菈的體能麵前根本無用武之地。


    實際上,她一掌就把其中一人打飛出愛德貝格。


    「不、不會吧……」


    「他至少飛了三百公尺啊…………?」


    龍的臂力即使空手仍不減威力。


    三人目睹這股破壞力發揮在人體上的慘痛結果——


    「gi、give up——!我們認輸!是我們輸了!」


    「沒錯!比賽結束!比賽結束就不能再動手了!這是國際常識呀!」


    「來、來吧!我們慰勞彼此的努力,來握個手吧!」


    他們立刻高舉白旗,拱手投降。


    說到底,這群人不過就是抱著偷雞摸狗的想法,先封住對手的力量再圍毆對手。


    他們原本就沒膽量與空手如炮彈、一掌打飛人類的怪物正麵對峙。


    史黛菈見敵人遲來的投降,隻能板著臉說:「我明白了。」,答應和解。


    她打從心底讚賞對手的努力——用盡全力握手。


    「嘎啊——!!!!」


    ◆◇◆◇◆


    史黛菈勉強擊退登上愛德貝格的百來名敵人。


    但是史黛菈的體力消耗過度,隻能倚著刺進地麵的〈妃龍罪劍(l?vateinn)〉,不停喘氣。


    「哈啊…………哈啊…………累、累死我了…………」


    戰鬥與〈巨龍的代謝〉大量耗費熱量。


    這種消耗量以非比尋常的速度侵蝕著史黛菈。


    原本在遠處觀望的阿斯卡裏德與多多良走上前,開口問道:


    「還好嗎?」


    「還、還好……我沒受傷。」


    「看起來已經搖搖晃晃了呀。才幹掉一百個小兵就站不住,笑死人啦。」


    「吵、吵死了……又沒辦法,我從今天早上就什麽也沒吃啊……」


    史黛菈氣喘籲籲地反駁多多良。


    她原本想到山腳下買點食物,卻走不開。


    畢竟她的敵人不是一般人,而是伐刀者。


    或許有人會趁夜直接跑上山。


    又或者,有人可能會像自己一樣,直接飛到愛德貝格頂端。


    她考量到自己現在的疲勞,要是太晚出手可能會來不及應付敵人。


    從第五營地能全麵監視陸空兩條路線,現在離開這個地區風險太高。


    但說到她再繼續不吃不喝,能不能撐到最後一天——


    (……說實話,可能很困難。)


    自己現在已經累到沒力氣點燃火焰溫暖身體。


    她就算撐得過今天晚上,能不能度過第二晚還很難說。


    「早知道應該先買一堆糧食備著……」


    史黛菈心裏一陣後悔,但也為時已晚。


    多多良見狀——


    「所以我才叫你動動腦袋啊。這裏到處都是食物好嗎?」


    她從圍裙口袋拿出某樣東西,甩到史黛菈臉上。


    「好痛!你幹什——」


    史黛菈反射性拿起物品,氣得正打算丟回去。


    但是她忽然一驚,停下動作。


    多多良丟給她的是巧克力香蕉口味的乾糧。


    「你這是…………」


    「快點吃。下一批敵人可能隨時會跑上來,別磨磨蹭蹭的。」


    史黛菈見到多多良的舉動,一時不知所措。


    她剛才還開口給自己建議,她到底想幹什麽?


    她好像是在幫自己一把——


    「反正猩猩最喜歡香蕉嘛。」


    多多良這句多餘的發言一脫口,心中的怒火頓時將困惑燒成焦炭。


    「唔、誰稀罕你的施舍!」


    她說著,將乾糧扔向多多良。


    多多良隨手接下,傻眼地說道:


    「誰會施舍你啊。這是從你幹掉的那些家夥身上摸來的。」


    「……欸?——啊。」


    史黛菈聞言,這才發現。


    眾多挑戰者們在四周東倒西歪,尚未恢複意識。


    多多良說得沒錯。不需要特地去山腳買食物,直接搶走這些人的東西就好。


    「……!」


    雖然這舉止跟山賊差不多,但是她沒餘力顧慮這些了。


    自己的燃料已經見底,甚至無力燃起火焰鎧甲取暖。


    她再不攝取熱量就要凍死了。


    史黛菈催促冷得發抖的身體,從昏迷、無力撤退的家夥身上搶走糧食,來不及品嚐味道就將食物全都塞進胃裏。


    雖然食物分量不足,但史黛菈總算稍微有點熱量暖和自己的身體。


    「呼……勉強撐過去了。」


    史黛菈鬆了一口氣。


    「但是你還沒力氣繼續下一場戰鬥吧。」


    多多良卻從旁潑了桶冷水。


    「……!」


    「你再繼續用那種揮霍的戰鬥方式,我看根本撐不過明天。今天這群家夥隻是一群弱雞……我們在山腳下還見過〈赤蠍(red scorpio)〉跟〈劍狼〉呢。要是下次來的是他們那種等級,你大概就直接耗盡燃料歸天啦。你那顆笨到不行的腦袋至少還懂這點道理吧?說話啊?」


    史黛菈聽完多多良的批判,不甘心地移開視線。


    正如她所說,幾十根小小的乾糧棒根本不足以應付史黛菈的消耗量。


    但是她沒必


    要老實承認,這女孩是特地來嘲笑自己,承認隻會讓這女孩更開心。


    史黛菈逞強說道:


    「……我會想辦法的。」


    「想什麽辦法?你哪來的辦法?」


    「煩、煩死人了!你從剛剛開始到底想說什麽啦!你不是來欣賞我被揍得慘兮兮的樣子嗎?那就閉嘴,乖乖在旁邊看不就好了!」


    多多良不停逼問,史黛菈不禁大吼道。


    她的確沒辦法。


    但那又不關多多良的事。


    多多良見史黛菈怒吼,更是憤慨地咆哮:


    「你那副蠢樣誰看得下去啊!你明明身懷寶石般的才能卻完全不懂得利用,根本是個『大外行』,看得我滿肚子火啊!!」


    「欸……?」


    多多良口中吐出意外的發言,頓時讓史黛菈目瞪口呆。


    多多良見到她的反應——


    「啊……唔~~~~!」


    這才察覺自己煩躁過頭,不小心脫口說出真心話,這才羞紅了臉。


    ——這也太不像以往的自己了,居然會說溜嘴。這真是天大的恥辱、屈辱!


    不過……她也總算下定決心。


    多多良衝著這口氣,向史黛菈說道:


    「總、總之啦!我再繼續看你耍白癡,絕對會害我壓力大到圓形禿!所以!我現在會徹底把實戰訣竅塞進你的腦袋裏,教你怎麽撐過這六天!好好感謝本小姐吧!」


    「嗄、嗄啊啊!?」


    多多良突然出言打算助她一臂之力。


    史黛菈也不得不驚呼出聲。


    多多良在剛才的戰鬥中出言相助,又告訴史黛菈哪裏有糧食,史黛菈原本還想她怎麽會這麽好心,沒想到她是來真的。


    她到底哪根筋不對勁?


    仔細思考自己與多多良曾經結仇,還有她在車內的態度。


    史黛菈一頭霧水,她根本搞不懂多多良的舉動。


    但不管多多良是基於什麽原因想幫忙,她的答案隻有一個。


    「我是不知道什麽壓力……不過不行啦。愛德懷斯也說了,我一定要自己一個人撐過去,誰也不能幫我。所以我不能讓你出手幫忙。」


    多多良卻滿不在乎地說道:


    「我沒有出手,我隻是出張嘴而已。」


    「這種歪理——」


    「可是我還活著。」


    「……!」


    史黛菈這才驚覺。


    愛德懷斯的〈無瑕誓約(rule of graces)〉在多多良大喊的剎那,並沒有介入阻止她。


    「剛才那句建議並沒有害我被能力刺穿心髒,代表當時結下的〈聖約〉沒有禁止我提意見。因果幹涉係能力強大歸強大,往往都有破綻,剛才那群蠢貨的結界也是一個樣。想破解因果幹涉係的能力,不管什麽差勁的鬼歪理都好,硬是從破綻進攻就對了。對方留下破綻是他自己的錯。」


    「可、可是,就算可以這麽做……」


    對方留下破綻是他自己的問題。


    無論使劍或魔法,瞄準對手的弱點才是真理。


    ……但是史黛菈實在不願偷吃步。


    因為史黛菈能體會〈比翼〉的善意。


    隻要史黛菈能在六天內死守愛德貝格,她就願意與史黛菈交手。


    愛德懷斯原本並不需要締結這種約定。


    憑她的實力,她能輕易當場了結自己的性命。


    她即便不動手殺史黛菈,也有千萬種方法能把史黛菈趕回去。


    但愛德懷斯還是對她自己的劍立下誓約。


    愛德懷斯是出自好意賦予史黛菈機會。


    自己真的可以靠這種類似歪理的方式作弊?


    自己應該堂堂正正完成約定,才有資格站在愛德懷斯麵前,不是嗎?


    不過——多多良看著史黛菈猶豫不決的模樣,立刻火大地質問:


    「嗄啊?那又怎麽樣?所以你想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解決那群蠢蛋嗎?他們可是會跟蟑螂一樣,源源不絕的衝過來。你跑來愛德貝格,隻是為了滿足你那小不啦嘰的自尊心啊?」


    「……!」


    「大外行,不要顧著眼前的情緒,搞混你的目的跟手段。這裏不是你以前待的比賽會場,你已經站在戰場上啦。這裏不講求公平、公正,勝負就是一切——你無論如何都要達成你的目的,不是嗎?」


    「——……」


    史黛菈聽完多多良的指責……無話可說。


    她沒辦法反駁。


    「……我的確是搞錯了。」


    多多良說得沒錯,自己是為了與〈比翼〉交手才來到這裏。


    而她要與〈比翼〉過招,是為了以最快的速度變強。


    ——為了獲得力量,在日後與那群〈魔人(desperado)〉的戰爭當中贏得勝利。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可是我現在這副德行,根本沒辦法達成我的目的……)


    要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戰鬥,頂多撐過明天。根本不可能在六天內死守這個地方。


    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


    (現在沒時間糾結自己那點渺小的麵子、自尊心!)


    史黛菈再次凝視多多良,問道:


    「你真的能讓我守住這裏六天嗎?」


    「這要看你夠不夠機靈。」


    史黛菈聽了答覆,做出決定。


    她需要知識,幫助她守住這個地方六天。


    既然多多良知道怎麽做,她就沒道理遲疑不決。


    她再次正襟危坐……向多多良微微低下頭:


    「我不會藉助你的力量——但是拜托你,請讓我借用你的知識。」


    ◆◇◆◇◆


    請讓我借用你的知識。


    史黛菈這麽說著,抬頭挺胸,高傲的她向自己低頭請求。多多良見狀,不由得大口歎息。


    (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史黛菈會有什麽下場,明明就跟自己無關。


    她為了打倒〈傀儡王〉,跑去挑戰〈比翼〉。


    ……想也知道根本是白費工夫。


    人哪有可能這麽簡單就超越自己的極限。


    自己居然主動幫助她做這種無謂的挑戰,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


    但是……多多良可是注重「誠信」的專業人士。


    她絕不會把自己說出口的話吞回去。


    她將後悔與歎息一口氣吐出後——


    「那就在有人來妨礙之前,趕快開始吧。」


    多多良開始評論史黛菈。


    她觀看了史黛菈目前為止的戰鬥。


    她觀察出不少東西,一一指出史黛菈亟需改進的地方。


    「首先……我剛才也說過你的體能很驚人,你隻要充分運用自己的力量,想從剛才那群貨色手中守住這裏六天,根本簡單到不行。但是現在的你卻辦不到,為什麽?其實就隻是你太浪費罷了。」


    「你說我的打鬥方法錯了嗎?」


    「大錯特錯。你的浪費分為三個部分,就是這三個部分扯你後腿,現在就一個一個解決它。」


    多多良首先解釋自己的建議方向,舉起一隻手指。


    「首先是第一種浪費,你太浪費『熱量』了。」


    「熱量?」


    「沒那麽難懂,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從〈七星劍武祭〉的冠軍賽推測,你的魔法應該是以〈巨龍的代謝〉消耗龐大的熱量,換取強大的威力,沒錯吧?」


    「……啊、對,沒錯。」


    「結果你從我們爬上這座山開始,


    一直使用魔法取暖,現在也是。你這不是等於在油箱上打洞嗎?」


    或許這洞不大,但她的燃料確實一點一滴地減少。


    想在沒辦法輕易補給的環境打持久戰,絕不能這麽做。


    「繼續照你這個調調用魔法,大概到早上就沒力了。現在就給我住手。」


    「唔、嗚嗚~我、我知道了啦……」


    史黛菈不情願地聽從多多良的命令,解除包覆全身的熱能鎧甲。


    同一時間,標高六千公尺的寒冷夜風撫過肌膚,史黛菈全身冷得直打顫。


    「冷死惹……這、這樣就好了吧?」


    史黛菈一邊確認,一邊抱著肩膀抖個不停。多多良卻搖了搖頭。


    「不對,一點也不好。」


    「嗄、嗄啊!?為什麽!?我聽你的話,已經沒用魔法了啊?」


    「是啊,的確沒有用魔法,但是你抖成那副鳥樣,結果還是不斷在浪費熱量。油箱上的洞還是大開呀。」


    「什、什麽意思?」


    「身體在寒冷的地方會發抖,這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生理現象,叫做『冷顫』。當人的體溫降到三十五度以下,全身會自動驅動骨骼肌產生熱能,恢複體溫。不過這玩意可難搞了。骨骼肌會拉動全身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大肌肉……自然會吞掉大量熱量。」


    「啊……」


    「這樣一來,不管你再怎麽降低魔法的消耗量都沒屁用。」


    「可、可是、沒、沒辦法啊。我自己又不能控製自己不要發抖……」


    「你有看到我在發抖嗎?」


    「……!」


    史黛菈聞言,這才瞪大了雙眼。


    多多良和自己一樣,穿得並不多,身體卻完全沒有打顫。


    「……這麽說來,阿斯卡裏德跟一輝也沒有發抖。你們又不像我會使用火焰,為什麽不會冷……?」


    「因為我是專業人士。你們這些大外行跟運動員沒兩樣,別搞錯了,戰場上可不是隻有『自己』跟『敵人』,戰場的環境也是很重要的要素,自然要學會如何讓自己『適應』任何環境與狀況。


    例如這種酷寒又無法奢望補給的戰場,絕不能放著『冷顫』不管,這是最糟糕的選項。發生『冷顫』時所消耗的能量至少是平時的五倍,你光是在這種地方站著,沒多久就會變成冰棒。所以……你得自己控製好才行。」


    「可是要怎麽自己控製生理現象……」


    「我現在就告訴你方法。」


    多多良說著,朝史黛菈張開雙手。


    「欸?幹麽?要抱抱?」


    「不是啦,蠢豬!誰叫你沒事長這麽高!給我蹲下!」


    多多良見史黛菈遲鈍地回問,羞恥跟憤怒令她漲紅了臉。她氣得大吼。


    史黛菈不懂多多良的用意,一臉疑惑地蹲下身。多多良見狀——


    「——呀啊!?」


    立刻粗魯地把史黛菈的頭抱進懷中。


    「等等、你突然間的做什麽呀!?你、你突然變這麽溫柔,該不會是因為那方麵!?」


    「給我閉嘴!少在那邊亂猜有的沒的!……安靜點,仔細聽我的心跳。」


    「仔細聽……?…………啊!」


    史黛菈待在多多良的懷中,忽然露出訝異的神情。


    史黛菈乖乖仔細聆聽,立刻就發現了。


    多多良的胸口,其中傳出的心跳聲十分異常。


    「啊、對喔……!你降低心跳次數了!」


    多多良點頭同意史黛菈的新發現。


    「沒錯。『冷顫』是生理現象,你很難自己停止這種現象。所以——要直接拔除現象發生的根源。直接將心肺功能降到極限,進而阻止能量供給,降低維持生命活動的層級,防止身體把熱量往肚裏吞。一旦降低生命活動層級,代謝自然會變慢,也沒力氣引發『冷顫』,隻能在最低限度內維持生理機能。」


    在能自由行動的範圍內將肉體導向半假死狀態,節省能量。


    說得簡單點,這很接近哺乳類的冬眠狀態。


    「這麽做就能控製代謝。我平常的心跳大概是一分鍾五十下,現在大概降到二十下左右。比這個數字多一點就代謝過頭,少一點體溫會降過頭,提高凍死或昏迷的風險。心跳二十,體溫三十三度,大概這個數字前後就是最佳狀態。」


    這個狀態的代謝機能大概隻有平時的百分之六十。


    史黛菈隻要能維持在這個狀態,就可以在天寒地凍的環境下防止體力流失。


    她就不會再像今天一樣慘兮兮。


    「你必須優先學會這玩意。不浪費熱量,『適應』這個環境,這是最重要的功課。你不學會這技術,光是在這裏站上六天就會凍成冰柱,更別提作戰了。」


    話雖如此——


    「這技術也不是一時半刻就學得來。你必須先習慣控製心跳,我會『引導』你,直到你習慣為止。你試著想像用自己的心跳配合我的跳動,然後記住控製心跳的感覺,之後自己一個人也、辦得——……!?」


    自己一個人也辦得到。


    多多良到口的話卻說不下去。


    她訝異得說不出話。


    (不、不會吧……這家夥、已經……)


    她一回過神,兩個人的心跳完全重合在一起。


    史黛菈跟多多良,兩個人的心跳聲完全維持在同樣的時機。


    「好厲害!身體真的不抖了!多多良,這樣就好了吧!?」


    「呃、對……」


    「唉~~~什麽嘛,順應各種狀況控製心跳,選擇體能狀況……現在想想,這像汽車換檔一樣,根本是理所當然呀!為什麽我都沒發現呢?這樣也難怪你會一直叫我大外行。」


    史黛菈慚愧地苦笑,反省自己的幼稚。


    另一方麵,多多良仍然啞口無言。自己在兒時可是被棄置在雪山內,眼睜睜看著其他姊妹死去,花上一個月才終於練成這項技巧。史黛菈卻隻是聽聽原理就做到了。


    史黛菈不隻魔法優異,武術也相當優秀。


    她的體能雖然不如一輝超凡驚人,但她早就學會如何隨心所欲操控自己的肉體。她能主動靠著興奮、放鬆來操控心跳,這件事本身並不值得驚訝。每個人經過訓練都做得到。


    但是——將心跳減少到維持生命活動的極限。


    這個舉動本身已經超過訓練的層級。


    因為這等於是主動靠近、窺視死亡的深淵。


    隻要走錯一步,不慎讓體溫降到無法自主恢複的程度……人的生命也到此為止。


    然而——


    「你……你不怕死嗎?」


    多多良忍不住問道。


    史黛菈毫不猶豫地回答:


    「怕呀,可是我更怕自己沒辦法以〈紅蓮皇女〉的身分死去。我就是為了這個理由、為了保護重要的人們才來到這裏。所以,多多良,請你教我。教我你會而我不會的技巧,告訴我我不知道的所有事、還有我所需要的一切,讓我能繼續保有〈紅蓮皇女〉的驕傲!」


    她的雙眸如同鮮紅的寶石,意誌的光芒耀眼不已。


    美得令人不自覺地屏息——


    (……嘖!)


    「不過『適應』學得稍微快一點,少得意忘形。你浪費的還不隻這些咧。」


    多多良看著史黛菈的側臉,見識到她麵臨苦難也絕不逃避,那股燦爛奪目的意誌之光——


    她居然覺得很美。


    多多良故意選擇用毒舌發言來隱藏自己的尷尬。


    史黛菈聞言,表情卻更是開朗。


    「太棒了!那代表多多良的建議會讓我變得更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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