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隘濕悶的墓道中,血跡觸目驚心,有的呈濺射狀甩在石壁上,疑似在搏鬥中被屍兵洞穿身體噴出的鮮血,血跡尚未幹涸,地麵上更是一灘連著一灘。


    不知這到底是鷂子哥留下的,還是我師父留下的,亦或者二人全部都受傷了?


    如此大的失血量,怎麽看都傷勢不輕。


    “還愣著幹什麽?快找人啊!”


    我無法平靜,興許現在我師父與鷂子哥正倒在某一處,孤獨的品嚐絕望……


    斑斑血跡接連不絕,一路蔓延到甬道的“丁”字道口,而後又向左蔓延而去。


    果然,我師父和鷂子哥是走到我們前麵去了。


    血跡到了這裏開始變少,至少不再出現那一大灘連著一大灘的情況,淅淅瀝瀝,連成一串。


    我擔心他們兩個的處境與傷勢,心急如焚,循著血跡匆匆而行,老白雙腿岔開像公鴨子一樣攆在後麵,一路哀嚎聲不絕,提醒我照顧一下傷患,稍微放慢點速度,這又不是強行軍?


    可救人如救火,哪能停?


    這座墓的規模明顯要比上麵的水葬墓大太多,這條甬道貫穿墓葬,應是主墓道無疑,一路狂奔下來,伴隨著不斷的深入,氧氣開始漸漸匱乏,再加上劇烈運動和傷勢,我覺得肺裏火辣辣的,頭暈腦脹,已有不支之感。


    就在我幾乎不得不停下休息時,主墓道也到頭了,我師父和鷂子哥赫然在前。


    我師父盤坐在地,古劍插在麵前,似在打坐,而鷂子哥則叉著雙腿倚靠著墓壁夯土。


    我師父的狀態還好,就是稍顯淩亂了一些,但鷂子哥的狀態實在令人擔憂,他的小腹負傷,與我差不多,都是洞穿傷,可位置不同,我的最多是洞穿了一層皮肉,他的傷口已經無限貼近肚臍了,哪怕傷口隻有四五公分也萬分凶險。


    正所謂,砍人十刀不如刺人一刀,砍傷其實並不可怕,隻要別照著脖子這些地方招呼,一刀給削了腦袋,死人的幾率很小,可刺傷就不一樣了,一把小刀興許就能要命!


    鷂子哥受傷的這位置,怎麽看都是活不成了!


    一路多災多難的走了這麽遠,眼下重逢,本是件好事,但看著鷂子哥臉色煞白的躺在那,隻是胡亂扯了個布條在肚子上勒了一圈,我實在是開心不起來。


    “沒事,死不了。”


    鷂子哥倒是特豁達,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爽朗的笑了笑:“你能擔心我的性命,這兄弟我認下了,不過我的情況和正常人不一樣,不用琢磨我的事兒,最多一天就活蹦亂跳了,眼下你還是琢磨一下這座墓吧,這畢竟是你們禮官的手藝,你最有發言權。”


    我師父也對我搖了搖頭,示意鷂子哥沒事,開口道:“找路吧!”


    要命的傷都沒事兒?


    不過想想鷂子哥死而複生的傳奇經曆,我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相處一路,鷂子哥各方麵的表現都和個正常人差不多,以至於我還真就把他當成了尋常人視之,此時猛然驚覺,倒是不由暗笑自己神經過敏。


    放鬆之餘,我開始打量這裏的情況。


    甬道到此,前方竟然完全沒路了。


    沒有墓室,沒有岔口,整個就是一死胡同,仿佛墓修到這裏以後,因為一些原因放棄了。


    “是不是通往下一層墓的入口不在這?”


    老白撓了撓頭:“我們難道走過頭了?”


    “絕不可能!”


    我立即否決了這個猜測。


    這座墓葬結構是比較獨特,墓道多有分叉,看似像個迷宮,實際真的總結一下,墓道也就隻有兩條而已,最終還是交匯在了一起,我們幾人分開行動,兩條路走了個遍,據鷂子哥和老白他們所說,另一條墓道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怪異之處就在這裏了。


    從整體來看,這是一座疊墓樓葬,最上麵應有地火水風四墓,力量最強之處必有暗道通往下方,可是我們目前走過的地方,並沒有任何獨特的地方,甚至我們到現在為止都不確定這是地火水風中的哪座墓!


    這太不合理了。


    眼下唯有一個可能性——這座墓還有沒被我們發掘的地方,那裏才是重中之重,我們要找的路,應該在那個地方!


    開掘墓穴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是說隨隨便便在地上挖了個坑,埋了一口躺著死人的薄皮棺材進去就算是墓了,這裏麵有講究的,至少不能背對陰陽,脫離五行綱常,否則無法在地下無法長存,很多所謂的墓穴時間一久就塌了,被時間掩埋的什麽痕跡都不剩下,這都是墓設計不合理的原因。


    這些事兒聽起來很玄乎,但所有禮官都很講究這個。


    我相信哪怕是那位末代天官要葬妖葬魔,也得遵循最起碼的職業操守不是?


    這地方,首先得是個墓,不然真塌了你葬什麽都白瞎,全都得跑了!


    是墓,它就有據可循!!


    順著這思路,我強迫自己安靜下來,閉眼回顧著這座墓的整體結構,很快臉上露出了笑容。


    “死人埋得挺有意思!”


    我自言自語著。


    在一些大墓裏,埋死人得講究個高低貴賤,墓主人必須得在最裏麵,最外圍一般都是殉葬坑什麽的,埋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角兒,然後才是工匠、妃嬪、家將、親信等,別質疑,在古代的達官貴人眼裏,妃嬪還真沒有家將重要,總而言之,越靠近墓主人,生前和墓主人關係就越親近!


    從眼下這座墓的情況來看,這應該算是軍塚。


    所謂軍塚,和咱們現代說的烈士林園差不多,在古代,一旦爆發一場大規模戰爭,陣亡的將士常常會被埋在一起,生前是袍澤,來世做兄弟,一座墓葬著一支軍隊。


    當然,眼下的這座墓裏埋得不是戰死者,而是一支部隊被末代天官給活埋了,但想來規格製式應該和軍塚差不多,最外圍便是士兵,也就是那些水銀胄,往裏麵一點,是一些基層軍官,就是那些穿著紙鎧的屍兵,我大概估測了一下範圍,無論是那些水銀胄還是屍兵,葬地幾乎在一條直線上,那麽……再往裏是誰,不用多說了吧?


    必定是這支軍隊的主帥,或者是高層將領。


    “墓室就在咱們正前方!”


    我指著甬道的盡頭,語氣很肯定:“前麵絕對還有墓室!”


    這個推論就算是張歆雅這種門外漢都嗤之以鼻,前方就是土層,上麵還有開掘痕跡,很明顯是到了這裏挖掘不下去了。


    他們早就檢查過那個地方了,並沒有什麽發現。


    “驚蟄,這回你可能真的看錯了。”


    鷂子哥讓張歆雅扶著起身,在甬道盡頭抓起一把泥土,笑道:“你看看這土,顏色很淺,肥力不夠,這明顯就是生土,我們也往前挖過,你瞧瞧那個坑,挖了快一尺了,下麵全都是生土!”


    鷂子哥的意思我明白,所謂生土就是說那些沒被人擾亂過的原生土壤,又叫死土,熟土則是經過人類開發、熟化程度很高的土壤,其實這個定義也未必準確,不能以人類是否碰過作為衡量標準,有些地方植被茂密,土壤肥力很高,哪怕沒有人為活動土壤熟化度也很好。


    比如這呂梁山,土壤肥力本身就不錯,表層是熟土,下麵就是生土。


    而在開掘墓穴的時候,大量的土先被挖出來,等墓葬建好以後,再回填回去,這時候生土和熟土早就全混合在一起了,時間一久,一層夾著一層,顏色深淺相間,就跟肥瘦相間五花肉一樣,叫做五花土。


    現在很多土夫子找墓先看風水在動土,一旦見了五花土,基本就發財了,這五花土就是判定下麵是否有墓的最重要的標誌。


    而眼下這全都是生土,意味著根本就沒人動過,墓室怎麽可能在前麵?


    隻不過我壓根兒就不信這套,操著一份特欠揍的說教口吻教育鷂子哥:“搞學術不能有教條主義,得有創新思想,盜墓也一樣,你得看情況而定,不能生搬硬套!咱首先得弄明白五花土是為什麽出現的,說白了,也就地皮那一段土壤被掏出來才有可能形成五花土。可咱這是一座什麽墓?這叫疊墓樓葬,一層一層往上建的,深入地下,除了最上麵那層墓以外,其他墓都不可能接觸到熟土,就不存在出現五花土的條件,你怎麽能拿五花土來判定是不是有墓呢?”


    鷂子哥張了張嘴,又實在找不出什麽反駁的我話語,最後狠狠瞪了我一眼,看樣子對我這副欠揍的姿態極其不滿,如果不是有傷在身,估計少不了衝上來海扁我一頓。


    我一樂,從鷂子哥身旁的背包裏翻找出折疊工兵鏟開始幹活,一番拚殺逃亡下來,也就鷂子哥這裏的東西還沒有丟失,但都是些些工具,並沒有吃喝。


    眼下的困境,注定我們必須要速戰速決,時間一久,隻怕真得死在這兒了。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我雖然不是行家,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頭一次下墓,但幾鏟子懟上去,基本已經確信前方絕對是墓室了。


    因為土壤的硬度有問題!!


    正常土壤絕對沒有這麽硬實,雖然那位末代天官已經竭盡可能的偽裝掩藏這個墓室,但土層總得拍實吧?再好的能工巧匠,也不可能百分百還原自然土壤的狀態,這個世界上什麽東西都能複製,唯獨大自然形成的東西無法複製!


    而且,為了保證這些墓壁夯土足夠結實,表層的夯土可以偽裝,但是裏麵的夯土必須結實,否則時間一久,這些夯土會自行脫落的,所以裏麵拍的是格外的嚴實,掄圓了能削掉人半個腦袋的工兵鏟卯足力氣愣是隻能鏟下薄薄一層土皮。


    我終究有傷在身,沒辦法做這種體力活,挖了沒多久,腰上的傷口就開始滲血了,疼痛卻並不劇烈。


    我暗叫糟糕,知道這是傷口要感染化膿節奏,可眼下沒有太好的辦法,隻能從打出的洞裏退出來,換了張歆雅上。


    可這一個小娘們能管什麽事兒?沒多久也退出來了,就連頂著個爛**子的老白都不得不上手,最後還是我師父親自鑽進去,這才打出將近一米深的洞。


    除了鷂子哥,我們三四人輪番上陣,在這裏足足消磨了一個多小時,就連老白都質疑我是不是看錯了的時候,盜洞裏發出“哢嚓”一聲脆響。


    此時正在盜洞幹活的是張歆雅,轉眼她已經爬了出來,嘀咕道:“好像是通了?最後一層夯土特別硬,就跟磚瓦似得,我卯足了力氣,一下子戳爛,裏麵立馬流出了一些白糊糊……”


    “都冒白漿了?”


    老白咧嘴一笑:“你這是使多大勁捅的啊,白漿都給捅出來了……”


    張歆雅累得滿身臭汗,一聽這個,差點掄圓工兵鏟劈了老白,不過被我一把奪下了鏟子。


    鏟頭上,有一些白色類似於膩子粉打出來的糊糊一樣的東西,但更加細膩。


    “這好像是白膏泥啊!!”


    我眼神一變,嘀咕道:“剩下的活兒我幹,在幹下去,如果有個萬一我怕你們死裏麵!”


    說完,我一躬身子,直接爬進了墓室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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