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一切皆有代價。


    養蠱亦如是。


    養蠱人因蠱而強大,成為遠超常人的存在,甚至可以說是跳脫紅塵之外,但付出的代價也一樣會很沉痛。


    蠱性本邪!


    這種東西並非是天生天養,是人工培育來的,通過瘋狂的掠食攫取來強大自身的,比豺狼虎豹的侵略性都要強,要不何以指甲蓋子大小的一點東西就能害死人?


    伴蠱如伴虎,誰也不敢說自己能完全駕馭這種東西,何況是與蠱一生為伴的養蠱人?


    傳言,一些厲害蠱蟲會有自己的主觀意識,不會完全依附於養蠱人,一旦受到巨大的刺激,可能會失控。


    老白手裏的是一隻蠱王,這種主觀意識更加強烈!


    當老白掉進那個盜洞裏後,盜洞中的黴菌並未死亡,那玩意就跟活物似得,瘋狂朝他聚攏過來,附著在他身上,一層又一層的黴菌,數量難以衡量,猶如蠶結繭一樣,幾乎將他包裹成一個黑球。


    一直揣在他身上的這隻蠱王自然難以幸免。


    不過,這終究是個蠱王,萬蠱一王不是用來吹的,它曾經吞食過無數的同類,受到這些黴菌的挑釁後,一股腦兒把附著在老白身上的黴菌全都給吞噬了。


    末代天官豢養出來的這些黴菌實在是霸道的很,哪怕是蠱王吞了也沒那麽好化解,被折騰的死去活來,急需進補。


    於是,這隻蠱王失控,攻擊了老白,一度占據老白的身體,利用老白出來覓食。


    “你能想象到哥們這幾天怎麽過來的麽?”


    老白欲哭無淚,哆哆嗦嗦的說道:“老子吃過從土裏刨出來的蚯蚓,這鳥地方的蚯蚓還格外的大,就跟七寸小蛇似得,汁多肉厚,一口咬下‘嘎嘣’一下就爆開了。


    類似於這樣的蟲子老子吃的不計其數,漸漸的,蠱王似乎恢複了一些力量,就開始大規模號令蟄伏在這裏的蟲潮。


    比如……你見到的那種大蟑螂,鋪天蓋地,我整天泡在蟲子窩裏,沒日沒夜的吃……


    蠱王雖然占據了我的身體,但是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整個過程全程感受,味覺和觸覺格外清晰……


    那種感覺,你能懂不?”


    我很用心的想了想那種感覺,沒想下去,太惡心了,對身心都是一種摧殘。


    “好在,這裏是墓,總會有許多生性凶猛的蟲子蟄伏在這裏,好說歹說是喂飽了這隻蠱王。”


    老白儼然已經變幻了口吻,稱呼不再是一口一個“大寶貝”那麽親切,無奈道:“不過,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我聽說,有些厲害的蠱蟲在受傷以後,如果不能及時進食的話,會吃掉養蠱人。


    每一個養蠱人都想養出厲害的蠱,養出厲害的蠱又控製起來力不從心,十個養蠱人裏少說也得有七八個最後是死在了自己養的蠱手上,這就跟個魔咒似得,壓根兒沒法破,誰讓我們過度借助外力呢?”


    “你……為什麽一定要養蠱?”


    我理了理語言,盡量往柔和了說:“你說你在江湖裏苦苦打磨了這麽多年,五花八門裏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要錢有錢,要妞有妞,幹嘛非得死皮賴臉的幹這事兒?這不是成心自個兒找不痛快呢嗎?”


    我實難理解老白的腦回路。


    在我看來,男人一輩子不就圖個錢和妞麽,有了這兩樣,基本就能馬放南山了,留著命享福才是真的。


    老白定定的看著我,神情特認真,憋了半天才說:“小衛子,我發現你丫才是一真正的俗人,忒俗!”


    我看了眼他嘴巴裏後槽的金牙,又瞄了眼懷裏露出的半拉上等好玉,沒說話。


    “我是說真的,你真俗!”


    老白怕自己沒什麽說服力,又強調了一次,這才在我肩頭狠狠打了一拳頭,說我不懂一個寒門子弟的艱辛。


    我很想說我就是個寒門子弟,卻被老白一揮手打斷了。


    “有爹有娘有米有糧,除了這回,一輩子你遭過什麽罪?”


    我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那你算哪門子寒門子弟?”


    老白冷笑,說我少一股子心氣兒,這就是現在少爺哥兒的通病。


    他說自己被人朝臉上吐過口水,擦都沒擦,繼續笑著跟人家推銷,推銷完了,臉上的口水都幹了,可他抱著掙到的錢在笑,哪怕人家說那不是他推銷的好,完全是賞給他的。


    類似於這樣的事兒,在老白的一生中,太多了。


    “其實那是一口粘痰,風幹後臉上特幹巴,很惡心。”


    老白昂首望著四周的黑暗,輕歎道:“我朋友很多,算得上兄弟的,你是頭一個,也就你救了我幾回還能不離不棄,有些話我也隻能跟你講,養蠱這事兒的害處我知道,可還是想幹,說到底,就一句話,我不甘心。


    老子這輩子快把天底下的壞事幹盡了,坑人、打悶棍,沒有我不幹的,背後捅朋友幾刀的事兒也不少。


    可老子付出了這麽多,最後得到啥玩意了?


    這些年是掙了些錢,可實際上真走出去,誰看得起我?麵對張先生那種人,人人都很敬畏,可是看見了我,人前嘻嘻哈哈,轉頭就罵我是個臭跑江湖的,說到底還不是嫌棄我沒真本事,都是些坑蒙拐騙的伎倆?


    我也想練點真本事,能像張先生一樣讓人敬畏,不為別的,就圖一口氣,我因為這口氣混到現在,怎麽也不能泄了,用你們文化人的話是怎麽說來的,叫飲冰十年,熱血難涼。”


    說到最後,他自己倒是笑了起來。


    礦燈明滅不定,昏暗中,我看著他發福的身體和油膩膩的臉,想了想,覺得跟他比起來我確實是個俗人。


    為了弄到蠱王,能對著一個醜的驚天動地的老太太解開褲腰帶,每天一個法式濕吻,你說說這樣的人得有多狠?


    我活這麽大還是頭一回意識到,原來沒節操都能沒得這麽有逼格,坑都能坑出這樣的人生境界,這才是高手。


    撲棱棱!


    一點綠瑩瑩的光芒從黑暗中掠來,降落在老白的手掌心。


    這是一隻蟲子,看起來如螢火蟲一樣,透明的翅膀飛快煽動著,發出陣陣似金屬摩擦一樣的聲音。


    “這叫幽痋蠱,可不是螢火蟲,是我在這墓裏發現的,是最擅長追蹤的蠱蟲,很罕見,培養方法早就失傳了,這可能是最後一隻,就連蠱王都沒舍得吃。”


    老白扒拉著掌心裏的蟲子,一臉的歡喜,笑道:“在被蠱王控製的時候,我偶爾也會清醒那麽一時半刻,那時我覺得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張先生,正巧我身上有張先生的藥丸,就讓這隻幽痋蠱去找張先生了,現在回來,可能是有了眉目!”


    “你是說,我師父可能已經下來了?”


    我一下子不淡定了:“那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找他們啊!”


    “你這個寶貝徒弟都下來了,張先生要是知道,哪有不下來的道理?”


    老白信誓旦旦,一撒手,那隻小蟲子立即朝前方飛去。


    我不由分說拖著老白就追。


    一直前行許久,我們終於脫離了這條黑暗的狹道,在那小蟲子的指引下,兜著這片空曠廣袤的地下遺跡四處兜兜轉轉。


    奇怪的是,水王爺似乎徹底消停了,再沒有聽到任何吼聲,就連這裏的龍脈都很安靜,情況很是詭異。


    不久後,幽痋蠱在轉到一片怪石嶙峋的地方後,停下不再前行。


    “有血跡!”


    老白眼尖,一眼看到了一塊怪石下麵的血跡。


    我忙趕過去,然後在怪石的後麵發現了一把染血的軍刀。


    “是鷂子哥的刀!”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低聲道:“別高興太早,情況好像有點不太對頭,鷂子哥從來都是刀不離手,可能……他們現在處境不太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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