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裏並沒有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現在玄門的世界裏並不平靜,沒有誰家真的會那麽幹。


    出去辦事要用到的東西我們時刻準備著,根本不需要再做什麽準備工作,事情定下,我們幾人立即折回屋子,各自拎著自己的背包就準備出發。


    付慧城感興趣的隻有古墓,或者說,是古墓裏麵的值錢物件,對於替天行道、斬妖除魔什麽的事情向來興趣索然,尤其是見到顏婆的寒酸模樣,這種感覺就愈發的強烈了,我隻是出於客氣問了一句他打算怎麽辦,這孫子立馬就犯心髒病了,口吐白沫翻著眼珠子渾身抽搐的倒地,讓我羨慕不已,做人能這麽光棍也不容易了,對於他這種簡單粗暴的追求我也很是神往,可惜不敢那麽幹,我師父不生氣的時候簡直就是一位謫仙人,可一旦生氣要動用門規,那就是鐵麵無私張青天,戒尺不把我們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不算數,老白有幸體會過一會,屁股直接成了爛柿子……


    耿直的顏婆被付慧城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問我要不要先帶這位大兄弟去看看病,反正他家那口子病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急在一時,有她兄弟照料著,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我擺了擺手,擠在副駕駛指著躺在地上的付慧城就說碾過去。


    老白一腳轟下油門,剛剛還半死不活的付慧城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跑的比猴都快,在後麵跳著腳大罵:“你個喪良心的東西,掏錢請你洗澡的時候兄弟長兄弟短,情真意切,老子都特麽感動了,提上褲子就翻臉不認人!!”


    “天真……”


    老白冷笑,手伸到窗外比了個中指:“這時候不碾你碾誰?回頭辦事兒的時候老子可不想被推出去當敢死隊……”


    我目光幽幽的看著這孫子的表演,這時候納投名狀是不是晚了點?


    顏婆家在運城下麵的一個小縣城,準確的說,是在小縣城周邊的一個村子,我沒去過晉南那頭,路上趁著閑暇翻開地圖尋找著這個小村莊的位置,看完後,一陣頭疼。


    那裏地形的複雜超乎想象,擠在中條山、運城鹽湖、黃河以及鳴條崗中間的一個犄角旮旯裏,豆丁大的幾個村莊簇擁在一起,光是從地圖上就能看得出風水的複雜。


    中條山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從古至今,那裏俯瞰晉南和豫北,拱衛著整個西安和大西北,僅是抗戰年間就在這裏和日本人進行過兩次慘烈的血戰,罹難將士總計逾十萬,更不用說悠悠兩千年中的死傷人數了,完全可以說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大青山裏埋著的全是累累屍骨,所謂兵者,凶也,在風水堪輿家看來,這種地方算是主刑殺的白虎咆哮之處。


    黃河就不用說了,那就是一條憤怒的水龍脈。


    還有運城鹽湖,一片死湖,風水上極有講究。


    再加上一個鳴條崗,那裏就是一座巨大的墓地,三皇五帝裏的舜帝就埋葬在那裏,書聖王羲之的老師衛夫人的老祖宗衛皓也埋在那裏,除此之外,還有一大批說不上名目的各朝勳貴,我爸曾經點評過那兒,說那兒墓壓著墓,人擠著人,夏衰於此,商亦興於此,氣運綿長渾厚又極不穩定,百家爭雄就看花落誰家,簡單而言就是說那裏是一個風水寶地,能興一國的風水寶地,於是數不清的人湊上去想沾光,就看最後便宜了誰!


    這些風水都很極端,要嘛極凶,要嘛極好,幾個村莊擠在這麽複雜的地方,那裏發生什麽都是有可能的,隻要是個有眼見力的人就不會在那妄動玄門之術,容易引來災禍,顏婆家居然敢在那出馬,這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現在才出事兒我覺得已經是他們家的老祖宗在保佑了。


    我心情很沉重,覺得這次的事情不會簡單,收起地圖,閉目休息,保持好充沛的體力才是正經的。


    顛簸的路途上不會睡得安穩,覺也不由得便長,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一個農家院子門前,明媚的陽光很刺眼,出發時是黑夜,如今已經日上三竿。


    到了地方,顏婆作為主人家自然率先跳下了車,推開朱紅色的大門邀請我們進去。


    院子不大,但很幹淨,洋灰硬化過,坐北朝南是一棟大屋子,旁邊又依附著一座小樓,院落裏有不少的盆栽植物。


    進了院子後,我在小樓前駐足,昂頭望著小樓上那個巨大的黃鼠狼頭,就跟個巨大的logo似得,向來這裏的人宣示主人家是幹什麽的。


    保家仙這種東西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是拜物教的信仰,這個古教的來曆就很久遠了,和原始薩滿教有很濃的血緣關係,不過現在早就傳承斷絕了,普天之下大概再也找不到一個拜物教的香火門庭,反倒是他們的一些巫術手段留了下來,供奉保家仙就是其中流傳最廣的手段,現在還走這一路人辦事叫做出馬,玄門的行當裏又稱呼他們是馬家人。


    山西這頭不興這套,沒有本土的出馬弟子,顏婆他們家是從牡丹江那頭過來的,小樓上麵巨大的黃鼠狼頭告訴我,他們信奉的是保家仙裏的黃家仙,顏婆的丈夫名叫黃慶鑫,估摸著就是侍奉了黃家仙以後改的姓。


    關於馬家人的說法很多,我知道的也不少,真要說打交道,這還是頭一回,頗感興趣。


    因為一路上都有顏婆跟著,這家人的底細老白也不方便和說,此刻見到了他們家裏的小廟,立即扭頭問顏婆,方不方便讓我進去看一下。


    顏婆遲疑了一下,大概想到我們不收一毛錢來幫忙,終究還是狠狠點了一下頭,可她自己卻不引路,因為黃慶鑫不讓她沾這個行當,這座小廟她重來都沒進去過。


    廟裏並沒有那麽邪乎,就是一座神龕,裏麵盤坐著一個麵慈的老頭兒。


    我是道士,又是禮官,保家仙不是我的仙兒,自然不用對著神龕燒香上供,定定的看了片刻,不由笑了起來:“敢情他們家供奉的是黃老太爺啊?”


    保家仙裏有狐白黃灰柳五大家,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仙家,譬如常家仙、黑媽媽、狼天龍之流,五大仙家裏麵最大的自然就是胡家了,胡家的仙兒名目也是最多的,顏婆他們家供奉的黃家仙,尊隆者比較少一點,隻有黃老太爺和黃老太奶兩位。


    我聽說,真正的出馬弟子供奉的神像是有講究的,神像有著非同尋常的力量,出馬弟子們當然會說,這是他們心誠,得到了神靈的認可和庇佑,在我看來,應該就是神像本身的材質比較特殊一點,故而有神秘詭譎的力量,畢竟尋根究底的說起來,他們出馬弟子算是拜物教的分支,而拜物教崇尚的正是一些的神秘詭譎有特殊力量的物品,那些神像具體是怎麽個門道,這是人家的不傳之秘,我也說不上來,隻知道不同的神像有不同的力量,比如說黃老太奶,可以喚來清風和煙靈附體,其實就是男鬼和女鬼,而供奉黃老太爺的就比較有意思了,聽說能引來黃家的子弟,也就是山裏成了精的黃皮子,好吃好喝伺候著,這些黃皮子自然會給予他們一定的幫助。


    “就是不知道他們家這尊黃老太爺的神像是不是真的?”


    我笑道:“反正在這裏是沒見到什麽黃家的子弟!”


    話剛說完,那座神龕忽然劇烈晃動了一下,發出“哐當”一聲響動,在安靜的小廟裏聽得格外清楚,餘音繞梁三匝。


    一顆小小的腦袋從神龕後麵探了出來,小小的眼睛在神龕前躍動的燭火下格外的明亮與靈動,嘴巴咧開,分明是在衝我笑。


    “還真是個成了精的黃皮子!”


    鷂子哥大驚,不由提高了警惕,五大仙家裏最不講理的就是這黃家仙,說到底神靈的脾性源自於它的徒子徒孫,足見黃皮子這東西本身就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無理攪三分,哪怕你懷揣著滿腔的好意,保不齊它都給你個難堪的下馬威!


    “哈哈,讓你們沒事兒瞎念叨,老黃家裏要是連這麽個黃家子弟都沒有,夠格和我做朋友嗎?”


    老白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衝著躲在神龕後的黃皮子招了招手,很隨意,明顯不是頭一回和這東西見麵了,憋著不說,就是等著看我們笑話。


    那黃皮子果然從神龕後麵出來了,體型也就和正常黃皮子一般無二,就是靈性的很,人立而起,前肢甩在身後,甩著八字步,牛氣哄哄的,就跟晚自習背著雙手巡視的班主任似得,在供桌上來回踱步,小眼睛挨個兒在我們身上掃視了一圈,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供桌上,衝著老白招了招爪子。


    “得咧!”


    老白吆喝了一嗓子,摸出一包軟玉溪湊上去就給這黃皮子上煙點火,末了又把一包煙擺在了供桌邊上,笑眯眯的說了聲:“老大您慢用。”


    敢情這黃皮子名字就叫老大?


    這黃皮子倒是市儈,嘴上叼著煙,半眯著眼兒,深深吸了一口,鼻孔裏立即噴出一溜兒煙氣,緊接著渾身一個哆嗦,看樣子爽的不行,一隻爪子連忙把老白放在供桌邊兒上的玉溪往身後扒拉,眼睛卻瞅著老白手裏的打火機,老白摸了摸鼻子,苦笑著把打火機放下,黃皮子這才擺了擺爪子,一副你可以退下了的樣子……


    我看著都樂了,黃皮子沒少見,這麽牛逼的卻還是頭一遭見,鬼市裏賣人心的老黃皮子都得佝僂著身子謀生,這小東西還化不了人形,頂多是開了點靈智而已,都說不上是有道行了,敢這麽大搖大擺的坐在這兒吃供奉,臉皮也是沒誰了。


    “我說,您這兒是不是有點托大呀?”


    我忍不住湊上去打趣:“你的飯主都中招撂倒了,你卻瞅著光眯俊眼兒油光水滑的,一瞧你就知道,準是你飯主遭災的時候,你當了逃兵了,對不對?”


    老大斜楞著瞅了我一眼,“噗”的一下就把煙頭子吐在了我臉上,崩的火星子橫飛四濺,燙的我抽了口冷氣就捂住了臉,隻覺著臉膛子上一陣冷一陣熱。


    他娘的,竟然讓這麽個沒什麽道行的小東西給戲耍了,這還了得?


    我眼睛一瞪,正要給它來個下馬威,哪知,這小東西眼睛一翻,“咕咚”一下直挺挺的就躺在了那兒……


    “別裝死!”


    我怒氣衝衝的把這小東西倒提起來,咬牙切齒道:“還要裝死是不是?在裝死老子就把你抽筋扒皮嘍!”


    黃皮子還是沒一點兒動靜。


    無雙用手在對方肚子上捂了片刻,目瞪口呆的抬頭看著我:“好像真死了哎,這不僅不會喘氣兒了,連他娘的心跳都沒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尋龍天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塵散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塵散人並收藏尋龍天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