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這個行當的時間長了,誰還沒見過幾回鬼?


    可就算是見鬼,也沒這麽個見鬼法子。


    老子明明什麽都沒做呀,怎麽就死了呢?


    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我不承認,訕訕把死黃皮子撂在供桌上,琢磨著一會兒可怎麽和顏婆交代,馬家的人把這種依附上門的仙家子侄看的很重,稱呼為上仙,上仙登門,都能和光宗耀祖沾邊兒,就跟古時候被皇帝臨幸了的宮女嬪妃似得,是件挺賭運氣的事兒,弄死了人家的上仙,跟刨了人家祖墳沒區別。


    老白見我窘迫,沒心沒肺的大笑起來,伸手在那黃皮子的肚子上撓了撓,笑著說道:“老大的技藝還是這麽的精湛,不過,你要再繼續裝下去的話,恐怕你家飯主就該嗝屁了,這小子可是個狠人,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在琢磨著怎麽殺人滅口了!”


    還真是裝死?


    我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不過心裏倒是確實大大鬆了口氣,老白說的不錯,弄死了人家的上仙,這是死仇,為了避免以後人家一門心思的耍陰招暗害你,除了殺人滅口我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供桌上躺著的黃皮子悄悄掀開眼皮子,賊眉鼠眼的看了我一眼,一骨碌坐起來,一隻爪子指著我“嘰嘰嘎嘎”的叫喚起來。


    老白的臉色越來越精彩,一張臉漲的通紅。


    這孫子通曉獸語,我狠狠戳了他一肘子問這黃皮子在說什麽。


    老白大笑起來:“它說……你該刷刷牙了,嘴巴裏有味道,快熏死它了!”


    我下意識的擦了擦嘴角,聞了一下,沒什麽味道,隨即反應過來了,這黃皮子是嫌我跟它說話的時候不夠恭敬,在罵我嘴臭呢,一抬手就準備扇它一巴掌,眼看這東西又軟趴趴的躺下了,整個就是一喜歡碰瓷兒的老賴,這才訕訕收起手,怒道:“既然能和它溝通,就問一問它家飯主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既然是馬家的人,出馬的時候沒道理不帶家裏供奉的上仙!”


    老白湊到那黃皮子跟前,發出陣陣“嘰嘰咕咕”的聲音,那黃皮子也在嘰嘰喳喳,兩隻爪子不斷比劃著。


    須臾後,老白轉過了身,衝著我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麽結果。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黃慶鑫出事絕對和上一次出馬有關係,跟以往一樣,背上背著一個背簍,裏麵放滿了好酒好肉好煙,這黃皮子就窩在裏麵享受,需要它出馬的時候就跳出來叫喚兩聲,反正尋常鬧凶的東西聽見這黃皮子的叫聲,基本上膽氣就弱了,哪怕沒有落荒而逃,也基本上願意坐下來好好聊聊,滿足了條件也就送走了。


    不巧的是,那天這死黃皮子把大半瓶兒勾兌出來的地瓜燒全給喝了,四十來度的白酒,酒量一般的人也差不多到頭了,更別說這麽一隻小小的黃皮子,幾乎都要睡死過去,直到一陣強烈的危機感湧來,這黃皮子“噌”的一下就跳了起來,透過背簍上麵的縫隙,看見外麵烏漆麻黑的,好像是刮起了黑風,當中還有“嘶嘶”的怪叫聲傳來,動物的本能告訴它,外麵正有一個了不得的東西在作妖。


    黃皮子立馬使出了自己的獨門絕技——裝死!


    再然後,它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隱約之間好像聞到了一股子腥氣,那裏很濕潤,水氣撲麵……


    等它醒來,黃慶鑫已經自己回家了,然後就成這樣了,時好時壞……


    至於黃慶鑫去了哪裏,到底撞見了什麽,黃皮子一概不知!!


    我愈發的確定黃慶鑫家的祖墳上肯定長了一根了不起的蒿子,不然這人活不到現在,風水奇險之地出馬也就算了,還出的這麽稀裏糊塗的,別人頂多是中了招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害的,他這可好,連去了什麽地方都整不明白,這行當本就是個要命的行當,說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一點不過分,自家的性命自家都不珍惜,難不成指望別人幫你拿捏著?像這樣的我還是頭一次見,也不知道到底是該說他心大,還是該罵他是個虎逼。


    離開小廟,顏婆直挺挺的就在院子裏等著我們,這個女人攤上這麽個丈夫也是操碎了心。


    正屋的青磚牆上有一個大大的“白”字,應該是用濕潤的土坷垃寫上去的,如今土已經幹涸,隻留下一些淺淺的痕跡,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


    黃慶鑫在屋子裏睡覺,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麵皮倒是白淨,留著八字胡,如果在穿上一身唐裝,腳上蹬一雙千層底布鞋,絕對是大師的範兒。


    顏婆的弟弟顏順正坐在炕邊照料著,見我們一票人進來,起身去外屋拿暖壺給我們倒水去了,走路的時候撅著屁股,就跟鴨子似得,看著都別扭,對他的遭遇我很是同情,酒醉睡得正酣,忽然撩起被子扔串“一百響”進去,場麵該是何等的慘烈,恰如那猴子偷桃一般的陰損勾當,中招者哪個不是掩麵痛哭、羞於見人?


    老白和這黃慶鑫看起來很是熟悉,一點不客氣的在炕邊坐下,扯掉被子大叫道:“黃老邪,別他娘的睡了,你不是找老子麽?老子來了!!”


    黃慶鑫正當迷糊著,皺著眉頭扭頭就要罵人,看見是老白,立即來了精神,正待要打招呼,又發現了我們幾個,這才遲疑詢問:“老白,不知道這幾位是……”


    “你不是要死要活的嘛,老子就給你把能請來的高手全請來了!”


    老白大大咧咧的一揮手,咋咋呼呼的叫嚷道:“禮官傳人,擺渡人,北武鷂子,還有真武祠張先生的外甥女,至於那個小姑娘,你丫別問,和張先生一個輩分兒,名諱說出來怕嚇死你,要不是老子,你這輩子也見不著這麽多高手……”


    老白吹的起勁,我都替他臊得慌,哥幾個要真那麽凶,至於老被人兜著屁股追殺的滿山跑麽?


    好在,今兒個的黃老邪情況很好,沒有犯病,聞言就要下地,我立馬攔住了他,讓他好好在炕上待著,不過這主禮數大得很,即便是在炕上坐著,仍舊挨個抱拳問候。


    “行了,黃老邪,甭那麽多禮數!”


    老白摁著黃老邪的肩膀,道:“既然還會喘氣兒,那就好好說說你這到底是遇著了什麽,我們剛剛問過老大,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給哥們指條路,哥幾個去幫你把這事兒平了就完事了。”


    顏婆說,每當她詢問起這個的時候,黃老邪就會發狂,抓頭發,拿腦袋撞牆,尋死覓活的,如今老白問起,卻並沒有出現這種情況,黃老邪隻是一臉蕭索的坐在炕上,垂頭歎息一聲:“唉,危難之際方見交情深淺啊,老白,說真的,要不是你這回來,兄弟我肯定得交代,前兩天把我整的渾渾噩噩的,也就是到了昨兒個晚上才隱隱約約記起一些事情。”


    “你想起來了?”


    老白大喜,這可是意外之喜,忙拉著黃老邪的手詢問對方到底想起了什麽。


    “一言難盡!”


    黃老邪搖了搖頭:“你們都是明白人,我給你們看一樣東西,你們就全明白了。”


    張歆雅是個火爆脾氣,受不了這人的尿尿唧唧,皺著眉頭說道:“一個大老爺們,怎麽這麽磨嘰?”


    黃老邪看了眼張歆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就連我也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出聲催促,他這才說道:“屋子裏還有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呢,不合適。”


    張歆雅拉著小稚轉過了身,沒好氣的說道:“這回行了吧?”


    黃老邪這才慢吞吞的從炕上站了起來,一咬牙,一副豁出老臉不要的樣子,徐徐褪下了褲子,他和我們不熟悉,隻能撅著個光屁股往老白跟前湊。


    老白照著他屁股上“啪”的抽了一巴掌,沒好氣的笑罵道:“老子對你這玩意沒興趣,有事說事,別惡心我!”


    “就在屁股上!”


    黃老邪悶聲道:“你再仔細看看……”


    見他說的認真,我站在一邊看了一眼,白花花個大屁股,什麽都沒有。


    老白也不再說下了,湊上去仔仔細細看了一眼,嘀咕道:“這什麽都沒有呀……”


    顏順手裏拿著幾個茶杯進屋,正巧看見了這一幕,臉色一變,忙大叫道:“道長,離我姐夫遠點……”


    話還未說完,“噗噗”兩道怪聲響起,宛轉悠揚,隱隱還帶著水聲……


    莫說是老白了,我們幾個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兜了這麽大個圈子最後竟然來了這麽一出。


    老白就更不用說了,眼神都呆滯了不停地喃喃自語著:“你竟敢對著老子的臉放屁,你特麽怎麽敢……”


    說著,還機械般在臉上抹了一把,低頭一看自己的手上,瞳孔急劇收縮……


    “哈哈哈哈哈……”


    黃老邪猖狂的大笑起來,一提褲子跳起,衝著鷂子哥就吐口水,要不是鷂子哥反應快,絕對得被吐一臉,這孫子一點都不在乎鷂子哥吃人般的眼神,大叫道:“什麽北武,什麽禮官,也敢在老子麵前晃悠,我呸,吃屎去吧!”


    “啊!!”


    老白終於反應過來了,尖叫一聲就往炕上衝。


    一大家子人這時候總算回過神來了,沒辦法,那一幕太辣眼了,誰能想得到?


    不過怎麽著也不能真讓老白衝上去暴打黃老邪,一眾人挾裹著老白離開了這裏,一直到了客廳,老白噴薄的怒氣才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從紙抽盒裏扯了一大把紙,不停地擦著自己的臉,氣喘聲如牛,倆眼珠子裏都是血絲兒……


    “對不起啊,實在是對不起……”


    顏婆在一旁連連道歉,可惜這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婦女,翻來覆去隻會說三個字。


    “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夫的情況,怎麽能讓幾位道長高人信姐夫的話呢?”


    顏順在一旁苦笑著抱怨道:“這事兒也怪我,那天你讓我來照看姐夫兩天,我順手就帶了幾個西瓜過來,沒成想姐夫一會兒工夫全給吃了,誰受得了啊,晚上就鬧肚子,把我折騰夠嗆,他現在真的是什麽埋汰就拿什麽惡心人,我忙活起來竟然忘提醒你們了,剛進屋就知道姐夫又出幺蛾子了,結果還是晚了……”


    老白正好從自己發髻裏撈出一顆西瓜子,剛剛平複的心情立馬又不行了,尖叫一聲從桌子上抄起水果刀大叫著“我要殺了你”,跳起來就往臥室裏衝,我們幾個好不容易才摁住。


    “這真的誰也沒想到啊,他今天的狀態格外的好,待人特別有禮數,說話也條理分明的,我都以為是幾位道長高人來了,他一下子恢複了過來,沒成想……這可怎麽辦呀!!”


    顏婆急得淚眼婆娑的,隨即才想起了我們幾個,連忙問道:“幾位道長,你們瞧出什麽了沒有?”


    這話問的我們幾個啞口無言。


    我和鷂子哥對視了一眼,齊齊搖了搖頭。


    無論是那黃皮子說的,抑或是黃老邪所表現出來的,這絕對是鬧邪了,沒錯,很肯定!!


    可,究竟鬧了什麽邪,我們幾個卻一籌莫展。


    這種情況莫說是見過了,聽都沒聽說過!!


    “再看看吧……”


    鷂子哥歎息一聲,說不出個所以然,就隻能將一切交付給時間了,微微眯著眼睛對顏婆說道:“你也別著急,我們幾個既然來了這兒,就不會灰頭土臉的回去,你去打掃一間房,我們就在這兒住下了,你和你弟弟出去多走動打聽打聽,看看你丈夫上一回出馬的時候,村子裏的人誰見過他,弄清楚他到底去了哪裏,這一點很重要。


    至於他這個人,我看沒什麽生命危險,不妨多觀察兩天,我們留在這兒親自看看,興許能摸出一點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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