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了這行,時間一久,人就容易有些臭毛病,比方說走到哪都愛看看風水,堪輿一番。


    藏區號稱是祖龍龍庭,這種地方在我想來必定是有大講究的,自打在林芝下了飛機,一路上我就沒消停過,看山形,看走勢,感風聲,測水砂,拿著望遠鏡來回觀摩個不停。


    付慧城說的人我自然是注意到的,甚至,在他開口提醒之前我就已經注意到了。


    一望無垠的荒原上,兩個人,一輛車,明顯的不能再明顯了。


    那是兩個年紀相差不多的漢子,都是不到點四十的樣子,外麵天色混沌,看不清麵容,依稀能瞧出個衣著,其中一個帶著小帽兒,明顯是門巴族的,還穿著門巴族的傳統服裝,另一個西裝革履,在這方天地裏算是個另類的。


    兩人應該也是注意到了我們,我看他們已然下了車。


    林三彷似有心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陡然加速,發動機的咆哮聲中,車輛在沒有道路的荒原上幾乎要飛起來,直挺挺的照著那倆人衝了過去,像是要直接把倆人撞死一般,臨到近前才“嘎吱”一下刹住了。


    見那倆人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林三麵色有些訕訕。


    這事兒明顯是付慧城這個滿肚子壞水兒的提前安排的,“嘎嘎”怪笑了兩聲,下車衝著對方擺了擺手:“開個玩笑,別介!兩位兄弟貴姓?”


    “丹增。”


    穿著門巴族傳統服飾的男子麵無表情的開口。


    有意思的是,這時候穿西服的那位悄無聲息的退後了一步,一副小透明的樣子,也不肯開口。


    我原本以為穿西服的那個才是馬克劉他兒子手底下的親信,如今看來,倒是走眼了,門巴族這位老鄉才是。


    這個叫丹增的男子渾然沒有和付慧城客套的意思,眼睛冷冰冰的在我們幾人身上掃視一邊,忽而開口問道:“衛驚蟄是哪位?”


    對方沒有好臉,態度耐人尋味,我也不去客套,笑道:“有何見教?”


    丹增濃眉挑了挑,嘴角微微勾起,忽然說道:“咱這的人好酒,朋友來了總要先喝上一碗才算熱情,我家少爺說了,禮官的傳人出世了,得敬一碗。”


    “這還沒上門呢,荒郊野地裏就敬?”


    我意有所指的說道:“也罷,好歹是做了一回貴客,別沒見著主人家呢,反倒是成了惡客臨門就好。”


    丹增盯著我看了半響,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穿西服的男子特狗腿的從車上拿來一個酒囊子,丹增接過,出手如電,看似是遞酒,實則酒囊子架在手心裏掌刀掏心,他那雙手粗糙,跟鐵鉗子沒區別,打在人身上,隻怕尋常人直接就得被幹趴下。


    無雙伸手“啪”的一下拍掉對方的手。


    丹增一步上前,再次遞酒,又一次被無雙拍掉。


    兩次被準確無誤的封住進攻,丹增的好勝心似乎也被激出來了,幹脆丟掉酒囊子,貼上來對著無雙瘋狂出手。


    兩人猶如耍太極推手一樣,也不見朝著對方的致命要害上招呼,但雙手劈裏啪啦彼此推搡的不亦樂乎,我幾乎看不清他們出手的痕跡,快的眼前全是殘影。


    須臾後,丹增“蹬蹬蹬”連連後退,一張臉變得煞白,無雙則低著頭靦腆笑著,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


    “好手段!”


    丹增眼神陰晴不定的看著我,忽然問道:“衛小哥兒,咱倆走一手?”


    無雙無聲無息的回到了我身後。


    我睨了他一眼,笑道:“贏了他再說,或者,讓你主子來。”


    丹增衝著我抱了抱拳:“小哥兒真人不露相,之前得罪了,您跟我來吧。”


    “散手?”


    無雙忽然開口,露出倆白生生的大板牙,可愛的有些晃眼。


    丹增腳步一頓,卻沒有理會。


    付慧城被這人無視,早就惱恨在心,看似扭頭在跟我說悄悄話,聲音卻不加掩飾:“馬克劉消失之前,被個狠人狠狠狙了一次,風光一時無二的十三太保活生生被人幹成了金嗓子喉寶,就剩下一根兒獨苗兒了,死死守著他們老劉家的咽喉,免得被人一杆子全捅翻。


    這個活下來的金嗓子喉寶可有一番來曆,後來大家都打聽過,據說是馬克劉早年倒鬥的時候撿的一個藏區的孤兒,本來是忽悠著幫自己把風的,看他機靈就收養了。當初馬克劉看上一件元代青花寶瓶,就是這人在索馬裏當街槍殺了一個競價的老美全家,四歲的小孩都沒放過。


    知道馬克劉那位明麵兒上的老婆怎麽被抓的不?


    聽說是被堵住的時候,這位金嗓子喉寶掀了一個水果攤子,搶了一輛破三輪子馬克劉和老婆就在破三輪子後麵,這人嫌馬克劉他老婆壓的跑不快,轉身一腳就把人踹了下去,破三輪子蹬的都快飛起來了,濱海路車神就這麽來的……”


    丹增早就扭頭在冷颼颼的盯著他了,這廝兀自說個不停,丹增大概是實在受不了了,狠狠一甩袖子,上車絕塵而去。


    “是個厲害的。”


    我搖了搖頭,心知這裏除了無雙,怕是沒人能製得住這人。


    散手,其實就是散打。


    現在網上天天叫囂著華夏功夫是表演的,不能實戰,仿佛都是專家,結果連哪些是華夏功夫都分不清,現在經常出現在擂台上的散打就是最純粹的華夏功夫,這玩意古代叫散手,戰國的時候就有了,近現代稍稍改了一下,加入了一些科學訓練,去掉了一些犀利的殺人手段,即便是閹割過,也比棒子的什麽跆拳好使,用無雙的話說,沒見過誰敢把腿抬那麽高的,上打咽喉下撩陰,殺人不二手法,真拚命,敢那麽抬腿人家一貓腰就是雞飛蛋打的下場……


    無雙說這個人用的是散手,那就說明這人是保存了純粹的殺人手法,方才電光石火之間,怕是凶機重重……


    上車的時候,老白低聲嘲笑我裝的一手好逼。


    我沒忍住就給了丫一肘子,說的什麽屁話……


    難不成我還真去和人家練練?


    保不齊現在就躺那兒了!


    人家一個殺手,還是特冷酷的那種,我就以半道出家的和尚,和人家過招?那是嫌命長!


    也就隻有吹吹牛逼,拿捏一下架子生活才能過得下去。


    “怎麽樣?”


    付慧城沒了尖酸刻薄的樣子,眯著眼睛一邊思索,一邊給我們散了煙,這才問道:“瞧出點什麽了麽?”


    “肯定是衝著我來的了,就是不知道是仇家,還是有事相求。”


    我也有些拿捏不準,畢竟我們家人嫌鬼憎的,思忖片刻,說道:“這應該就是個試探,有無雙那一手,想必對方該收斂著點了吧,且跟上去看看,對方不講理,那咱們也隻好……”


    我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心裏卻在輕輕歎息著——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這位馬克劉的兒子……到底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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