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布溝其實就是喜馬拉雅山東段向南延伸的一條大山穀,這個季節氣候倒是不冷不熱,正是宜人的時候。


    林三開車一路僅僅贅在丹增他們身後,在山穀中逡巡前行許久,綠油油的景致直把人看眼花繚亂有些厭煩的時候,丹增他們的車子總算是慢悠悠的停下了。


    這是幾座矗立在半山腰上的小木屋子,有點像北邊鄂溫克族人從山裏遷下來後安置的房子,山下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水泡子,在陽光下泛著亮晶晶的光芒,猶如點綴在夜空中的星辰。


    “好地方!”


    老白一下子變得有些傷感了起來,輕歎道:“當年……我也想過,有朝一日收手不幹了,就找這麽個地方把自個兒安置下來,可惜,這行當就是個泥潭,把腳伸進去的時候容易,拔出來卻難了,馬克劉窮凶極惡,兒子能得這麽個結果,算是老天爺不開眼。”


    這人難得正經,我本想安慰他兩句,眼角的餘光卻瞅見幾座木屋的犄角旮旯裏忽然冒出了好幾個漢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幾個漢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年歲約莫和丹增差不多,都是三四十歲上下,衣衫不整,袒露的胸膛和胳膊上紋龍畫虎的,卻不是市井小痞子的那股子味道,沉默裏斂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狠勁兒,倘若說的難聽些,便是一看就知道這是不叫喚但咬人厲害的狗,其中一個手裏還端著飯碗,大上午的,筷頭子上挑著亮晶晶的肥肉片子往嘴巴裏送,那眼神兒陰森森的,吃個肉都能吃的凶光四射,大抵也算是罕見的凶人了。


    不用說,這應該就是丹增他們那一茬兒的。


    馬克劉手底下義子很多,都是從市井裏收羅來的二五仔、生瓜蛋子,下手沒深淺,其中傑出的號稱什麽十三太保,不過都死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了丹增,這些估摸就是撇開十三以外的那一茬兒。


    無雙一點都不在乎這些人的注視,兀自跳下車,靦腆的衝著這些人笑了笑。


    我注意到,這廝的手指頭一直貼在腿側動彈,像是彈琴一樣,以我對他的了解,知道這八成是對這些人不爽了,連忙輕輕咳嗽了一聲,示意他老實點。


    那些人大抵是沒見過無雙這麽白嫩的後生,或者說見過也都是被他們欺負的主,立馬就笑了起來,被丹增陰森森的看了幾眼,這才紛紛縮了回去。


    嘎吱!!


    一棟木屋的門開了,一個七十來歲的小老頭兒顛顛的從裏麵走了出來,腳步很輕快,打扮卻很怪異,都這歲數了,穿的有點花枝招展的意思,滿臉的褶子,偏偏染了一頭小黃毛,t恤也是年輕人的樣子,前麵印著大大的卡通人兒,牛仔褲帶著破洞,腳上的運動鞋也很新潮。


    這人一出現,無論是丹增還是那些守著木屋的漢子,瞬間收起了許多情緒,一臉肅穆與戒備的將之護持在了中間,擺明是在防備著我們。


    於是乎,我就有些納悶了。


    看這些人的架勢,這老頭兒就是正主。


    隻是,又與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不太吻合。


    丹增明顯和老頭打過招呼,老頭幾乎是一眼就在人群中鎖定了,咧嘴笑了笑:“歡迎歡迎。”


    聲音,特別年輕。


    “你是……”


    我遲疑了一下,這才試探性的問道:“馬克劉?”


    這個馬克劉到底長什麽樣,老白和土行孫也說不上來,誰都沒見過,特神秘。


    不過,眼前這人的年紀倒是與馬克劉很相似。


    虛虛實實的,讓我吃不大準,不禁有些懷疑——難不成馬克劉是詐死?


    “馬克劉是家父。”


    老頭兒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是他兒子,劉寶,叫我寶寶就行。”


    我額頭的血管跳了跳,感覺像是一下子沒收住情緒,差點爆裂開。


    “家父確實死了,墳頭就在後麵,你們可以去看。”


    老頭兒瞟了我一眼,彷似猜到了我心裏在想些什麽,忽然說道:“我今年二十八。”


    “你確定自個兒不是在故意惡心人?”


    老白總算是沒忍住,就說道:“您這歲數,給我當大爺也差不多了吧?還二十八?”


    後麵一個漢子立馬喝道:“怎麽說話呢?”


    話未說完,這位叫劉寶的“老漢”便扭頭瞅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麵無表情的說道:“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掌嘴!”


    丹增衝上去拎著衣領子就是“啪啪”兩個大嘴巴子,那漢子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吐了口血吐沫,一聲不吭的退了回去,臉上連一點抵觸的情緒都看不見。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心裏有了一些揣測。


    當著客人麵責下麵的人,這不是保持威權的法子,十有八九是賣好。


    稍一沉吟,我問道:“所以,你兜了這麽大個圈子找我,就是為了這個?覺著我能解決?”


    劉寶搖了搖頭,特坦然的說,他不知道我能不能解決了這個事兒,但他隻能找我,末了還補充了一句,我和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人。


    這話說的含蓄,我卻明白了。


    馬克劉當年做事太絕,後患太大,劉寶作為他兒子,幾乎不敢露麵,出了問題也不敢找人,怕人家一轉頭把他給辦了,我就沒這問題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不是遇到了我師父他們不嫌棄,我恐怕也會因為我們這一門的做事手法,活生生的把自己活成個獨夫。


    雖然沒有親身體會,但按照我師父他們的說法,我如果跳出去到處招搖,下場恐怕不會好。


    一個跟其他人沒有太大牽扯的主,自然不會為了錢去辦了他劉寶。


    所以說,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倒是得了劉寶的信任。


    他隻能找我,也隻敢找我。


    想通了這一茬,很多疑問迎刃而解,略一遲疑,我詢問道:“這事兒怎麽弄的?”


    丹增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連帶著那些木屋跟前的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家父當年出事兒,其實就是被底下的人賣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涉及到我的事兒,下麵的人也大都避諱點。”


    劉寶笑了笑,伸手順著木屋子一引:“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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