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是個特沒安全感的人,看我的架勢像是要在他身上動手段,沒來由的先腿軟了三分,連忙就說先小人後君子,咱先把話說清楚了,到底是丟了什麽,然後再考慮動手段的事兒。


    我一看他那蒼白的臉色,就知道這家夥是擔心我起了惡意,衝他動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


    隻是,這個我哪能說得清楚呀?


    於是,我就解釋說,這世間最能安慰人的話莫過於生時赤條條的來,死時赤條條的去,本就無一物,徒勞惹塵埃,何苦來哉?


    這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對的,可若是放在玄門的行當裏來看,反倒是有些問題。


    何謂赤條條?果真是一無所有嗎?


    殊不知,撇開財帛之類的身外之物,人本身就便是一種讓他人垂涎覬覦的財富。


    除了血肉之軀,一些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真實存在的東西,同樣讓人垂涎。


    黑苗巫師喜歡人的運氣,擅長將他人的運氣轉移到自己的身上,南邊的一些降頭師則喜歡人的魂魄,以魂魄為降,最是殘毒霸道。


    此類種種,不可勝數。


    一言以蔽之——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金貴,甚至沒辦法用金錢來衡量!


    我琢磨著,劉寶應該就是丟了類似於此的東西。


    可說魂魄吧,不像,丟了魂兒成了傻子了,若說是某一魄,那也不對,除了二十八歲的年紀長了一副八十歲的相貌外,我看老頭兒精神矍鑠,很是健朗,沒有任何異樣。


    運氣的話……


    這廝在我看來確實是個好運的,雖說他老子給他留下了很多麻煩,可也是出生就坐在了金山上,自己猥瑣點,別太浪,一輩子平安喜樂是沒問題的。


    這種人被人奪運很正常,但被奪了運的人滿臉油膩,印堂青黑,眼泡浮腫,一看就是衰神,萬萬不至於成了這個鳥樣,所以應當也不是。


    沒等我說完,劉寶已經麵無人色了,感慨說我們這些人真是可怕,要是專門去害人,誰扛得住?


    接著,話鋒一轉,忽然問我,這是不是他爸的仇家幹的?刻意找了我們這種人,就是要不見血的弄死他?


    如果這事兒是刻意安排的,那說明他們家又出內奸了,就在外麵的那些人裏頭,興許有人看他不在,於是就偷偷跟蹤了他,不過我對他們家的破事兒不感興趣,也不想摻和,不然肯定得卷進一場腥風血雨裏,於是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說我們是拿錢辦事,幫他化解了身上的厄難,然後他把雙龍吐珠盂的另一顆珠子給我們,大家錢貨兩訖,兩不相幹。


    劉寶明白我的意思,不尷不尬的點了點頭。


    這時,小稚已經從外麵把我的背包提溜進來了。


    不過,在給我背包的時候,小丫頭卻明顯遲疑了一下,旋即低聲問我:“驚蟄哥哥,你……是不是要用神魂探路那一招啊!”


    所謂神魂探路,其實就是胎光出竅。


    胎光便是三魂之一,又名天魂,太清陽和之氣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先天所在。


    胎光最靈,倘若身體哪裏不對勁了,胎光出竅,可窺己身,算是一種最直觀的尋找根本的法子。


    這陣子我一直在看師祖留下的行醫筆記,知道這其實是玄術和醫術結合衍生出來的一種手段,如今也是現學現賣了,小稚一直跟我待在一起,自然知道這個,隻不過這丫頭太靈,瞬間就猜到我要幹嘛了。


    見我點頭,小稚猶豫著說:“我覺著吧,其實沒必要用這個法子,用了可能看不出什麽不說,把人的魂魄從身體裏給打出來,還挺費勁的……”


    我瞪了這丫頭一眼,扭頭一看,果不其然,劉寶已經離我老遠了,看我的那眼神特熟悉,當初從葬妖塚裏出來,我看那個拿騸豬的手藝給人割包皮的同學時,就是這種眼神。


    訕訕把背包放下,攤了攤手,無奈的解釋道:“其實也不是全打出來,用符籙封住你的兩魂七魄,然後用對付鬼上身的法子,一棒子就把你的胎光給捶出來了,死不了人……”


    劉寶又後退了幾步。


    見此,我知道不能拿這廝來試試手藝了,隻能作罷,沒好氣的在小稚腦袋上了揉了揉,笑道:“行了,我知道你應該是看出點什麽了,隻不過礙於我警告過你,不準你把看到的東西說出來,這才死憋著,不過到了這份上,和說了也沒區別了,直接說了吧!”


    “其實也沒看出什麽……”


    小稚耷拉著腦袋,嘀咕道:“就是我剛剛出去的時候,一直都在琢磨他這個事兒來著,總覺得……他丟的不是魂魄和運氣這些東西,而是丟了命,他的胎光是看不出這個的……”


    “丟了命……”


    劉寶揉搓著自己皺巴巴的臉,呢喃道:“可是……我還活的好好的啊!”


    “是你的壽數!!”


    小稚在我們麵前撒嬌賣萌無所不能,可對別人就沒什麽好臉色了,背著小手,繃著小臉蛋子,沒好氣的說道:“你看看你現在的鬼樣子,還能活幾天?”


    劉寶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我略一沉默,問道:“仔細說說,怎麽個……丟了命!”


    “怎麽說呢……”


    小稚想了想,旋即才說道:“他這個人吧……我看他的時候,感覺像是看見了一條蛆!”


    見劉寶臉黑如墨,便又稍稍放緩了一些語氣:“哦,不對,是看見了一條蛀蟲!!他命中無財,也就是說,他一毛錢都掙不到,就像是……一個坐在金山上的人,卻被困在了牢獄裏,隻能把錢順著柵欄縫隙裏往外麵送……


    可是呢,他卻說自己贏了好多錢,這跟他的命數截然不同!


    那本黃庭經裏講過一些,人這一輩子吧,命裏的錢是注定的,該你多少,就是多少,橫財是有代價的,十有八九就是壽數!


    所以,我覺得,那天晚上他贏的錢,其實就是他的買命錢!”


    買命錢三個字小稚咬的很重,劉寶渾身一機靈。


    “這倒是個說法。”


    鷂子哥稍一沉吟,就問道:“那這命被人買走了,是丟了呢?還是說……以某種形式存在著呢?”


    “這就不好說了。”


    小稚搖了搖頭:“這就要看害他的那人,或者說……是別的東西,到底是怎麽個想法了!”


    說此一頓,小稚扭頭問劉寶:“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自己贏了多少?”


    “這……”


    劉寶陷入了長久的沉思當中,喃喃說道:“具體的數兒我也說不清了,我玩的大,百八十萬肯定是有的吧?”


    “那他的命應該還在那人手裏!”


    小稚說道:“你的命能扛多大的橫財,得看你命裏能掙多少錢,假如你一輩子能掙個千八百萬的,百八十萬的橫財倒是還能背的動,可他命裏一毛錢都沒有,百八十萬的橫財掉在腦袋上,就跟被墜落的隕石砸個正著沒區別,恐怕當場就得暴斃。


    他這還沒死呢,隻不過是衰老了,我琢磨著應該是他丟掉的命數還在人家手裏捏著,沒有被打散,或者是毀掉,命數還在陽間,閻王爺就不會叫他去報道,還有救!”


    “那就拜托幾位了!”


    劉寶忽然冷靜了下來,衝著我們幾個深深鞠了一躬,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幾位來之前,我把那顆珠子放起來了,除了我,沒人知道地方,保證完好無損,如果能幫我找回我丟掉的……命!我立馬打開收藏庫,裏麵的東西各位隨意挑!”


    我輕聲一歎,心想果然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人。


    這話看似實在許諾,並且保證珠子在他手上,實際……卻是一把軟刀子頂在了我們脖子上。


    難怪一下車丹增就急不可耐的來試探我們,這是要試試能不能拿住我們。


    如果我們很弱,他就可以高枕無憂,偏偏無雙幾下子把丹增弄了個沒脾氣,後來跟我說,如果動真的,三招之內,必取丹增人頭,這一茬無雙知道,丹增也很清楚,最後的結果就是……劉寶也知道了我們的深淺!


    既然完全不是對手,劉寶就得琢磨怎麽防備我們直接動手搶了,於是乎,珠子早早藏了起來,他自己則特敞亮的單獨和我們說話。


    如今,聽小稚說了幾句,他知道事情恐怕很麻煩,就怕我們不耐煩兜個大圈子,直接動手搶,立馬亮明底牌——老子命都丟了,也不怕你們動手,但你們也別想要那顆珠子。


    “聰明人啊……”


    鷂子哥他們也明白了,輕歎一聲,便站了起來,笑道:“這叫什麽?從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度他人,於是才能進退有據?”


    說此一頓,也不理會劉寶,扭頭看向我:“看來,咱們恐怕得親自去跑一趟了。”


    我扭頭問劉寶:“地方還記得麽?”


    劉寶說:“我隻記得上公交的地方。”


    我從桌上抓起紙筆丟到他麵前:“寫下來,我們這就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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