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宿後,鷂子哥和張歆雅等人情知明天有活兒幹,早早就去睡了,唯獨老白和我是個例外。


    老白從我那裏卷走了許多草藥,隻說明天辦事的時候用得上,而後就鑽回房間裏兀自忙碌起來。


    此事是我獨自籌劃出來的,前前後後做了不少盤算,可真到發動的時候,還是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算錯了其中某一環,害的眾人陪著我赴湯蹈火,白白送了性命,這種巨大的壓力下,我沒辦法淡然處之,上了床死活睡不著,於是披上衣服去騷擾我師父,師徒二人翻來覆去的推算湯賀的起屍時間,確認了好幾輪,我才徹底安下心來。


    壓力是逼著人類前進的源動力,這話不假。唐景翰被事情逼到了死角裏,口口聲聲喊著為難的事情,結果不到約定時間就提前辦好了,第二天大概上午不到十一點的時候,就給我打了電話,說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已經往工地上拉了。


    我們這邊早已準備妥當,正要出門的時候,半道裏殺出個程咬金攔了路,卻是付慧城這廝。


    這廝大概也知道自己找了傭兵防我們這一手挺不地道的,情知是惹了我們,再加上地圖破譯出來的地點好像也不是那麽的準確,看我們一來二去和唐景翰越來越熟稔,完全可以把他撇到一邊自己做這個事兒,死皮賴臉的要跟著我們一起去,當然,隨行的還有找的那幾個外國人。


    我說這次隻是做點準備工作,還沒到下墓的時機呢。


    這廝連說自己知道,隻是想跟著去長長見識、開開眼,說白了就是死命的刷存在感罷了。


    其實,這都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們根本就沒有甩下他的心思,眼看他上跳下躥,為了安他的心,隻能點頭同意了。


    趕到工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左右了,唐景翰那頭因為拉的東西多,速度慢,還沒到。


    付慧城知道我們不喜那幾個外國人,找個由頭遣開了幾人,讓其去四下裏放哨去了,這說法其實挺搞笑的,又不是打仗,哪裏還用得著放哨?唯獨那個叫陳蔚的留了下來。


    休息的時候,付慧城鬼鬼祟祟的把我拉到一邊,低聲跟我說道:“行了,哥哥鬼迷了心竅,把算盤打在了你們身上,這事兒做的不地道,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咱就這麽揭過了,成不成?不過,人來都來了,哥哥我也花了大價錢了,就這麽趕走可就虧了,幹脆帶下去走一趟吧,純粹當個苦力也好啊,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讓他們幾個先上,死了也是他們的命!當然,那個叫陳蔚的可不算在裏頭,那是咱的好哥們,跟那幾個人不一樣的。”


    我斜睨了這廝一眼,麵無表情的說道:“你人都帶過來了,我還能說什麽?不過有句話給你撂在這,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找的那幾個五顏六色的東西到底是不是那被人擺弄的主可不好說,到時候出了事兒,別怪老子沒事先提醒你!”


    “你這人說話真難聽,什麽叫五顏六色的東西,隻有白種人和黑種人好不好,哪有五顏六色了,你這話要是傳出去了,人都得罵你是種族歧視……”


    付慧城翻個白眼:“放心吧,當傭兵的,這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不用擔心!”


    “狗屁的種族歧視,動不動就無國界、無種族,一到亂世的時候就知道有沒有國界種族之分了,那時候死的都是你這種人。”


    我冷笑一聲,甩開了這廝,懶得在和他多說。


    在樁井口附近等了一陣子,差不離七點左右的時候,唐景翰算是來了,陣仗不小,打頭的是一輛賓利添越,是唐景翰自己的座駕,後麵則跟著三輛大卡車。


    唐景翰率先從車裏跳了下來,估計又是一夜沒睡,頭發亂糟糟的,眼窩深陷,眼球裏都是血絲兒,憔悴的不像話,不過見到連我師父都跟著來了後,臉上立即湧上笑容,衝著我抱了抱拳:“衛小哥兒,幸不辱命,你要的東西都齊了。”


    說著,衝著身後一揮手,吆喝道:“卸貨!”


    三輛卡車上跳下了工人開始忙碌起來。


    第一輛卡車最大,上麵卸下了許多水箱。


    張歆雅一直好奇我到底寫了什麽東西,把唐景翰為難成那昂,湊上去掀開水箱看了一眼,卻見,裏麵盡是些一米多長的鯰魚。


    “都是大口鯰,咱這邊這種鯰魚多,不過你要的這個體型的可不好找,誰家會弄幾十公斤的大口鯰回去吃啊……”


    唐景翰一臉幽怨的看著我:“一共十多噸,滿巴東能符合你要求的大口鯰都給你找來了,不過我說……你要這麽大的鯰魚幹什麽呀?”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笑道:“比這個小了可不成了,小的沒力氣。”


    言罷,我給了老白一個眼色。


    老白會意,從自己的背包裏取出一個塑料袋,從裏麵抓出一把類似於草渣一樣的東西將之撒到了水箱裏。


    原本被運輸折騰的有點蔫兒的大口鯰始一接觸這些草渣,立刻活躍起來,爭搶飄在水麵上的草渣,嘴巴一張,便有大量的草渣被吸了進去。


    這還不算,吸了草渣後,這些大口鯰似乎變得格外凶猛了,張歆雅正在旁邊看,其中一條忽然從水麵躍出,朝她臉麵上撲來,驚得她忙躲到一側,那條鯰魚“啪”的摔在地上,即便如此,凶性依舊不減,不停的從地上彈起,模樣恨不得跟吃人似得。


    “早就聽說太大的鯰魚連人都吃,今兒個算是開眼了!”


    張歆雅心有餘悸的看著那條魚,到底是和我朝夕相處的,很快就明白我的用意了:“二狗子,你就打算讓這些鯰魚下去把湯賀的屍體給弄上來?可別回頭它們反倒把屍體給吃幹淨了。”


    “不會的,有我在呢!”


    老白從旁說了一句,三步並做兩步趕到,隻是用手拍了拍大口鯰,嘴巴裏發出幾個奇怪的音節,隨即這大口鯰便平複了下來。


    唐景翰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不由得伸了個大拇指:“果然都是高人!”


    老白對這等馬屁最是受用,微微眯著眼睛,連胸膛都不自禁的挺了挺。


    我推了唐景翰一下:“好了,飛禽走獸的是老白的活兒,我要的棺材呢?做沒做好?快帶我看看!”


    “做好了,你跟我來!”


    唐景翰帶著我繞到了另外一輛廂貨車後麵,拍了拍車門,說道:“就在這裏了。”


    我忙問道:“從做出來到現在,沒見到光吧?”


    “沒有呢,做棺材的老夥計是在屋子裏開燈做的,窗戶都像你說的,用黑布蒙上了。”


    唐景翰說道:“從棺材店裏拉走的時候,整個棺材也用黑布蒙上了,黑布上也如你所說,澆了黃鱔血。”


    “如此最好!”


    我看了眼天色,日頭已經全落了,四下也黑得差不多了,便說道:“好了,可以把棺材卸下來了,拆掉黑布!”


    唐景翰隨手招呼來兩個工人,開始從車上卸棺材。


    “老弟,哥哥能不能冒昧的問一句,這棺材……是用來裝湯賀的屍體的嗎?”


    見我點頭,唐景翰神情怪異,苦笑道:“說實話,做這口棺材……可費老鼻子勁了,找了好多家棺材店,一看你羅列的那些要求,揮手就趕人,都罵娘了,好話說盡了,最後有一人才開口了,說讓我們找那些老棺材匠去吧,他們還年輕,做不了這棺材,我琢磨了許久才回過味兒來,他們大抵是說……找那些不怕死的去幹這活兒吧!


    明白了這一條,我就找了個早退休的老棺材匠,老人家今年都八十幾歲了,做了一輩子的棺材,可卻沒發什麽財,我打聽到他孫子要結婚了,女方張嘴幾十萬的彩禮,給不起,孫子鬧的一家子雞飛狗跳的,哥哥我咬咬牙給人家把彩禮錢都掏了,老爺子才決定做你要的這口棺材,今兒早上出門去棺材店的時候,連祖傳的大刀都背身上了,聽說是清朝時候他家長輩從一個劊子手手裏買來的殺人刀,一路唉聲歎息的,直說什麽造孽啊,缺德喲,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犯罪分子似得……”


    造孽、缺德之類的,罵的肯定不是唐景翰了,實際上是在罵我這個出主意的。


    可我偏偏沒話說,因為這口棺材……確實缺德!


    當初羅列出那些東西的時候,唐景翰大概是覺得鯰魚和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比較難湊齊,沒往這口棺材上想,可我當時就能猜到,最費勁的其實就是這口棺材,隻要是懂行的,絕對不會給他做。


    至於我們自己做……


    我當然是會做的,我們自己就開著棺材鋪子呢,隻不過不怎麽經營罷了,做棺材的手藝卻是有的,可這事兒不能我們自己幹,因為這種九尺棺誰做誰折壽,十成十的幾率,沒跑!而且做這種棺材的時候會損陽氣,特容易招來一些不幹不淨的東西不說,還走背字兒黴運,說白了就是一顆雷。


    我也不是故意害人,讓鷂子哥他們做,我不忍心,畢竟我們馬上就要下劉去疾的墓了,走了黴運誰知道會發生什麽,而我自己做的話……我必死無疑!!


    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麽,扛什麽樣的因果,做一口九尺棺,再扛這樣的因果,我這人絕對活不成了!


    於是,這等缺德活兒隻能坑別人了。


    九尺棺,顧名思義,長九尺九寸,分毫都不能差!


    而且,用料是……楊樹!


    在做棺材的過程中,不能見光,蛇血為漆,棺材底下要鑽七個孔,呈北鬥七星羅列,同時,要在棺材上刻“天書”。


    天書有許多種,大抵現代不認識、不能理解的都可以稱之為天書。


    我給唐景翰寫的天書,是一種叫紅崖天書的文字,也是一種極其不祥的文字,甚至可以稱呼它是一種符籙。


    這種天書在方外世界廣為流傳,是一種很強悍的詛咒,專門刻在棺材上咒死人的,所以也叫“棺材咒”,有紅崖天書這麽個名兒,是因為這東西在紅崖山就刻著,很多專家都不認識這是什麽文字,幾番考察後,覺得這是建文帝當初逃跑過程中留下來的。


    九尺棺做法極凶,但凡用這種棺材的,都是不幹好事的,老棺材匠既然知道九尺棺這個講究,在他眼裏唐景翰當然是個犯罪分子一樣的角色了。


    唐景翰卻像是沒看到我臉上的愧色一樣,兀自說道:“老棺材匠說了,生不睡柳樹,死不睡楊樹,柳樹招鬼,拿柳樹做床,床底下愛鑽進去一些不幹淨的東西,楊樹也是一樣的,用楊樹做棺材,這就是用來養鬼的啊。”


    還有……老棺材匠說,門不離七,棺不離八,無論棺材多大,尺寸肯定是要跟八沾邊的,決不能整數,比如說做個兩米的棺材,那就忌諱了,而您這個九尺九寸……這是數兒裏最大的了,皇帝老兒都不敢用這個數兒啊,用這樣的棺材就是方克人的……”


    “……”


    忍著羞愧聽著唐景翰的嘮叨,總算是等工人把東西都卸下來了,除了棺材和魚,第三糧卡車裏是一些大箱子,也是一定要用的東西,當然,不是今夜。


    等工人走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看將近快八點半了,一揮手打斷了唐景翰的種種嘀咕,起身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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