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喵生贏家組


    圖源:阿飛哥很辛苦你們不要再笑他了


    錄入:整個人飛出了戲(。


    冰冷的感覺翩然飄落鼻頭,安抬頭仰望天空。


    低垂的天幕布滿了灰雲。從那兒紛紛飄下的雪花,漫天飛舞。


    「雪……終於下雪了。」


    安杵在原地,絕望地嘟囔著。在安身後的廂型馬車的屋頂上,卻有個小妖精雀躍不已,與她完全相反。


    「哇!是雪、是雪呢!我最喜歡雪了!好漂亮啊,對吧?安!」


    妖精的藍色眼睛閃閃發亮。這個從湖水水滴誕生出來的妖精,名為米斯裏露·力多·波得。


    「怎麽辦……」


    「哪有怎麽辦,很漂亮啊!」


    「糟透了……」


    活蹦亂跳的米斯裏露·力多·波得與陷入絕望的安,都沒有察覺他們之間的對話完全兜不起來。幸虧,還有一個人是清醒的。


    「不管怎麽樣,先把商品交給客人吧?」


    躺在駕駛座上、長腳懸空搖晃的妖精坐起身來。


    被他這麽一說,安猛然回神,將視線拉回站在她麵前的女孩身上。


    「啊!對不起,我恍神了。您……?」


    女孩披著厚重的毛皮鬥篷,並沒有看著安,反倒如癡如醉地望著廂型馬車的駕駛座那邊。


    安輕輕歎口氣,回頭看吸引女孩目光的人。


    ——也難怪啦!有他在,她當然看不見其他人。


    女孩看的,是在駕駛座上坐起來的妖精。他有著柔順黑發、黑眼睛,是從黑曜石誕生的妖精,冷酷的美麗容貌就像剛開始降下的雪。雪的結晶霏霏飄落,落在他的睫毛上。就連安也不由得被那畫麵深深吸引。


    ——……好美。


    可是這個妖精的嘴巴超毒!


    「稻草人,快把商品交出去。」


    這一聲稻草人,把安陶醉的情緒全打散了。


    「夏爾,我說過不要叫我稻草人!」


    「那就快點做事,蠢蛋。」


    黑曜石妖精夏爾·斐恩·夏爾,說完這些話後,又躺下了。


    安振作起來,扯開嗓門,大聲叫喚仍在恍神中的女孩。


    「欸!」


    「啊?咦,是。」


    女孩被叫聲喚醒,目光轉回到安身上。安鬆了口氣,微微一笑。


    「這是你的,費用是二克雷斯。」


    安用雙手捧著龐大的砂糖果子,拿給女孩看。


    這個砂糖葉子的設計是將五彩繽紛的春日花朵紮成一束,相當華麗。安還擔心花朵的種類太多,看起來會不協調,在搭配與色彩方麵下了一番工夫。早在一個禮拜前,接到女孩的訂單時,安就開始做了。


    女孩的要求是「把十多種春天花朵紮成一束的豪華砂糖果子」。


    用銀砂糖做的砂糖葉子,被使用在各種儀式上,可以消災解厄,招來幸福,是神聖的食物,被稱為「甜美幸福的約定」。外型越漂亮,就能招引來越大的幸福。


    安就是一位製作這種砂糖果子的砂糖果子職人。


    從女孩看到砂糖葉子的表情,就可得知安的手藝如何。


    「很漂亮呢!」


    女孩顯得很意外,發出讚歎聲。然後,把頭轉向她帶來的、年輕人外型的妖精。那妖精身材瘦長,隻比女孩高一點,看起來弱不禁風。


    「給我拿好砂糖果子。」


    老實乖巧的妖精聽從指示,從安手中接過砂糖果子。


    「哇喔!」妖精發出讚佩的聲音說道:「這是近幾年來,為小姐慶生的砂糖果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呢!」


    女孩冷冷地回應:「還不錯。」她伸出一隻手說:「這是費用,請收下。」


    十枚銅幣發出冰冷的金屬聲,落在安的手掌心。安疑惑地說:


    「呃,費用是二克雷斯吧?還少一克雷斯。」


    「那樣就夠了吧?」


    「咦?我們的約定是二克雷斯啊!」


    「我是聽說你的手藝不錯,才來找你做。但你不是銀砂糖師吧?根據這一帶的行情,除了銀砂糖師外,價錢都不超過一克雷斯。對一般砂糖果子職人來說,一克雷斯已經是最好的價錢了,請抱著感恩的心收下。」


    「可是,約定就是約定。」


    安堅持己見,女孩露出泰然自若的笑容說:


    「哦?那我不買也行。」


    這句話堵住了安的嘴。


    不賣出去,就白白浪費了銀砂糖的材料和勞力。


    「喂喂喂!人類女孩!你說話還真尖酸刻薄呢,我米斯裏露·力多·波得大人絕不能充耳不聞……」


    站在廂型馬車屋頂上的米斯裏露開口說話,還卷起了袖子。


    「閉嘴。米斯裏露·力多·波得,你隻會把事情搞砸。」


    夏爾打斷米斯裏露的話,又從駕駛座上坐起來。


    「你說什麽?你隻會一個人在那裏偷懶,少說大話!」


    「你也隻會大吼大叫,幫不上忙。」


    「你太沒禮貌了——!」


    夏爾不理睬咆哮的米斯裏露,跳到地麵。背上的一枚翅膀,如半透明的絲絹,滑順地垂到膝蓋後麵。他顯得有點不耐煩,慢慢走到安的身旁。連那麽傭懶的動作,都散發著光采。


    「要我拿回來嗎?」


    夏爾用平靜的聲音詢問。嗓音雖平靜,卻夾帶著嚴厲的氛圍。翅膀也隨著他的聲音,增添了冰冷的銀色光輝。


    「我可以拿回來,還要她支付二克雷斯,要不要我這麽做?」


    同樣身為妖精,當然看得出夏爾的實力與危險性。陪女孩一起來的妖精,背上的一枚翅膀顫抖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想怎麽做,但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主意吧?」


    「我隻是配合對方的作風。」


    夏爾說的理所當然。


    說實話,安不想把砂糖果子賣給這種人。可是,這個砂糖果子是依照眼前這個女孩所下的訂單來製作。不賣給這個女孩,而賣給其他人的話,安會覺得,好像把不要的東西塞給了那個人,很對不起那位買家。


    但安又不想聽從夏爾的話,配合對方的卑鄙作風,自己也做卑鄙的事。她搖搖頭說:


    「不……夏爾,算了。」


    現在,再少的錢她都需要。安又轉身麵向女孩,直視著女孩的眼睛。


    「怎樣,你不服嗎?」


    「不,我知道了,一克雷斯就夠了,請拿走吧。」


    女孩看見安坦蕩的視線,霎時有點畏縮。但很快逞強似地冷笑起來,轉身背向安,快步離開了。


    陪女孩一起來的妖精,在邁出腳步前,提心吊膽地避開了夏爾的視線。他低下頭,小聲對安說:「對不起。」便匆匆忙忙地追上女孩。


    妖精與女孩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開始紛飛飄落的白雪彼端。


    他們離去的方向,是條狹窄的小巷道,左右是距離很短的紅磚瓦牆。蜿蜒蛇行的巷道是上坡,走到盡頭就是鬧區。那裏的馬路鋪著石子,十分寬敞。馬路兩旁排列著大型店鋪。


    剛才那個女孩,就是那些富裕商家的女兒。


    這個城市是北部生產的毛織品匯集轉運地,十多年前開始繁榮,現已發展成規模僅次於路伊斯頓的大城市,也就是霞梅伊州的州都威斯托爾。


    霞梅伊州緊臨王都路伊斯頓所在的哈林頓州,由前任國王時代的幹練重臣道寧格伯爵擔任州公。


    安把手上的銅幣放進洋裝口袋裏,無奈地縮起肩膀說:


    「這裏是銀砂糖子爵的地盤,對不是銀砂糖師的砂糖果子職人當然比較嚴苛


    。」


    「對哦,太可惡了!飛那小子。」


    米斯裏露狠狠瞪著鬧區的方向。安為難地說:


    「呃……這並不是飛的錯……」


    飛是現任銀砂糖子爵的名字。銀砂糖子爵是國王專屬的銀砂糖師。這號人物,可以說是高居包括銀砂糖師在內的所有砂糖果子職人的頂端。兩個月前,安意外結識了這位銀砂糖子爵飛·馬克裏。他救過一心想成為銀砂糖師的安。


    結果,安最後還是沒有成為銀砂糖師。


    從鬧區的住家上方,可以看見州公的城堡威斯托爾城的尖塔。那應該是監視塔。視線從黑色石頭堆砌而成的尖塔往西移動,可以看見形狀一模一樣、以白色石頭堆砌起來的尖塔。


    那座與州公居住的城堡威斯托爾城,隻隔著一座小湖,外型一模一樣的白色城堡,名為銀威斯托爾城,是賜給銀砂糖子爵的城堡。


    「今晚不能睡在戶外了。」


    再過一個半月,今年就結束了。


    被巷道牆壁框成小小一片的天空,不停地飄下白雪。鞋底下的地麵逐漸凍結,變得堅硬。冬日的太陽比較早下山,四周漸漸轉黑。


    今晚說不定會積雪。


    安從前方拉緊披在洋裝上麵的鬥篷。


    這件鬥篷的內裏,精細地縫入了鳥的羽毛。外層是用硝塗製過的軟皮,上麵有燙金的植物圖樣。如此高級的鬥篷,保暖效果拔群,以安的身分而言,算是奢侈品。


    「幸好有這件鬥篷,要感謝凱特。」


    這件鬥篷是來威斯托爾之前,在路伊斯頓得到的。安偶然認識一個特立獨行的銀砂糖師,外號叫凱特(cat,貓)。安幫凱特做事,得到這件鬥篷作為酬庸。


    有了這件鬥篷,旅途舒適多了。


    不怕冷的妖精,對冬天的寒冷毫無感覺,下雪時在野外過夜也沒問題。可安是人類,即使有鬥篷,下雪時也不能在野外過夜。


    「走吧,夏爾、米斯裏露,今晚要找地方投宿,得找個便宜的地方。」


    安邊說邊走向老舊的廂型馬車。


    這輛廂型馬車一度被搶走,與安分開。後來被丟棄在路伊斯頓郊外,正好被安看到。廂型馬車是安與母親旅行十五年的回憶,雖然老舊、破爛,但能找回來,安比什麽都開心。


    安坐上駕駛座,握起了馬的嚼子。


    巷道的相反方向是徐緩的下坡,路麵越走越寬。他們往下走去。


    「太好了!要投宿耶!我最喜歡從窗戶看雪了。」


    在馬車屋頂上的米斯裏露興高采烈地說。安也露出笑容。


    「我也喜歡呢,在暖和的屋內看雪,才能欣賞雪的美麗。」


    安拉動馬,讓廂型馬車緩緩前進,夏爾走到她身旁說:


    「你有錢嗎?」


    語氣有些漠然。但安知道,夏爾其實知道她身上有多少錢,這麽問是關心她。


    安的收入少之又少。很少有人會向不是銀砂糖師的十五歲女孩買砂糖果子。偶爾會有知道她的手藝不錯而下訂單的客人,但像剛才那樣被殺價的事,還是經常發生。


    「沒有多到可以說『包在我身上』……所以要找便宜的地方。」


    安並不想奢侈浪費,隻要能避寒,什麽樣的旅館都可以。


    ——可是,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升魂日,很快就到年底了……


    接下來,氣溫會一天比一天低。冬季期間,為了避寒,必須找地方投宿。


    用來送過世的母親去天堂的砂糖果子,也差不多要開始製作了。安希望能先找到住宿的地方,安頓下來,再花時間完成精心傑作。


    另外,她也希望可以在旅館過年。


    安想盡自己微薄之力,讓陪著她的米斯裏露和夏爾吃得豐盛一點、住得舒適一點,三個人一起開開心心慶祝新年。


    ——不過,凡事沒錢還是不行。


    想起自己身上的錢,安就很沮喪。


    「我去賺錢吧?」


    夏爾突然這麽說,安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賺錢?怎麽賺?」


    「有很多種方法。」


    「你不會是在想什麽可怕的事吧?」


    「你認為我是那麽殘暴的人嗎?我看起來像是會去搶劫嗎?」


    夏爾的眼神很不友善。


    安覺得他大有可能去當搶匪,但不敢說出來,勉強擠出笑容說:


    「我沒那麽想,可是,說到你的專長,隻有武力吧?」


    「我把我自己租給有錢又有閑的人一個晚上,多少可以賺點錢。」


    夏爾把驚天動地的事說得好像沒什麽似的,卻把安嚇得臉色發白。


    「你你你、你說什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那是賣身啊!」


    「是啊。」


    「你還敢說是!我死也不會拜托你做那種事,夏爾,你也絕對不能做!」


    「為什麽?」


    被認真地這麽問,安臉都紅了。這種事不該問一個十五歲的少女。


    夏爾究竟是怎麽樣的貞操觀念?是不是因為活過一百多年,那種觀念被遺忘在某處了?他究竟經曆過什麽事?有多嚴重?安忍不住想像,臉色又更蒼白了。她實在不願意去想那種事。


    這時候,滿臉得意的米斯裏露,咂著舌搖搖手指說:


    「還用問為什麽嗎?夏爾·斐恩·夏爾,像你這種不懂女人心的家夥,當然沒辦法應付人類啊。」


    「不管懂不懂女人心,做的事都一樣。」


    「不——不一樣。」


    「一樣。」


    「不對,你們都搞錯了重點——!」


    安扯開嗓門大叫。


    「這是尊嚴的問題!總之,錢的事,我張羅就行了。夏爾,你不必為錢擔心。最重要的是,拜托你,不要做那種事!」


    看安說得那麽堅決,夏爾有點不以為然。


    「你好倔強。」


    安差點虛脫,心想這不叫倔強吧?


    假如夏爾說要做麵包來賣,或是要去修鞋賺錢,安可能會讓他幫忙。可是,安有預感,夏爾想的賺錢方法,很可能都是喻越常軌的事,太可怕了。


    下坡的盡頭,有幾家磚頭建築物,這裏一間、那裏兩間。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的間隔很寬。空曠之處堆放著壞掉的板車、農機具。


    安環視一圈,看到一棟建築物。


    那棟長方形的兩層樓建築物旁邊,蓋有簡單屋頂的馬廄。磚牆上掛著木製招牌,上麵有帽子、鞋子的浮雕設計圖案。是旅館的標誌。


    是旅館沒錯,隻是寒傖到極點。屋簷的瓦片滑落大半,感覺會像雪崩般全部垮下。可是,他們現在沒得選擇。


    安把廂型馬車停在馬廄旁邊,和夏爾、米斯裏露一起走進旅館。


    一樓是酒吧兼餐廳,有股灰塵與食用油混雜的悶臭味。


    瘦骨嶙峋的禿頭店主站在吧台裏麵。安向他詢問住宿費,他說住宿是一人一晚三十帕銀。回答時,特別注視著夏爾。


    三個人住一晚,就是九十帕銀,幾乎要花光剛才賺來的一克雷斯。


    剩下的錢不到二克雷斯。


    即使如此,下雪時也絕不能睡在野外。現在身上的錢,還夠在這間旅館住三天。安想,隻要這期間再賺錢就行了,下定決心訂了房間。


    被帶去的房間很暗,木製窗戶被釘死了,無法打開。


    而且隻放一張床,就把房間塞滿了,窄到安和夏爾如果麵向床站著,要互換位置都得扭動身體。


    「窗戶什麽都看不見……」米斯裏露失望地嘀咕著。


    「對不起,等我哪天賺到錢,就可以住豪華的旅館。」


    安邊說邊環視房間,看到床底下躺著一隻大蜘蛛的屍體,惡心到直發抖。


    這時候,響起聽來有所顧慮的敲門聲。


    「哪位?」


    安應聲,輕輕把門打開,看到一個老婆婆畏畏縮縮地站在那裏。一條樸素的毛線披肩從她頭上蓋下來。安認得這個老婆婆。


    「婆婆,您是上上禮拜那位……?」


    是安剛到威斯托爾沒多久時,來訂購砂糖葉子的老婆婆。


    她比今天來拿砂糖葉子的商家女孩早兩周下單,所以約定交貨的日期,是兩個禮拜前。然而在約定的那天,老婆婆並沒有出現。


    安沒辦法,隻好把做好的砂糖葉子一直放在廂型馬車裏。


    「我看到你停在外麵的馬車,旅館的人說你在房間。對不起,小姐,這麽晚還來打攪你。」


    老婆婆從皺巴巴的洋裝口袋,抓出十枚銅幣。


    「這是約定的一克雷斯,我準備好了。」


    「哇,謝謝婆婆!」


    安感恩地收下銅幣。


    「砂糖果子在馬車裏,婆婆,跟我下去拿吧?你們兩個也一起去吧,把砂糖果子交給婆婆後,我們就去吃點東西。」


    有了臨時收入,心情也好了起來。原本以為今晚隻能啃曬幹的果實就上床睡覺,現在有了這筆錢,應該可以喝碗湯。


    兼作酒吧的餐廳,隻有兩三組客人,生意冷清。安請老婆婆和兩個妖精在那裏等,自己去廂型馬車把砂糖果子拿來。


    「這個怎麽樣?照訂單做的一對報雪鳥。」


    安放在桌上的砂糖果子,是做成一對鳥的形狀。


    兩隻白鳥伸直了細細的腳,微微歪著長長的脖子,兩張鳥喙相依偎,宛如呢喃細語說著什麽。


    報雪鳥就是候鳥,會在冬天初期,從大陸飛來海蘭德王國。這種鳥決定伴侶後,一輩子都不會改變,永遠成雙成對。是情侶或夫婦都很喜歡的主題。


    看到安拿來的砂糖果子,旅館主人和其他客人都露出有點驚訝的神情。精細的羽毛雕刻,太吸引人了。


    老婆婆嗯嗯點著頭,非常滿意。


    「好美,嗯,好美。我老伴叫我做報雪鳥,真是做對了。」


    「是要替爺爺慶祝什麽嗎?」


    安不經意地問起,老婆婆笑了起來,表情有點哀傷。


    「不,是要用在他的升魂日。他生前就對我說,他去世那年的升魂日,請我幫他準備報雪鳥的砂糖果子。可是,一克雷斯以下,請不起任何砂糖葉子職人,所以我打算賣了戒指,換取一克雷斯。沒想到一直賣不到這樣的價錢,所以來晚了,對不起。隻有你肯用一克雷斯幫我做,在威斯托爾,那是砂糖果子最低的價錢。而且你還做得這麽漂亮,太感謝你了。」


    聽說一克雷斯是砂糖葉子的最低行情價,米斯裏露咂咂舌說:


    「那個有錢的女孩,竟敢撒謊,用最低行情價買走了砂糖果子。」


    聽完老婆婆的話,安才知道被商家的女孩騙了。


    可是知道了陶醉地看著砂糖果子的老婆婆的身世,更牽動著安的心。


    老婆婆的洋裝,袖口和下擺都磨破了,而且到處都是汙漬。毛線披肩也起了毛球,又很單薄。即使這樣,她還一直保留著戒指,可見是很重要的戒指。現在卻為了砂糖葉子,把戒指賣了。隻為了死去的伴侶。


    老婆婆枯瘦如柴的手指,看起來好淒涼。她瘦成這樣,可以想見都沒有好好吃飯。


    「那麽,我要把砂糖果子帶走了。」


    看到老婆婆站起來,安趕緊從洋裝口袋抓出五枚銅幣。


    「啊,我忘了,等等,婆婆,這是找的錢。」


    安把銅幣塞進老婆婆手裏。米斯裏露驚訝地大叫:


    「啊?」


    老婆婆一手抱著包好的砂糖果子,吃驚地看著安說:


    「不對,我隻給你一克雷斯啊。」


    「我算錯了銀砂糖的使用量,這個砂糖果子隻要五十帕銀。」


    「咦,可是,這麽大……而且最低行情價是……」


    「我不是銀砂糖師,不會做那麽貴的砂糖果子,也不是住在威斯托爾的砂糖果子職人,所以行情與我無關。那是找的錢,請您收下吧。」


    安抿嘴一笑,老婆婆似乎知道怎麽回事了,帶著歉意把銅幣塞進洋裝口袋,喃喃說道:


    「謝謝,這些錢可以買一個月的小麥。」


    老婆婆緩步走出了旅館,安目送她離開後,在椅子上坐下來。一麵覺得自己很笨,一麵又覺得這麽做是對的,兩種心情參半。


    夏爾坐在她前麵。安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好像有話要說。


    「怎麽樣?」


    「沒怎樣。」


    夏爾蹺著二郎腿,托著腮幫子,別開了視線。


    安抬頭望著天花板,心想自己認為對就好了。


    但米斯裏露不一樣,他跳到桌子上,挑起眉問:


    「安!為什麽把一半的錢還給她?」


    安把視線轉向米斯裏露,微微一笑說:


    「不是啦,那個砂糖葉子真的隻要五十帕銀。」


    「騙人,你這個笨蛋!這麽做,你遲早會變成人幹。」


    「沒關係,我會從有錢人身上賺錢。」


    「大有關係!」


    加以駁斥的米斯裏露,舉起食指,直指著安說:


    「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說過,要考慮自己的經濟狀況,你現在有餘力關心那個老婆婆嗎?你身上的錢連三克雷斯都不到……」


    米斯裏露正要滔滔不絕說下去,就被人從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摑他巴掌的人是夏爾。


    「好痛!你幹嘛啦,往人家的頭打下去。」


    「不喜歡巴掌的話,我就用拳頭。」


    「我們大小差這麽多,被你一拳打下去,我會當場死亡!」


    「我想也是。」


    「你明明知道還那麽說!你這個惡魔!」


    「這由不得我,你的聲音太大了,會惹來麻煩。」


    被夏爾這麽一說,不隻米斯裏露,連安都心頭一震。夏爾露出犀利的表情,盯著吧台後麵的旅館主人。


    旅館主人浮現猙獰的笑容,他放下擦拭到一半的盤子,從吧台出來,走向安他們坐的那一桌。


    「喂,客人,你有錢付住宿費嗎?」


    剛才那種做生意的態度不見了,變成嘻皮笑臉的表情和態度。


    「當然有啊,一個人三十帕銀,所以三個人是一晚九十帕銀。」


    「不對,我一開始就說過,一個人一晚是五克雷斯吧?」


    安啞然失言。


    「你沒那麽說,你的確是說一個人一晚三十帕銀。」


    「客人,你聽錯了,是五克雷斯。」


    「那是漫天要價吧?」


    「喲,你不知道嗎?最高級的旅館住宿費就是四、五克雷斯。這個價錢很合理,不是那種你向州公投訴,我就會被州公處罰的天價。」


    「那我不要住這麽高級的旅館,我要走了。」


    「你走沒關係,不過要付取消的費用。你已經進去過那個房間了,取消的費用是五克雷斯。」


    「你再這麽不講理,我真的會向州公投訴!」


    安生氣地站起來,疾言厲色地說。旅館主人縮著肩膀說:


    「請、請、請。是你自己聽錯了,我酌收取消費用是正當的權利。你會因為沒錢想白住旅館,被抓去關起來。」


    安無法理解旅館主人為什麽會說出這麽無法無天的話。


    可是她清楚知道,對方確實不懷好意。


    被她狠狠瞪視


    的旅館主人,露出輕浮的笑容。


    「不要這麽凶嘛,小姐,我不是壞人。你聽錯了,我可以不計較,再讓你住今天一晚,隻要你把那個玩賞妖精讓給我,就可以抵一晚的住宿費。」


    旅館主人這麽說,視線落在夏爾身上。


    夏爾不動聲色,隻是輕蔑地看著旅館主人。


    安終於知道旅館主人的意圖。


    夏爾就像最高級的寶石。旅館主人從一開始,就在算計夏爾可以賣到多高的價錢。


    對方隻是個小女生,要威脅她、恐嚇她是很容易的事。想必旅館主人企圖那麽做,是想搶走玩賞妖精。


    他開出了合理邊緣的住宿費。而聽到剛才米斯裏露說的話,他心想即使在合理範圍內,安也付不起。萬一被投訴,他也可以辯稱是在合理範圍內,逃過製裁。


    夏爾麵無表情,在桌底下張開了手掌,光粒子開始在那裏聚集。因為長得太俊,總是被誤會。然而,他並非玩賞妖精。夏爾擁有極高的戰鬥能力,是被當成戰士妖精來販賣的。隻要握著他所做出來的劍,即使同時被十個人攻擊,也能輕鬆迎戰。


    夏爾掌上的光芒,是在為劍的出現做準備。


    對方的卑鄙,把安氣得怒火中燒。


    ——居然叫我把夏爾讓給他,他把夏爾當成什麽了?


    這時,有陣冷風吹進來,把她的洋裝下擺吹得飄起來。可她完全沒有心情管那陣風。


    隻有夏爾冷靜地望向風吹進來的旅館門口。他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什麽,輕輕甩個手,讓光粒子散去了。他終止了讓劍出現的準備,老神在在地坐著。


    「我知道你打什麽主意了。可是很遺憾,他不是我或任何人奴役的妖精,我不能決定要不要把他讓給你。他隻會憑自己的意誌,想去哪就去哪,不想去哪就不去哪。」


    安張開手掌,用力拍桌子說:


    「我不準你把他當成東西!」


    「沒錯!奴役像他個性這麽差勁的妖精,你會後悔死的!」


    米斯裏露也很認真地吼出自己的想法。


    「你在說什麽啊?小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總之,把你手上的玩賞妖精的翅膀交給我就對了。」


    「我沒有那種東西!翅膀是夏爾的。」


    「小妮子,廢話少說,快拿出來!」


    旅館主人露出本性,麵目猙獰地逼向安。


    「到此為止。」


    從旅館主人背後傳來金屬的冰冷聲。緊接著,呈現柔和弧狀的銀色劍刃嗖地抵在旅館主人的脖子上。


    旅館主人看到眼前突然出現的刀刃,倒抽了一口氣。  ,


    「怎、怎麽回事?」


    安也嚇一大跳,往旅館主人背後看。


    握著柔和弧狀的劍刃,站在旅館主人背後的年輕人有著褐色肌膚、銀色眼眸、白色頭發、如貓科猛獸般的柔軟身軀。有這些特征的外表,安想忘也忘不了。


    「你……你是……薩禮慕?」


    米斯裏露也張大嘴巴,呆呆看著褐色肌膚的年輕人。


    「你好,久違啦。我們又見麵了,安。」


    薩禮慕微微一笑。


    「你怎麽會在這裏?……既然你在這裏,那麽……」


    就在這個時候,有雙結實的手臂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安。


    「嗨,好久不見啦,安,你還是一樣搞得雞飛狗跳呢!」


    爽朗的聲音把安嚇壞了,她扭頭往後看。


    「飛!」


    緊緊抱住安的年輕人,將看似不好整理的頭發硬是梳得服服貼貼。外套的手工精致但樸實,笑咪咪的褐色眼眸裏粗獷中帶著柔情。


    「你還是那麽瘦小呢。」


    飛邊說,邊在她麥穗色的頭發上亂抓一通。


    看到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安啞然失言。


    倒是夏爾似乎早已知道他們來了,冷靜地托著腮幫子。


    「你們會大搖大擺晃來這裏,可見很閑呢。」


    被夏爾調侃的飛抿嘴一笑道:


    「不、不,忙得頭暈腦脹,是特地趕來的呢。你起碼該感動一下或感謝一下吧?夏爾,你明明看到我們進來了,卻完全當我們不存在。」


    飛說這些話時,還是緊緊抱著安。


    「稻草人會被你折斷,快放開她。」


    「喲,你吃醋啊?」


    「誰吃誰的醋?」


    夏爾顯然很不高興。


    思緒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安,發現飛的身體緊靠著自己的背部,大吃一驚。


    「哇,飛!快放開我!」


    安拳打腳踢地掙紮,飛立刻放開她,裝模作樣地歎口氣說:


    「你們一點都不尊敬我耶~」


    安衝到夏爾身旁,抓住悠悠哉哉坐著的夏爾的袖口。


    被薩禮慕的劍抵住脖子的旅館主人,顫抖地問:


    「你、你們是什麽人?強盜嗎……你們這麽做,很快就會被州公的警衛抓到。」


    「州公?啊,我們跟那位大叔有點交情,所以不用擔心。」


    飛走到旅館主人前麵,收起不正經的表情,嚴肅地說:


    「我是飛·馬克裏,人稱銀砂糖子爵。」


    這個年輕人,正是現任的銀砂糖子爵飛·馬克裏。


    聽到這個名字,旅館主人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跟我們認識的大叔,名叫道寧格伯爵,對維持威斯托爾的治安十分熱心。他聽說有惡毒的旅館,會卷走看似柔弱的旅客的所有財物,非常痛心,所以他對我說『隻要掌握證據,就當場處死』。」


    飛露出鬼黠的笑容。


    「證人是我的話,當場處死,那位大叔也不會有意見。」


    屋內的客人都惶恐地站起來,躲到牆邊。


    旅館主人的腳開始發抖。


    「薩禮慕,動手。」


    聽到冷酷的命令,安不由得雙手搗住了嘴巴,但還是硬擠出聲音說:


    「不要那麽做!」


    劍刃劃過旅館主人的脖子。


    主人膝蓋著地,倒了下來,動也不動。


    「不會吧……不會吧,再怎麽樣也不該當場處決……」


    這麽嘀咕的安也當場癱坐下來。夏爾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出手及時從旁邊扶住了安。


    「稻草人,你仔細看,他隻是昏過去了。」


    夏爾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安聽他的話,觀看旅館主人。倒在地上的旅館主人,翻著白眼,一邊臉頰貼在地上,脖子上隻有淺淺的皮膚撕裂傷。他隻是嚇得昏過去了。


    安又抓緊了夏爾的手臂,這次是因為鬆了一口氣。


    飛對收起劍的薩禮慕下令:


    「薩禮慕,叫附近的警衛過來,把這家夥交給他們。辦完這件事,我們就回城堡。」


    薩禮慕點點頭,從旅館大門走出去。飛目送他離開後,輕輕轉動脖子,卸下嚴肅的表情,再重新麵向安。


    「安,對不起,嚇著你了。」


    「飛……你怎麽會在這裏呢?來取締嗎?」


    「不,老實說我沒有那種權限,我不過是個銀砂糖子爵。」


    飛說得若無其事。


    「既然被我碰到,就處理一下羅!我隻是聽說有個女孩是砂糖果子職人,帶著非常漂亮的妖精來到威斯托爾市,我猜可能是某人,就來找找看啦。尤其今晚下雪,我想下雪時你不可能睡在野外,隻要找遍所有旅館,應該就可以很快找到你。」


    然後,飛裝腔作勢地彎下腰說:


    「安·哈魯佛德小姐,我找你很久了,想邀請你到銀威斯托爾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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