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被海水吞沒之時
莉迪亞等三人向海邊走去。聽方凱斯說,對付太陽巨人族最好在海邊。
一離開森林,一望無際的原野就在眼前展開。他們順著下行的地勢向前直走,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去海邊的方向,隻顧避開樹木眾多的區域奔走在原野上。
「快看,好漂亮!」
離開了陰暗的森林,蘿塔看著透過雲彩縫隙照射下來的陽光眯起了雙眼,開口說道。
「啊,太陽的高度為什麽還和我們從巨人的岩石場出來時一樣。那個是朝陽還是夕陽呢?如果是朝陽應該更亮些,如果是夕陽應該已經沉下去了才對呀。」
「真的嗎?」
重新確認了位置的莉迪亞沮喪地說。
「這是極晝喲。大概是巨人使用了魔法的緣故。」
「啊,所以天才這麽亮嗎?」
「是啊,我被巨人捉住之前,太陽也還是那麽高。因為這裏不是巨人的領地,所以他必須阻止黃昏的到來。」
巨人族討厭黃昏和海。因為那是他們的弱點,不過據說即便如此,人類和其他妖精族也都敵不過他們。
″太陽被海水吞下三次的時候"
那句話所指的是鐵打的巨人死亡的時刻。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如果這個謎解不開,莉迪亞就無法返回愛德格身邊。
「怎麽了,莉迪亞?」
蘿塔回頭看去。莉迪亞突然站住了的,好象聽見了愛德格的聲音。
哪裏都沒有人影。肯定是聽錯了。
蘿塔拉起莉迪亞的手又開始走起來。
「應該沒問題吧,森林裏有那麽多樹,巨人想發現拐杖也不是簡單的事,而且愛德格,尼可和雷溫應該也在想辦法吧?」
蘿塔不斷給莉迪亞打氣。
「不要擔心,莉迪亞,萬一巨人發現了拐杖,又施魔法把你帶走。我也和你一起去!」
莉迪亞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邊十分感動,一邊想絕對不能讓她一起去。
如果被帶到巨人的國家,蘿塔一定會縮短很多壽命吧。
「要不要休息一下?累了吧。」
莉迪亞不自然地鬆開蘿塔的手,倚靠在樹幹上。
「不知道離海還有多遠。在妖精界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倒是覺得很疲勞。」
蘿塔也坐在樹根下伸了一個懶腰。
「莉迪亞,沒有其他方法擺脫訂婚戒指的束縛嗎?」
方凱斯站在莉迪亞麵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說道。
「考慮一下我的求婚吧。」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雖然馬上被蘿塔否定了,方凱斯卻用一隻手頂在莉迪亞倚靠的樹幹上,繼續說下去。
「巨人之所以搶走戒指,是因為它對莉迪亞來說是重要的訂婚戒指吧?但是如果解除婚約,這個戒指就失去意義了。巨人就再也無法用魔法召回你了。」
「……真是毫無道理。哪能那麽簡單就改變主意。」
「不過,那個伯爵是沒機會把你領回人界的喲。」
莉迪亞被說中痛處,驚恐地仰起頭看著方凱斯。
「考慮一下就明白了。帶走你的水棲馬是你相識的妖精吧?那個妖精朋友為了把你送回人界,為什麽非得用交換之子的辦法不可呢?」
不愧是馬齊魯族長的長子,好象很通曉妖精的知識。
「要是我的話一定能注意到。妖精未婚妻剛失蹤,一位從未見過的女性就出現了,很容易就會想到那上麵吧。明明知道莉迪亞是妖精博士,還自稱什麽青騎士伯爵呢,連交換之子的可能性都想不到,也太沒用了吧。」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雖然莉迪亞也不認為愛德格發現了交換之子的魔法。但他卻直覺地感到莉迪亞就在身邊。
「更何況巨人是不會對你死心的,就算你再次返回人界,他也還會抓走你。連交換之子都看不出來的伯爵能應付嗎?巨人族依照約定不會殺馬齊魯家的人,但他們殺死其他人可是很簡單的。要是我們的話說不定還能與巨人族做交易。」
愛德格也許會被巨人殺死。意識到這個可能性,莉迪亞立即害怕起來。
她一直企盼著愛德格會來救她,不過愛德格經常魯莽行事,說不定真的會發生不幸。
「方凱斯,你說夠了沒有?」
莉迪亞還沒有回答,蘿塔就擠進二人之間。可方凱斯卻突然大力將不安的莉迪亞拉到身邊。近到她的臉頰觸及了他的紅發。
莉迪亞大吃一驚。這樣對待她的男人應該隻有愛德格才對。
莉迪亞從來沒有碰觸過除愛德格的金發以外其他男人的頭發。也沒有被愛德格的灰紫色瞳孔以外的雙眼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凝視。
最後碰觸愛德格時的記憶裏,看見的是隱藏在冰冷的瞳孔中瞬間爆發的感情,與方凱斯露骨的熱切視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莉迪亞腦中一片混亂,還沒來得及移動身體,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耀眼的銀色光芒,向這邊墜落下來。
「喔哇!」
方凱斯哀鳴著向後退去的瞬間,一柄華麗的劍釘在了他剛剛站立的地麵上。是梅洛歐寶劍。
「這,是什麽東西……」
方凱斯湊過來,打算拔出劍仔細端詳。
「放開你的手!不許碰我的東西。」
是愛德格的聲音!
莉迪亞轉過身來,睜大雙眼在森林裏搜尋著。
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地走近了。
「本來想把這家夥從頭頂貫穿的。」
愛德格開玩笑似的嘟噥著說。他對著劍低語了句什麽,寶劍就那樣憑空消失,
愛德格在稍稍離開莉迪亞一段距離外站住。雷溫和尼可從他身後跑了出來。帕特裏克也和他們在一起。
帕特裏克越過愛德格跑向方凱斯。愛德格卻還站在原處,帶著有些悲傷的表情看著莉迪亞。
「莉迪亞,……你還好嗎?」
他在叫她的名字。用非常耳熟,溫柔,讓人放心的聲音。莉迪亞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抱住他的衝動。
這樣可不行,她把站在旁邊的蘿塔緊緊抱住。
愛德格看到她和方凱斯在一起的樣子了嗎?他已經不會再接受自己了嗎?作為″莉茲"時,被他抱住又推開的可怕感覺再次複蘇。
「嘿,沒事了,莉迪亞。」
蘿塔催促著,莉迪亞卻死也不肯放手。
「那個,蘿塔……,告訴我,現在的我看上去象莉迪亞嗎?」
「咦?沒有哪裏不象阿。」
「什麽奇怪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喲。喂,愛德格!」
看到又想逃開的莉迪亞,愛德格顯得很為難。
如果衝過去抱住他,就更不象平時那個猶豫不決的莉迪亞了,豈不是越發顯得自己很反常嗎。
不知道愛德格有沒有注意到莉茲就是莉迪亞,也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傷到了他的心。
「莉迪亞,不高興見到我嗎?」
「喂,愛德格,先說清楚,不是莉迪亞的錯。是那個家夥強迫接近她的。」
蘿塔好象看出莉迪亞害怕愛德格誤解她。
「我明白。我的莉迪亞不可能對正式交往對象以外的男人那樣隨便的。」
方凱斯氣憤地回過頭來。
「你算是哪門子的正式交往對象。連交換之子都看不出來。」
他向莉迪亞投去與剛才同樣熱切的視線。
「莉迪亞最好認真地考慮選擇我,伯爵。如果她不想作為巨人的新娘被帶走的話!」
愛德格推開打算攔住他的帕特裏克,大步走近方凱斯,粗暴抓住他的前襟。
「她不會成為巨人的新娘的!我會打倒那個怪物。」
「什麽?你這英格蘭人……。妖精的事一點兒都不懂。就以為自己能輕而易舉地打倒巨人嗎?」
方凱斯嘲諷地笑起來。
「要打個賭嗎?如果我勝了巨人,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方凱斯,不要激怒他!」
帕特裏克插嘴道,方凱斯卻沒有退卻。
「十分樂意。反正你會被殺的。」
「愛德格,夠了。」
莉迪亞放開蘿塔向他跑去。突然意識到自己仍然不可以碰觸愛德格,不由的在他後麵站住了。敵視的二人就那樣僵持著。
這時莉迪亞忽然感到頭發象被什麽拉起一樣,夢魘般奇妙的感覺讓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是巨人的魔法……!」
尼可大叫道。
突然一陣強風吹起,卷起巨大的旋渦包圍住眾人。
夾雜著塵土和落葉的旋風象鎖定了目標一樣捕捉到莉迪亞。
巨人發現了拐杖!他打算用魔法奪回莉迪亞。
就在她快要被風吹走的瞬間,愛德格一把抓住她。但是她的身體已經在空中飄浮起來了。
愛德格會被戒指的魔法拖累的。莉迪亞不禁著急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緊緊抓住莉迪亞的手。兩人一起被卷進旋風裏。
這樣下去愛德格也會被帶到巨人那裏去。說不定象方凱斯說的那樣,他會被殺掉。
心裏存在著那樣討厭的想法,莉迪亞不由得放鬆了他的手。
可曾經在那個城寨的河邊沒能抓住的莉迪亞的手,這次好好地抓住了。她被他拉到懷裏緊緊抱住。莉迪亞不顧一切地靠在他的胸前,風突然停止了。
二人忽然從旋風中解放出來,被狠狠拋到地麵上。
莉迪亞忍住膝頭針刺般的疼痛,抬起頭來,發現他們掉在一片荒草地上。
是因為莉迪亞在被巨人用戒指召回之前被愛德格拉住,所以魔法才失效了嗎?
「莉迪亞……,雖然很不情願說出來,不過我這個樣子好痛。」
愛德格看起來很為難地開口道。莉迪亞這才發現自己把他壓在身下。
「啊,,抱歉!」
她驚慌地移開身體,愛德格好象在努力忍住疼痛,小心地支起了身體。胸口滲出了大片血跡。
「你受了傷!」
「這,不過是今天早上開了個小口子而已。」
「……,怎麽會,很痛嗎?傷得深不深?」
莉迪亞不知所措地著急起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愛德格看著那樣的她,卻微笑起來。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再擔心我了。」
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臉頰。莉迪亞的心劇烈跳動起來。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任憑他緊緊抱住,心中充滿喜悅,同時還有一點害怕。
愛德格的手不知為什麽像火一樣燙。
「愛德格!你在發燒!?」
「那個,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偷偷縮回了撫摸她臉頰的手,是不想讓她知道他的熱度嗎?所謂沒什麽了不起之類一定又是謊話。莉迪亞越發擔心了。
「是怎麽受的傷?」
「在河裏遊泳時,被漂下來的木材撞到了。」
河裏,難道是那個時候的……?但是,愛德格怎麽會在河裏?
愛德格避開莉迪亞的視線,隻用手偷偷地觸摸她的頭發。
「我被外表迷惑,對你那樣無情,你不生我的氣嗎?直到失去了你才注意到。結果還是沒來得及,又讓你被巨人奪走了。」
被愛德格從河水裏救出,和被他呼喚的感覺都不是夢。莉迪亞回想起那個時候印在唇上的吻,不禁臉紅起來。
「那個,都是我的錯……」
「不對,是我自作自受。把你當成危險的人,又深深地傷害了你。你覺得我很可怕吧?再沒有比我更不值得信賴的未婚夫了。」
沒有那樣的事。喜歡愛德格的心情絲毫沒有變化。隻不過正因為喜歡,莉迪亞才親身感受到了不能被接受的可怕,她沉默地垂下頭。
愛德格痛苦地喘息著。
「我已經沒有資格作你的未婚夫了吧?」
「不是這樣的。普通人本來就很難發現交換之子的事。」
「但是你希望我會發現,所以才讓格魯比施了那樣的魔法不是嗎?」
「那個,是我要求得太多了……」
愛德格不滿地皺起了眉。
「要求得太多?不要這樣說。雖然我是個很差勁的男人……。雖然很差勁,但我一直在努力改進著。結果還以為被不是你的女孩子接近,於是就簡單地避開。」
他誠懇地凝視著莉迪亞的眼睛。
「不管說了多少次要保護你的話,我也還是沒有注意到她就是你。甚至你想盡了辦法親近我也沒有用。再給我一次保護你的機會吧,我會全力以赴地麵對巨人。」
莉迪亞著急起來。
「不要胡鬧了。對方可是巨人。沒有人能殺死他們的!」
「那又怎麽樣?我一定要讓方凱斯無話可說。」
到底怎樣做才好?對於不想看見愛德格死掉的莉迪亞來說,一定要找到另外的辦法才行。
愛德格忽然扳過正在沉思的莉迪亞的頭。
「請你聽我說。就算你無法冷靜也沒關係。罵我打我我都不介意,隻是再也不要說分手之類的話。」
他把視線從莉迪亞身上移開,眺望著陰霾的天空,舉起手指向緊貼地平線的太陽。
「巨人用魔法在你周圍張開了一張網,箭頭是這樣告訴我的。」
愛德格說著便召喚箭頭。鑲著星彩藍寶石的長劍立刻出現在空中。愛德格伸出手將它穩穩抓住。
「雖然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人界。但是僅憑我也應該能通曉這柄寶劍的力量。因為說不定隻要解開被封印的星彩紅寶石的力量,我就能打倒巨人。」
「星彩紅寶石?」
「當藍寶石放射出紅色光輝,變成紅寶石時。這柄劍就可以斬殺妖精。」
斬殺妖精?莉迪亞詫異地皺起了眉。
那不是邪惡妖精“安西裏科特”的魔力嗎?雖然這柄劍或許從遠古時代就開始存在了,會持有不祥的魔力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仍然無法想像愛德格可以引出梅洛歐寶劍的力量。對了,他怎麽會知道寶劍被封印的力量?
「不過呢莉迪亞,還有一個解不開的謎。傳說巨人隻有在″太陽被海水吞沒三次"時才會死亡。我想那一定指日落時分,所以隻能在那個時候斬殺巨人。」
「愛德格,這個地方沒有日落的。」
聽了莉迪亞的話,他驚訝地回過頭來。
「巨人好象運用了魔法使太陽無法下沉。」
「那樣的事也能辦到嗎?」
「這裏是妖精界,大概隻要是他魔力波及的範圍,就不會有日落。」
「……,那麽就必須把巨人誘到那個範圍以外。如果他真的那麽討厭日落,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愛德格輕描淡寫地說。但隻是滿足日落的條件是不夠的。要引出寶劍斬殺妖精的力量,傳說的中提到的其他條件也必須找到才行。
傳說未必會傳達全部事實。但是,那其中必定包含著事實。
愛德格鼓起勇氣。
莉迪亞注視著他艱難地站起來,急忙伸手去扶他。卻被他拒絕了。是在集中精力準備
與巨人作戰嗎?
「我現在還不能碰你,不然就完全沒法考慮其他事了呢。」
他說著自嘲似地笑了起來。
「不知不覺有好幾天沒見麵了。我恐怕要控製不住自己了。真希望一切快點結束。」
「愛德格,你身體狀況這樣糟糕,是打不倒巨人的。」
「說的是,你還在被巨人盯著。我不可以胡思亂想呢。」
他重新攥住了寶劍,身體沒有一絲搖晃。不過他應該沒有餘力作其它事了吧。
還是和平時一樣,即使在危機關頭也不忘甜言蜜語,莉迪亞更是急得不得了。
「劍身在震。巨人一定接近了。箭頭感覺得到月光石的弓。」
愛德格凝神環視四周。
莉迪亞的耳內突然傳來了微弱的腳步聲。她將視線投向山岡。一個黑色的影子出現了,高高地舉起拐杖。
「愛德格,危險!」
就在莉迪亞推開他的瞬間,地麵出現了巨大的裂縫。
腳下的土地瞬間崩塌,莉迪亞眼看就要跌進去,辛好被愛德格一把抱住,兩人跌倒在草地上。
巨人奔下山岡。
二人急忙爬起來,手牽著手拔腿就跑。
「等等!放開我們的新娘!」
巨人的聲音震耳欲聾地回響,地麵都開始顫動。
「莉迪亞是我的未婚妻!」
愛德格就是在逃跑時也不忘回嘴。
「這個女孩應該是預言者的未婚妻吧。你是馬齊魯家的預言者嗎?」
「我是青騎士伯爵!」
「青騎士……?」
巨人好像也聽見過那個名字,警戒地嘟噥著。
「別撒謊了。那一族的血脈不是已經斷絕了嗎?」
才不是謊言,愛德格嘟噥著,拉著莉迪亞的手隻顧跑。
巨人又打算使用魔法。
他揮動拐杖的同時出現了一束巨大的火柱。眼看著成為龍卷風的火焰向山岡這邊席卷而來。
背後很明顯地感覺到熱度,他們馬上向旁邊躲開。正在二人差點被卷進去時,什麽東西橫過了莉迪亞的視野。是一匹漆黑的馬。
一瞬間,莉迪亞被攙雜了水沫的冰冷空氣包圍了。同時不知從哪裏傳來潮水湧進的聲音。
莉迪亞發現自己騎在馬背上。潮水衝掉了草和砂土,向火焰的龍卷風襲擊過去。
「格魯比?」
「就那樣一直跑!到海邊去!」
水與火在半山腰激烈地爭鬥著。
趁著格魯比壓製住巨人的短暫期間,莉迪亞與愛德格抓緊時間趕到了海邊。
海邊是對抗巨人最有利的地方。可是太陽仍然掛在海麵上,完全沒有要沉下去的樣子。
莉迪亞在海岸站住腳,喘著氣環視四周。白色的沙灘延綿不斷,根本找不到可以隱藏自己的地方。
她正走投無路時,忽然遠方的岬角傳來了尼可的聲音。
「莉迪亞,這邊!」
她循聲回過頭來,妖精貓就那樣站在水裏向她招了招手。緊接著象穿過一道看不見的牆一樣迅速地消失了身影。
二人緊跟著他跑過去,剛一穿過牆的對麵,風景立刻就變換了。
到處是堅硬的黑色岩石。尼可從一塊比較大的岩石後麵露出頭來,又招了招手。
「愛德格大人。」
前來迎接的是雷溫。
「隻有你們兩個嗎?」
「是的。那個帕特裏克堅決主張帶著方凱斯馬上返回,不過,方凱斯極力反對。他和蘿塔分頭去找你們二人了。」
「蘿塔……,蘿塔一個人沒問題嗎?」
讓她在妖精界獨自一人亂闖,想一想都心裏沒底,可雷溫卻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沒問題的。」
「這麽不聽勸告就一個人跑出去了啊。」
再次見到雷溫,愛德格多少會放心一點吧?他靠著岩石癱坐下來一動不動。雷溫在一旁跪下詢問情況,他卻一副沒必要擔心的樣子搖了搖手,可是不管怎樣他看起來都在極力忍受痛苦。
雷溫看到愛德格胸前不斷擴展的血跡,卻什麽話也沒有說。
「不管怎樣,趕快返回人界啦。蘿塔過一會再來迎接好了。」
尼可好像十分不情願在巨人的魔界裏久留。
「巨人的魔法在人界也能使用吧?」
愛德格抬起了頭。
「那個嘛……。雖然沒有在妖精界那樣華麗,不過確實能用。」
「那麽他如果再來人界追捕莉迪亞,現在返回也無濟於事。必須在這裏結束一切。」
「喂,你打算怎樣結束喲。太亂來了吧?」
尼可焦急地把毛弄得亂七八糟。
愛德格認真考慮著形勢的變化。
「如果在妖精界魔力會增強,那麽這柄劍的力量也應該能充分施展出來。」
「劍,好極了,你不是根本用不了它嗎?」
愛德格無視尼可的抱怨。
「問題是日落還沒到能影響巨人魔力的地步。」
「喂,你們!藏在這樣的地方馬上就會被找到啦!」
眾人抬起頭來,格魯比正站在大岩石上麵俯視著這邊。
「這道魔法牆做得粗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事出突然嘛。」
尼可豎起胡須,象抗議一樣對幻化成人形的格魯比怒目而視。不過他一回頭,尼可就害怕地趕忙轉移視線。
「格魯比,巨人怎麽樣了?」
「你們不要隨便出去,我先去觀察一下情況。」
正看著格魯比的莉迪亞,忽然感到風景不太協調,她轉過頭環視四周。
他們所在的岩石場是由從旁邊懸崖崩塌下來的岩石堆積成的。那個懸崖一直延伸到海麵,形成一個岩岬。在岬的尖端,一棵高大的樹突兀地立在哪裏。這幅景象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莉迪亞回頭向海灘另一邊望去。遠方隱隱可以看見一座山岬。同樣的形狀,同樣隻有一株顯眼的樹,一切都與這邊一模一樣。
「愛德格,這個岬是巨人魔法的邊界。這兒應該有被巨人施加了魔法的東西喲。隻要發現那個……」
「日不落的魔法就會解除嗎?」
正在這時,岩石場上有什麽閃了一下。
這種黑色的岩石是不應該那樣反射日光的。
「那個不是鏡子嗎?」
莉迪亞突然恍然大悟。
同樣的風景用兩麵鏡子對照著反複。這裏就會成為封閉的空間。
巨人采用的是鏡子的魔法。
「愛德格,我明白了。我馬上去消除魔法!」
莉迪亞說完就跑了出去。
「喔哇!」
尼可忽然叫起來。他快速逃離岩石場向水邊跑去。直到把自己的身體泡在安全的海水裏,才轉過身麵向大家喊道。
「巨人來了,快跑!」
黑色的巨大影子屹立在岩石上麵,緊盯著打算越過岩石場的莉迪亞。
不能被捉住。莉迪亞急忙跑起來,可是腳卻好多次絆在岩石上,馬上就要跌倒了。
「莉迪亞!」
愛德格一邊打算跑過去,一邊瞥了一眼格魯比。
「格魯比,你在發什麽呆!快去破壞鏡子啊!」
「被巨人施了魔法的東西,像我這樣的妖精是不能碰的。」
「為什麽?真沒用。」
「我去。」
雷溫跑了出去。
再次失足的莉迪亞被愛德格扶了起來。雷溫快速地趕過莉迪亞,攀上岩石,伸長手臂去抓那閃亮的
東西。
那是一麵巴掌大小的圓圓的鏡子。
「雷溫,快摔碎它!」
莉迪亞話音剛落,雷溫就把鏡子狠狠摔在岩石上。
一時間,血紅的光芒從碎裂的鏡子中溢出,轉眼間擴散到整個海麵和天空,附近所有東西都染上一片血紅。好象打翻的紅墨水瓶,連空氣都變成了紅色。那是黃昏的顏色。
被巨人禁錮的紅色夕陽一口氣流出,溢滿了整個空間。甚至太陽也被染上了紅色。在幾乎接觸到海平線的地方,即將被海水吞下。
巨人呆呆地遠眺海麵上的夕陽。
「真該死……」
他嘟噥著急忙跑出去。巨大的身影從岩石場消失了。不過從岩石縫隙中觀察,巨人隻是在遠離水邊的地方等待難以對付的黃昏時分過去。
「應該就是現在!」
愛德格牢牢地握住寶劍。
「愛德格,海水吞沒太陽的條件隻是其中一個,其它的還沒實現呢。」
「不管怎樣試過再說。」
他一定會被殺掉。
莉迪亞怕得要命。雖然到現在為止愛德格經曆過很多危險,,不過在一邊注視的莉迪亞還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會失去愛德格的可能,隻是想象一下就讓她心痛得無法呼吸。
「……不要去!」
莉迪亞脫口說出了那樣的言詞,跑到愛德格跟前,抓住他握住寶劍的手。
他的手還在發燒。
鑲嵌在梅洛歐寶劍中的星彩藍寶石,即使是沐浴在火紅的夕陽裏,也還是不可思議的藍。愛德格說安西裏科特的魔力一旦解放,它就會閃耀紅色的光芒。真的會有那樣的事嗎?
如果不能發揮寶劍的力量,愛德格就沒有得勝的希望。縱使能發揮出來,打倒巨人的條件也還沒有找全。
「拜托你,不要去。我們就這樣返回人界好嗎?」
他為難地皺起了眉。
「你先把傷養好不行嗎?」
「萬一巨人在我養傷的時候抓走你怎麽辦?」
「不要為了我那麽拚命!」
那樣的話寧可去做巨人的新娘好了。莉迪亞甚至那樣想到。
「你認為我一定會死?」
「愛德格!」
「我連讓你重新信賴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有的,當然有啊!」
「我一直在讓你失望。……你那樣期望我會認出你,保護你,我卻如此可怕地對待你,……你會原諒我嗎?」
愛德格露出悲傷的表情,可莉迪亞一心隻想不顧一切地留下他。
「你為什麽要和巨人作戰呢?難道不是因為我嗎?那麽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如果巨人追來,我們就一起逃跑。隻要你答應我跟我走,不管是結婚還是什麽我都會滿足你的!」
「相當大的誘惑呢,不過我討厭逃跑。我從王子手中逃跑以後,一直努力守護自己和朋友們,可惜什麽都沒能保住。再加上拖累你陪我繼續逃跑的痛苦,我已經無法忍受了。」
莉迪亞意識到很難留住他,不由得緊緊抓住他的手。
愛德格溫柔地微笑看,把她拉到身邊凝視著她的雙眼。
「我可以吻你嗎?」
莉迪亞剛剛感到四周慌忙移開的視線,一個吻就落在臉頰上。
她並不習慣當著別人嘴對嘴地接吻,更討厭告別的親吻。
「求求你……,答應我不要去。」
她用僅存的力量說出這句話。忽然感覺到他的嘴唇一瞬間從臉頰移到了唇邊。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嘴唇就被重重地吻住了。
莉迪亞吃驚得無法移動身體,不知什麽時候頭也被抱住了。她同時感到了唇上的熱吻和發絲間滑進的手指。愛德格幾乎有些粗魯地弄亂了她的頭發。
她被不明所以的激情淹沒,完全無力抵抗,隻是茫然承受著他充滿熱情的嘴唇的愛撫。
即使是二人獨處的時候,也從沒有過這麽激烈的親吻。莉迪亞感到體內湧上一股熱流,她不顧一切地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幹脆就一直這樣好了,要他忘記與巨人作戰的事,隻要兩個人這樣就行了……。
那微弱的期待才剛剛產生,愛德格卻咬緊牙關放開了莉迪亞。
「果然一旦碰觸了你,就沒法控製自己了呢。」
又在撒謊了。他還打算去嗎?
可是莉迪亞已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雷溫,莉迪亞就拜托你了。」
拚命別過頭去的雷溫,聽見招呼急忙點頭。
尼可正用雙手覆在眼上,但手指縫卻不自然地打開著。在他旁邊,格魯比卻堂堂正正地看著兩人。而且還不可思議地說道。
「你快要被伯爵吃掉了呢。」
「哎,不是的,那個……那個……」
「這樣很開心嗎?」
格魯比興致盎然地朝莉迪亞湊過臉來,她急忙連連後退。
「喂,不是戀人是不可以做這種事的!我是說,不是講這個的時候!」
莉迪亞把視線轉向了海灘。
愛德格站在被染得血紅的水邊,與巨人充滿敵意地對視著。
「你們巨人族如果堅持要奪走我的未婚妻,我除了打倒你以外就沒有其它選擇了。」
愛德格在巨人眼前擎起寶劍。藍寶石甚至在吸入火紅的陽光之後也還閃耀著湛藍的色彩。
愛德格在夢中感到的紅寶石的力量仍然沉睡著。他感覺自己隻握住了一把普通的劍的,並沒有與它融為一體。
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隻有努力去做已經決定的事。無論如何不能眼看著莉迪亞被奪走。
巨人稍稍離開了海灘,在長著草的沙地斜坡上坐下。
「人類是殺不死我的。」
「是嗎。可你看起來好象在害怕呢。隻要趕快把我除掉,你的新娘不就到手了?對你來說這是舉手之勞吧?」
巨人明顯地對挑釁作出了反應,他看起來非常不麻煩地站起身來。
「不要小瞧我。就算是黃昏,我也並不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他慢慢地走到海邊。
再過來一點,來得好。
愛德格握緊寶劍迅速移向左麵,感到波浪打在了腳上。
巨人討厭海水,在沙土尚幹的地方就停住腳步,揮起了拐杖。
一塊岩石在空中浮了起來。拐杖又揮了一下,岩石就直直向愛德格飛來。
他勉勉強強地避開石頭,發現腳已經踩到了水裏。看來那個巨人多少還是疏忽大意的,走得離海更加近了。就在他把拐杖指向愛德格,即將使用魔法的一瞬間,愛德格抓住機會將劍斬向波浪,掀起一片水花。飛濺的水沫濡濕了巨人。
忽然著慌的巨人驚恐地轉身向後退去。
愛德格趁那個間隙重整體態,一劍斬向巨人。
梅洛歐之劍劃過巨人的身體,卻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愛德格仍然無法斬殺妖精嗎?還是說,因為條件沒有齊備嗎?
巨人遠離水邊,撩起長衣拚命擦拭濡濕了的拐杖。連沾了海水的手也拚命摁在衣服上擦來擦去。
巨人討厭黃昏和海,連看一眼這片染上了夕陽紅的海水都顯得害怕。愛德格注意到了那個情況。既然他是″太陽巨人"。那麽如果巨人被拖入海中,第二個條件就成立了。
已經沉入海下的夕陽,和被海浪沾濕的巨人,不就是兩次被海水吞沒的太陽嗎?
但是第三次呢?
愛德格老早就憑直覺意識到,最後的答案,一定是尤利西斯所期盼的。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必定能打
倒巨人。
麻煩的是現在巨人不會那樣容易就接近海邊了。
怎樣才能誘他過來呢?
巨人與水邊保持著距離,從遠處對著愛德格再次揮起了拐杖。
愛德格馬上被彈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淺水窪裏的岩石上。
「愛德格!」
他遠遠地聽到了莉迪亞的尖叫。
別過來。愛德格虛弱地說道。
他一瞬間看見雷溫阻止了她,把她推進岩石的陰影裏。
「你是青騎士?不知道是不是真貨呢。」
愛德格試圖站起身來,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傷口流出了更多的血。
「當然是真的。這可是梅洛歐寶劍。是連你都很難對付的……強大的海族……」
「可是你能用嗎?」
又浮起了一塊岩石,很快便當頭落下。愛德格幾乎沒有要避開的意識,隻是像喝醉酒一樣蹣跚地動了動身體。幸運的是,岩石擦著他的身子掉在跟前。
並不是十分幸運。寶劍被壓在岩石底下了。
愛德格抓住寶劍努力想把它拔出來。可巨人又要開始扔岩石了。
正在這時,莉迪亞甩開了雷溫的阻攔,毫不介意被海水沾濕裙子,飛奔了過來。
「快回去,莉迪亞!」
愛德格叫道,可她卻在他旁邊坐下,轉向巨人大叫道。
「巨人!你要是想砸死我的話,就盡管扔岩石過來好了!」
簡直是胡鬧。雖然說那個怪物為了把莉迪亞作為新娘帶回,應該不會殺她。可是這也太魯莽了。就這樣跑出來一定會被巨人捉住。
巨人好像改變了主意,他用魔法使飄浮的岩石回到原來的位置。不過這次他似乎打算抓住莉迪亞,開始慢慢地走過來。
愛德格把她抱在懷裏。
「對不起……」
她象死心了一樣地說。
「隻要你能平安,就算我被巨人帶走也沒有關係。」
被巨人帶走?怎麽能做那樣的事?
愛德格一邊凝視著慎重地走進水裏的巨人,一邊深吸一口氣。
巨人不會防備幾乎無法動彈的愛德格。他或許以為夕陽和海都不會再給自己帶來危機,所以才進入海裏。
「……不行喲,莉迪亞。我不許你說再見這樣的話。」
對愛德格來說,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莉迪亞創造的機會。
他用一隻手抱住莉迪亞,另一隻手全力握住寶劍。
一旦失敗,他就會失去莉迪亞。對愛德格來說,為了保護她,自己不能有任何迷惑。就連自己不再成為自己的迷惑也不可以有。
他忽然感到了寶劍的力量。
星彩藍寶石的光輝從守護的青藍色轉向攻擊性的深紅色。安西裏科特的魔力。
與梅洛歐的海水一樣的藍色,變成了剛剛才被海水吞下的紅日的顏色。
″太陽被大海吞沒三次的時候"
傳說中的條件齊備了。
巨人停下來,俯視著腳下波浪間的愛德格和莉迪亞。莉迪亞像是要屈服一樣慢慢鬆開了抱著愛德格的手。
就是現在!愛德格從岩石下奮力拔出了紅寶石的劍,完全沒有任何阻力。寶劍裏已經添加了愛德格的意誌。
他就那樣傾盡全力將寶劍刺出,感到了確實的反應。
劍橫插在巨人的胸口。星彩紅寶石在不斷湧出的鮮血中閃耀。
天空迎來了夜晚的降臨,暗淡的紅光變幻著沉到海平線下麵。同樣地,巨人緩緩沉入了波浪之間,隱然昭示著太陽的毀滅。
愛德格注視著波浪中倒下的巨人的身體,總算意識到已經全部結束了。他抬起頭與莉迪亞互相凝視。
「……巨人,……死了嗎?」
「好像是的。」
很簡短的回答。他象確認一樣地抱緊莉迪亞,一邊愛撫著一反常態地貼近自己的她,一邊清楚地意識到。
巨人死了,可對今後的愛德格來說,這隻是苦難的開端。和尤利西斯期盼的一樣,他隻是稍微接近了王子。但是說不定因為這件事,莉迪亞會不知不覺地害怕他,也許還會離開他。
他把這種想法從頭腦中趕出去。為了保護莉迪亞,不是使用怎樣的手段都不會後悔嗎?他那樣勸說著自己。
寶劍離開了巨人的身體,海和天空都變回了藍色。落入波浪之間的寶劍,也回到了藍寶石的樣子。
愛德格舉起寶劍,月光石戒指滾落了下來。遙遠的天空中,一輪明月正冉冉升起。
***
(殿下。)
黑暗中,不知誰在召喚他。
愛德格再次置身於噩夢中,感到好象又看見了那兩隻小嘴烏鴉。
我不是你們的王子。
愛德格嘟噥著。
我隻是作為青騎士伯爵使用了寶劍的力量。我不想再接近你們。
小嘴烏鴉一邊盤旋飛舞一邊鳴叫。
(可使你與最初的王子一樣得到了那個能力。)
我已經不再使用它了。
(那是不可能的。)
(高地上的預言者已經覺醒了。他會置你於死地。)
殺死我?是作為莉迪亞婚約者的馬齊魯家的預言者嗎,王子知道這件事嗎?
(如果你不想死,就隻有永遠埋葬他。)
(新的你,能夠做到這一點。)
什麽?王子的組織已經料到事態會這樣發展了嗎?
給我消失。
現在我什麽都不想考慮。
小嘴烏鴉一邊飛舞一邊吵鬧地尖叫。
快消失吧,別折磨我了。
他嘟噥著。
一道藍光劃過了黑暗。銀色的男孩浮上空中,向這邊飛來。
小嘴烏鴉終於消失了。
箭頭,愛德格問道。
你怎麽想?我已經不是青騎士伯爵嗎?
(我是從你身上產生的星星。寶劍的主人就是我的主人。我的任務是服侍作為青騎士伯爵的你。其它的事我也不太明白。)
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真實的東西了嗎。
不,我還有唯一的依靠。
莉迪亞在哪裏?隻要她還在,就什麽都不會變。他應該能無視王子的記憶,得到平靜的幸福。
她在哪裏?不在這嗎?是因為她注意到殺死巨人的是安西裏科特的魔力了嗎。他有那麽可怕嗎?
(愛德格,我有話對你說。)
隨著話音響起,莉迪亞出現在夢中,表情十分嚴肅。
該死,你要提出分手嗎。
話一出口,愛德格就後悔了。莉迪亞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是認真的嗎?
等等,請你重新考慮一下。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他拚命抓住想要離開的她的手。
「……莉迪亞!」
愛德格聽到自己呼喊的聲音吃了一驚,突然驚醒。
他正握著誰的手。是個女人的手。
他移動視線試圖看清楚。坐在旁邊莞然微笑的是……。
「…………蘿塔?」
「嗨,心情怎麽樣?」
他連忙驚慌地抖開手。居然不知不覺握住這個家夥的手,就算是湯姆金斯的也要好一些。
「怎麽是你在這裏。打算趁我熟睡的時候襲擊我嗎?」
「哈?真是不識好人心啊。我在護理你喲。」
「省省吧。你那種會讓病人惡化的護理,很早以前就很出名了。」
蘿塔咂起嘴來。
「啊—啊,就算做了病人也一點都不可愛呢,隨你怎麽說。」
蘿塔正打算出去,愛德格卻抓緊她問道。
「莉迪亞呢?」
「怎麽可以讓她做護理你那樣危險的工作?萬一你發起燒來神魂顛倒,把她拖到床上去怎麽辦?」
「莉迪亞在哪裏?」
蘿塔象在享受著優勢一樣地笑了。
「她嘛,估計和方凱斯在一起吧。」
「那個家夥……還在倫敦嗎?」
「人家和你同歲,可純樸得多呢。又老實,又平易近人……」
蘿塔把愛德格討厭她的心情提升到極點,滿意地出門去了。
「該死!」
他打算坐起來,雷溫馬上走進了房間。
「愛德格大人,請安靜地休息。」
「我要去見莉迪亞。雷溫,幫我準備出門。」
「……是。」
雷溫回答道。他借口去拿換的衣服,馬上出去了。不過他似乎隻是去找留下愛德格的方法,把總管與換洗衣服一起帶了回來。
湯姆金斯立刻很強勢地把企圖從床上起來的愛德格牢牢按住。
「您還不能出門呢,主人,請不要胡鬧。」
「放開我,我不需要休息!」
「您又會發燒的。」
「雷溫,把湯姆金斯拉開!」
堵住耳朵不肯聽愛德格命令的雷溫,焦急卻畏畏縮縮地從房間逃出去了。
「……湯姆金斯,再不放開我就解雇你喲!」
「不行啊。萬一主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反正也會失去工作的。」
身材短小粗胖卻很有力量的總管用力壓製著愛德格。即使這樣愛德格也沒有認輸。
「哈麗特夫人,過來幫把手好嗎?」
湯姆金斯向女管家求援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宅邸。
*
慌慌張張換完衣服的莉迪亞,走出自己的房間下了樓。餐室裏,吃完了早飯的父親翻開報紙,暫時放鬆了下來。這是克魯頓家早上很平常的一幕。可是今天早上的莉迪亞吃完飯不久就打算出門。
「父親大人,那我走了。」
父親聽見門口傳來的招呼聲抬起了頭。
「已經要去了嗎?那麽擔心的話,不如還到那邊借宿吧?」
「嗯,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昨天燒已經退了,是完全可以放心的狀態。」
在愛德格昏睡的三天三夜裏,莉迪亞一直守在旁邊。不過就算護理的是未婚夫,未過門的媳婦在對方家裏住宿,多少也對父親有些愧疚。
雖然建議她去愛德格那裏借宿,但父親實際上還是有抵觸情緒吧。所以他聽了莉迪亞的回答,明顯地安下心來。
蘿塔一直自告奮勇地陪在莉迪亞身邊,而且因為擔心莉迪亞的身體,昨天晚上還好說歹說把她勸回了家。托她的福莉迪亞的負擔也稍微輕了些。
「注意身體哦。你要是倒下了,伯爵也沒法好好養傷了呢。」
「哪裏,不可能有那樣的事啦。」
父親雖然露出十分擔心的神色,卻沒有繼續問下去。
一直去向不明的莉迪亞,三天前突然回了家。他也隻是緊緊抱住她,完全沒有追問或叱責她。
父親也知道,與妖精交往的事,他是完全幫不上忙的。莉迪亞去的地方自己無法觸及,也是命中注定的沒有辦法的事。隻要她能平安返回就好。
或許父親對莉迪亞的母親,也是同樣地接納了一切吧。莉迪亞感到那就是父親愛情的偉大之處。
「父親大人,我今天也一定會準時返回的。」
莉迪亞吻了父親的臉頰以後,就從家裏出來了。為了搭乘十字路口的馬車,她向大道走去。
路燈旁邊立著一個人影,莉迪亞向那邊看去。一見到那人裹著的蘇格蘭短裙,她馬上認出了,是方凱斯。
「早。你去哪裏?」
「你在這埋伏著等我嗎?已經學會下圈套了?」
方凱斯很滑稽地竦縮了肩膀。
他和帕特裏克在巨人倒下後不久又出現在了那個海灘。愛德格打倒巨人的時候,他們好象一直躲在旁邊看著。
巨人的死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因為至少根據他們島上的傳說,太陽巨人的死亡是凶兆。更何況愛德格引出的寶劍魔力是不祥的安西裏科特的力量。
不用說他們對愛德格十分擔憂。
「真沒想到伯爵居然活下來了。」
方凱斯看起來非常遺憾地說。
他會這樣說並不隻是因為那個理由。也許還因為後來方凱斯差點就被愛德格殺死了。愛德格打倒了巨人以後,立刻把寶劍指向方凱斯。幸運的是當時愛德格已經沒有殘餘的氣力了。
「如果他更精神的話,你的頭已經不在了呢。」
「……很有可能呢。」
他在胸口劃著十字。
「或許是我弄錯了,不過那家夥大概不會總是這麽寬大吧。」
愛德格隻要把對方視為敵人就會毫不留情。盡管這樣,一味地要求貴族的寬大和庇護也是很沒出息的事。
莉迪亞深深地皺著眉,她越來越討厭方凱斯。
「我們高地人那樣純樸,你為什麽非得去忍耐那個英格蘭人呢?更何況那家夥又是非常討人厭的類型,要挾帕特裏克不說,居然威脅要毀掉我們的氏族。簡直太不正經了。」
想到他的苦惱和他被卷入的陰謀。莉迪亞胸口一陣疼痛。
「莉迪亞,你也發現了吧?人類是……不可能打倒巨人的。」
「傳說裏的條件不是都齊備了嗎。那種情況下不管是不是人類,應該都能打倒巨人的。」
那是由妖精族的世界決定的事。
「帕特裏克說,那個時候的魔力是不祥力量的結晶。人類應該是無法得到和使用安西裏科特的魔力的。」
當然莉迪亞那時候也同樣很吃驚。
愛德格如何得到了那個力量,她到現在也不明白。深入考慮的話隻有變得更加不安。愛德格確實有著莉迪亞不知道的秘密。
「你真的要和那小子結婚嗎。他說不定是與惡魔定下契約的男人喲。」
確實有那個可能沒錯。
「莉迪亞,取消跟那個家夥的婚約,到赫布裏底斯來吧。那是你母親的故鄉。成為我們氏族的女人,和我一起保護氏族不是很好嗎?」
如果母親還活著的話,她會怎樣做呢?
也許她會決定借出力量。成為從未謀麵的預言者的新娘,甚至跟方凱斯結婚也不是不可能,隻要能把熟悉妖精的能力,用於解決氏族的危機就好。
雖然腦海中存在著這個想法,但莉迪亞卻很堅決地搖了搖頭。她不想讓愛德格傷心。
「方凱斯,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話,你從巨人手裏保護我了嗎?」
方凱斯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莉迪亞又開始向前走。方凱斯停留在原地,已經沒有打算再跟來了。
為什麽是愛德格?莉迪亞一直感到疑惑。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又是什麽時候不能沒有他的?
即使是現在,她也隻是感到稍微明白了一點而已。
愛德格強烈地渴望著她。
怎麽也無法相信,無論自己多麽頑固地拒絕,他卻從未放棄。當然這和他的自信也有關係,可是有那麽多女孩子,他卻偏偏選擇了她,本來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或許正是因為他發現莉迪亞懼怕戀愛,才會如此努力。所以最後連那樣害羞拘謹的自己,也自然而然地喜歡上了他。甚至感到了期待著結婚的心情。
雖然莉迪亞仍然未能分享他的一切。不過正因為愛德格強烈的
期望,她對結婚的不安才漸漸消失了。
愛德格說因為梅洛歐寶劍的封印被解除,星彩紅寶石的力量已經釋放了出來。但那也是因為他不想放棄莉迪亞的結果吧,他們隻能積極地向前看。
莉迪亞帶著那樣堅毅的決心到達了伯爵宅邸,卻驚奇地看見雷溫站在走廊上捂著耳朵。
一進入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身材短小的總管聯合體態龐大的女管家與愛德格搏鬥的情景。
「愛德格,你在幹什麽!」
愛德格一聽見莉迪亞的聲音,就吃驚一樣地停止了動作。
湯姆金斯連忙從他手臂裏掙脫出來,整理好被抓亂的領帶,撫平稀疏的頭發。
「哎呀,莉迪亞小姐,您來得正好。主人不聽勸告,一定要外出。」
「什麽?愛德格!你就一刻都不能安靜嗎?那樣鬧騰起來,傷口又裂開了怎麽辦?」
莉迪亞撥開女管家和總管,走到愛德格身邊。
「又不是孩子,就不能老老實實地睡覺嗎?」
愛德格氣焰全消地垂下頭來。
「看來隻要見到莉迪亞小姐,您就沒得做怪了呢。」
「又不象你們想見就能見到。」
他竟然嫉妒起服侍的人了。莉迪亞一邊驚訝一邊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愛德格就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地瞧著她。
「真的是你嗎?」
什麽嘛,一時象暴君一樣傲慢無禮,一時又裝出這樣可憐兮兮的態度。
莉迪亞皺著眉在湯姆金斯搬來的椅子上坐下。
「不要再胡鬧了,給我好好回去睡覺。」
總管和女管家偷偷地從房間溜了出去。
愛德格象是怕莉迪亞又會逃跑一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卻沒有像平時那樣主動縮短距離。
「不要擺出那麽可怕的表情嘛。」
「是你嚇壞我了呀。昨天才剛剛退燒。」
「對不起。」
本來就都是他的錯,可他看起來卻好象很困惑的樣子。
莉迪亞看見了床頭櫃上放的藥瓶。
「為什麽不喝藥?」
「反正又不太管用。」
「你不喝它怎麽會管用!」
「如果你來喂就一定有效。要嘴對嘴地喂。」
又變成了平時的情形。不過莉迪亞也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平時的態度。
「不許調戲我。」
「……我喝就是了。」
他好象被責備了一樣。
在愛德格昏睡的那段時間,還有今天早上來到這裏的路上,莉迪亞一直在思考另外的事。
為了好好地說話,她端正了坐姿。
「愛德格,我有話想對你說。」
「那個,對了,莉迪亞,謝謝你的懷表。這對我很重要。」
「啊,你注意到了?」
她竟然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是最好的禮物喲。上麵的刻字……希望今後兩個人時刻在一起。我每次把它放進衣袋時都很開心。聽見它的滴答聲就產生了要結婚的實在感。終於意識到了你會一生都好好地陪在我身邊。」
要結婚是當然的事,可愛德格卻不知為何感慨頗深地說。
「可是呢,那個時候要是注意到你是莉茲就好了。一想起強迫你的事,我就後悔得要死。」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吧。」
「要提。畢竟那個時候的我,從你那裏得到了最重要的告白呢。」
是指喜歡他那句話嗎?
「我好想再聽你說一次。」
莉迪亞立刻滿臉通紅地垂下了頭。怎麽辦,自己果然還是那個″莉迪亞",那樣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那個……愛德格,那時候我不過是……」
似乎害怕莉迪亞收回她的話,愛德格立刻著急起來。象要阻止她說出多餘的話一樣忽然插嘴道。
「我知道了!不要勉強自己。我相信你的心情一定和我是一樣的。」
「……那個,是啊。」
「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除了社交活動,偶爾也要兩個人出去走走嘛。」
「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
意識到自己太不自然。愛德格深深地歎了口氣,把手指埋在金發裏。很快就象死了心一樣抬起頭來。
「那個,莉迪亞。確實我讓你受了各種各樣難以想象的苦。但是我一直在衷心地反省著。今後我再也不會做讓你感到為難的事。……保證再也不強迫地接近你。我會乖乖地等到結婚。甚至日期也不著急。總之不管什麽我都會聽你的。」
「真的嗎,這樣的話……」
「隻有一個例外哦。」
「咦?」
「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隻有分手的話我不聽。死也不聽。」
「分手?哪有,我什麽時候說了啊?」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莉迪亞驚訝的臉。
「……沒有嗎?可是,我明明……」
莉迪亞望著迷惑不解的他,寶劍發生變化時的情景又浮現在腦海裏。他是在害怕因為自己打倒巨人,她對他的心境也會產生變化嗎?
莉迪亞凝視著他,伸出雙手覆在他的手上。
「謝謝你,愛德格」
謝謝你來救我。還有,謝謝你喜歡我。
「所以,我們……快些舉行婚禮吧。」
莉迪亞還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環在他的手臂裏。
「真的?……你不後悔?」
「哪有那麽簡單就後悔。」
「那樣的話,莉迪亞,為了讓你高興,我要加倍地喜歡你。」
「啊,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
「要我馬上告訴你嗎?我有多麽喜歡你!」
耳邊的低聲私語,還有抱著她的手臂裏傾注的力量,終於使莉迪亞感到了危險。
「等一下啦,剛才還在好好地說話。」
「好,我等著就是了。」
他興高采烈地說。
真拿這個家夥沒辦法。
他剛剛還是戲虐的口吻,突然轉換成認真的語調。
「不過呢,莉迪亞,在舉行儀式之前,我想去祭拜一下你母親的墓。」
「母親的?你要去掃墓?」
「是啊。也想好好地向母親大人報告和你結婚的消息。更何況我從此以後也許會無視馬齊魯家的人,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
可能還會完全切斷與母親的故鄉和預言者的關係。
「說的是呢。我也還沒向母親大人報告要結婚的事。」
莉迪亞抬起頭望著象平時一樣溫柔地微笑著的他。
她以為他純粹隻是考慮著結婚的事。
在他心裏隱瞞的事情,不光是無視馬齊魯家族,甚至打算與之為敵的計劃,她都完全不知情,
莉迪亞隻是衷心地感謝神保佑了愛德格的平安。
(第十三章完)
翻譯:daisy
莉迪亞等三人向海邊走去。聽方凱斯說,對付太陽巨人族最好在海邊。
一離開森林,一望無際的原野就在眼前展開。他們順著下行的地勢向前直走,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去海邊的方向,隻顧避開樹木眾多的區域奔走在原野上。
「快看,好漂亮!」
離開了陰暗的森林,蘿塔看著透過雲彩縫隙照射下來的陽光眯起了雙眼,開口說道。
「啊,太陽的高度為什麽還和我們從巨人的岩石場出來時一樣。那個是朝陽還是夕陽呢?如果是朝陽應該更亮些,如果是夕陽應該已經沉下去了才對呀。」
「真的嗎?」
重新確認了位置的莉迪亞沮喪地說。
「這是極晝喲。大概是巨人使用了魔法的緣故。」
「啊,所以天才這麽亮嗎?」
「是啊,我被巨人捉住之前,太陽也還是那麽高。因為這裏不是巨人的領地,所以他必須阻止黃昏的到來。」
巨人族討厭黃昏和海。因為那是他們的弱點,不過據說即便如此,人類和其他妖精族也都敵不過他們。
″太陽被海水吞下三次的時候"
那句話所指的是鐵打的巨人死亡的時刻。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如果這個謎解不開,莉迪亞就無法返回愛德格身邊。
「怎麽了,莉迪亞?」
蘿塔回頭看去。莉迪亞突然站住了的,好象聽見了愛德格的聲音。
哪裏都沒有人影。肯定是聽錯了。
蘿塔拉起莉迪亞的手又開始走起來。
「應該沒問題吧,森林裏有那麽多樹,巨人想發現拐杖也不是簡單的事,而且愛德格,尼可和雷溫應該也在想辦法吧?」
蘿塔不斷給莉迪亞打氣。
「不要擔心,莉迪亞,萬一巨人發現了拐杖,又施魔法把你帶走。我也和你一起去!」
莉迪亞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邊十分感動,一邊想絕對不能讓她一起去。
如果被帶到巨人的國家,蘿塔一定會縮短很多壽命吧。
「要不要休息一下?累了吧。」
莉迪亞不自然地鬆開蘿塔的手,倚靠在樹幹上。
「不知道離海還有多遠。在妖精界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倒是覺得很疲勞。」
蘿塔也坐在樹根下伸了一個懶腰。
「莉迪亞,沒有其他方法擺脫訂婚戒指的束縛嗎?」
方凱斯站在莉迪亞麵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說道。
「考慮一下我的求婚吧。」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雖然馬上被蘿塔否定了,方凱斯卻用一隻手頂在莉迪亞倚靠的樹幹上,繼續說下去。
「巨人之所以搶走戒指,是因為它對莉迪亞來說是重要的訂婚戒指吧?但是如果解除婚約,這個戒指就失去意義了。巨人就再也無法用魔法召回你了。」
「……真是毫無道理。哪能那麽簡單就改變主意。」
「不過,那個伯爵是沒機會把你領回人界的喲。」
莉迪亞被說中痛處,驚恐地仰起頭看著方凱斯。
「考慮一下就明白了。帶走你的水棲馬是你相識的妖精吧?那個妖精朋友為了把你送回人界,為什麽非得用交換之子的辦法不可呢?」
不愧是馬齊魯族長的長子,好象很通曉妖精的知識。
「要是我的話一定能注意到。妖精未婚妻剛失蹤,一位從未見過的女性就出現了,很容易就會想到那上麵吧。明明知道莉迪亞是妖精博士,還自稱什麽青騎士伯爵呢,連交換之子的可能性都想不到,也太沒用了吧。」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雖然莉迪亞也不認為愛德格發現了交換之子的魔法。但他卻直覺地感到莉迪亞就在身邊。
「更何況巨人是不會對你死心的,就算你再次返回人界,他也還會抓走你。連交換之子都看不出來的伯爵能應付嗎?巨人族依照約定不會殺馬齊魯家的人,但他們殺死其他人可是很簡單的。要是我們的話說不定還能與巨人族做交易。」
愛德格也許會被巨人殺死。意識到這個可能性,莉迪亞立即害怕起來。
她一直企盼著愛德格會來救她,不過愛德格經常魯莽行事,說不定真的會發生不幸。
「方凱斯,你說夠了沒有?」
莉迪亞還沒有回答,蘿塔就擠進二人之間。可方凱斯卻突然大力將不安的莉迪亞拉到身邊。近到她的臉頰觸及了他的紅發。
莉迪亞大吃一驚。這樣對待她的男人應該隻有愛德格才對。
莉迪亞從來沒有碰觸過除愛德格的金發以外其他男人的頭發。也沒有被愛德格的灰紫色瞳孔以外的雙眼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凝視。
最後碰觸愛德格時的記憶裏,看見的是隱藏在冰冷的瞳孔中瞬間爆發的感情,與方凱斯露骨的熱切視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莉迪亞腦中一片混亂,還沒來得及移動身體,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耀眼的銀色光芒,向這邊墜落下來。
「喔哇!」
方凱斯哀鳴著向後退去的瞬間,一柄華麗的劍釘在了他剛剛站立的地麵上。是梅洛歐寶劍。
「這,是什麽東西……」
方凱斯湊過來,打算拔出劍仔細端詳。
「放開你的手!不許碰我的東西。」
是愛德格的聲音!
莉迪亞轉過身來,睜大雙眼在森林裏搜尋著。
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地走近了。
「本來想把這家夥從頭頂貫穿的。」
愛德格開玩笑似的嘟噥著說。他對著劍低語了句什麽,寶劍就那樣憑空消失,
愛德格在稍稍離開莉迪亞一段距離外站住。雷溫和尼可從他身後跑了出來。帕特裏克也和他們在一起。
帕特裏克越過愛德格跑向方凱斯。愛德格卻還站在原處,帶著有些悲傷的表情看著莉迪亞。
「莉迪亞,……你還好嗎?」
他在叫她的名字。用非常耳熟,溫柔,讓人放心的聲音。莉迪亞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抱住他的衝動。
這樣可不行,她把站在旁邊的蘿塔緊緊抱住。
愛德格看到她和方凱斯在一起的樣子了嗎?他已經不會再接受自己了嗎?作為″莉茲"時,被他抱住又推開的可怕感覺再次複蘇。
「嘿,沒事了,莉迪亞。」
蘿塔催促著,莉迪亞卻死也不肯放手。
「那個,蘿塔……,告訴我,現在的我看上去象莉迪亞嗎?」
「咦?沒有哪裏不象阿。」
「什麽奇怪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喲。喂,愛德格!」
看到又想逃開的莉迪亞,愛德格顯得很為難。
如果衝過去抱住他,就更不象平時那個猶豫不決的莉迪亞了,豈不是越發顯得自己很反常嗎。
不知道愛德格有沒有注意到莉茲就是莉迪亞,也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傷到了他的心。
「莉迪亞,不高興見到我嗎?」
「喂,愛德格,先說清楚,不是莉迪亞的錯。是那個家夥強迫接近她的。」
蘿塔好象看出莉迪亞害怕愛德格誤解她。
「我明白。我的莉迪亞不可能對正式交往對象以外的男人那樣隨便的。」
方凱斯氣憤地回過頭來。
「你算是哪門子的正式交往對象。連交換之子都看不出來。」
他向莉迪亞投去與剛才同樣熱切的視線。
「莉迪亞最好認真地考慮選擇我,伯爵。如果她不想作為巨人的新娘被帶走的話!」
愛德格推開打算攔住他的帕特裏克,大步走近方凱斯,粗暴抓住他的前襟。
「她不會成為巨人的新娘的!我會打倒那個怪物。」
「什麽?你這英格蘭人……。妖精的事一點兒都不懂。就以為自己能輕而易舉地打倒巨人嗎?」
方凱斯嘲諷地笑起來。
「要打個賭嗎?如果我勝了巨人,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方凱斯,不要激怒他!」
帕特裏克插嘴道,方凱斯卻沒有退卻。
「十分樂意。反正你會被殺的。」
「愛德格,夠了。」
莉迪亞放開蘿塔向他跑去。突然意識到自己仍然不可以碰觸愛德格,不由的在他後麵站住了。敵視的二人就那樣僵持著。
這時莉迪亞忽然感到頭發象被什麽拉起一樣,夢魘般奇妙的感覺讓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是巨人的魔法……!」
尼可大叫道。
突然一陣強風吹起,卷起巨大的旋渦包圍住眾人。
夾雜著塵土和落葉的旋風象鎖定了目標一樣捕捉到莉迪亞。
巨人發現了拐杖!他打算用魔法奪回莉迪亞。
就在她快要被風吹走的瞬間,愛德格一把抓住她。但是她的身體已經在空中飄浮起來了。
愛德格會被戒指的魔法拖累的。莉迪亞不禁著急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緊緊抓住莉迪亞的手。兩人一起被卷進旋風裏。
這樣下去愛德格也會被帶到巨人那裏去。說不定象方凱斯說的那樣,他會被殺掉。
心裏存在著那樣討厭的想法,莉迪亞不由得放鬆了他的手。
可曾經在那個城寨的河邊沒能抓住的莉迪亞的手,這次好好地抓住了。她被他拉到懷裏緊緊抱住。莉迪亞不顧一切地靠在他的胸前,風突然停止了。
二人忽然從旋風中解放出來,被狠狠拋到地麵上。
莉迪亞忍住膝頭針刺般的疼痛,抬起頭來,發現他們掉在一片荒草地上。
是因為莉迪亞在被巨人用戒指召回之前被愛德格拉住,所以魔法才失效了嗎?
「莉迪亞……,雖然很不情願說出來,不過我這個樣子好痛。」
愛德格看起來很為難地開口道。莉迪亞這才發現自己把他壓在身下。
「啊,,抱歉!」
她驚慌地移開身體,愛德格好象在努力忍住疼痛,小心地支起了身體。胸口滲出了大片血跡。
「你受了傷!」
「這,不過是今天早上開了個小口子而已。」
「……,怎麽會,很痛嗎?傷得深不深?」
莉迪亞不知所措地著急起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愛德格看著那樣的她,卻微笑起來。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再擔心我了。」
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臉頰。莉迪亞的心劇烈跳動起來。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任憑他緊緊抱住,心中充滿喜悅,同時還有一點害怕。
愛德格的手不知為什麽像火一樣燙。
「愛德格!你在發燒!?」
「那個,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偷偷縮回了撫摸她臉頰的手,是不想讓她知道他的熱度嗎?所謂沒什麽了不起之類一定又是謊話。莉迪亞越發擔心了。
「是怎麽受的傷?」
「在河裏遊泳時,被漂下來的木材撞到了。」
河裏,難道是那個時候的……?但是,愛德格怎麽會在河裏?
愛德格避開莉迪亞的視線,隻用手偷偷地觸摸她的頭發。
「我被外表迷惑,對你那樣無情,你不生我的氣嗎?直到失去了你才注意到。結果還是沒來得及,又讓你被巨人奪走了。」
被愛德格從河水裏救出,和被他呼喚的感覺都不是夢。莉迪亞回想起那個時候印在唇上的吻,不禁臉紅起來。
「那個,都是我的錯……」
「不對,是我自作自受。把你當成危險的人,又深深地傷害了你。你覺得我很可怕吧?再沒有比我更不值得信賴的未婚夫了。」
沒有那樣的事。喜歡愛德格的心情絲毫沒有變化。隻不過正因為喜歡,莉迪亞才親身感受到了不能被接受的可怕,她沉默地垂下頭。
愛德格痛苦地喘息著。
「我已經沒有資格作你的未婚夫了吧?」
「不是這樣的。普通人本來就很難發現交換之子的事。」
「但是你希望我會發現,所以才讓格魯比施了那樣的魔法不是嗎?」
「那個,是我要求得太多了……」
愛德格不滿地皺起了眉。
「要求得太多?不要這樣說。雖然我是個很差勁的男人……。雖然很差勁,但我一直在努力改進著。結果還以為被不是你的女孩子接近,於是就簡單地避開。」
他誠懇地凝視著莉迪亞的眼睛。
「不管說了多少次要保護你的話,我也還是沒有注意到她就是你。甚至你想盡了辦法親近我也沒有用。再給我一次保護你的機會吧,我會全力以赴地麵對巨人。」
莉迪亞著急起來。
「不要胡鬧了。對方可是巨人。沒有人能殺死他們的!」
「那又怎麽樣?我一定要讓方凱斯無話可說。」
到底怎樣做才好?對於不想看見愛德格死掉的莉迪亞來說,一定要找到另外的辦法才行。
愛德格忽然扳過正在沉思的莉迪亞的頭。
「請你聽我說。就算你無法冷靜也沒關係。罵我打我我都不介意,隻是再也不要說分手之類的話。」
他把視線從莉迪亞身上移開,眺望著陰霾的天空,舉起手指向緊貼地平線的太陽。
「巨人用魔法在你周圍張開了一張網,箭頭是這樣告訴我的。」
愛德格說著便召喚箭頭。鑲著星彩藍寶石的長劍立刻出現在空中。愛德格伸出手將它穩穩抓住。
「雖然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人界。但是僅憑我也應該能通曉這柄寶劍的力量。因為說不定隻要解開被封印的星彩紅寶石的力量,我就能打倒巨人。」
「星彩紅寶石?」
「當藍寶石放射出紅色光輝,變成紅寶石時。這柄劍就可以斬殺妖精。」
斬殺妖精?莉迪亞詫異地皺起了眉。
那不是邪惡妖精“安西裏科特”的魔力嗎?雖然這柄劍或許從遠古時代就開始存在了,會持有不祥的魔力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仍然無法想像愛德格可以引出梅洛歐寶劍的力量。對了,他怎麽會知道寶劍被封印的力量?
「不過呢莉迪亞,還有一個解不開的謎。傳說巨人隻有在″太陽被海水吞沒三次"時才會死亡。我想那一定指日落時分,所以隻能在那個時候斬殺巨人。」
「愛德格,這個地方沒有日落的。」
聽了莉迪亞的話,他驚訝地回過頭來。
「巨人好象運用了魔法使太陽無法下沉。」
「那樣的事也能辦到嗎?」
「這裏是妖精界,大概隻要是他魔力波及的範圍,就不會有日落。」
「……,那麽就必須把巨人誘到那個範圍以外。如果他真的那麽討厭日落,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愛德格輕描淡寫地說。但隻是滿足日落的條件是不夠的。要引出寶劍斬殺妖精的力量,傳說的中提到的其他條件也必須找到才行。
傳說未必會傳達全部事實。但是,那其中必定包含著事實。
愛德格鼓起勇氣。
莉迪亞注視著他艱難地站起來,急忙伸手去扶他。卻被他拒絕了。是在集中精力準備
與巨人作戰嗎?
「我現在還不能碰你,不然就完全沒法考慮其他事了呢。」
他說著自嘲似地笑了起來。
「不知不覺有好幾天沒見麵了。我恐怕要控製不住自己了。真希望一切快點結束。」
「愛德格,你身體狀況這樣糟糕,是打不倒巨人的。」
「說的是,你還在被巨人盯著。我不可以胡思亂想呢。」
他重新攥住了寶劍,身體沒有一絲搖晃。不過他應該沒有餘力作其它事了吧。
還是和平時一樣,即使在危機關頭也不忘甜言蜜語,莉迪亞更是急得不得了。
「劍身在震。巨人一定接近了。箭頭感覺得到月光石的弓。」
愛德格凝神環視四周。
莉迪亞的耳內突然傳來了微弱的腳步聲。她將視線投向山岡。一個黑色的影子出現了,高高地舉起拐杖。
「愛德格,危險!」
就在莉迪亞推開他的瞬間,地麵出現了巨大的裂縫。
腳下的土地瞬間崩塌,莉迪亞眼看就要跌進去,辛好被愛德格一把抱住,兩人跌倒在草地上。
巨人奔下山岡。
二人急忙爬起來,手牽著手拔腿就跑。
「等等!放開我們的新娘!」
巨人的聲音震耳欲聾地回響,地麵都開始顫動。
「莉迪亞是我的未婚妻!」
愛德格就是在逃跑時也不忘回嘴。
「這個女孩應該是預言者的未婚妻吧。你是馬齊魯家的預言者嗎?」
「我是青騎士伯爵!」
「青騎士……?」
巨人好像也聽見過那個名字,警戒地嘟噥著。
「別撒謊了。那一族的血脈不是已經斷絕了嗎?」
才不是謊言,愛德格嘟噥著,拉著莉迪亞的手隻顧跑。
巨人又打算使用魔法。
他揮動拐杖的同時出現了一束巨大的火柱。眼看著成為龍卷風的火焰向山岡這邊席卷而來。
背後很明顯地感覺到熱度,他們馬上向旁邊躲開。正在二人差點被卷進去時,什麽東西橫過了莉迪亞的視野。是一匹漆黑的馬。
一瞬間,莉迪亞被攙雜了水沫的冰冷空氣包圍了。同時不知從哪裏傳來潮水湧進的聲音。
莉迪亞發現自己騎在馬背上。潮水衝掉了草和砂土,向火焰的龍卷風襲擊過去。
「格魯比?」
「就那樣一直跑!到海邊去!」
水與火在半山腰激烈地爭鬥著。
趁著格魯比壓製住巨人的短暫期間,莉迪亞與愛德格抓緊時間趕到了海邊。
海邊是對抗巨人最有利的地方。可是太陽仍然掛在海麵上,完全沒有要沉下去的樣子。
莉迪亞在海岸站住腳,喘著氣環視四周。白色的沙灘延綿不斷,根本找不到可以隱藏自己的地方。
她正走投無路時,忽然遠方的岬角傳來了尼可的聲音。
「莉迪亞,這邊!」
她循聲回過頭來,妖精貓就那樣站在水裏向她招了招手。緊接著象穿過一道看不見的牆一樣迅速地消失了身影。
二人緊跟著他跑過去,剛一穿過牆的對麵,風景立刻就變換了。
到處是堅硬的黑色岩石。尼可從一塊比較大的岩石後麵露出頭來,又招了招手。
「愛德格大人。」
前來迎接的是雷溫。
「隻有你們兩個嗎?」
「是的。那個帕特裏克堅決主張帶著方凱斯馬上返回,不過,方凱斯極力反對。他和蘿塔分頭去找你們二人了。」
「蘿塔……,蘿塔一個人沒問題嗎?」
讓她在妖精界獨自一人亂闖,想一想都心裏沒底,可雷溫卻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沒問題的。」
「這麽不聽勸告就一個人跑出去了啊。」
再次見到雷溫,愛德格多少會放心一點吧?他靠著岩石癱坐下來一動不動。雷溫在一旁跪下詢問情況,他卻一副沒必要擔心的樣子搖了搖手,可是不管怎樣他看起來都在極力忍受痛苦。
雷溫看到愛德格胸前不斷擴展的血跡,卻什麽話也沒有說。
「不管怎樣,趕快返回人界啦。蘿塔過一會再來迎接好了。」
尼可好像十分不情願在巨人的魔界裏久留。
「巨人的魔法在人界也能使用吧?」
愛德格抬起了頭。
「那個嘛……。雖然沒有在妖精界那樣華麗,不過確實能用。」
「那麽他如果再來人界追捕莉迪亞,現在返回也無濟於事。必須在這裏結束一切。」
「喂,你打算怎樣結束喲。太亂來了吧?」
尼可焦急地把毛弄得亂七八糟。
愛德格認真考慮著形勢的變化。
「如果在妖精界魔力會增強,那麽這柄劍的力量也應該能充分施展出來。」
「劍,好極了,你不是根本用不了它嗎?」
愛德格無視尼可的抱怨。
「問題是日落還沒到能影響巨人魔力的地步。」
「喂,你們!藏在這樣的地方馬上就會被找到啦!」
眾人抬起頭來,格魯比正站在大岩石上麵俯視著這邊。
「這道魔法牆做得粗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事出突然嘛。」
尼可豎起胡須,象抗議一樣對幻化成人形的格魯比怒目而視。不過他一回頭,尼可就害怕地趕忙轉移視線。
「格魯比,巨人怎麽樣了?」
「你們不要隨便出去,我先去觀察一下情況。」
正看著格魯比的莉迪亞,忽然感到風景不太協調,她轉過頭環視四周。
他們所在的岩石場是由從旁邊懸崖崩塌下來的岩石堆積成的。那個懸崖一直延伸到海麵,形成一個岩岬。在岬的尖端,一棵高大的樹突兀地立在哪裏。這幅景象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莉迪亞回頭向海灘另一邊望去。遠方隱隱可以看見一座山岬。同樣的形狀,同樣隻有一株顯眼的樹,一切都與這邊一模一樣。
「愛德格,這個岬是巨人魔法的邊界。這兒應該有被巨人施加了魔法的東西喲。隻要發現那個……」
「日不落的魔法就會解除嗎?」
正在這時,岩石場上有什麽閃了一下。
這種黑色的岩石是不應該那樣反射日光的。
「那個不是鏡子嗎?」
莉迪亞突然恍然大悟。
同樣的風景用兩麵鏡子對照著反複。這裏就會成為封閉的空間。
巨人采用的是鏡子的魔法。
「愛德格,我明白了。我馬上去消除魔法!」
莉迪亞說完就跑了出去。
「喔哇!」
尼可忽然叫起來。他快速逃離岩石場向水邊跑去。直到把自己的身體泡在安全的海水裏,才轉過身麵向大家喊道。
「巨人來了,快跑!」
黑色的巨大影子屹立在岩石上麵,緊盯著打算越過岩石場的莉迪亞。
不能被捉住。莉迪亞急忙跑起來,可是腳卻好多次絆在岩石上,馬上就要跌倒了。
「莉迪亞!」
愛德格一邊打算跑過去,一邊瞥了一眼格魯比。
「格魯比,你在發什麽呆!快去破壞鏡子啊!」
「被巨人施了魔法的東西,像我這樣的妖精是不能碰的。」
「為什麽?真沒用。」
「我去。」
雷溫跑了出去。
再次失足的莉迪亞被愛德格扶了起來。雷溫快速地趕過莉迪亞,攀上岩石,伸長手臂去抓那閃亮的
東西。
那是一麵巴掌大小的圓圓的鏡子。
「雷溫,快摔碎它!」
莉迪亞話音剛落,雷溫就把鏡子狠狠摔在岩石上。
一時間,血紅的光芒從碎裂的鏡子中溢出,轉眼間擴散到整個海麵和天空,附近所有東西都染上一片血紅。好象打翻的紅墨水瓶,連空氣都變成了紅色。那是黃昏的顏色。
被巨人禁錮的紅色夕陽一口氣流出,溢滿了整個空間。甚至太陽也被染上了紅色。在幾乎接觸到海平線的地方,即將被海水吞下。
巨人呆呆地遠眺海麵上的夕陽。
「真該死……」
他嘟噥著急忙跑出去。巨大的身影從岩石場消失了。不過從岩石縫隙中觀察,巨人隻是在遠離水邊的地方等待難以對付的黃昏時分過去。
「應該就是現在!」
愛德格牢牢地握住寶劍。
「愛德格,海水吞沒太陽的條件隻是其中一個,其它的還沒實現呢。」
「不管怎樣試過再說。」
他一定會被殺掉。
莉迪亞怕得要命。雖然到現在為止愛德格經曆過很多危險,,不過在一邊注視的莉迪亞還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會失去愛德格的可能,隻是想象一下就讓她心痛得無法呼吸。
「……不要去!」
莉迪亞脫口說出了那樣的言詞,跑到愛德格跟前,抓住他握住寶劍的手。
他的手還在發燒。
鑲嵌在梅洛歐寶劍中的星彩藍寶石,即使是沐浴在火紅的夕陽裏,也還是不可思議的藍。愛德格說安西裏科特的魔力一旦解放,它就會閃耀紅色的光芒。真的會有那樣的事嗎?
如果不能發揮寶劍的力量,愛德格就沒有得勝的希望。縱使能發揮出來,打倒巨人的條件也還沒有找全。
「拜托你,不要去。我們就這樣返回人界好嗎?」
他為難地皺起了眉。
「你先把傷養好不行嗎?」
「萬一巨人在我養傷的時候抓走你怎麽辦?」
「不要為了我那麽拚命!」
那樣的話寧可去做巨人的新娘好了。莉迪亞甚至那樣想到。
「你認為我一定會死?」
「愛德格!」
「我連讓你重新信賴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有的,當然有啊!」
「我一直在讓你失望。……你那樣期望我會認出你,保護你,我卻如此可怕地對待你,……你會原諒我嗎?」
愛德格露出悲傷的表情,可莉迪亞一心隻想不顧一切地留下他。
「你為什麽要和巨人作戰呢?難道不是因為我嗎?那麽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如果巨人追來,我們就一起逃跑。隻要你答應我跟我走,不管是結婚還是什麽我都會滿足你的!」
「相當大的誘惑呢,不過我討厭逃跑。我從王子手中逃跑以後,一直努力守護自己和朋友們,可惜什麽都沒能保住。再加上拖累你陪我繼續逃跑的痛苦,我已經無法忍受了。」
莉迪亞意識到很難留住他,不由得緊緊抓住他的手。
愛德格溫柔地微笑看,把她拉到身邊凝視著她的雙眼。
「我可以吻你嗎?」
莉迪亞剛剛感到四周慌忙移開的視線,一個吻就落在臉頰上。
她並不習慣當著別人嘴對嘴地接吻,更討厭告別的親吻。
「求求你……,答應我不要去。」
她用僅存的力量說出這句話。忽然感覺到他的嘴唇一瞬間從臉頰移到了唇邊。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嘴唇就被重重地吻住了。
莉迪亞吃驚得無法移動身體,不知什麽時候頭也被抱住了。她同時感到了唇上的熱吻和發絲間滑進的手指。愛德格幾乎有些粗魯地弄亂了她的頭發。
她被不明所以的激情淹沒,完全無力抵抗,隻是茫然承受著他充滿熱情的嘴唇的愛撫。
即使是二人獨處的時候,也從沒有過這麽激烈的親吻。莉迪亞感到體內湧上一股熱流,她不顧一切地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幹脆就一直這樣好了,要他忘記與巨人作戰的事,隻要兩個人這樣就行了……。
那微弱的期待才剛剛產生,愛德格卻咬緊牙關放開了莉迪亞。
「果然一旦碰觸了你,就沒法控製自己了呢。」
又在撒謊了。他還打算去嗎?
可是莉迪亞已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雷溫,莉迪亞就拜托你了。」
拚命別過頭去的雷溫,聽見招呼急忙點頭。
尼可正用雙手覆在眼上,但手指縫卻不自然地打開著。在他旁邊,格魯比卻堂堂正正地看著兩人。而且還不可思議地說道。
「你快要被伯爵吃掉了呢。」
「哎,不是的,那個……那個……」
「這樣很開心嗎?」
格魯比興致盎然地朝莉迪亞湊過臉來,她急忙連連後退。
「喂,不是戀人是不可以做這種事的!我是說,不是講這個的時候!」
莉迪亞把視線轉向了海灘。
愛德格站在被染得血紅的水邊,與巨人充滿敵意地對視著。
「你們巨人族如果堅持要奪走我的未婚妻,我除了打倒你以外就沒有其它選擇了。」
愛德格在巨人眼前擎起寶劍。藍寶石甚至在吸入火紅的陽光之後也還閃耀著湛藍的色彩。
愛德格在夢中感到的紅寶石的力量仍然沉睡著。他感覺自己隻握住了一把普通的劍的,並沒有與它融為一體。
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隻有努力去做已經決定的事。無論如何不能眼看著莉迪亞被奪走。
巨人稍稍離開了海灘,在長著草的沙地斜坡上坐下。
「人類是殺不死我的。」
「是嗎。可你看起來好象在害怕呢。隻要趕快把我除掉,你的新娘不就到手了?對你來說這是舉手之勞吧?」
巨人明顯地對挑釁作出了反應,他看起來非常不麻煩地站起身來。
「不要小瞧我。就算是黃昏,我也並不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他慢慢地走到海邊。
再過來一點,來得好。
愛德格握緊寶劍迅速移向左麵,感到波浪打在了腳上。
巨人討厭海水,在沙土尚幹的地方就停住腳步,揮起了拐杖。
一塊岩石在空中浮了起來。拐杖又揮了一下,岩石就直直向愛德格飛來。
他勉勉強強地避開石頭,發現腳已經踩到了水裏。看來那個巨人多少還是疏忽大意的,走得離海更加近了。就在他把拐杖指向愛德格,即將使用魔法的一瞬間,愛德格抓住機會將劍斬向波浪,掀起一片水花。飛濺的水沫濡濕了巨人。
忽然著慌的巨人驚恐地轉身向後退去。
愛德格趁那個間隙重整體態,一劍斬向巨人。
梅洛歐之劍劃過巨人的身體,卻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愛德格仍然無法斬殺妖精嗎?還是說,因為條件沒有齊備嗎?
巨人遠離水邊,撩起長衣拚命擦拭濡濕了的拐杖。連沾了海水的手也拚命摁在衣服上擦來擦去。
巨人討厭黃昏和海,連看一眼這片染上了夕陽紅的海水都顯得害怕。愛德格注意到了那個情況。既然他是″太陽巨人"。那麽如果巨人被拖入海中,第二個條件就成立了。
已經沉入海下的夕陽,和被海浪沾濕的巨人,不就是兩次被海水吞沒的太陽嗎?
但是第三次呢?
愛德格老早就憑直覺意識到,最後的答案,一定是尤利西斯所期盼的。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必定能打
倒巨人。
麻煩的是現在巨人不會那樣容易就接近海邊了。
怎樣才能誘他過來呢?
巨人與水邊保持著距離,從遠處對著愛德格再次揮起了拐杖。
愛德格馬上被彈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淺水窪裏的岩石上。
「愛德格!」
他遠遠地聽到了莉迪亞的尖叫。
別過來。愛德格虛弱地說道。
他一瞬間看見雷溫阻止了她,把她推進岩石的陰影裏。
「你是青騎士?不知道是不是真貨呢。」
愛德格試圖站起身來,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傷口流出了更多的血。
「當然是真的。這可是梅洛歐寶劍。是連你都很難對付的……強大的海族……」
「可是你能用嗎?」
又浮起了一塊岩石,很快便當頭落下。愛德格幾乎沒有要避開的意識,隻是像喝醉酒一樣蹣跚地動了動身體。幸運的是,岩石擦著他的身子掉在跟前。
並不是十分幸運。寶劍被壓在岩石底下了。
愛德格抓住寶劍努力想把它拔出來。可巨人又要開始扔岩石了。
正在這時,莉迪亞甩開了雷溫的阻攔,毫不介意被海水沾濕裙子,飛奔了過來。
「快回去,莉迪亞!」
愛德格叫道,可她卻在他旁邊坐下,轉向巨人大叫道。
「巨人!你要是想砸死我的話,就盡管扔岩石過來好了!」
簡直是胡鬧。雖然說那個怪物為了把莉迪亞作為新娘帶回,應該不會殺她。可是這也太魯莽了。就這樣跑出來一定會被巨人捉住。
巨人好像改變了主意,他用魔法使飄浮的岩石回到原來的位置。不過這次他似乎打算抓住莉迪亞,開始慢慢地走過來。
愛德格把她抱在懷裏。
「對不起……」
她象死心了一樣地說。
「隻要你能平安,就算我被巨人帶走也沒有關係。」
被巨人帶走?怎麽能做那樣的事?
愛德格一邊凝視著慎重地走進水裏的巨人,一邊深吸一口氣。
巨人不會防備幾乎無法動彈的愛德格。他或許以為夕陽和海都不會再給自己帶來危機,所以才進入海裏。
「……不行喲,莉迪亞。我不許你說再見這樣的話。」
對愛德格來說,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莉迪亞創造的機會。
他用一隻手抱住莉迪亞,另一隻手全力握住寶劍。
一旦失敗,他就會失去莉迪亞。對愛德格來說,為了保護她,自己不能有任何迷惑。就連自己不再成為自己的迷惑也不可以有。
他忽然感到了寶劍的力量。
星彩藍寶石的光輝從守護的青藍色轉向攻擊性的深紅色。安西裏科特的魔力。
與梅洛歐的海水一樣的藍色,變成了剛剛才被海水吞下的紅日的顏色。
″太陽被大海吞沒三次的時候"
傳說中的條件齊備了。
巨人停下來,俯視著腳下波浪間的愛德格和莉迪亞。莉迪亞像是要屈服一樣慢慢鬆開了抱著愛德格的手。
就是現在!愛德格從岩石下奮力拔出了紅寶石的劍,完全沒有任何阻力。寶劍裏已經添加了愛德格的意誌。
他就那樣傾盡全力將寶劍刺出,感到了確實的反應。
劍橫插在巨人的胸口。星彩紅寶石在不斷湧出的鮮血中閃耀。
天空迎來了夜晚的降臨,暗淡的紅光變幻著沉到海平線下麵。同樣地,巨人緩緩沉入了波浪之間,隱然昭示著太陽的毀滅。
愛德格注視著波浪中倒下的巨人的身體,總算意識到已經全部結束了。他抬起頭與莉迪亞互相凝視。
「……巨人,……死了嗎?」
「好像是的。」
很簡短的回答。他象確認一樣地抱緊莉迪亞,一邊愛撫著一反常態地貼近自己的她,一邊清楚地意識到。
巨人死了,可對今後的愛德格來說,這隻是苦難的開端。和尤利西斯期盼的一樣,他隻是稍微接近了王子。但是說不定因為這件事,莉迪亞會不知不覺地害怕他,也許還會離開他。
他把這種想法從頭腦中趕出去。為了保護莉迪亞,不是使用怎樣的手段都不會後悔嗎?他那樣勸說著自己。
寶劍離開了巨人的身體,海和天空都變回了藍色。落入波浪之間的寶劍,也回到了藍寶石的樣子。
愛德格舉起寶劍,月光石戒指滾落了下來。遙遠的天空中,一輪明月正冉冉升起。
***
(殿下。)
黑暗中,不知誰在召喚他。
愛德格再次置身於噩夢中,感到好象又看見了那兩隻小嘴烏鴉。
我不是你們的王子。
愛德格嘟噥著。
我隻是作為青騎士伯爵使用了寶劍的力量。我不想再接近你們。
小嘴烏鴉一邊盤旋飛舞一邊鳴叫。
(可使你與最初的王子一樣得到了那個能力。)
我已經不再使用它了。
(那是不可能的。)
(高地上的預言者已經覺醒了。他會置你於死地。)
殺死我?是作為莉迪亞婚約者的馬齊魯家的預言者嗎,王子知道這件事嗎?
(如果你不想死,就隻有永遠埋葬他。)
(新的你,能夠做到這一點。)
什麽?王子的組織已經料到事態會這樣發展了嗎?
給我消失。
現在我什麽都不想考慮。
小嘴烏鴉一邊飛舞一邊吵鬧地尖叫。
快消失吧,別折磨我了。
他嘟噥著。
一道藍光劃過了黑暗。銀色的男孩浮上空中,向這邊飛來。
小嘴烏鴉終於消失了。
箭頭,愛德格問道。
你怎麽想?我已經不是青騎士伯爵嗎?
(我是從你身上產生的星星。寶劍的主人就是我的主人。我的任務是服侍作為青騎士伯爵的你。其它的事我也不太明白。)
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真實的東西了嗎。
不,我還有唯一的依靠。
莉迪亞在哪裏?隻要她還在,就什麽都不會變。他應該能無視王子的記憶,得到平靜的幸福。
她在哪裏?不在這嗎?是因為她注意到殺死巨人的是安西裏科特的魔力了嗎。他有那麽可怕嗎?
(愛德格,我有話對你說。)
隨著話音響起,莉迪亞出現在夢中,表情十分嚴肅。
該死,你要提出分手嗎。
話一出口,愛德格就後悔了。莉迪亞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是認真的嗎?
等等,請你重新考慮一下。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他拚命抓住想要離開的她的手。
「……莉迪亞!」
愛德格聽到自己呼喊的聲音吃了一驚,突然驚醒。
他正握著誰的手。是個女人的手。
他移動視線試圖看清楚。坐在旁邊莞然微笑的是……。
「…………蘿塔?」
「嗨,心情怎麽樣?」
他連忙驚慌地抖開手。居然不知不覺握住這個家夥的手,就算是湯姆金斯的也要好一些。
「怎麽是你在這裏。打算趁我熟睡的時候襲擊我嗎?」
「哈?真是不識好人心啊。我在護理你喲。」
「省省吧。你那種會讓病人惡化的護理,很早以前就很出名了。」
蘿塔咂起嘴來。
「啊—啊,就算做了病人也一點都不可愛呢,隨你怎麽說。」
蘿塔正打算出去,愛德格卻抓緊她問道。
「莉迪亞呢?」
「怎麽可以讓她做護理你那樣危險的工作?萬一你發起燒來神魂顛倒,把她拖到床上去怎麽辦?」
「莉迪亞在哪裏?」
蘿塔象在享受著優勢一樣地笑了。
「她嘛,估計和方凱斯在一起吧。」
「那個家夥……還在倫敦嗎?」
「人家和你同歲,可純樸得多呢。又老實,又平易近人……」
蘿塔把愛德格討厭她的心情提升到極點,滿意地出門去了。
「該死!」
他打算坐起來,雷溫馬上走進了房間。
「愛德格大人,請安靜地休息。」
「我要去見莉迪亞。雷溫,幫我準備出門。」
「……是。」
雷溫回答道。他借口去拿換的衣服,馬上出去了。不過他似乎隻是去找留下愛德格的方法,把總管與換洗衣服一起帶了回來。
湯姆金斯立刻很強勢地把企圖從床上起來的愛德格牢牢按住。
「您還不能出門呢,主人,請不要胡鬧。」
「放開我,我不需要休息!」
「您又會發燒的。」
「雷溫,把湯姆金斯拉開!」
堵住耳朵不肯聽愛德格命令的雷溫,焦急卻畏畏縮縮地從房間逃出去了。
「……湯姆金斯,再不放開我就解雇你喲!」
「不行啊。萬一主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反正也會失去工作的。」
身材短小粗胖卻很有力量的總管用力壓製著愛德格。即使這樣愛德格也沒有認輸。
「哈麗特夫人,過來幫把手好嗎?」
湯姆金斯向女管家求援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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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慌張張換完衣服的莉迪亞,走出自己的房間下了樓。餐室裏,吃完了早飯的父親翻開報紙,暫時放鬆了下來。這是克魯頓家早上很平常的一幕。可是今天早上的莉迪亞吃完飯不久就打算出門。
「父親大人,那我走了。」
父親聽見門口傳來的招呼聲抬起了頭。
「已經要去了嗎?那麽擔心的話,不如還到那邊借宿吧?」
「嗯,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昨天燒已經退了,是完全可以放心的狀態。」
在愛德格昏睡的三天三夜裏,莉迪亞一直守在旁邊。不過就算護理的是未婚夫,未過門的媳婦在對方家裏住宿,多少也對父親有些愧疚。
雖然建議她去愛德格那裏借宿,但父親實際上還是有抵觸情緒吧。所以他聽了莉迪亞的回答,明顯地安下心來。
蘿塔一直自告奮勇地陪在莉迪亞身邊,而且因為擔心莉迪亞的身體,昨天晚上還好說歹說把她勸回了家。托她的福莉迪亞的負擔也稍微輕了些。
「注意身體哦。你要是倒下了,伯爵也沒法好好養傷了呢。」
「哪裏,不可能有那樣的事啦。」
父親雖然露出十分擔心的神色,卻沒有繼續問下去。
一直去向不明的莉迪亞,三天前突然回了家。他也隻是緊緊抱住她,完全沒有追問或叱責她。
父親也知道,與妖精交往的事,他是完全幫不上忙的。莉迪亞去的地方自己無法觸及,也是命中注定的沒有辦法的事。隻要她能平安返回就好。
或許父親對莉迪亞的母親,也是同樣地接納了一切吧。莉迪亞感到那就是父親愛情的偉大之處。
「父親大人,我今天也一定會準時返回的。」
莉迪亞吻了父親的臉頰以後,就從家裏出來了。為了搭乘十字路口的馬車,她向大道走去。
路燈旁邊立著一個人影,莉迪亞向那邊看去。一見到那人裹著的蘇格蘭短裙,她馬上認出了,是方凱斯。
「早。你去哪裏?」
「你在這埋伏著等我嗎?已經學會下圈套了?」
方凱斯很滑稽地竦縮了肩膀。
他和帕特裏克在巨人倒下後不久又出現在了那個海灘。愛德格打倒巨人的時候,他們好象一直躲在旁邊看著。
巨人的死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因為至少根據他們島上的傳說,太陽巨人的死亡是凶兆。更何況愛德格引出的寶劍魔力是不祥的安西裏科特的力量。
不用說他們對愛德格十分擔憂。
「真沒想到伯爵居然活下來了。」
方凱斯看起來非常遺憾地說。
他會這樣說並不隻是因為那個理由。也許還因為後來方凱斯差點就被愛德格殺死了。愛德格打倒了巨人以後,立刻把寶劍指向方凱斯。幸運的是當時愛德格已經沒有殘餘的氣力了。
「如果他更精神的話,你的頭已經不在了呢。」
「……很有可能呢。」
他在胸口劃著十字。
「或許是我弄錯了,不過那家夥大概不會總是這麽寬大吧。」
愛德格隻要把對方視為敵人就會毫不留情。盡管這樣,一味地要求貴族的寬大和庇護也是很沒出息的事。
莉迪亞深深地皺著眉,她越來越討厭方凱斯。
「我們高地人那樣純樸,你為什麽非得去忍耐那個英格蘭人呢?更何況那家夥又是非常討人厭的類型,要挾帕特裏克不說,居然威脅要毀掉我們的氏族。簡直太不正經了。」
想到他的苦惱和他被卷入的陰謀。莉迪亞胸口一陣疼痛。
「莉迪亞,你也發現了吧?人類是……不可能打倒巨人的。」
「傳說裏的條件不是都齊備了嗎。那種情況下不管是不是人類,應該都能打倒巨人的。」
那是由妖精族的世界決定的事。
「帕特裏克說,那個時候的魔力是不祥力量的結晶。人類應該是無法得到和使用安西裏科特的魔力的。」
當然莉迪亞那時候也同樣很吃驚。
愛德格如何得到了那個力量,她到現在也不明白。深入考慮的話隻有變得更加不安。愛德格確實有著莉迪亞不知道的秘密。
「你真的要和那小子結婚嗎。他說不定是與惡魔定下契約的男人喲。」
確實有那個可能沒錯。
「莉迪亞,取消跟那個家夥的婚約,到赫布裏底斯來吧。那是你母親的故鄉。成為我們氏族的女人,和我一起保護氏族不是很好嗎?」
如果母親還活著的話,她會怎樣做呢?
也許她會決定借出力量。成為從未謀麵的預言者的新娘,甚至跟方凱斯結婚也不是不可能,隻要能把熟悉妖精的能力,用於解決氏族的危機就好。
雖然腦海中存在著這個想法,但莉迪亞卻很堅決地搖了搖頭。她不想讓愛德格傷心。
「方凱斯,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話,你從巨人手裏保護我了嗎?」
方凱斯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莉迪亞又開始向前走。方凱斯停留在原地,已經沒有打算再跟來了。
為什麽是愛德格?莉迪亞一直感到疑惑。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又是什麽時候不能沒有他的?
即使是現在,她也隻是感到稍微明白了一點而已。
愛德格強烈地渴望著她。
怎麽也無法相信,無論自己多麽頑固地拒絕,他卻從未放棄。當然這和他的自信也有關係,可是有那麽多女孩子,他卻偏偏選擇了她,本來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或許正是因為他發現莉迪亞懼怕戀愛,才會如此努力。所以最後連那樣害羞拘謹的自己,也自然而然地喜歡上了他。甚至感到了期待著結婚的心情。
雖然莉迪亞仍然未能分享他的一切。不過正因為愛德格強烈的
期望,她對結婚的不安才漸漸消失了。
愛德格說因為梅洛歐寶劍的封印被解除,星彩紅寶石的力量已經釋放了出來。但那也是因為他不想放棄莉迪亞的結果吧,他們隻能積極地向前看。
莉迪亞帶著那樣堅毅的決心到達了伯爵宅邸,卻驚奇地看見雷溫站在走廊上捂著耳朵。
一進入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身材短小的總管聯合體態龐大的女管家與愛德格搏鬥的情景。
「愛德格,你在幹什麽!」
愛德格一聽見莉迪亞的聲音,就吃驚一樣地停止了動作。
湯姆金斯連忙從他手臂裏掙脫出來,整理好被抓亂的領帶,撫平稀疏的頭發。
「哎呀,莉迪亞小姐,您來得正好。主人不聽勸告,一定要外出。」
「什麽?愛德格!你就一刻都不能安靜嗎?那樣鬧騰起來,傷口又裂開了怎麽辦?」
莉迪亞撥開女管家和總管,走到愛德格身邊。
「又不是孩子,就不能老老實實地睡覺嗎?」
愛德格氣焰全消地垂下頭來。
「看來隻要見到莉迪亞小姐,您就沒得做怪了呢。」
「又不象你們想見就能見到。」
他竟然嫉妒起服侍的人了。莉迪亞一邊驚訝一邊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愛德格就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地瞧著她。
「真的是你嗎?」
什麽嘛,一時象暴君一樣傲慢無禮,一時又裝出這樣可憐兮兮的態度。
莉迪亞皺著眉在湯姆金斯搬來的椅子上坐下。
「不要再胡鬧了,給我好好回去睡覺。」
總管和女管家偷偷地從房間溜了出去。
愛德格象是怕莉迪亞又會逃跑一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卻沒有像平時那樣主動縮短距離。
「不要擺出那麽可怕的表情嘛。」
「是你嚇壞我了呀。昨天才剛剛退燒。」
「對不起。」
本來就都是他的錯,可他看起來卻好象很困惑的樣子。
莉迪亞看見了床頭櫃上放的藥瓶。
「為什麽不喝藥?」
「反正又不太管用。」
「你不喝它怎麽會管用!」
「如果你來喂就一定有效。要嘴對嘴地喂。」
又變成了平時的情形。不過莉迪亞也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平時的態度。
「不許調戲我。」
「……我喝就是了。」
他好象被責備了一樣。
在愛德格昏睡的那段時間,還有今天早上來到這裏的路上,莉迪亞一直在思考另外的事。
為了好好地說話,她端正了坐姿。
「愛德格,我有話想對你說。」
「那個,對了,莉迪亞,謝謝你的懷表。這對我很重要。」
「啊,你注意到了?」
她竟然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是最好的禮物喲。上麵的刻字……希望今後兩個人時刻在一起。我每次把它放進衣袋時都很開心。聽見它的滴答聲就產生了要結婚的實在感。終於意識到了你會一生都好好地陪在我身邊。」
要結婚是當然的事,可愛德格卻不知為何感慨頗深地說。
「可是呢,那個時候要是注意到你是莉茲就好了。一想起強迫你的事,我就後悔得要死。」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吧。」
「要提。畢竟那個時候的我,從你那裏得到了最重要的告白呢。」
是指喜歡他那句話嗎?
「我好想再聽你說一次。」
莉迪亞立刻滿臉通紅地垂下了頭。怎麽辦,自己果然還是那個″莉迪亞",那樣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那個……愛德格,那時候我不過是……」
似乎害怕莉迪亞收回她的話,愛德格立刻著急起來。象要阻止她說出多餘的話一樣忽然插嘴道。
「我知道了!不要勉強自己。我相信你的心情一定和我是一樣的。」
「……那個,是啊。」
「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除了社交活動,偶爾也要兩個人出去走走嘛。」
「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
意識到自己太不自然。愛德格深深地歎了口氣,把手指埋在金發裏。很快就象死了心一樣抬起頭來。
「那個,莉迪亞。確實我讓你受了各種各樣難以想象的苦。但是我一直在衷心地反省著。今後我再也不會做讓你感到為難的事。……保證再也不強迫地接近你。我會乖乖地等到結婚。甚至日期也不著急。總之不管什麽我都會聽你的。」
「真的嗎,這樣的話……」
「隻有一個例外哦。」
「咦?」
「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隻有分手的話我不聽。死也不聽。」
「分手?哪有,我什麽時候說了啊?」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莉迪亞驚訝的臉。
「……沒有嗎?可是,我明明……」
莉迪亞望著迷惑不解的他,寶劍發生變化時的情景又浮現在腦海裏。他是在害怕因為自己打倒巨人,她對他的心境也會產生變化嗎?
莉迪亞凝視著他,伸出雙手覆在他的手上。
「謝謝你,愛德格」
謝謝你來救我。還有,謝謝你喜歡我。
「所以,我們……快些舉行婚禮吧。」
莉迪亞還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環在他的手臂裏。
「真的?……你不後悔?」
「哪有那麽簡單就後悔。」
「那樣的話,莉迪亞,為了讓你高興,我要加倍地喜歡你。」
「啊,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
「要我馬上告訴你嗎?我有多麽喜歡你!」
耳邊的低聲私語,還有抱著她的手臂裏傾注的力量,終於使莉迪亞感到了危險。
「等一下啦,剛才還在好好地說話。」
「好,我等著就是了。」
他興高采烈地說。
真拿這個家夥沒辦法。
他剛剛還是戲虐的口吻,突然轉換成認真的語調。
「不過呢,莉迪亞,在舉行儀式之前,我想去祭拜一下你母親的墓。」
「母親的?你要去掃墓?」
「是啊。也想好好地向母親大人報告和你結婚的消息。更何況我從此以後也許會無視馬齊魯家的人,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
可能還會完全切斷與母親的故鄉和預言者的關係。
「說的是呢。我也還沒向母親大人報告要結婚的事。」
莉迪亞抬起頭望著象平時一樣溫柔地微笑著的他。
她以為他純粹隻是考慮著結婚的事。
在他心裏隱瞞的事情,不光是無視馬齊魯家族,甚至打算與之為敵的計劃,她都完全不知情,
莉迪亞隻是衷心地感謝神保佑了愛德格的平安。
(第十三章完)
翻譯:dai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