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著燈籠的馬車在昏暗的路上行進著。沒有目的地。隻是一味地遠離南安普頓,躲過追兵,在人跡罕至的舊路上,並不平整的路上飛馳著。


    “好誇張的路啊。盹都打不了。”


    也許是在熟睡的時候被弄醒,尼克非常不高興。


    聽說他那時沒有感知莉迪雅的危機,在雷溫的房間裏熟睡。


    就尼克的話說,雷溫的睡相好,就算潛進他的被子裏,也不用擔心被踢出來。


    而且,因為雷溫不會在愛德格就寢前去睡,那時他還沒在床上。


    “呐,雷溫,能再減一點速嗎?”


    坐在駕駛台的雷溫,駕車技術其實十分了得,借來的雙馬馬車也不壞,但因為路麵不平,搖得很厲害。


    “還是快些穿過這裏比較好。這前麵是幾條大道的分歧點,追擊會變難。”


    愛德格這麽說的話,雷溫也不能聽尼克的了。放棄說服的尼克,仍硬是在堅硬的椅子上橫躺了下來。


    “但是莉迪雅,如果你覺得痛苦的話,我會再想辦法的。別勉強,要老實說哦。”


    在莉迪雅身旁的愛德格為了確認莉迪雅的臉色,看了過來。


    “我沒事哦。”


    雖然莉迪雅這麽微笑著,但愛德格擔憂的神情並未改變。讓莉迪雅對裝病感到十分愧疚。


    主張離開旅館的是莉迪雅。如果來襲的是提蘭的手下,那被盯上的就不隻莉迪雅。他一定還想讓愛德格再次成為王子吧。


    雖然愛德格因為擔心莉迪雅的身體,猶豫著不肯出發,但自己沒病這點,莉迪雅最清楚。她強調燒已經退了,說服了愛德格。


    到底走了多久呢。搖晃已經好些了,說不定已經在大道上了。那是片左右兩邊隻長著零星低矮樹木的土地。


    閉著眼睛的莉迪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靠在了愛德格身上。


    閉著眼的這段時間裏,就這樣待著吧。


    感受著透過上衣傳來的他的體溫,莉迪雅回想起了剛才夢到的幸福的夢境。


    兩個人看著極光。昏暗的夜空中,光之窗簾耀眼地晃動著,一瞬一瞬變換著複雜的顏色。極光妖精飛下來,像圍著兩人一樣舞動著。


    不知不覺,莉迪雅已經和愛德格握著手跳起了舞。和極光妖精一起。


    善良的妖精圍著兩人。狩獵寄住在黑暗之中的壞妖精的光,擁有強大攻擊魔力的他們玩弄著愛德格的金發。莉迪雅明白,在他體內,王子已不見蹤影。


    一邊跳著,一邊被他的手腕完全包住。在那懷抱中,莉迪雅輕聲說道。


    已經,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呢。


    這麽想著,感覺緊閉的眼睛好像就要滲出淚水。


    感到馬車停下,莉迪雅一下張開了眼睛。在意外麵的情況,愛德格也移動身體,倚靠也隻能作罷。窗外什麽都沒有。


    “雷溫,怎麽了?”


    愛德格下了馬車,靠近雷溫,這樣問道。


    “好像走錯路了。看不到目標的小鎮。”


    莉迪雅也走下馬車,凝神看向周圍。能模模糊糊看到隻有一條被雜木林遮擋的路。但不知道這兒是哪裏,附近也沒有像住宅的地方。


    “可能是看漏了路的分歧點。要原路返回嗎?”


    愛德格想了一會兒,說道。


    “原路返回不危險嗎?這條路也連著什麽地方吧?天馬上就要亮了,這樣的話也能辨別方向,就這麽前進吧。”


    “是呢。反正我們也沒有特定的目的地。”


    莉迪雅仰頭看天。也許是因為被雲覆著,夜空是灰色的。追尋著不可能看見的極光,莉迪雅移動著視線。


    和母親同名的光芒。雖然莉迪雅也被那種妖精傷害過,但也因此深知它們力量的強大。


    妖精國沒能完全消除愛德格體內的王子。因為他們沒有和青騎士伯爵家完全一樣的能力。


    如果還有其他辦法的話,也就隻剩能照亮黑暗的極光了吧。


    但是,這樣希望著的同時,極光妖精又讓莉迪雅回想起自己和馬齊魯家的淵源。馬齊魯的預言者沒有想到莉迪雅會和愛德格結合。那個預言也許不會幫到愛德格。


    夜空裏什麽都沒有。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連光都沒有。


    莉迪雅突然一陣眩暈,癱坐到了地上。


    “莉迪雅大人!”


    凱莉跑了過來。好像越發貧血了似的,莉迪雅站也站不起來。


    “快進馬車。”


    愛德格把莉迪雅抱起。


    莉迪雅想著自動到底怎麽了,明明隻是在裝病。


    “沒事的。一定,是暈車了……”


    莉迪雅躺在馬車裏,但眩暈和難過老是不肯褪去。


    雖然莉迪雅看著很難過,但愛德格還是決議讓馬車繼續行進。尼克說好像要下雨了。但還沒有接近城鎮的跡象。


    雖然想早點找個能讓莉迪雅好好休息的地方,但淅瀝小雨變成瓢潑大雨,風也越刮越大,他們還是一無所獲。


    過了一陣子,凱莉向窗外看去,然後急急忙忙轉向愛德格。


    “伯爵大人,看見建築物了。那裏的人會讓莉迪雅大人休息一下嗎?”


    雖然現在是大晚上,但能隱隱約約看到燈光。雖然看不清,但那肯定是建築物。


    “啊,我們拜訪看看。”


    雷溫已經把車頭轉向了那棟建築。


    那好像是被雜木林圍住的獨立房屋,周圍沒看到其他建築。靠近後,發現是棟挺大的房子。愛德格一行沒有穿過像大門的東西,就到達了建築物正麵的門廊,周圍雜草叢生,沒有被修剪過的樣子。


    “呐,伯爵,這該不會是空屋吧?”


    尼克站起來仰視這建築物。


    “剛才看見了燈光。應該有誰在的吧。”


    “真有人住嗎?如果是這樣,真是破的可以了。”


    停在門廊的馬車裏沒有燈光。建築物被藤蔓圍繞,半壞的落水槽和傾斜的百葉窗都被放任不管,被風吹著,發出刺耳的聲音。


    不管三七二十一,雷溫為了確認而走到玄關,敲了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果然不是空屋。雷溫和在裏麵的人說了幾句,然後回到了馬車邊。


    “他說可以讓我們住。”


    愛德格聽了安心了一些。夜裏的風雨冰冷,莉迪雅好像又有些發燒了。她說著已經不頭暈了,自己下了馬車,但腳步仍跌跌撞撞的。


    出來迎接的是穿著長袍的老人。雖然有些上年歲,但他身體高大,有著會讓貧弱小偷倉皇而逃的莊嚴印象。


    “這種時間打擾,真是十分抱歉。好像吵醒您了。”


    “請別在意。雖然主人在休息,但知道我幫助他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麽說話的老人,大概是執事吧。


    老人把愛德格他們領到了房子靠裏的樓裏。那裏有些許整理過的痕跡,他讓愛德格他們使用了客房似的房間。


    那房間裏麵相通,有兩個寢室。凱莉讓莉迪雅在其中一間裏休息後,給暖爐點上了火。雖然五月也已過半,但下雨的夜晚還是很冷的。


    感受到火的光芒和溫暖,愛德格終於放下心來,坐在了椅子上。


    在這白晝較長的季節,雖然外麵還下著雨,但天空已泛出些微白光,尼克在暖爐邊懶洋洋地躺下,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看來這裏的侍者隻有剛才的老執事和他的妻子。愛德格他們被告知,自己的事要自己做。實際上,雷溫和凱莉麻利地做著一切,讓莉迪雅得意安心休息。


    “愛德格……”


    雖然很累,但莉迪雅躺到床上


    也沒立刻睡去。她用柔弱的聲音呼喚著打算在凱莉回來之前守護他,而在離開一點兒的椅子上坐著的愛德格。


    “不要說對不起哦。我們是互相幫助的。我也被你幫了好多。”


    雖然沒有記憶,但能和莉迪雅相會,自己應該並不是太不幸吧。


    愛德格很快就了解了她是純真直爽的少女。這樣的少女願意做他的朋友,那自己之前應該並沒有過著讓自己後悔的日子吧。


    “那……謝謝你。”


    “不客氣。你感覺如何?”


    “好像好一點了。果然是暈車呢。”


    但是她好像有些低燒,走路也沒有力氣。


    “等早上,我會和這裏的主人打招呼,試著讓他讓我們在這裏住一陣子。”


    “在這裏?”


    莉迪雅雖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愛德格已下了決心。


    “你應該像弗朗西斯說的一樣靜養。……那個旅館雖然不宜久留,但這裏很安全吧?追蹤你的人也會先找小鎮或旅店吧。所以在這裏,我們不會被輕易找到的。”


    “但是,可能會給這裏的主人添麻煩。”


    “這要看怎麽拜托了。”


    聽剛才的那個執事說,這裏的主人是女性。是一對姐妹住在這裏。


    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蓋房子,隻有女性住在一起。侍者隻有兩人,過著很多事都來不及處理的日子,如果不是極度討厭人的人,那應該能很容易地讓他們歡迎自己吧。


    “總之莉迪雅,你睡一會兒吧。”


    莉迪雅一邊點頭,一邊露出困惑的表情。因為愛德格沒有要出去的樣子。


    “我會盡量不看你的睡臉的。在凱莉回來之前,我可以待在這裏吧?”


    雖然知道是安全的地方,但莉迪雅一離開視線還是會擔心。


    “我向神明起誓,不會再靠近一步。非常事態的話除外。”


    大概是想起了在入侵者闖入時,愛德格那超越常規的態度,莉迪雅頂著複雜的表情鑽進了被子。


    “那……晚安。”


    好像被信任了。雖然也不是不覺得發誓是作繭自縛,但莉迪雅能信任自己還是很開心的。


    這到底是何種感情呢。


    雖然想讓她期望的友情成立,也為此而努力著,但一不注意,又會把她當作女人來看。


    想追求她,想觸碰她,還一直抱著僥幸心理。


    在發現自己是為了不把她作為遊戲對象,而退後一步後,愛德格對很多事都忍耐著。說不定,以前的自己也是在莉迪雅麵前發誓要做朋友,但內心確製約著自己的行動。


    如果是這樣,現在果然也隻能忍耐了。


    就算現在和公爵家沒什麽關係,但愛德格還是席爾溫福特的長男。是不能作為一個男人給莉迪雅幸福的。


    即便如此,這樣的自己也有能為她做的事。能用這雙手保護她。趕走襲擊莉迪雅的男人,確保了短暫安全的現在,愛德格全身都被不可思議和充實的感覺包圍著。現在仍不斷思考著怎樣確實地讓不放棄的敵人遠離莉迪雅。


    他覺得這個比知道自己的過去,重要千百倍。


    明明說了不會看睡臉,但愛德格不經意間又將視線移向了莉迪雅。但是因為她用被子蓋著頭,所以看不見臉。


    但是,在馬車裏時,橫躺在座椅上的她的頭就在愛德格的膝蓋上。她那時一味地忍著身體不適,根本沒顧到那麽多吧。


    愛德格想起那時,她的眼角沾著的淚花。


    她好像在做夢。是什麽樣的夢呢。悲傷的還是快樂的,是哪個呢。


    愛德格隻記得當他握住她的手時,她也意外大力地回握了過來。


    不知為何,愛德格心痛了起來。


    對失落了十年記憶的他來說,不知道的有太多太多。


    這讓愛德格焦急地不能自拔。


    第二天早上,其實已經接近正午了,莉迪雅醒了過來,昨天的不適像幻覺一樣完全消失了。


    雨也停了,陽光從窗口射了進來。


    莉迪雅吃完凱莉端來的早飯,換完衣服時,尼克正好從窗口進來。


    他帶來了小妖精們。有裹著樹葉滿是皺紋的妖精,也有長著蝴蝶翅膀的妖精,還有帶著花做的帽子的妖精。


    不同種的妖精站在一塊兒還是很稀奇的。


    “怎麽了尼克,他們是?”


    “他們想見妖精博士。”


    一個全身不知被黑頭發還是胡子蓋住的妖精走了出來。隻有裸著的大腳從毛發和地板的縫隙中露了出來。


    (初次見麵,妖精博士。我們為一個請求而來。)


    那個妖精鄭重地施禮。


    “你說的請求是?”


    (請救救塞拉和莫妮卡!)


    (我們隻有這裏能住。)


    (壞家夥一來,一定會把我們的森林燒掉的!)


    因為小妖精們同時開口,莉迪雅沒能聽明白。


    被黑毛妖精一吼,他們總算安靜了下來。


    清清喉嚨,黑毛妖精再次開口。


    (我們是無名的弱小妖精。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這裏誕生,又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吧。我們隻有在這裏才能生存。)


    “也就是說,你們可能被趕出去?”


    (塞拉和莫妮卡不見了的話,會變成那樣吧。)


    “她們倆是誰?”


    (是住在這棟房子裏的人類。她們雖然看不見我們,卻相信我們的存在。想趕走她們的人,一定也會把我們趕走的。)


    真是這樣嗎。而且,住在這裏的兩個人到底能被什麽理由趕走的呢。


    “莉迪雅大人,如果要久聊的話,就請坐下說吧。”


    雖然看不見妖精,但從尼克和莉迪雅的行動察覺了大概,凱莉把椅子搬到了窗邊。


    在莉迪雅一邊坐下,一邊思考著的時間裏,妖精們也急切地說著話。


    (當然,我們會回禮的!)


    (看,我們帶來了哦!)


    金幣丁丁咣咣地掉了一地。


    “呐,等一下。”


    (不夠的話,這個也給你!)


    長翅膀的妖精飛到莉迪雅眼前,遞來一個鑽石戒指。


    “這個,該不會是失物吧。”


    (嘛,有可能。)


    “我不要金銀財寶哦。”


    (哦哦,青騎士伯爵夫人果然品格高尚。像您這樣在妖精族裏名聲遠揚的人物,一定能救我們的。)


    莉迪雅立刻瞪著尼克。


    “你說了多餘的話呢。”


    現在根本不是能自稱青騎士伯爵夫人的狀況,莉迪雅也沒有那麽強的能力。


    “沒關係吧,又不是謊話。而且也不用擔心會給伯爵聽到啊。”


    那是因為愛德格聽不到妖精的話。


    莉迪雅正在歎氣,有誰進了房間。


    (那麽拜托您了,伯爵夫人。)


    妖精們作鳥獸散去了。


    “等一下,細節什麽的還完全沒告訴我。”


    雖然莉迪雅站起來想追,但在門開的同時,妖精們從窗邊消失了。


    走近房間的是兩個老婦人。一個穿著新娘一樣的純白禮服,另一個穿著黑色的喪服,她們兩人走到莉迪雅跟前。


    “你就是莉迪雅·克魯頓小姐嗎?嘛,真是可愛的小姐。”


    “你不躺著不要緊嗎?看到這麽舊的房子,嚇了一跳吧?在這裏能好好休息嗎?昨天雨很大呢。風聲很吵吧?”


    一句接一句說著,新奇地圍著莉迪雅轉的是白禮服的老婦人。她像孩子一樣天真地笑著。


    “那個


    ,你們該不會就是這棟房子的主人吧?”


    “嗯,這裏是我們姐妹住的地方。她是姐姐的塞拉,我是妹妹的莫妮卡。”


    看來那個白禮服的老婦人是姐姐,黑喪服的是妹妹。穿喪服的夫人比姐姐更沉著,她用穩重的語調說這話。


    莉迪雅急急忙忙抓起裙子施禮。


    “初次見麵。昨夜真是謝謝你們了。因為我突然不舒服,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別在意。在這樣的鄉下,客人也很少來,能熱熱鬧鬧地我們反而很感激呢。”


    “啊啦,嘛,可愛的小貓。”


    突然這麽說的是姐姐的塞拉。突然成為注目的焦點,待在窗邊打算看熱鬧的尼克反射性的倒豎起了背毛。


    “這是莉迪雅小姐養的貓?啊啊,好漂亮的毛色。”


    帶著少女般的好奇心,塞拉快步走到尼克麵前,用兩手撫摸他。雖然尼克急忙逃開,但毛已經全亂了。


    “凱莉,等一下給尼克梳一下毛。”


    莉迪雅悄悄這樣拜托凱莉。


    “對不起啊。我們從小時候開始就最喜歡貓了,但是父親討厭動物,不讓我們養。”


    “對了對了,要謝謝你照顧我們的侄子呢。”


    突然,話題變得莫名其妙。雖然莉迪雅不解地歪著頭,但塞拉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你照顧了在旅途中碰到事故,受了重傷的他吧?我們侄子是這麽說的。”


    “你是他恩人嘛,在病好前,想在這兒待多久都可以哦。”


    “說起來,沒想到大衛真的回來了。他一直行蹤不明,我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呢。”


    大衛是誰?


    “伯母大人們,你們在這裏啊。我明明說了會好好向您兩位介紹她的。”


    看到這麽說著出現的‘侄子’,莉迪雅沉默了。


    “各位,站著說話也怪累的。莉迪雅也還不能太勉強自己。坐下來吧。”


    這麽說著,他急急忙忙在沙發上坐下,並把莉迪雅拉到了身邊。


    “啊,等一下。我正在烤點心。這就去拿哦。”


    白禮服的塞拉這麽說著,快速離開了,和她擦身而過進來的是昨天為莉迪雅他們帶路的老執事。


    “莫妮卡大人,稍微打擾一下。”


    這麽說著,和莫妮卡耳語了起來。她露出困擾的表情,飛快離開了。


    “有誰來拜訪了嗎?”


    “可能呢。我聽見了馬車的聲音。”


    明明才剛演了一出好戲,現在卻什麽都沒有地回答自己,莉迪雅盯著愛德格。明明沒有了記憶,隨便說謊的性格卻沒變,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話說回來,你是他們的侄子?”


    “不知怎麽的,她們自己這麽誤解了,我覺得這樣也好。”


    “怎麽可能好啊!”


    “但是呢,我早上去打招呼的時候,她們以為是侄子回來了,哭著擁抱我誒。塞拉女士好像和侄子隻在十五年前見過一麵,隻知道他小時候的樣子,那個侄子大概和我有相似之處吧。莫妮卡女士又不知道侄子的長相,她們的親人也隻有那個侄子了。”


    “那麽,她們因為能依靠的唯一的侄子回來了,很高興咯?”


    “就是這樣。我們正好可以留在這裏。如果是陌生人住在老姐妹家裏的話,找你的人也許會起疑,但隻是侄子回來的話就不會奇怪了。”


    莉迪雅深深地歎了口氣。雖然老姐妹是弄錯了什麽,但把莉迪雅奉作恩人肯定是愛德格的幹的好事。


    “穿幫了怎麽辦?”


    “我又沒錯。總之現在跟她們說搞錯了,也聽不進去,等認識那個侄子的親戚出現的時候,再說不就好了嘛?”


    啊啊,真是的,大家都亂來。剛才的妖精們也是,莉迪雅混亂地好像要再度倒下一樣。


    但是,回想起來,一直是這樣的。莉迪雅總是被跳躍式行動的愛德格弄得團團轉。


    “啊雷溫,來得正好。你明白什麽了嗎?”


    莉迪雅混亂的時候,雷溫已經進了房間。站立不動的他就這麽開口道。


    “這個安巴宅本是姐妹的父親的所有物。有三個孩子,長女是塞拉女士。五十年前,新郎在婚禮前一刻跑了,而後一直獨身。二女兒莫妮卡女士沒有孩子,十年前死了丈夫,回了娘家。最小的兒子,也就是長男常年在國外生活,在父親活著的時候,夫妻兩個都去世了,留下的唯一兒子也就是塞拉姐妹的侄子,他是安巴家的繼承人。”


    雷溫很快就奉愛德格的命令,調查了這個家族。


    “話說,她們要被趕走是真的嗎?住在這片土地森林裏的妖精們是這麽說的。”


    “是的。這裏的房屋和土地的繼承人,也就是那個侄子,他行蹤不明,聽說去了很危險的國家,可能已經去世了。這種情況下,遺產會落到不認識的遠親手裏,她們可能就不能一直住在這裏了。”


    “怎麽這樣……,這是可是她們的出生地啊。”


    所以妖精們也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趕出去。和代代居住在這裏的塞拉和莫妮卡的安巴家不同,新繼承人可能不會對妖精喜歡的老建築和親近自然的森林產生感情吧。


    “隻要侄子在的話就不會被趕出去。她們大概是太急切地期望著,才把我當成她們侄子的吧。”


    “那更不能騙她們了啊。知道實情後,她們會更加失落的啊。”


    用手抵住下巴,愛德格想了一會兒,然後輕快地站了起來。


    “這樣啊。她們需要的不是多年未見的侄子,而是家啊。那麽,重要的不在真相。”


    這麽說著,他離開了房間。到底要做什麽呢。莉迪雅無力地目送他離去。


    “白禮服的老奶奶走了嗎?”


    和愛德格擦身而過,尼克在門邊探出頭。確認塞拉不在後,走了進來。凱莉也跟在他的後麵進來。


    “毛梳完了。”


    “太好了,尼克。毛順了呢。”


    “凱莉梳毛的技術真好啊。”


    看到尼克和凱莉相視而笑,雷溫微微僵住。雖然表情沒有改變,但眼睛好像微微張大了些。“尼克先生……,凱莉梳毛梳得那麽好嗎?”


    “嗯,你也讓她梳梳看嗎?”


    “梳毛的話,我也會。”


    雷溫這樣文不對題的回答,一定也是想讓尼克稱讚自己吧。但是,就算不比梳毛,雷溫也會許多隻有他能做的事。


    “凱莉嘛,每天都要梳我的頭發,所以很習慣梳毛嘛。”雖然算不上安慰,莉迪雅還是為了緩和這緊張的氣氛而插話。


    “莉迪雅大人的頭發又細又軟,和尼克先生的毛很像呢。”


    雖然凱莉也想安撫雷溫,但沒有成功。鮮少表露情感的雷溫,擺出這麽明顯失落的樣子可能是第一次。但現在不是擔心圍繞尼克的三角關係的時候。房子的老執事慌慌忙忙地衝進了莉迪雅的房間。


    “那個,小姐。與您隨行的伯爵大人……”


    做了什麽。直覺想到這一點,莉迪雅話沒聽完,就衝了出去。


    從客廳傳來了爭吵的聲音。這麽想著,莉迪雅聽到了愛德格的聲音。


    “對,我就是她們的侄子大衛。誰都沒有權利讓她們交出這裏。我本就打算讓伯母大人們住在這裏。”


    莉迪雅站住,在門口張望著。跟來的老執事、雷溫、凱莉,還有尼克都學她在門口偷看。


    “就是這樣。所以律師先生,能請你離開嗎?”


    白禮服的塞拉微笑著接話。仰躺在椅子上的,被稱作律師的胖男人一副不接受的樣子。


    “是不是本人,隻要查一下就知道了。”


    但是,愛德格平靜地微笑著。他的氣量,或者說說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原來不是豐富經驗的產物,而是與生俱來的。


    “請便。但是把事情鬧大後,再確認我是本人,你的委托人不會困擾嗎?在我看來,本來是我的畫作和器具少了好多呢。”


    委托人是剛才雷溫說的遠親裏的誰吧。而那個委托人在沒有正式的繼承手續前,就擅自拿走值錢的東西。聽到這裏律師變了臉色。


    “先生,總之您今天請先回去吧。”


    聽到黑禮服的莫妮卡這樣勸說,律師站了起來。


    “不用再來也可以哦。”


    愛德格這樣追擊道。


    老執事為了遞給客人帽子,而靠近那個律師,那律師突然這樣問執事。


    “他真的是大衛·安巴嗎?”


    律師原本是想看侍者的反應的吧,但老執事和剛才慌張的樣子不同,擺出冷靜的態度說了‘是的’。


    這個執事,原來為了這對老姐妹,也能毫不猶豫地說謊啊。


    律師回去後,愛德格注意到莉迪雅一堆人,走了過去。


    “莉迪雅,你擔心我,所以過來看我嗎?燒才剛退,還是少走動為妙。”


    “但是,愛德格。”


    如果他真調查怎麽辦。


    “沒事的。他才沒膽調查呢。遠親也是偽造的。”


    雖然愛德格故意壓低聲音這麽說,但莉迪雅還是大聲叫到。


    “誒!假的?”


    “我看過那份聲明,可疑點很多。他應該是看中這裏隻有上了年紀的女性,打算靠詐騙賺錢吧。”


    好過分,雖然莉迪雅這麽想著,但愛德格的做法也算詐騙。但他也算幫到了這裏的姐妹。


    “總之,這樣你就可以安心療養了。”


    莉迪雅不知道應不應該高興。


    連煩惱的時間都沒有,又傳來了馬車駛來的聲響,聲音在門廊處停了下來。莉迪雅以為又有新訪客來了,緊張了起來。


    去門口迎接的執事回來時拿著封信。來的原來是郵車。


    “哇,是羅倫寫的。”


    接過信的莫妮卡高興地打開信封。


    “啊啦,啊啦,她下個月想來拜訪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要快寫歡迎她的回信呢。”


    “對了對了,大衛是第一次見她呢。她是莫妮卡的侄女哦。要好好介紹你認識呢。”


    聽到塞拉這麽說,莉迪雅舒了口氣。看來不用擔心新來的客人會拆穿愛德格了。


    “莫妮卡伯母大人的侄女?已故丈夫那邊的?”


    “嗯。好像已經十八歲了,應該又變漂亮了吧。不過上次見到她的時候,還很孩子氣呢。”


    “哎,正當年啊。”


    十八,年輕的少女會怎麽看愛德格,根本無需想象。


    莉迪雅才剛放下的心,又被不好的預感包圍了。


    吸收泰晤士河河水的運河也黑黑的,散發著惡心的氣味。運河沿岸的建築貼著道路建造,不管怎麽防備,臭味還是撲鼻而來。為了快些離開這裏,羅塔加快了腳步。和她同行的波爾也配合著羅塔調整速度。兩人在這陰鬱的氣氛下都不怎麽說話。


    “那個患者,得的是霍亂吧。”


    羅塔不小心漏出了心裏想的話。


    “也許。希望不要傳染開。”


    波爾好像也很沮喪。


    她們聽說在下層的貧民街,重病患在增加,於是來調查。以前也發生過王子的組織試圖在倫敦傳播疾病的事。雖然現在的傳播速度並沒有那時那麽厲害,但疾病的確籠罩著這條街。這不能不讓人覺得是什麽征兆。


    “壞妖精的力量,還在一點一點滲透進英國呢。”


    聽到羅塔這麽說,波爾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是妖精的關係嗎?”


    羅塔當然也不清楚與妖精有關的事。


    “雖然不是所有事都是壞妖精搞出來的,但不好的事發生後,人會沮喪。聽說這種情感積累下來,會吸引壞妖精和它們的魔力。王子的存在,本來就會把邪惡的東西引到英國來。”


    點頭應和的波爾,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應該是想知道為什麽羅塔會知道這些事吧。


    “倫敦的壞妖精的氣息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帕特裏克是這麽說的。”


    雖然暫時組織了妖精國的崩壞,但是結果,什麽都沒有變。也就是,事情還沒解決。


    “你和他說過話了?”


    回倫敦後,羅塔和帕特裏克在波爾不知道的情況下見麵了。但這也不需要瞞著他。


    “啊,但是,沒有變化好像也不是壞事。倫敦自古以來,就有對魔的護符,不會像赫布裏底群島那樣讓壞妖精一下蔓延開來的。”


    既然被妖精國束縛的王子的力量無法發揮出來,那那個組織也做不了什麽大事吧。


    “但是王子的組織不是想控製倫敦嗎?也許他們還會衝這個來的。”


    “也是呢。護符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但是,愛德格失憶的這段時間,王子都會被封住的。要是我們能趁現在停止他們的一部分活動就好了。”


    視線開闊一點後,她們看到了路盡頭的聖凱瑟琳船塢。再次配合放慢腳步的羅塔改變速度的波爾下定決心,問了出來。


    “羅塔,你和帕特裏克發生了什麽嗎?你不是和他在特雷利的船上爭吵過嗎?”


    在向妖精國駛去的船裏,他們碰巧得和帕特裏克和達內爾同行,然後羅塔碰巧和帕特裏克有了意外的聯係。但是這件事。


    “嗯……,這個,對不起,現在還不能說。”


    波爾小小地歎了口氣。


    “我不是不信任波爾。隻是,我覺得這不是能由我說給別人聽的內容。”


    “是嗎。……嗯,如果羅塔這麽認為的話,就這樣吧。我隻是擔心羅塔因為這件事煩惱或者想尋求幫助之類的。”


    “謝謝,波爾。那種時候我會好好找你商量的。”


    羅塔直率地摟住波爾的手腕。他們走到寬闊道路後,起了風。波爾單手壓住帽子,對羅塔微笑。


    “我和帕特裏克見麵,是他來報告要離開倫敦的時候。他說要回馬齊魯氏族的島嶼去。”


    “預言者的事呢?”


    預言者達內爾行蹤不明。


    “達內爾如果死了,預言還會不會成立,或者還有別的說法。還有誰可能打到王子。還有什麽改變這個狀況的手段。他說這些他會去調查的。”


    “嗯,他還是想打倒伯爵吧。”


    “因為王子並沒有從愛德格體內消失啊。”


    “……其實根本沒有敵對的理由嘛。”


    波爾抬頭仰望天邊。


    “伯爵和莉迪雅她們,在幹什麽呢。雖然弗朗西斯說了不用擔心。”


    愛德格連和莉迪雅結了婚這件事都不記得了。羅塔隻能期望他不要發揮天生的眼疾手快,讓莉迪雅受傷。


    “莉迪雅現在很痛苦吧。”


    “羅塔,你想待在莉迪雅的身邊嗎?”


    羅塔的確有想飛奔過去的心情。但是,她也不想讓波爾再擔心了。而且現在羅塔的任務不該是待在莉迪雅身邊。


    “有凱莉和雷溫在呢。”


    莉迪雅守住了愛德格。讓他的靈魂遠離了王子。愛德格也下了守護莉迪雅的決心。


    “我要和波爾一起戰鬥。”


    王子的組織是殺害波爾父親的仇敵。對傳說由艾歇爾巴頓伯爵家的子孫創立的藝術家結社——“緋月”來說,也是殺害眾多團員的宿敵。羅塔和波爾一起,正投身於結社的調查行動裏。


    他們雖然憎恨著


    王子,但也認同愛德格是青騎士伯爵的繼承者。現在他們為了幫助愛德格,在倫敦努力收集著情報。


    “那裏就是‘緋月’藏身地的其中一個。”


    波爾指了指一棟磚築建築物,他們從建築物外麵的樓梯走了上去。


    雖然羅塔是第一次來到這個藏身地,但進去後看到不少熟麵孔。裏麵是會員製的酒吧,人們隨意點飲料,一邊抽煙一邊閑聊,一派平常酒吧的風景。但是團員們的表情卻沒那麽高興。


    看到波爾環視店內,經常在愛德格的伯爵宅邸進進出出的,一個叫路易斯的高大青年向他們走去。


    “怎麽樣了,波爾先生。”


    “嗯,有傳染病的征兆。但不知道是不是妖精造成的。”


    “總之請把報告書交給我。大家要把情報集合起來推敲。”


    一個好像是新人的,還有些少年氣息的團員迅速地為他們拿來了紙筆。在這種方麵,這裏比起酒吧更像有組織的結社。


    “路易斯,他們有顯眼的舉動嗎?”


    羅塔這樣問道。


    “還沒有,我們正在搜集事件或事故的情報。有不自然的多發或頻發的話,就可能與王子的組織有關,但現在還沒調查到這麽多。”


    這麽說著,路易斯為了說些複雜話題,縮著身體坐到了小椅子上。


    “隻是,史萊特先生說過,有件讓人在意的事。主要是上流社會之中,有好幾個人從國外歸來像換了個人似的,讓人很困擾。”


    “換了個人,怎麽個說法?”


    “穩重的人變得暴力,短時間內將財產揮霍一空,擅自將家寶賣掉什麽的。”


    “誒,這不是很普通嘛。”


    “前幾天,有一起全家被殘殺,長男行蹤不明的事件。聽說那個嫌疑犯長男也是從國外歸來的。”


    “原來如此,的確挺奇怪的。”


    波爾聽了皺起了眉。


    “我們正在進一步調查這件事。有結果後會告訴你們的。”


    羅塔一邊想著可能有必要告訴莉迪雅,一邊點頭。但這樣的話,莉迪雅就更要煩心了。


    明明隻要大家一起聚在倫敦,齊心協力,莉迪雅就能安心了。正是不能這麽做才最讓人難過。


    離羅塔她們所在的藏身處稍微往西,逆泰晤士河而上的地方,有座倫敦橋。


    在馬車和行人穿梭不息的堅固的石橋上,有一個像觀光客一樣慢慢停下腳步的銀發青年。


    人們避開他,快速走過。弗朗西斯的長發隨風飄舞,隻見他走向欄杆,用沒被眼帶遮住的眼睛看著泰晤士河的下流。


    “隻要那個還活著,隻靠這座橋還不知能不能保護得了倫敦……”


    小聲說著,弗朗西斯瞪著可能正被邪惡的東西不斷逼近著的那片海域。


    河上大船的帆柱林立,在它們的縫隙中小船緩慢移動著。這樣的光景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是,這河可能有被血染紅的一天。


    應該在妖精國被處刑了的,馬齊魯家的壞妖精博士把自己的靈魂移到了龍的卵裏,活了下來。


    那個妖精博士會知道自己的雙生子弟弟,“預言者”所下的預言嗎。


    就算不知道,弟弟想做的事可能還是想像得到的。


    隻剩靈魂的現在,不知道他還留有多少力量。從他利用尼爾的情況來看,他一個人應該幹不了什麽事,這次恐怕會和提蘭聯手吧。


    對青騎士伯爵,對英國來說他無疑都將成為強敵。


    弗朗西斯把手放在欄杆上,撫摸著冰涼的石頭。


    築造這座橋的石頭,下方堅固的橋柱,在它們的什麽地方,不,所有地方,都有人柱的力量。和現實的橋重合的異世界裏有廣大的空間,戴安娜就沉睡在那裏。非伯爵家人的弗朗西斯不能去到那裏,但愛德格和莉迪雅看到過變成人柱的她的遺骸吧。


    她是弗朗西斯的戀人,戴安娜,也是妖精國最後的伯爵——葛拉蒂絲·艾歇爾巴頓。


    “戴安娜,我去過妖精國了哦。我親眼見過你的故鄉了。”


    弗朗西斯傾訴般地說道。就算有男人靠在欄杆上自言自語,也沒有人停下腳步。倫敦人忙碌地生活著。


    “我花了好長的時間呢。畢竟要去妖精國,就得找到有資格的伯爵家子孫,讓那個人解開數個謎團才行。”


    謎題會自然出現在流著伯爵家血脈的人麵前。戴安娜的話,一定會說,要到妖精國很容易。但是如果沒有那關鍵的子孫怎麽辦,為此,弗朗西斯經曆了重重困難。


    “你讓我找到伯爵家的子孫,讓他去妖精國。還要我把紅月光石給他。但是,你的願望無法實現。因為伯爵家的庶子子孫已經沒有了。”


    除了一個。但是他已經喪失了成為青騎士伯爵的資格,連拉開紅月光石的弓的力量都沒有。


    “然後,我開始用我的想法,救你的國家。”


    弗朗西斯找到自稱青騎士伯爵的愛德格,調查他後,下了決定。要讓愛德格變成‘王子’。


    “你不允許王子自稱青騎士伯爵嗎?但是,隻有他們了。他們保護了倫敦橋。保護了一百年前你用命守住的這裏。”


    然後,他們踏上了妖精國的土地。知道了大樹和龍的秘密。妖精國大地裏積聚的力量流到了他們身體裏。


    “所以戴安娜,請守護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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