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親愛的女兒,莉迪雅”


    以這句話開頭的,是父親寄來的信。弗朗西斯和羅塔拜訪了倫敦的克魯頓宅。聽說了莉迪雅的漫長旅途後,他想了很多。


    聽說父親一懷疑當初把女兒嫁給愛德格是否真是為女兒好,但在向亡妻傾訴後,他想起了她說過的話。


    [你覺得我曾有一瞬,後悔過和你私奔嗎?]


    然後,父親決定祈禱莉迪雅能不回頭地向前邁進。


    “雖然我想現在就去見你,但是我會忍住的。要是不小心跟伯爵說了沒有串好的話,就慘了。聽羅塔的口氣,你們短時間內是不會回倫敦了吧。所以莉迪雅,能和伯爵在一起是最重要的。就算他失憶了,你們在神前立下的誓言也是不會消失的。那裏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莉迪雅看了數遍父親的來信,然後為了防止愛德格看見而把它燒了。


    信被寄存到了裏安巴宅很近,但也有數英裏路的郵局裏。為防萬一,沒有留下他們暫住的安巴家的名字,隻告訴了弗朗西斯聯絡的方法。


    如果他到這邊來的話,這邊就會派人去郵局接他,但看來短時間內他還不會來。他應該正忙於做不讓愛德格接近倫敦準備吧。


    和父親的信同封,弗朗西斯寄來了‘藥’。裏麵大概是小麥粉吧。


    莉迪雅的不適隻在來這裏的那晚,之後都沒什麽問題。所以仍裝著病。但也沒特意躺在床上,隻是控製外出,安靜度過。


    考慮到她正被不知是提蘭的手下還是誰追蹤的情況,這麽行動也是安全的。


    當上塞拉和莫妮卡姐妹侄子的愛德格自由行動也沒什麽問題,但莉迪雅這個外人到城裏去或做顯眼的事的話,卻可能給敵人察覺。


    愛德格就好像在自己家裏一樣,隨心所欲地行動著。恐怕任何人看到都不會懷疑這個侄子的真偽吧。


    因此,上周開始在這裏小住的羅倫也相信愛德格就是大衛?安巴


    知道實情的隻有侍者道森和他妻子,但他們為了那兩姐妹打死都不會說的。


    羅倫是個樸素的男爵千金。不特別擺架子,和善可親,是個人見人愛的女孩子。


    她今天也跑到窩在房裏的莉迪雅身邊,邀她在麵向花園的陽台上喝下午茶。


    到了下午茶時間,莉迪雅走到陽台時,看到了靠近花壇欣賞花朵的羅倫的身影。在微微燙彎的赤紅色頭發上,粉紅色的絲帶格外美麗。


    愛德格就站在她的旁邊。看到那穿著大禮服的修長背影,莉迪雅的心難受了起來。


    自己到底是在結婚幾個月後,才能沒有抵抗地站在他的身旁的呢。那個時候,他總是看著莉迪雅微笑。摟著莉迪雅的肩,將她拉近。


    但是現在,和他交談對笑的人卻是羅倫。


    嫉妒什麽的真是太蠢了。連這個程度的事都要件件在意怎麽行。轉換心情,莉迪雅邁開了腳,羅倫正好回過了頭。


    “莉迪雅,快看,有這麽多蝴蝶。”


    羅倫這麽招呼她,莉迪雅也向花壇走去。隻有中庭的花壇被好好照料過,春天的花朵爭奇鬥豔。在那其中一片,雛菊花圃上蝴蝶聚在一起跳著舞。


    “真的,有妖精誒。”


    聽到莉迪雅這麽說,羅倫吃了一驚,用充滿好奇的眼光看著莉迪雅。


    “妖精?在花壇裏嗎?”


    “應該在花根那裏吧。雖然看不見,但是能聽到它們唱歌。”


    羅倫單純地表現出對莉迪雅的佩服,側耳傾聽。雖然她不可能聽到歌聲,但是她一邊想象一邊高興地眯起了眼睛。


    “那麽,我們就不要打擾妖精了,人到齊了就去喝茶吧。”


    愛德格這麽說著,催促在自己左右的莉迪雅和羅倫,一人一手把她們護送到了桌邊。


    愛德格就是有這種就算有多個女性,也能讓全員滿意技巧。成為“朋友”後,莉迪雅客觀地體會到了愛德格的花心特質。


    “你聽到妖精的話題也不意外呢,大衛。”


    羅倫當然也稱愛德格為大衛。


    “因為我深知莉迪雅是多麽優秀的妖精博士。”


    “大衛真是一開口就稱讚莉迪雅。”


    “因為你一直在問莉迪雅的事啊。你還說她的隨身物品和禮服的飾品都很講究,是個人人都想模仿女孩。”


    “真,真的?”


    那是凱莉從倫敦宅邸帶來的。也就是說裏麵也有愛德格的興趣,不能完全說是莉迪雅的品味。


    但是,被女孩稱讚好高興。因為愛德格的讚賞,經常是誇張過了的。


    “你們去城裏的購物怎麽樣了?”


    一邊喝著道森夫人倒的茶,莉迪雅一邊問。


    昨天,羅倫和愛德格到城裏購物去了。從這裏到最近的能享受購物樂趣的城鎮要坐一小時的馬車。雖然羅倫有侍女陪著,但那兩姐妹說兩個女孩子到陌生城鎮讓人擔心,就讓愛德格陪著她們去了。


    “很有趣哦。”


    羅倫露出無暇的微笑,伸手拿了塊黃油麵包。


    “和大衛一起走在街上,所有人都會回頭哦。我嚇了一大跳呢。”


    “你說的太誇張了。”


    雖然愛德格這樣笑她,但莉迪雅也熟知這個情況。


    “買了什麽嗎?”


    被這麽一問,羅倫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還沒給她嗎?”


    愛德格看著這樣的羅倫。


    “我擔心她會不會喜歡嘛。”


    “沒事的,她一定會喜歡的。”


    聽到這句,她慢慢地把一個小箱子放到了桌上。


    “我買了給莉迪雅的禮物哦。”


    “給我的?”


    打開箱子後,裏麵有一個用純白蕾絲編織的別針。康乃馨的花被立體地編織了出來,細致的邊飾也很美麗。


    “莉迪雅其實也很想出門的吧?我也買了一個哦。雖然花的種類不一樣,但是是一對哦……呃,你不樂意嗎?”


    她又拿出了一個蕾絲別針,害羞地歪著頭。


    “嗯嗯,好可愛,謝謝你!”


    和誰一對還是第一次,莉迪雅真的很開心。隻是拿著一樣的東西,就感覺兩人像姐妹,老朋友一樣。


    莉迪雅立刻就把別針別在了領口,羅倫別在了胸前裝飾的蝴蝶結上,兩人相視一笑。


    這個時候,莉迪雅發現,羅倫的別針很像毛地黃(foglove)的花。


    因為是蕾絲編的,所以也許隻是形似的別種花,但那吊鍾狀的小花重重疊疊的設計,讓莉迪雅想起了毛地黃。


    “真的像姐妹一樣。”


    愛德格交互看著兩人,這樣說道。她們發色相近。再帶上一對的東西,看起來也許還真像對姐妹。


    “我好向往有個姐姐或妹妹啊。就像伯母大人們一樣,一直開心地在一起。”


    “關係不好的姐妹也是有的哦。”


    “大衛,討厭,不要說這樣的話。”


    羅倫這樣直率溫和的女子和在公爵家捧著長大的愛德格站在一起,能成為相配的一對吧。本來愛德格就應該選擇那樣在上流階級長大的女子啊。


    呆呆地想著這樣的事,莉迪雅看著眼前的兩人。


    愛德格和羅倫的交流就像青澀戀人間的一樣。


    “這個是大衛選的哦。和莉迪雅相配的花。”


    莉迪雅當然不討厭康乃馨,但為什麽是康乃馨,她也沒有頭緒。


    那麽,是他給羅倫選的毛地黃嗎。莉迪雅更在意的是這個。


    愛德格已經不記得和莉迪雅兩人眺望的毛地黃盛開的平原了,雖然無可奈何,但還是有些寂寞。


    所


    以,莉迪雅想象自己是羅倫。


    如果自己是上流階級的普通的女孩,就不必硬和愛德格維持“朋友”關係了吧。就算告訴他他們已經結婚,他也能毫無疑問地接受吧。


    所以,如果自己是她的話,就能坦率戀愛了。如果愛德格喜歡上她的話,自己可能比其他女子更能接受。


    愛德格也會稱她的頭發是牛奶糖色嗎?


    收到別針好高興,好羨慕羅倫,愛德格笑著自己就很幸福,但胸口,還是有些痛。


    “他和小姐相處的時候,你還可以安心的。至少伯爵不會把那種未婚的小姐當玩耍對象。”


    雖然的確如尼克所說,但反過來,也有真心相愛的可能。


    想盡量不看兩人變得越發親近的樣子。羅倫來後,莉迪雅刻意和愛德格保持著距離。


    因為還有要假裝身體不舒服,窩在房間裏的必要,莉迪雅就算拒絕與愛德格見麵,應該也沒什麽不自然的。這種時候,愛德格也不再硬要見莉迪雅了。


    然後莉迪雅又注意盡量不要隨意問雷溫愛德格平時在做什麽。


    隻要不知道,心就不會亂。


    所以喝完茶後,莉迪雅一個人離席了。本來說好和塞拉、莫妮卡一起打牌的,但是莉迪雅拒絕了,在房間裏也無聊,莉迪雅和尼克偷偷溜出去散步。


    “這裏與其說是花園,不如說是原汁原味的自然呢。”


    庭院裏勉強還留有小路。路邊的草也還算被修整,應該是散步路線吧


    “因為侍者隻有上了年紀的夫婦,也隻能做到這樣了。”


    “妖精們倒是挺喜歡的。”


    “啊啊,因為是這棟房子的地皮,所以也不用擔心長高的樹會被砍掉。”


    他們再往前走了一些,就被樹木繁盛的森林風景包圍了。


    見四周變得有些昏暗,莉迪雅猶豫著要不要再往前進。這裏的道路也已經沒有被護理了,隻留下些許人踩過的印記。


    “回去吧。”


    這麽說著,草叢裏傳來了聲響。


    (喂,幫幫我們!)


    莉迪雅和尼克循聲望去,看到突出的樹根處,有個帶著樹葉帽子的妖精。


    “怎麽了?”


    (哦哦,這不是貓老大和妖精博士嗎。得救了。)


    (可惡的狐狸把我們的貨車弄翻了。拉車的老鼠也逃走了,留下這付慘狀。)


    雖然沒有看到像貨車的東西,但是那裏有一隻皮鞋。仔細一看,下麵有木頭做的車輪。鞋裏有野果,好像就是老鼠拉的貨車。


    莉迪雅拉出嵌在突出樹根縫隙裏的鞋,放在了地上。妖精們圍了上去,到處確認著有沒有損壞,又拾起了散落一地的野果。


    “這可是紳士的鞋哦。該不會是你們從房子裏偷的吧。”


    聽到尼克這麽說,妖精們搖起了頭。


    (是在森林裏撿的。掉在森林裏的東西,就是我們的了。)


    “為什麽隻有一隻呢?”


    (因為隻穿著一隻呀。)


    “穿著的鞋,可不能說是掉了的啊。”


    (但是,是穿著鞋的死屍掉在這裏啊。)


    “屍體?”


    莉迪雅和尼克對望著。


    “屍,屍體在森林裏?怎麽回事?”


    (不知道,反正就在那裏。)


    “什麽時候?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死了?”


    (為什麽呢。我們隻知道大概是三個月以前看到的。)


    因為它們是妖精,不感興趣的事會立刻忘記。


    莉迪雅有些在意,再仔細看了一次那隻鞋,發現了勾在鞋帶上的徽章。上麵刻著的紋章很眼熟。


    這個酷似斯圖亞特家的紋章的是。


    “這個!是王子的紋章。”


    “誒,真的嗎?”


    “我在組織的藏身處的時候,到處都能看到這個。”


    “怎麽回事?難道這個屍體和組織有關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表明組織裏的人來過這個森林。


    “呐妖精們。這個徽章本來就在鞋子上嗎?”


    (啊啊,那個嗎?那個就掉在屍體的旁邊。閃閃發光很漂亮吧?)


    三個月前的話,組織裏的人到這裏來就和莉迪雅沒關了。如果隻是碰巧到這片森林來拋屍,那應該就不會來第二次了,莉迪雅突然感到了恐懼。


    “這個屍體是在森林的哪裏找到的?現在還在嗎?”


    (不知道。森林很大嘛。而且,就是有,應該也被野狗吃得亂七八糟了吧?)


    看來從妖精那裏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情報了。


    “總之莉迪雅,就算組織的人來了,也不會在意那棟宅子的。來拋屍的最多也就是個底層成員。”


    “……的確。”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就在莉迪雅凝神思考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聲音。


    “莉迪雅,你在這裏啊。真讓我好找。”


    愛德格飛奔了過來。看到陌生人來,妖精們拉著貨車,打算離開。尼克趕忙對它們說。


    “屍體的事,想到什麽記得告訴我啊!”


    “屍體是?怎麽回事?”


    停下腳步的愛德格擔心地看著莉迪雅。


    “嗯……那個,妖精們說看到這個森林裏有屍體。”


    “森林嗎。這片森林挺寬的,流浪漢倒是有可能倒在這裏。”


    “但是,它好像穿著挺貴的鞋。”


    “是嗎,那就拜托雷溫調查吧。你最好不要太靠近森林。”


    莉迪雅點了頭,和愛德格一起返回。走出森林來到散步道,莉迪雅的心情平複了許多,開始奇怪為什麽愛德格會來找自己。


    “愛德格,你不是在玩紙牌遊戲嗎?”


    聽到這句,愛德格故意不高興地皺起眉。


    “你說你不舒服,是騙人的?”


    明明這麽說著躲進了房間,現在卻在外麵亂跑,明擺著是說謊。


    “呃……那個是。”


    “最近我都沒能好好和你說上話,很擔心誒。而且剛才你也一副沒什麽食欲的樣子。點心一點都沒碰。”


    的確,莉迪雅隻喝了茶。不怎麽想吃東西。


    “我想走走嘛。我覺得就是因為一直不動才沒有食欲的。”


    “跟我說的話,我就能陪著你了。”


    “你又不能老陪著我。大家都想和你待在一起呀。”


    和安巴家的一員——大衛一起。


    “嗯,裝成大衛的確是我的主意,但我又不是姐妹真正的侄子。我是你的朋友啊。不是嗎?”


    是的。但是莉迪雅總覺得愛德格扮演大衛的時候更像他。


    對他來說,艾歇爾巴頓伯爵的名字和大衛·安巴一樣,都隻是個假名。既然一樣,那麽對他來說,有家人陪著,遠離危險的名字不是更好嗎。


    這樣的話,莉迪雅的艾歇爾巴頓伯爵夫人的名字,也就不存在了。


    莉迪雅一邊想著,一邊無意識地用手摸著領口的別針。那是羅倫送的蕾絲飾品。她隻是單純地想和莉迪雅做朋友。但是,莉迪雅卻被奇怪的想法籠罩著。


    這個別針,原本其實是隻有一個吧。愛德格選的,隻有那個毛地黃的。別著那個的是羅倫,莉迪雅這個女孩根本不存在。


    愛德格認識的赤茶色頭發的女孩子,隻有羅倫一個。


    自己也許會像妖精一樣,就這麽從他的現實裏消失吧。


    “嘛,你精神到能散步也好。”


    對沉默的莉迪雅,愛德格這麽說道。


    “雖然還需要療養一陣,現在也該開始考慮離開這裏後去哪裏了


    吧。”


    離開這裏?莉迪雅突然被拉回了現實。沒想到愛德格竟在想這些事。


    “回倫敦怎麽樣?克魯頓教授應該也在擔心你,但你家門口可能已經有埋伏了。”


    “愛德格想怎麽樣?”


    “我?我已經決定要守護你了。所以這就是我的打算。”


    “……但是待在這裏對你來說不也很舒服嗎?”


    “我又不能一輩子假裝大衛。不在惹上麻煩前再度出國可不行。”


    “塞拉和莫妮卡會傷心的。”


    莉迪雅沒能問出口愛德格是否放得下羅倫。因為如果他說放得下,自己一定會混亂的.


    “……她們,其實是明白的吧。”


    “誒。”


    聽到意外的回答,莉迪雅抬起頭。


    “我這麽覺得。不,莫妮卡伯母應該早就知道了。隻是因為塞拉伯母完全相信我是大衛,她才配合她的。總之,就是因為是雙贏的狀況,我們才能在心照不宣的情況下留在這裏。”


    既然是心照不宣,那更表示愛德格被這個家需要著,歡迎著啊。就算真正的侄子回來了,也應該感謝他替自己救了安巴家吧。


    “你不覺得不合理嗎?明明好不容易回到英國了,卻被我限製著。你不是有好多想知道的事嗎?”


    就是為了不讓愛德格調查這一切,莉迪雅才這樣束縛著他。但是,她漸漸感到了痛苦。


    好不容易從王子的危險中解放了出來,愛德格應該活得更自由一點。


    但是,他一旦知道了自己的過去,王子的力量又會失去枷鎖,被解放開來。


    “的確,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是很不安。但是現在,我自己的精神也不穩定,沒有自信能接受離家的理由。”


    即便忘了那噩夢般的過去,也改變不了他失去家族和歸所的事實。知道了也不可能變得自由。


    “我也許犯了許多錯。即便如此,我能肯定現在為了你而做出的行動是對的。我覺得以前的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做。”


    聽完他的話,莉迪雅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握住。


    “所以,莉迪雅。讓我幫你更多吧。”


    無可救藥地喜歡他。所以莉迪雅一直在煩惱著什麽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


    即便沒有記憶,愛德格也支持著莉迪雅最重要的部分。任何時候都充當著莉迪雅留在人類世界的引力。但莉迪雅到底幫到他了嗎。


    自己所做的,隻是守住和他定下的約定而已。


    “嗯,謝謝。”


    莉迪雅想著至少不要讓他看到自己煩惱的樣子,於是露出微笑。


    大概是沒想到莉迪雅會回答地這麽直率,愛德格一時驚呆了。停下腳步凝視著莉迪雅,在極近的距離好奇地問道.


    “莉迪雅,是不是變性感了?”


    “哈……?你,你太失禮了吧。”


    莉迪雅為了隱藏自己不自然的心跳,快速躲開他。愛德格向莉迪雅的臉頰伸出手,莉迪雅雖然感覺到他的指尖已經碰到了自己的頭發,這是尼克突然故意踩上了愛德格的腳。


    “哦,對不起伯爵。可你也不能突然停下呀。”


    縮回手的愛德格,轉變心情又開始邁步。


    隻要還有尼克,凱莉這些隨時讓莉迪雅冷靜下來,暗中支撐她的朋友在,莉迪雅就能為和愛德格保持正常的友情而努力,這也是她的使命。


    塞拉和莫妮卡的父親安巴氏一生都住在這個宅邸裏。和作為地主的代代安巴家當主的肖像一起,他的肖像畫被掛在長畫廊的一頭。


    “他是個溫柔的父親。一直很關心我這個沒能結成婚的女兒。”


    向盯著肖像畫出神的莉迪雅搭話的,是塞拉。她一直穿著白色的禮服。而在畫框裏俯視著她們的是和她很像的神情溫和的紳士。


    畫中他的手上,有一枚鑽石戒指。


    “啊啊,那個戒指。是父親一直戴在身上的。後來傳給了我。他在臨終前把我叫到身邊,偷偷給我的。”


    塞拉靠近畫作,懷念地眯起眼睛。


    “因為我是女子,不能繼承家業。弟弟也死了,他擔心如果我這個老姑娘被趕出這裏,也許會為錢所困。”


    和安巴氏相依為命的塞拉應該也和父親一樣,在這個家出生,沒有其他去處吧。


    “那時弟弟的兒子大衛,在寄宿學校讀書,我們在父親的葬禮上第一次見了麵。他是個直率的好孩子。而且還很帥哦。跟我這個嫁不出去的伯母說,可以一直住在這個宅邸裏,父親的擔心也白費了。那個遺物戒指也不用拿來換錢了。”


    像要觸碰父親的手一樣,塞拉輕輕撫摸著那畫著戒指的畫布。


    “大衛也流著父親的血嘛,是個溫柔的孩子。他好好回來了,還救了我們。”


    塞拉堅信愛德格就是她侄子。雖然莫妮卡知道實情,但她為了塞拉沒有戳破愛德格。愛德格是這麽說的。


    莉迪雅這麽回憶著,又看向那個戒指。從剛才的對話來看,相像的戒指應該沒有兩個,但那個戒指莉迪雅有印象。


    妖精拿著的那個。它們說是撿到的。


    “您現在還保存這您父親的戒指嗎?”


    “當然啦。雖然因為那是男式的,我不能戴,但我小心保存著的。”


    是她沒發現戒指丟了嗎。還是。


    莉迪雅覺得塞拉有些生活在幻想中的樣子。


    明明見過真正的大衛,還會把他和愛德格搞錯嗎。雖然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但真正的侄子應該比愛德格年長才對。也許她不是沒發覺,隻是想把他當成真大衛罷了。


    塞拉沉默地看著畫,絲毫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就算雷溫來叫莉迪雅,她好像也沒有聽到,莉迪雅悄悄離開她的身邊。


    “羅塔小姐的信寄到了。”


    每周去一次郵局的雷溫,拿到了寄來的信。


    莉迪雅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凱莉和尼克都已經到了。因為不能讓愛德格發現,所以得小心。


    “雷溫,羅塔說了什麽?”


    “現階段,王子的組織還沒什麽大動作。隻是,現在上流階級的人出國回來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傳聞變多了,這是不是壞妖精作的怪,他們想聽聽莉迪雅小姐的意見。”


    “……沒看過本人,我什麽都不能判斷。如果是妖精引起的話,也許是壞妖精幹的。提蘭以前不也那樣控製賽普雷斯島的島民,把他們當成奴隸的嗎?”


    “就算不用妖精,那個組織的人也擅長將人洗腦。”


    “是啊。也有可能是用什麽現實的方法。倫敦還有葛拉蒂絲的護符呢,隻要倫敦橋還在防止妖魔入侵,蘇路亞們就不能接近。”


    “的確。”


    尼克抱著胳膊點頭。


    “就算有倫敦橋的保護,倫敦裏還是有壞妖精的呢。”


    凱莉這麽說。


    “嗯。但那是在自然平衡範圍內的。就好象有白天也有黑夜一樣。所以,就算壞妖精作怪,隻要不是不自然的就沒有問題。”


    “我明白了。就先這樣告訴羅塔小姐。提蘭的行蹤仍舊不明,她請您還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


    莉迪雅一邊歎著氣,一邊坐到了椅子上。


    就算組織有什麽行動,也不知道自己這邊能做什麽。莉迪雅不振作不行,但她現在光是讓他遠離倫敦就已經精疲力竭了。


    而且,還是用裝病這種一時之策。


    “對了,莉迪雅大人,您頭發有點亂。”


    好像在等信的話題說完一樣,凱莉這樣說道。對她來說,好像這個才更重要,隻見她急忙拿


    出梳子。


    真的?討厭,怎麽回事。”


    “是妖精的惡作劇啦。”


    這麽說著的尼克一定目睹了現場,但摸著胡子奸笑著,不告訴莉迪雅。


    “尼克。知道的話就快點告訴我。”


    “這不是表示友好的惡作劇嘛。”


    雖然如此,對女孩來說可不高興。


    “嘛,我已經告訴他們不要再做了。”


    不想聽莉迪雅抱怨,尼克轉身消失在空氣裏。


    “請讓我來。”


    雷溫突然說道。


    “誒,讓你來什麽?”


    疑惑的凱莉反問道。


    “梳頭。”


    “……不,不行!莉迪雅大人纖細的頭發怎麽能讓男人梳呢!”


    不能讓別人搶了工作,凱莉難得這麽直接地回絕。然後背著雷溫,開始梳莉迪雅的頭。


    雷溫好像對梳頭非常有興趣,他一直盯著凱莉的手看,總不肯離開房間。


    “呐,凱莉,雷溫是不是想變得擅長梳頭,讓尼克高興?”


    啊,凱莉停下手,有些在意地偷瞄雷溫。


    “就算這樣,也不能把莉迪雅大人當練習對象啊。”


    “的確如此,對不起。”


    雷溫沮喪地這麽說,轉身準備離開。


    “啊,等一下,……我的頭發可以讓你練習。”


    這也許是凱莉以自己的方式安慰雷溫吧。


    “不,不用了。凱莉的頭發太硬了。”


    之後,莉迪雅拚命安慰著聽到這句而變得超級生氣的凱莉。


    雷溫並沒有惡意。對他來說,女子的發色和發質都隻是特征,和偏好完全無關。


    “嗯,嗯,我明白的。他真的隻把老爺和夫人,還有尼克先生放在眼裏呢。”


    “他也有好好認同凱莉哦。”


    “是嗎。”


    說著這樣的話題,就好像待在倫敦的伯爵宅一樣。結婚以後,這對莉迪雅來說才是日常生活。


    可以的話,希望以後也這麽過。


    不止愛德格,凱莉和雷溫,莉迪雅最喜歡的艾歇爾巴頓家,她都想保護。


    但是莉迪雅老是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不知道該怎麽做。所以,莉迪雅才不停地迫切祈願著。


    愛德華進入化妝室的時候,雷溫和凱莉在裏麵。不知為何,雷溫拿著梳子在梳凱莉的頭發。


    “你在幹什麽?雷溫”


    “梳頭的練習。”


    ‘再輕一點’,凱莉不停地嚴厲指導著。雷溫拚命地動著梳子。


    “為什麽突然要練這個?”


    愛德格對這一景象不禁感到奇怪。


    “因為凱莉有梳頭的技術,我就無視發質的不同,拜托她了。”


    聽到‘發質’這個詞,凱莉有些生氣。


    “所以說,為什麽要練梳頭?”


    “他想給尼克先生梳毛讓他高興。”


    “可以的話,我想梳梳和尼克先生毛質相近的莉迪雅小姐的頭發,但我觸碰小姐的頭發是很失禮的。”


    “用尼克練習不就好了。”


    愛德格這麽一說,雷溫和凱莉對望了一眼,一齊開口反對。


    “如果不用完美的技巧給尼克先生梳毛就太失禮了。”


    “對啊。尼克先生的毛堪稱藝術品。亂梳的話,那絲綢般的觸感就全廢了。”


    “你們意外合拍呢。”


    “怎麽可能。”


    他們又同時說道,展現出合拍的一麵。愛德格笑了,拿起放在寢室裏的書後,為了不打攪兩人立刻離開了。


    “話說,莉迪雅的頭發和尼克的毛差不多嗎。”


    愛德格又這麽嘟噥道。正好,高高興興用兩隻腳走過走廊的貓進入視線。


    它不知從哪兒搞來了威士忌,漂著這個味道的妖精貓正哼著歌。


    “呀,尼克。今天也軟軟的呢。”


    尼克看見微笑的愛德格,想要逃跑,但已經被他抓住了身體。拎起來,緊緊抱住。


    “哇,放手,伯爵!”


    蹭著臉,到處亂摸。


    “你在做什麽……,放手。”


    尼克拚命反抗,一逃離愛德格的魔掌就隱去了身形。


    雖然的確是讓人舒服的毛發,但是沒有撫摸莉迪雅的感覺。


    也是。莉迪雅的頭發很長,靠近後還會聞到甘菊的香味。


    想起這些,愛德格感到奇妙的高昂感和心緒不寧。柔軟的肌膚,甜美的嘴唇。明明不可能知道,卻能鮮明地想起。


    愛德格看向莉迪雅的房間,又拚命移開視線。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會靠近那裏,衝動地敲門。如果這個時候,莉迪雅開門的話,自己應該就阻止不了自己了吧。


    明明就是為了不失去她,才把她看作友人的,自己真有些不正常。


    所以,當愛德格踏進書房,看到沙發上的赤茶色頭發的時候,嚇了一跳。


    “啊……,大衛。對不起,我擅自進了書房。”


    從書後探出頭的是羅倫。愛德格因為不是莉迪雅而放下心來。


    “沒關係。這裏是安巴(アンバー)的書房嘛。”


    “但是,現在是你的所有物吧?”


    “就算這樣,我也是上個月才來啊。”


    愛德格把手上的書放回書架,又抽出別的書。


    “你在讀什麽?”


    “誰知道,從頭開始按順序讀的。”


    羅倫聽了,輕笑了出來。


    “這裏很無聊吧?也沒什麽事好做。”


    的確,沒什麽事可做。就是為了莉迪雅的安全才待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再無聊,隻要莉迪雅安全就好。這麽想著,愛德格覺得讀書消遣也不壞。


    “你呢?無聊到想回家了嗎?”


    “我家也是和這裏差不多的鄉下呀。而且,我其實是討厭現在的婚約,逃出來的。”


    羅倫這麽說著,突然無防備地絕望地看向愛德格。


    “你,不想結婚嗎?”


    想也沒想,愛德格就在羅倫的身旁坐下了。看來自己在沒有記憶的十年裏,染上了對女性見機就乘的習慣,自己一定挺花的吧。


    “我總是不能接受父親推薦的那個人……。但是,這裏很開心哦。有伯母大人們,……還有你和莉迪雅。”


    “是嗎。這樣就好。”


    笑著,愛德格爽快地站了起來。他知道如果被挽留就表示很有戲。


    “呐,大衛,你會一直在這裏吧?”


    果然,羅倫想要把談話持續下去。


    “為什麽?”


    “總覺得,你的行動不像在家裏的一樣。”


    “讀書的方法嗎?”


    對藏書不表示興趣,不在書房這個展現主人個性的地方隨心所欲,像機器一樣把書拿出去,又還回來。羅倫會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


    “的確,我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直留在這裏。”


    重新坐下,愛德格凝視著羅倫。在極近之處紅著臉的她到處都是空隙。


    “你有要去的地方嗎?”


    愛德格用手臂挽住她的肩,嚐試觸碰那赤茶色的頭發。暗暗想著,這和想象的觸感不同,因為這不是莉迪雅的頭發。尼克的毛還比較像莉迪雅的頭發。


    但是,如果關掉燈,還會有這麽大的區別嗎。


    別在禮服上的胸針映入眼簾。羅倫因為想要和莉迪雅一套的,所以買了那個。


    “毛地黃(foglove)……嗎”


    聽到愛德格文不對題的低吟,羅倫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閉上眼睛,不知


    為何,莉迪雅站在毛地黃田(foglove)的景象自然浮現在腦中。


    這樣想象著,愛德格用手指輕觸羅倫衣領的毛地黃(foglove)。


    把羅倫當成戀人也沒什麽不好吧。她也這麽期望著。雖然她期望的當然是結婚對象,這些微的誤解是常有的事。


    愛德格消失的話,她也會乖乖回家和父母決定的人結婚吧。比起為了婚前的戀愛鬧起風波,這樣才是最聰明的選擇,是男爵千金的話,這點還是明白的吧。


    羅倫畏畏縮縮地看著玩弄自己頭發的愛德格。愛德格對她報以一個微笑。


    啊啊,真差勁。所以莉迪雅才會堅持朋友關係的吧。


    我作為男人根本不值得信賴啊。


    “呐,如果我不是大衛的話怎麽辦?也許會追求你,玩弄夠後消失哦。”


    羅倫不安了起來。但仍沒有逃開。


    “你不是大衛嗎?”


    “我是大衛喲。”


    愛德格將她拉近,在耳邊細語。就算是在嘴唇即將碰到的距離,羅倫也沒有絲毫抵抗。


    莉迪雅,如果是你的話……。會生氣地一巴掌打來吧。


    這時,門口傳來了聲響。


    愛德格保持抱著羅倫肩膀的姿勢移動視線,看到羅倫的侍女臉色鐵青地站在那裏。


    “小……小姐……。因為我在房間裏找不到您。”


    羅倫突然回過神,逃開愛德格身邊。飛也似的從侍女身邊穿門而過。


    想要追羅倫的侍女,突然像想到什麽一樣轉向愛德格,把手裏的東西放到門邊的茶幾上。


    “這個,掉在這裏的。……失陪了。”


    丟下這句話,侍女急急忙忙跑掉了。


    差一點就追到了。愛德格一邊惡劣地想著,一邊慵懶地站起來,拿起茶幾上的東西。


    這東西掉在門口就表示在羅倫的侍女來之前,有誰在那裏。


    那個純白蕾絲的項鏈被編成了康乃馨的花樣。


    莉迪雅曾經站在這裏嗎。


    這樣的話,她看到了自己向羅倫求愛的場景吧。


    “喂,雷溫,找到什麽了嗎?”


    尼克和雷溫在樹林裏走著,尼克從樹上這樣叫住雷溫。他跳到雷溫麵前,插腰仰視著雷溫。


    “沒有,人會走的小路已經都找過了,沒看見像屍體的東西。”


    被愛德格拜托,雷溫在尋找屍體或者不正常的跡象。


    “森林很廣哦。有小路的隻是前麵的一段。”


    “是的。但是,從別處來的人進森林的話一般都會先沿著已有的路走,也許有類似的線索。”


    尼克一邊點頭,一邊用手抵住下巴。看到他耳朵翹起的樣子,雷溫覺得很帥氣。


    “雖然跟妖精說,想到地點就告訴我,但好像不太靠譜。”


    “隻是,我發現了有些讓人在意的東西。之後打算仔細調查。”


    “之後?該不會是用這個調查?”


    尼克指著雷溫扛在肩膀上的繩子。


    “是的,我找到一個古井。”


    “古井!該不會那裏有屍體……”


    “還不知道,要去看看。”


    雷溫開始前進,尼克跟了上去。


    走了一會兒後,在森林深處看見了石頭砌成的井。在井的對麵,有古老建築殘骸的基座和石頭的殘牆,那裏也許是以前的別院。


    “真是老舊的井呢。石壁崩毀了誒。”


    有幾塊堆在井周圍的石頭散落在地上。


    “好深啊。什麽都看不見。”


    尼克在石壁上戰戰兢兢地往下看。試著把小石頭扔下去,但沒有傳來水聲。


    “是口枯井呢。”


    “好像是這樣。”


    一邊說著,雷溫一邊把繩子緊緊綁在附近的樹上,把另一頭扔進井裏。然後順著繩子,小心地下到井裏。上方能看到的圓圓天空和尼克若隱若現的頭越來越小。


    “喂,雷溫,怎麽樣了?”


    井底很硬,積滿了塵土和落葉。雷溫以防萬一,把繩子係在腰上後劃了一根火柴。點亮蠟燭後,借著它的光仔細確認井底。


    立刻就看見了沒有埋在落葉裏的男式皮鞋。


    隻有一隻。雷溫拿起它,看見旁邊還有副手套。這邊是兩隻都有。上麵有黑色的汙跡,不知道是泥土還是什麽。雷溫為了找其他東西而移動燭光,但是其他就隻有一塊石頭。


    好像和皮鞋和手套一樣,是最近掉下來的,井邊的石壁破成那個樣子,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雷溫姑且隻拿了皮鞋和手套,爬了上去。


    “找到什麽了嗎?”


    雷溫出示皮鞋後,尼克背後的毛都倒豎了起來。


    “這個,和妖精當作馬車的鞋子一樣!他們說屍體隻穿了一隻鞋子。”


    “真的嗎?那麽,這就是另一隻了。但是,為什麽呢?”


    “屍體絆了一跤,把鞋掉在這裏了?”


    聽到尼克這麽說,雷溫盯著他看,猛撓著頭。


    “我知道的哦。屍體是不會動的。”


    “是的。剛才的那個是玩笑對吧。”


    “不錯啊,雷溫,你開始聽得懂笑話了呢。”


    被尼克砰砰拍著後背,雷溫直率地感到高興。


    “那就剩下本人在扔下鞋後死去,或誰把屍體的一隻鞋拿走扔到井裏的可能性了。”


    “不管是哪種,隻憑這隻鞋也搞不明白。”


    雷溫開始調查手套,隻見他拍去上麵的塵土。


    “這是小羊皮。縫製工藝也很好,是相當高級的東西。”


    然後,他發現繡在手套內側的文字。可能是所有者的姓名縮寫。


    “m·a……”


    “a……安巴?這個,是男式的吧。那麽,難道是前當主的?”


    “他都死了十五年以上了,這太不自然了。這個是在三個月前死去的人所穿的鞋子邊找到的。應該是同一時期被扔掉的。”


    “那就和安巴家沒關係了呢。總之,一個有相當身份的男人死了,他的一隻鞋和整副手套掉在了這裏,是這麽回事吧。”


    “不,尼克先生,鞋和手套的主人不是同一人。”


    “誒,你為什麽知道?”


    “尺寸明顯不同。鞋子應該是小個的人穿的,而手套卻相當大。”


    “誒,好厲害啊,雷溫,連這都能發現。”


    被尼克佩服,雷溫很高興。什麽時候也希望他能佩服自己的梳毛技巧。


    “總之,我先這麽向愛德格大人報告。”


    “很快了……。我們一定很快就能見麵……”


    從什麽地方傳來了聲音。


    莉迪雅孤身一人站在石陣的中央。聳立著的煙水晶發出暗光。倒映在上麵的是裝點天空的極光。它們變換著不同的顏色,像窗簾一樣搖曳著。


    突然,有誰站到了莉迪雅的身邊。雖然莉迪雅向那邊看去,可天太暗了,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莉迪雅還是感到那人正盯著自己。


    “……你拿著那個,那個先祖托付給未來的東西吧?”


    他說的是血石。


    那是藏在聖地的特殊寶石。而且血石在高地被信奉為掉在地上的極光妖精。這麽想著,莉迪雅突然覺得裝點這片天空和石陣的極光都在自己的體內。


    “你是誰?預言者嗎?”


    莉迪雅一邊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一邊問。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那東西隻有馬齊魯家的人才能正確使用。那我也有這個資格吧。”


    是讓我委身於被定為預言者的人嗎?不和那


    個人結婚的話,聖地裏的血石就不能用了嗎?


    但是,莉迪雅搖頭。


    “我的丈夫是愛德格。”


    “是嗎,希望嗎?如果拿著聖地的東西的你這麽希望的話,我的任務也許就是救那個人也說不定。……”


    這麽輕聲低語著,那人向這邊伸出手,莉迪雅猶豫著。


    “我會失去什麽嗎?”


    “你自己來選。”


    這個人如果是百年前預言者指定的人的話,隻要握住他的手,不就可能讓愛德格得救嗎。


    極光妖精,菲爾?切利斯的魔力,和預言者打倒王子的傳說有切不斷的聯係。在那極光下,莉迪雅曾做過幸福的夢,還感受到過希望。雖然那個可以救得了愛德格,但即使能成,莉迪雅卻有可能再也無法回到愛德格身邊了。如果這是那個的代價的話……。


    “用我的命換也可以嗎?”


    那個人無可奈何地悲傷地微笑了。


    莉迪雅禁不住想哭。


    張開眼,發現淚水已經沾濕了臉頰。


    既然現在的莉迪雅不能和愛德格擁有朋友以上的關係,他也許早晚會找到喜歡的女性。莉迪雅對此早有覺悟。


    但是,她從未想到看到愛德格看著其他女性,自己會那麽痛苦。


    本因為如果他作為朋友,能給莉迪雅特殊的尊重的話,自己也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莉迪雅從早上開始,就連起床都懶得起。


    羅倫的話沒問題。把羅倫想成自己吧。但連這樣想都是枉然。


    昨天,自己不小心目擊了愛德格和羅倫在書齋裏的樣子。愛德格想要追求羅倫。當時自己想象著如果羅倫不反抗的話,他會做什麽,莉迪雅動搖地逃走了。現在自己已經連這件事都不想想了。


    “莉迪雅大人,您身體怎麽樣了?”


    凱莉進了寢室。莉迪雅把頭藏進被子,蓋住哭紅的眼睛。


    “我請人做了湯。吃不進東西的話,請至少喝些湯。”


    “我不想吃。”


    “什麽都不吃對身體可不好。”


    “正好嘛。裝病太難了。”


    “但是莉迪雅大人,雖然您覺得是在裝病,但最近您很奇怪啊。有精神的時候,不也有突然不舒服的時候嗎?還是叫醫生來看看吧?”


    “不用了,一會兒就好了。”


    凱莉擔心地靠近自己。然後猶豫地開口道。


    “那個,伯爵說想來看望您。”


    莉迪雅不禁扔開被子坐了起來。


    “不……不要啊!我可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表情麵對他。拜托,幫我巧妙地拒絕他。”


    “發生了什麽嗎?”


    “什,什麽事都沒……有。”


    “伯爵該不會出軌了吧?”


    對凱莉藏不住事。莉迪雅深深地歎了口氣。


    “別說出軌嘛。愛德格覺得自己是獨身啊。”


    敏感的凱莉應該也察覺到羅倫步步接近愛德格的狀況了吧。她也大歎了口氣。


    “有沒有能治那位的花心的良藥呢?”


    “是呢,有就好了。”


    “但是,就算有藥,就憑那個美貌,女子還是會蜂擁而來的吧。”


    的確。羅倫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看紅了臉。


    “如果是像雷溫那樣的木頭人,就能無意識中讓靠近的女性幻滅了。”


    凱莉一定幻滅了好多次。


    “但是,凱莉,你不討厭他吧?”


    “我隻是習慣了。他的破壞力到了如此程度,反而會讓人感興趣呢。”


    聽說最後雷溫還是向凱莉要求進行梳毛特訓,莉迪雅笑了出來。


    笑出來後,莉迪雅感覺平靜了一些。就是因為自己一個人悶頭亂想才會痛苦。


    看到莉迪雅下了床,坐到放了湯的桌子前,凱莉鬆了口氣。


    莉迪雅決定要向前看,但是仍沒有食欲,流到胃裏的湯好像比起填飽,填補更的是莉迪雅的精神。


    慢慢地一點一點喝湯,莉迪雅好像聽到有人叫她,便停下手。


    是妖精嗎。那是細小的,不知是人聲還是風聲,還是樹葉的沙沙聲的聲音,但是莉迪雅覺得自己正被它召喚著。


    莉迪雅突然想起今早的夢。是預言者。莉迪雅被自己沒來由的想法嚇到了。


    有什麽正在把莉迪雅卷進無常的宿命中。那個力量正在靠近莉迪雅。


    想要抓住和愛德格的聯係變弱的莉迪雅。


    唔唔,一定是錯覺。


    凱莉為幫忙洗衣服而離開莉迪雅。莉迪雅換上日常服裝,走出房間調查聲音的事。


    她小心不讓愛德格發現,橫穿過中庭,到達曾是廣闊庭院的前院。


    莉迪雅一邊在縫隙長草的石路上走著,一邊仰望天空。陽光充足的室外空氣也很清爽,在莉迪雅心情變好的同時,那個聲音也不再傳來了。


    果然是錯覺呢。


    走到之前看到的涼亭,莉迪雅在那裏坐下。


    雖然庭院沒有好好修剪,但把它當成自然草原也不錯,欣賞著到處隨意盛開的花還很有趣。從涼亭俯視滿是水草的池子也不壞。


    “嘛,莉迪雅,你一個人來的?”


    隻見一個女性打著太陽傘從池邊小路走來。是羅倫。她看見莉迪雅,高興地跑了過來。


    “今天早上還聽說你身體不舒服,已經不要緊了嗎?”


    “嗯,還是在外麵比較舒服。”


    “是呢,這個建築也老了,飄著各種味道。”


    在莉迪雅身邊坐下,羅倫也望著水池。


    想起昨天的事,莉迪雅不能好好看著羅倫的眼睛。


    “呐,莉迪雅,你有喜歡的人嗎?”


    聽到唐突的問題,莉迪雅僵住了。


    “為,為什麽這麽問?”


    羅倫好像並不一定要知道莉迪雅的答案。她想了一下,下定決心似的又開口了。


    “男人就算不戀愛也能接吻嗎?”


    想到她打算說昨天在書齋裏發生的事,莉迪雅更加動搖了。


    “誒,不知道……這個因人而異吧。”


    “是呢。那,那個,我沒說我已經接過吻了哦。……怎麽說,感覺快要接了,和男人變成那種氣氛還是第一次,想著是不是要吻啦什麽的。”


    看來說話的羅倫那方也很動搖。


    “但是侍女來了。我突然害羞起來,逃掉了。”


    這樣啊。知道什麽都沒發生,莉迪雅舒了口氣。但不是放心了,而是變得心情更複雜。


    羅倫是那麽的可愛。莉迪雅自己和愛德格接觸,也碰到好多第一次。愛德格喜歡上了這樣的莉迪雅。那麽,也許愛德格被這樣的羅倫吸引也沒什麽不可能的。


    就算他們互相吸引,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但是,好痛苦。


    “塞拉伯母大人還說,如果我和大衛在一起,住在這個宅子裏什麽的就好了。”


    “誒,有,有這樣的打算嗎?”


    “討厭,隻是伯母大人一個人在說啦。”


    雖然放心了。但莉迪雅實感到如果是愛德格和羅倫,隻要他們相愛,就可以沒有任何阻礙地在一起。


    “但是,大衛會怎麽想呢。也許會困擾吧。”


    “你想知道他的心意嗎?”


    羅倫點頭。


    “羅倫,你……喜歡他嗎?”


    “我覺得跟他接吻也可以。但是,他和我不同。”


    仔細思索後,她這麽回答。


    “他好像很冷靜,怎麽說,感覺不到體溫……。大衛很受人歡迎嘛,應該習慣這種事了。而且他太


    聰明了,看起來就像開玩笑一樣,看不到他的真心。”


    看到莉迪雅不知說什麽,隻是低著頭,羅倫又說了下去。


    “呐,莉迪雅你不會喜歡上大衛嗎?你在他身邊,你們互相信賴,那為什麽不會相愛呢?”


    “我……”


    和羅倫說謊好嗎。雖然不能說實話,但莉迪雅覺得隱瞞自己的真心對羅倫不公平。


    她真誠地麵對莉迪雅。覺得如果不確定大衛恩人的莉迪雅對他的心意,自己就不應該喜歡上大衛。但是莉迪雅不能說。


    抬起頭的羅倫這時好像看到了什麽,叫了起來。


    “啊啦,那個人,是坐在郵車上的人。”


    兼載人馬車的郵車好像是特意繞道到了這人跡罕至的宅邸。


    “剛才我在那裏看到他的。他說他趁郵遞員和馬休息的時候在這附近散步。”


    那人本來站在池邊眺望風景,而後又走了起來。他看向這邊的時候,莉迪雅驚訝地跳了起來。


    “達內爾先生……”


    還活著。他還沒有死。這麽想著,莉迪雅快速向他走去。


    不,那真是達內爾嗎。突然想起他還有個雙胞胎哥哥,莉迪雅停下腳步警戒著,但對方看見莉迪雅,溫柔地眯起了眼睛。就好像早知道她在這裏一樣。


    “好久不見,莉迪雅小姐。”


    他這麽說著微笑了。


    “你……平安無事嗎?”


    “尼爾雖然死了,但我得救了。如果我死了,尼爾也會死,但反過來看來是不成立的。說來,預言者也在邪惡妖精博士被處刑以後,回到了氏族居住的地方。”


    那平靜的語調,的確是達內爾的聲音。


    “真的,是達內爾先生?”


    “啊啊,是的。光說你也不會相信我吧。還記得這個小樹枝嗎?你還記得我當時決意放下小提琴,卻沒有方下這個的事吧。這個是賜予和尼爾相對的我的大樹的樹枝。”


    那件事,莉迪雅也記得。是隻有達內爾知道的事。


    然後,像以前一樣背著小提琴箱的他,把小樹枝插在了胸前口袋裏。


    “你是達內爾先生吧?太好了!你還活著!”


    莉迪雅安心地跑到他身邊。被莉迪雅懷念地盯著,他有些困惑地說道。


    “你還肯這樣為我的生存高興呢。”


    “為什麽?……你,幫助了我們啊。”


    達內爾微笑了。雖然那是親切的笑容,但他卻用和以前不同的,充滿決意的眼睛凝視著莉迪雅。


    “但是,以後會怎麽樣呢。”


    “誒……”


    “踏上妖精國的土地,死裏逃生,我覺醒了。”


    他和以前的達內爾不同的,就是他看來信念堅定。並非被馬齊魯家的傳說操縱,而是有著堅定不移的信念。


    “就好像蒙受天啟一樣,我什麽都明白了。”


    是預言者。在他心裏,萌生了預言者的自覺。


    莉迪雅想起了今天早上的夢。那是在暗示預言者的覺醒嗎。呼叫莉迪雅的聲音,也是達內爾得到新力量的證明嗎?


    “……那麽,你要把我怎麽樣?”


    “什麽都不做。至少現在不,我隻是來忠告你的。”


    “忠告?”


    他靠到莉迪雅的耳邊。在莉迪雅還不會縮回去的微妙距離輕聲低語。


    “蛇知道預言者在聖地藏了什麽。他想要得到它。他本想在妖精國就得手,但沒成功。但他應該還沒放棄。請小心。”


    說完,他快速離開莉迪雅。


    “……你剛才,叫我了嗎?”


    雖然兩人的距離未變,但達內爾用比以前更親近的眼神看著莉迪雅。莉迪雅問出了在意的事。


    “嗯。我好不容易到這附近來,想見你一麵。”


    “為什麽知道我在這裏?”


    “為什麽呢。”


    他毫不奇怪地這麽說。就算羅倫靠近這裏,達內爾也沒有從莉迪雅身上移開視線。


    “莉迪雅,你認識他嗎?”


    羅倫好奇地問道。代替不知怎麽開口的莉迪雅,達內爾總算看向她,微笑著說。


    “嗯,真是驚訝的巧合。我是達內爾·馮。是莉迪雅的未婚夫。”


    “達內爾先生,那個是。”


    打斷想反駁的莉迪雅,達內爾繼續說道。


    “不,莉迪雅小姐,就是因為你需要我,我才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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