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麗和慶張一聲不吭,腳步虛浮地走在前往垣娥樓的路


    上。


    當來到名叫西施橋的那條橋附近的時候,秀麗的腦子才


    開始動起來,以確認的口吻輕聲問道:


    “……喂,我說慶張,剛才的……你也聽見了吧……那不是


    做夢吧……,,


    作為那不是做夢也不是狸貓變出來的證明,手裏的的確


    確是拿著書函和卷軸。


    可是慶張卻依然一副愣愣的樣子,沒有回答。秀麗為了整


    理自己的腦袋,繼續說道:


    “……到底為什麽那個人.手裏拿著金狸貓呢·~…”


    “我哪知道!


    “喂喂,你幹嘛突然那麽生氣嘛!


    “你、你、你別管!


    正好在那時候,貴陽名勝之一的鬆濤河開始放水了。流過


    西施橋下的鬆濤河,因其會定時通過水門令水位發生升降而


    聞名。剛才為止一直在河邊曬太陽的老人和狗,隨著“哎喲


    喲”的呻吟聲站起身子走上岸。從上流方向傳來了轟隆聲,水


    壁一下子就壓了過來。


    就在那時候,有人仿佛大吃一驚地從對麵向著秀麗和慶


    張的方向大叫道:“嗚噢!?喂,小哥,你怎麽在橋析發呆!快走


    啊!危險—”


    秀麗和慶張同時在腦裏打了個問號。


    隨著“咚隆”的一聲,水壁衝過了橋析,然後—


    “咦?嗯?……嗚哇—!?”


    正好從秀麗和慶張呆站著的橋底下,傳來了一個年輕男


    子的悲鳴聲。


    “哇呀—······……”


    男子的悲鳴聲隨著水的急流,仿佛回音似的不斷遠去。


    “喂!那小哥被衝走了啊!


    “啥—是哪裏的傻瓜啊!?真不像話!


    “快救他!會死的!


    “在下流截住他!”


    秀麗和慶張都不禁驚呆了……似乎是有人愣在橋析上被


    衝走了。


    到底是哪裏的傻瓜啊。


    兩人心裏這麽想。


    從聽到的聲音來判斷,似乎那個被衝走的人在中途被漁


    夫張開的網截住而得救了。兩人相視了一會兒,然後一臉疲


    累地走了起來。


    “……我們趕快到胡蝶小姐那兒去吧……”


    “說、說的也是……那個人也好像得救了··一可是到底為


    什麽被衝走了呢……”


    秀麗心想,今天不知為什麽老是發生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揪瑛在往劉輝那裏去的路上,突然停下了腳步。被擦得閃


    閃發亮的裝飾窗玻璃清晰地映照出揪瑛的身姿。他注視著映


    照在玻璃裏的自己的佩劍。


    在劍柄上雕刻著的圖案,是劉輝賜給他的“花菖蒲”花紋。


    那是向帝王發誓絕對忠誠的人才能擁有的證明。


    ……一點點、一點點地,他的心有一股慢慢沉澱下來的思


    念。


    自己也許是—


    就在這時,感覺到有銳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揪瑛轉


    過身來—然後呆住了。


    靜蘭正從走廊的另一邊,以類似估價般的冰冷視線注視


    著揪瑛。


    “揪瑛!


    從另一個方向聽到的富有彈性的聲音,馬上溶化了這結


    了冰似的一刻,揪瑛也馬上回過神來。


    “··一陛下……和絳攸。”


    “別把我當附屬品一樣叫好不好。”


    一臉撫然的絳攸大步大步走近,劉輝則以頭上開滿了花


    似的開朗步伐走了過來—在經常被羽大人追來追去的最近


    這段時間裏,這實在是很罕見的事。


    揪瑛意識到這一點,擠出了與平常無異的笑容。


    “怎麽了,好像心情不錯呀,陛下。”


    “唔,因為悠舜大人已經許可了,從下午開始我可以避開


    ‘羽大人’~一不,是可以到城下去找幽穀先生!所以我們走


    吧,現在就走!


    看到他那副高興的樣子,揪瑛的臉上浮現出了並非是裝


    出來的真正笑容。


    “明白了,臣就陪伴左右吧。”


    就在這時,劉輝發現了從走廊對麵走過來的哥哥,揮手


    道:


    “靜蘭,你也要來哦!


    “是,臣也跟陛下同行吧。”


    靜蘭也以一如既往的笑容點頭答應。


    剛才揪瑛看到的表情就好像幻覺一般消失了。


    “幽穀先生在下街嗎?”


    一邊在城下走著,揪瑛一邊向站在身旁的絳攸問道。


    “我逼問珀明的時候他向我坦白了,如果他在貴陽的話就


    應該在下街。”


    “是麽,他倒是這麽輕易就坦白了呢。關於碧幽穀的事,


    碧家實在是把情報封鎖得滴水不漏啊。就連工作的委托,也


    首先要通過中介來取得聯絡。


    “……看來是這樣。難道我對他威脅得有點過分了麽


    絳攸稍微反省了一下。人家明明是才進來兩年的新人,自


    己的確做得太過份了。


    說起下街,揪瑛馬上就想起了胡蝶。


    “不管怎麽說,去桓娥樓找胡蝶的話也許能了解到什麽情


    報。要是真能讓那個碧幽穀為我們‘做事’,就毫無疑問會在


    曆史上留名的,陛下……陛下?


    到處東張西望的國王,跟剛才完全不一樣,眉頭緊緊地皺


    了起來。


    “怎麽了,陛下?這裏畢竟是街上,‘羽大人’是不會追來


    的啦。


    “·一啊,嗯,雖然是這樣~·…要是現在不想點辦法的話,


    不用多久就真的會被抓住的··,…”


    劉輝喪氣地垂下了肩膀。


    “……聽說揪瑛你的父親也迎娶了許多妻子呢。


    揪瑛故意“咳唔”地咳嗽了一聲,避開了絳故和靜蘭的冰


    冷視線。


    “雖、雖然是這樣……不過父親他有點特別……或者該說


    是博愛主義吧……”


    “紅家的話,邵可大人、黎森大人和玖琅大人都是一個妻


    子啊,難道藍家是沒有節操的家係麽。


    揪瑛有點不高興了。


    “別一竹竿打翻一船人,我哥哥就隻有一個妻子啊。


    “那是值得自豪的事嗎?正常人就應該這樣!”


    靜蘭也深深點了點頭。


    “對一般庶民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雖然也有人說是


    因為沒有錢的關係……”


    劉輝馬上環視了一下街道。視線所及之處,全部都是隻有


    一個妻子的人~一說起來,來到下街之後也沒有聽說過有娶


    了許多個妻子的人。


    “靜蘭,那個……如果、如果你是國王的話……”


    看到哥哥向自己投以責備的視線,劉輝不由得慌了起來。


    “隻是說如果!那樣、你會不會、迎娶、許多個、妻子、呢?”


    “……這個,隻有到了那個時候才會知道吧。”


    無論是自己的母親還是劉輝的母親。或者是其他的妃繽


    們,靜蘭也記得一清二楚。


    ……說真的,要是沒有跟秀麗和薔君夫人相遇的話,真不


    知


    道現在會對女性采取什麽樣的態度,至少也不會無條件地


    對她們懷有敬意吧。


    父王的“寵愛”隻是持續到孩子出生為止,所以六個公子


    的母親都各不相同。在靜蘭看來,父王隻不過是為了讓妃殯


    們產下男孩而給予她們寵愛。就像要證明這一點似的,父王


    到最後也沒有選出後妃。正因為如此,每個妃殯都會感到不


    安—能夠依靠的明明就隻有父王的愛,但直到最後也不知


    道父王的心究竟落戶何處。


    作為一個國王,為了留下子孫而迎娶多個妃殯僅僅是一


    個義務,愛什麽的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是以前的靜


    蘭,就可以這樣子看破一切,而現在也能理解這一點。但


    是—跟秀麗、邵可和夫人她們一起度過了溫暖時光的靜蘭,


    已經不會再認為“愛什麽的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因為迎娶了大量妃殯,最後也沒有什麽好結果的例


    子,已經要多少有多少了啊。”


    “……唔……”


    劉輝靜靜地垂下了肩膀。不管怎麽想,自己的母親也不能


    說是幸福,而且自己的童年時代也過得不怎麽快樂。雖然沒


    有打算把這一切都歸罪於父親和母親……但是母親發狂的原


    因,還有父王的寵愛日漸淡薄的話語,至今還回響在自己的


    耳邊。


    劉輝之所以如此慎重,也都是因為過去的記憶依然深印


    在腦海中的緣故。


    “……而且,就連紅尚書都隻有一個夫人,為什麽孤就要


    被欺負……”


    劉輝突然像醒悟過來似的停住了腳步。


    “……陛下?”


    “……對了,隻要那樣的話……”


    他在嘴邊嘀嘀咕咕地說了幾句—過了一會兒,又露出


    了會心的微笑。


    “嘿、嘿嘿嘿,好,可惡的羽大人,這回就讓你吃點苦頭


    ……!”


    *********


    “歡迎你哦,秀麗。我一直在等你來呢。”


    來到了垣娥樓的秀麗,受到了貴陽第一妓女的滿麵笑容


    和擁抱的歡迎。


    “你回來啦。”


    麵對僅僅是跟自己說出這句話的胡蝶,秀麗仿佛鬆了口


    氣般抱住了她。


    “……是的。”


    “哎呀,三太也一起來了麽。……嘿嘿,原來如此呀。”


    胡蝶不知為什麽露出了別有深意的笑容看著慶張。


    “話說回來,你們倆怎麽都一副無精打采的表情啊?”


    秀麗和慶張互相看了看對方的“無精打采的表情,’……果然如此。


    “……嗯,不知怎的,來這裏之前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


    “奇怪的事?”


    “不,那個已經不要緊了,雖然今晚可能會做狸貓的夢。


    說起來,胡蝶姐姐,你的信裏寫著有個想讓我見的人吧……”


    “嗯,怎麽說呢,該說是想讓你見,還是該說對方想見你


    ……唔……”


    胡蝶罕見地以吞吐的口吻嘀咕了一會兒,又麵帶困惑地


    看了看慶張。


    “……或者應該讓三太的事先解決掉更好呢。既然連三太


    也一起來了,就是說找我有事吧?”


    “啊,是的,慶張的叔叔買了一幅畫,想讓你鑒定一下。”


    胡蝶的眼神忽然變得嚴峻起來。


    “……拿出來看看。”


    —胡蝶仔細端詳了一下慶張拿出來的那幅畫,然後有


    點焦急似的吐了一口氣。


    “……這是贗品。”


    聽到她開口第一句就這麽說,慶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雖然做得非常好,但的確是贗品。你的叔叔一定是被騙


    了。”


    雖然這幅畫隻不過是為了來見秀麗的借口,但畢竟是花


    了真金白銀來買的東西。叔叔叫他來問清楚實際上的價值如


    何這件事也是真的,可是在討論價值之前—


    “—贗品!?”


    “很可惜……”


    胡蝶稍微側了一下腦袋,眼睛裏閃出了精光。


    “你的叔叔是花了多少錢買來的?”


    “……好像是……三十兩黃金……”


    秀麗一聽不由得呆住了—黃金三十兩!?


    “這個卷軸就值三十兩黃金!?”


    “不,如果是真跡的話,的確是值那個價錢……如果是真跡的話……”


    胡蝶拿起那個卷軸,再次仔細地端詳起來。


    “做得的確很好,這樣的話應該可以騙到大多數的人吧。


    就連畫商也不一定能分辨出來……”


    胡蝶憂鬱地垂下了長長的睫毛,然後好像下定決心一般抬起頭來。


    “……其實是這樣的,秀麗。在這一兩個月來,不知為什麽


    出現了很多這樣的鷹品啊。”


    “咦!?”


    “這些事要是被上麵知道可能會有麻煩,其實在下街也有


    幾個以做贗品為生的人啊。不過,無論找哪一個問都說不是


    他們做的。”


    受到貴陽首領眾的邀請,胡蝶最近花了一整天來鑒定畫


    卷,其中大半部分都是贗品,而且製作還好得難以置信。而下


    街的贗品師應該都沒有膽量向首領眾兜售贗品。


    “……有人通過贗品獲得了大量金錢,而且去向不明,也


    沒有在後街流通。那就是說流人了另外的地方。—既然是


    我們無法把握的範圍,那麽在幕後操縱的恐伯是……”


    “……貴族?”


    “而且還是相當有錢的人。因為要做出製作精美的贗品,


    也就必須有相當高級的材料。而且這個贗品師的技術也相當


    厲害。放著有這種技術的家夥不管的話,就會發生大問題的。


    畢竟他們連有相當程度鑒別能力的首領眾也騙過了啊。”


    胡蝶稍微蹙緊了柳眉,歎了一口氣。


    “如果對方是貴族的話,我們就沒有辦法出手了。資金回


    收也隻能放棄……不過,總讓人感覺不是那麽簡單。不管怎麽


    說,這種事也幹得有點巧妙過頭了。”


    “……咦?”


    “這些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所以被騙的人基本上都是有


    一定財力的有錢人或者貴族,普通的平民百姓很少會受到牽連,


    所以我們貴陽聯合也不會那麽拚命去追查。但是,畢竟那


    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有錢的家夥會毫不猶豫地拋出大量的金


    錢”……這筆相當程度的資金肯定是流到某個地方去了,可是


    現在卻風平浪靜……所以我總感覺有人在搞什麽陰謀。而且


    要是有人把這筆錢存著不用的話,到底那家夥是打算用來幹


    什麽呢……”


    秀麗看著慶張帶來的那幅畫。


    “……三太,這幅畫可以借我一用嗎?”


    “啊?嗯,當然可以……難道你是想……”


    “調查是我的事啦。對你的叔叔來說,錢總是能要回來的


    好吧?”


    就在這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了,有人大步大步地闖了進來。


    “胡蝶!我就在想幹嘛這


    麽久—原來你一個人獨占了啊,太狡猾了!”


    聽到這個陌生的聲音,秀麗“咦”的一聲抬起了頭。


    那位女子的美貌,讓慶張也不由得說了一句“噢哇,美女”。


    年紀大約二十多歲,一頭波浪形的長發被高高束起,


    嵌在鵝蛋形臉上的眼睛和鼻子給人一種好勝的感覺。秀麗雖


    然曾經在各個妓樓打過工,但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女性。而且


    感覺上也不太像妓女。


    “快點給我介紹一下呀。”


    “啊……你還是來了麽……好啦好啦。”


    胡蝶以半苦笑半無奈的複雜表情笑道,


    “嗯,想讓你見的人其實就是她啦……她是我的老相


    識—”


    “咦?”


    “你就是紅秀麗嗎?”


    神秘的美女還沒等胡蝶介紹完就走了過來,用發光的雙


    眼從頭到腳打量著秀麗—然後笑了起來。


    “哎呀呀!實在是太可愛了!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樣!”


    秀麗不禁當場呆住了,但神秘的美女沒管那麽多,馬上就


    用她那豐滿的胸部緊緊地抱住了秀麗。在旁看著的慶張不由


    得嘀咕了一句“好羨慕”,胡蝶則無奈地按著自己的額頭。


    “歌梨……你適可而止吧。真是的,你隔了一個月才從上


    麵下來……到底是在哪裏聽到秀麗的傳聞呀……”


    “咦!?上麵!?”


    秀麗和慶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開店前的中午


    時分,“上麵”就隻有連夜遊玩的“客人”才對。可她竟然是桓


    娥樓的客人—


    胡蝶罕見地露出了不知說什麽才好的表情。


    “……歌梨她每隔幾年就會來一次,把垣娥樓當作客棧來


    住上一段時間.是個奇怪的女人啦……這樣子長期占據著人


    家的房間.真是讓人頭疼……”


    “你說什麽來著?胡蝶?”


    “不.我什麽都沒說。”


    就在這時候.歌梨的視線落在了慶張帶來的那幅“贗品


    畫”之上。


    —沉默了一會兒後,她突然大驚失色地叫道:


    “……怎,怎麽會這樣!”


    “嗯?你怎麽了啊,歌梨。’,


    “我躲在房裏太久了!胡蝶,我要出去一會兒,回頭我一


    定會給你付住宿費的,你可要給我留著那個房間哦!”


    說完,還沒等胡蝶回答,歌梨就一溜煙地從房間裏奔了出


    去。


    秀麗和慶張都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胡蝶姐姐.剛才那個女人……到、到底怎麽了呢?”


    “……不.就連我也有莫名其妙的時候。不過歌梨的鑒別


    能力就連我也隻能甘拜下風,在那方麵可是個有名人呢……


    也不知道那幅贗品畫有什麽讓她那麽驚訝。”


    胡蝶側起了腦袋。是這幅贗品畫有問題,還是說—


    “……雖然認識歌梨很久了,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慌張成那樣,嗯?”


    發現手下的人走了進來,胡蝶抬起了頭。


    “發生了了什麽事?”


    “那個……聽說剛才鬆濤河放水的時候有個被衝走了的傻瓜……”


    正好身在現場的秀麗和慶張不由得麵麵相覷。


    “我們的人正好在那裏參加了救助工作,據說那家夥手裏


    拿著秀麗小姐家的地圖……大姐,剛才您不是聽說秀麗小姐


    要來而高興得不得了嗎?有個手下記住了您說的話,就幹脆


    把那個人抬到垣娥樓來了啊。”


    “咦!?被衝走的人,難、難道是我們家的客人!?”


    秀麗不由得大吃一驚。自己不但沒有去救人,連理都沒理


    就走了。


    可是那個手下卻依然皺著眉頭,湊近秀麗說道:


    “……秀麗小姐……您對手裏拿著個金狸貓的家夥有沒有


    印象?如果您跟紅老師都因為被那人纏著脫不了身的話,我


    們就幹脆把他扔回河裏去算了。因為現在那個人也還沒有醒


    過來,您就盡管吩咐吧。”


    秀麗根本說不出話來.慶張也吞了一下口水……金狸貓……


    “……嗯……印象……也不能算是沒有……那個,請你還


    是把他救起來吧……”


    秀麗勉強說出了這句話。


    謎團又多了一個。


    —為什麽他會在橋堰上被衝走了呢。


    (這好像是什麽故事裏拿來當笑料的內容吧……)


    秀麗在鴿子亂飛的腦袋裏朦朦朧朧地想著這些事。


    那個一臉呆氣地暈了過去的男人,果然不出所料,就是在


    秀麗剛要出門的時候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的那個男人。雖然


    暈了過去,但還是緊緊抱著那個金狸貓。


    “……他是來向秀麗你求婚的?


    胡蝶發出了又想笑又有點無奈的聲音。


    “嗯,要是我沒有聽錯,沒有認錯人的話……他的確是那


    麽說的……”


    秀麗不由得想起了劉輝和茶朔洵。在人生裏的第三個求


    婚者,似乎跟以前的大不一樣。


    “嗯,那麽說,也沒必要那麽溫柔地等他醒過來啦,這樣就


    足夠了。


    胡蝶別有深意地看了慶張一眼,然後毫不客氣地用手指


    在男人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嗚……我就算轉世也不想當魚啊……那突出來的魚


    眼太可怕啦……”


    他先是以不知身處何地的神情環視了一下四周,等確認


    到秀麗的臉之後,就“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你為什麽不來嘛。我本來已經完成了任務,馬上就可以


    回家了啊。


    “……什麽?”


    “我不是把信交給你了嗎?在門前,連同那幅畫一起……”


    說起來自己一直拿在手上……完全忘記了這回事。她慌


    忙把信拿出來讀。


    “……???”


    越來越莫名其妙了。雖然上麵的確有寫著西施橋,但根本


    理解不了文章裏想說些什麽,好像還引用了許多古典之類的


    文字—


    男人坐起身子來,還是以一副怠惰的表情


    “嗯,雖然順序的確是弄反了,不過這樣也應該沒問題吧。


    情書、禮物、約會,然後求婚,這不就完了麽?”


    “秀麗又愣住了……什麽?


    “…………你說的情書,是這個?”


    “什麽嘛,你不是很聰明的嗎?你應該明白吧!?那不是一


    封很優雅別致的情書嗎?”


    秀麗剛想要再讀一次那封信,但卻被慶張和胡蝶一把搶


    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讀完信的胡蝶嘭嘭地敲著桌子,笑得幾


    乎要在地上打滾。


    “……哈,啊哈、哈哈哈哈!簡直是傑作……!這東西恐怕


    連藍大人也學不了,實在太新鮮了。啊哈哈哈哈,我好久沒有


    這樣子笑過了……!”


    慶張則反而認真地讀起那封“情書”來。


    “……可是胡蝶小姐,這裏麵寫的東西太複雜了.好難懂


    啊。”


    “你真笨啊,慶張.快去多學點知識吧。那難懂的部分,全


    都是從那些古典作品裏引用過來的。嗯,簡單來說的話,就是


    ……春天來了.已經到了青蛙四處亂跳的季節,我們因為兩


    家的命運被迫分離了多個春秋,為什麽你會是你呢?在西施


    橋上,你就是我的太陽.我會一直等你向著正南方走來的那


    一刻。有人說生命短暫,要抓緊時間去戀愛,我則是為了愛而


    存在’……不行啦.我又忍不住笑……”


    信裏的內容實在是亂七八糟,胡蝶耐不住再次湧起來的


    笑意,笑得全身都發起抖來了。正因為她知道這些文章的出


    處,更讓她笑得停不下來。現在已經不在人世的文豪們.大概


    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文章會被這樣“引用”到“情書”上吧。


    秀麗把視線轉向那個男人,被胡蝶這樣翻譯出來,她更感


    到無奈了。


    “……你憑什麽說這是情書?!青蛙四處亂跳什麽的就是


    情書!?”


    “你別說‘憑什麽’嘛!青蛙是例文上寫著的啊,我還以為是季節用語。


    人家第一次寫,你就寬容點好不好!可惡,所以


    我就最討厭聰明的女人。”


    “根本就不是那個問題吧!”


    這時,秀麗也馬上回過神來了……難道那個小心翼翼捧


    著的金狸貓是……


    “……咦,那、那麽,那個,就是、你的禮物……?”


    那青年一聽.就撅起了嘴巴。


    “不是啦。這個狸貓是我的東西。禮物就是那個卷軸。這


    個是我出門時被露天商人勸著買下來的。”


    “……啊,是、是嗎……”


    秀麗稍微鬆了口氣。如今犯了缺錢病的邵可邸隨時隨地


    都有接受任何禮物的準備……一但要是收下了那個金狸貓的


    話,總感覺有點問題。


    “那商人說’隻要拿著這個就會受女孩子歡迎喲’什麽的.


    所以我就一口氣買下了。”


    “…………咦…………”


    有人說過,隻要有虔誠的信仰心,就沒有難倒人的事。如


    果他真的信奉這個金狸貓的話,說不定願望也真的能實現。


    這時候,大概是開始有點飄飄然了吧,他得意地撩起了耳


    邊的頭發,出現在那裏的是—


    “還有,這個是能讓女孩迷上的耳環,還有這個手鐲是增


    加五倍男人氣概的仙人手鐲,另外這個戒指能提升男人的眼


    力,可以把顏色和鮮豔度提高十三倍。聽到十三倍這麽具體


    的數字,你們不覺得很可信嗎?”


    戴在他耳朵、手腕和手指上的裝飾品,全都附著銀色的狸


    貓。


    《掉進湖底的是金狸貓還是銀狸貓》


    好像有這麽一個寓言故事……雖然也覺得那故事說的好


    像不是狸貓,不過現在的秀麗正拚命忍住不發作,已經無暇


    多想了。雖然不想承認,但金銀狸貓都似乎都是真品。


    “然後,這個就是秘密武器—就連垣娥樓的胡蝶也能一


    下子攻陷的、不可思議的項鏈!”


    看到他煞有其事地從胸口裏掏出來的以白金狸貓為吊墜的項鏈,


    秀麗感覺到綁著自己忍耐心的繩子已經斷裂了。


    順便一提,胡蝶早就已經笑得趴在桌子上了。


    “你啊……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兒的呆子少爺……”


    秀麗笑得渾身都打顫。被騙也是沒辦法的事,油嘴滑舌的


    商人畢竟也很多,但是……


    “你至少該發現自己已經被騙,花錢買了沒用的東西吧—!”


    “什麽!?”


    可是他不但沒有沮喪,甚至還自信十足地挺起胸膛。


    “我並沒有受騙!


    “傻瓜!這樣的金狸貓和銀狸貓怎麽可能攻陷胡蝶姐姐


    嘛!要是那種東西有用的話,現在這座垣娥樓早就堆滿狸貓


    了吧!而且你向那些用‘這是什麽什麽喲~’的怪異口吻說話


    的商人買東西本來就是個錯誤!還有,你為什麽會在橋堰那


    裏被衝走了啊!?


    “因為我在情書裏寫了約會的事,要說橋的話,自然是橋堰了啊!為什麽你


    會在橋上啊。”


    胡蝶馬上就領悟了意思,不由得強忍著笑,把頭扭過一


    邊。


    那是一個有名的故事,說的是一對在橋堰上約會的情侶


    的事。年輕人在約定的地點等待,但女孩卻一直都沒有來,後


    來下雨了,年輕人也依然在那裏等,最後因為水漲到了橋堰


    而溺水死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沒必要故意在放水的時刻到橋堰上


    等,然後真的被水衝走嘛!你幹嘛為了這莫名其妙的事把性


    命都賠進去了啊?!”


    “我本來沒想過會被衝走的啊!誰知道那水流會像怒濤一樣衝過來嘛!


    那個男人盤起雙腿,用手支著臉頰。


    “……可惡。那之後我明明就能完成任務回家去了啊。”


    秀麗慢慢地數了五下。等到現在,這個男人還沒有說最關


    鍵的事。


    “那麽,你到底是什麽地方的什麽人啊?”


    他一聽馬上瞪大了眼睛。


    “…啊,難道我沒有寫名字嗎?我叫棒蘇芳。”


    “你真的沒弄錯人,的確是來向我求婚的嗎?


    “是啊。因為老爹叫我來一次爽快的求婚。聽說如果能把


    你騙到結婚的話,就可以從某個有權的貴族那裏得到金錢和


    爵位的賞賜呢。


    本來還想從他嘴裏套出點情報,沒想到他竟然光明正大


    地全都說了出來,秀麗不由得捂住了額頭。


    雖然從不認識的貴族子弟突然向自己求婚這件事,自己


    也推測到兩三分了—


    “……那麽,也就是說要我在被禁止進城的這段期間裏結


    婚,然後辭官不千了?”


    “嗯,聽說就是那麽回事。


    到了這個時候,秀麗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無奈到極


    點。


    “……你不覺得自己太老實了點嗎?


    “想讓你退官的人多得很,根本沒必要隱瞞吧?


    秀麗不由得心想,好像重點不是這個問題。


    或者應該說,那個什麽“有權的貴族”根本就弄錯了人選。


    一直在旁默默看著的慶張突然站了起來。


    “……我還有工作,先回去了。


    “咦?等、等等啊,慶張?


    *********


    正好這個時候,來找胡蝶的劉輝一行人已經到達了垣娥樓。


    雖然時間還是開店前,不過因為那個看門的仆人認識揪


    瑛.為他們開了門。


    就在這時候,在附近抬頭看著垣娥樓的一個男人慌忙向


    他們詢問道;“那個,很抱歉在開店前來這裏,請問這裏……”


    是垣娥樓吧?”


    看來是客人,從旅行裝束來看:似乎也不是貴陽的人。


    向他們說話的男人看起來大約三十歲左右,一副溫和忠


    厚的表情。可是,他好像正被什麽人追趕似的,慌慌張張地四


    處張望。


    “我想請問一下,這裏又沒有一位叫做歌梨的女


    性呢?”


    似乎他是看到門衛給他們開了門,就誤會了他們是跟垣


    娥樓有關的人。在絳攸訂正誤會之前,揪瑛就微笑著回答道;


    “不,很可惜,這裏並沒有叫那個名字的女性。”


    看到揪瑛以一副自信十足的樣子回答了問題,絳攸和靜


    蘭都用冰冷的視線看著他。劉輝為了避開他們的瞪視,就縮


    起身體挪開了視線。


    “是、是嗎……謝謝你……”


    那個男人好像很失望似的垂下了肩膀,


    道了謝.就踩著無力的步伐走開了。


    絳攸以冰柱般的視線盯著揪瑛。


    “……你啊,還回答得那麽堂而皇之,要是真的有叫歌梨


    的女人在,你打算怎麽辦?”


    “沒有啦。垣娥樓根本就沒有那個名字的妓女嘛。”


    要是珠翠聽了的話,大概會冷淡地給予“像孓孑一樣差勁


    的男人”這個評價吧……劉輝偷偷在心裏想道。


    —如此,當他們跨進門之後.就聽到了從二樓傳來的秀


    麗說話的聲音。


    *********


    “等一下,三太!你突然怎麽了啦?”


    秀麗追著突然從房裏跑了出去的慶張,總算在通往一樓


    的樓梯前抓住了他的農袖。慶張轉過身來說遣:


    “…………我說你啊…………”


    “咦?”


    “……我不想聽你把自己的結婚說成那樣子。說得好像什


    麽交易似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在說別人的事一


    樣。’‘


    秀麗倒吸了一口氣。


    “我明白。你一點兒也沒變……不過.那句話對身為官吏


    的你來說是‘真心話’,這也是事實。如果你不是官吏,就一定


    不會說出那樣的話。隻會像普通人一樣喜歡上某個人,像普


    通人一樣跟那個人結婚,像普通人一樣過著幸福的生活……”


    “三太……”


    “你在茶州所做的事,我其實全都知道。”


    慶張沒有看著秀麗的眼睛,而是看著她抓住自己的手。


    “我那裏可是全商聯的酒批發商,所以我們也響應號召確


    保了大量用作消毒的酒送了過去。我當時也有幫過忙,所以


    我知道事情的經過。”


    慶張把秀麗抓住自己衣袖的手輕輕地甩開。


    “……你真的一點也不介意?”


    “……咦?”


    “就算你這麽努力去幹,結果得到了什麽?什麽東西都被


    沒收了.連城裏也不能進,還被這樣子關在家裏麵。你拚了命


    做到這個地步,結果隻換來了禁止人城?這不是等於被朝廷


    否定了你的一切嗎?不管你多麽努力,上麵那些家夥也總是


    不滿意,就連你的存在本身,對他們來說也是眼中釘,沒錯


    吧?”


    “—可是,那是我……”


    “難道有名貴族做了跟你一樣的事也會受到同樣的處分?


    你真的這麽想?鄭悠舜應該是你的副官吧,他現在可風光了。


    那個影月也隻不過是降職而已,還有那浪燕青?好像是不作


    處罰官居原位。什麽都被剝奪了的人,就隻有你一個吧?”


    “你剛才雖然對那個男人說什麽至少該發現自己被騙,那


    可是我想要跟你說的話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成了背黑鍋


    的犧牲品了啊?為了壓住那些一直放著茶州不管的家夥七嘴


    八舌的批判,作為妥協點,把你貶成冗官,加以禁止進城的處


    分。要是把站在最顯眼位置的你立下的功勞一筆勾銷的話,


    那自然是沒人會抱怨了。”


    “你難道不覺得不甘心嗎?從一開始你就被國王和那些高


    官們利用。明明是新人,卻被派往最糟糕的地方當負責人,這


    不就等於要你摔個頭破血流嗎?等你們拚了命做出各種努


    力,總算安頓下來的時候,就給你禁止人城的處分。把你的功


    勞一筆勾銷,然後把處分都堆在你的頭上,作為棄卒扔掉。


    秀麗深深地吸了口氣。


    ……那的確是毫無虛假成分的事實。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著上麵,努力往上爬。跟遊手好閑的


    我不一樣,你無論何時都在考慮著問題,四處奔走。你真的很


    厲害,不過,我……我覺得啊。


    慶張抬起頭來,正視著秀麗。


    “我覺得你這樣下去的話,是不可能獲得作為一個女人的


    幸福的。周圍的人,就算是你自己也是,對於結婚的問題,已


    經無法拋開政治謀略來考慮了吧?你已經沒有打算像普通人


    那樣結婚了吧?不,你一定是認為沒有這個可能,不是嗎?”


    秀麗沒有回答。


    “你老是那樣子看著上麵……一直努力到現在,我覺得你


    真得很厲害。可是—以後你也打算一個人幹下去嗎?永


    遠—就憑自己一個人幹下去?……難道就不能留在‘這裏’


    嗎?”


    “咦……?”


    “在‘這裏’,承認你、喜歡你的人都大有人在,難道就不


    可以留在這裏嗎?在這裏的話,你想多幸福就可以有多幸福


    吧?明明這樣,你還打算作為官吏努力下去嗎?


    就為了把你官位奪去的那些家夥?”


    慶張看著秀麗的表情,緊咬著嘴唇。


    “……抱歉。我本來沒有打算跟你說這些話。實際上我是


    為了跟你說別的話而來的……不過,我不會收回這些話……


    我回去了,剛才說有工作要做並不是騙你的。我冷靜一下再


    來找你吧。再見。”


    看著頭也不回就走了下去的慶張,秀麗也沒有挽留他。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胡蝶走近自己的腳步聲。


    “……聽了剛才那番話,恐怕你也被打動了吧,秀麗?”


    秀麗以半哭半笑的表情回頭看著胡蝶。


    “……真的,


    “三太那家夥呀,自從知道你當了官吏之後,真的很努力


    啊。”


    胡蝶把視線投在慶張剛才走了出去的門扉上。


    “他在加人青巾黨那時候的確是個遊手好閑的大少爺,不


    過現在不同了。在王姥爺那裏勤勤懇懇地幹活,就像是換了


    個人似的……他一定是看到你那麽努力,為了不輸給你,覺得


    自己也必須幹些什麽吧。”


    “三太他……”


    “你這一年來所做的事,他都知道得很清楚吧?他一直非


    常擔心,盡可能地收集情報,一定也想了許多問題吧。他是家


    裏的三少爺,雖然不能繼承家業,但還是有許多人家想讓他


    當養老女婿,現在來找他談的人絡繹不絕。可是他不管對方


    是多麽好的女孩,都全部拒絕了啊,還說自己已經有了心上


    人。”


    “……”


    “現在的秀麗.應該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吧?”


    胡蝶注視著比一年前又漂亮了許多的少女說道。


    “……三太巳經成了一個好男人了啊。現在的他.恐怕就


    算是我也不能攻陷吧。”


    胡蝶用指尖輕彈了一下秀麗


    的鼻子,微笑道。


    “這回我什麽都不會說。反正你在這個處分期間裏.也有


    很多事要想的吧。你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正確答案了。”


    秀麗不由得苦笑道:


    “胡蝶姐姐,你也太相信我了……不過我的確有要考慮的


    事.以前就是因為什麽都沒想……才弄成糟糕的結果……”


    “秀麗。”


    胡蝶輕輕地用食指和拇指把秀麗的下巴抬了起來。


    “我來告訴你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吧。女人雖然會為了喜歡


    的男人而不惜磨練自己,但男人卻是為了自己而磨練自己。


    他們不會為了女人而成為一個好男人。所以大多數的男人都


    不會挑選比自已強的女人,而是挑那些對現在的自己感到滿


    足的、可愛的女人。嗬嗬,世界上的男人經常會對那些好女人


    一直單身感到奇怪,其實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男人不會去


    作出相應的努力啊……不過真正的好男人呀,是會為了女人


    而磨練自己,努力讓自己配得上對方的,就像三太那樣……你


    知道我想說什麽了吧?如果有的男人連這種努力都不願意付


    出的話,就馬上忘掉他好了。”


    由於胡蝶以一種暖昧的說法來說話,秀麗才能勉強以苦


    笑作為回答。


    “胡蝶姐姐你一直單身,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嗎?”


    胡蝶嬌豔地笑了笑,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想得到對方的心,想得到對方的愛.想得到安心,想


    得到溫柔,想得到刺激……男人是一種愛撒嬌的生物.經常會


    把女人當成母親。就算付出多少眼睛看不見的東西,他們都


    會以為是理所當然的。願意犧牲自己向女人付出的男人,是很少見的。


    不過,女人其實也一樣啦。


    聽到樓上秀麗的聲音後大吃一驚,反射性地躲在樓梯下


    麵的劉輝等人,極其偶然地聽到了她們倆的對話。


    在慶張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存在而徑直走出了垣娥樓之


    後,他們依然保持著沉默。


    ……慶張所說的話.的確完全是事實。


    “……剛才這番話可真夠狠的……”


    聽到揪瑛的輕聲低語,絳攸也低下了頭。


    那的確是必須采取的措施—對朝廷來說。


    ……到上麵來吧—這句話,絳攸理所當然般地說了許多


    次。


    可是對秀麗來說,也有一個對她說“別太努力了啊”,然後


    向她伸出手來的世界,那可是絳攸他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的話。


    即使努力得過了頭,也還是不足夠。劉輝他們不可能去幫


    她。


    甚至還把支持著秀麗的影月和燕青都調離了她的身邊。


    為了讓秀麗作為官吏得到人們的認可,就必須以個人獨


    自努力。


    在做出十倍努力也隻能得到一倍評價的世界裏,她卻必


    須以一百倍為目標。


    —那就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如果這樣放開來想的


    話,的確也很輕鬆。


    “從一開始你就被國王和那些高官們利用。”


    聽了這句話,秀麗也沒有反駁,她自已其實也很清楚這個


    事實。


    從今以後.隻要有機會的話,劉輝和絳攸也會再次利用


    她。這一點,秀麗也一定很清楚。


    “……這是小姐的選擇。”


    隻有靜蘭一個人以平靜的表情說出了這句話。


    聽到並非別人、正是出自靜蘭之口的這句話,絳攸張大了


    眼睛。


    “陛下明明知道一切,也沒有後悔,要是絳攸大人和揪瑛


    大人露出這副表情的話,不是太丟臉了嗎?”


    絳攸和揪瑛馬上看了一眼劉輝,雖然他低著頭咬著嘴唇,


    但他的眼神卻沒有像絳攸那樣發生動搖。


    “還有,請你們也不要太小看小姐了哦。”


    “……怎麽了呢,靜蘭。你好像變得比平時積極了啊?”


    聽到揪瑛故意用輕鬆的口吻這麽說,靜蘭以深不可測的


    笑容回答道:


    “……嗯,我曾經考慮過許多事,也因此……”


    劉輝有點不自在地窺視了身旁的哥哥一眼……這種感覺


    他曾經體驗過。


    (……就好像當年的清苑王兄又回來了一樣……)


    充滿自信,筆直的看往前方的,令他感到自豪的兄長—


    “……怎麽辦呢,陛下。我們馬上去嗎?可以見到秀麗小姐


    哦?


    聽了揪瑛的話,劉輝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


    ——到櫻花盛開的時候。


    “……等秀麗離開之後,我們再去見胡蝶吧。啊,不過靜蘭


    你就跟著秀麗好了。”


    “明白了。”


    靜蘭微笑著點了點頭。


    *********


    胡蝶和秀麗回到蘇芳的房間後,卻發現他竟然在玩天平。


    “……蘇芳先生,你在幹什麽呢?”


    “沒有啦,剛才對麵的門口打開,走出來一個大叔,還跟我


    說‘哎呀,是生麵孔呀。既然來到這個房間,就一定是被胡蝶


    信賴的人了吧。那就正好啦,上次我賣了畫換回的錢一直放在懷裏忘了拿出來。


    請你幫忙掂量一下有多少錢,然後記在


    賬簿上吧’。我明明穿得這麽光鮮啊,難道他把我看成是店裏


    的夥計了嗎……”


    “……你竟然把這垣娥樓的大老爺稱作大叔,也真夠厲害


    的。”


    "那、那個……為什麽你數錢還特意把錢放在天平上呀……”


    胡蝶不禁苦笑,秀麗垂下了肩膀。為了數幾十個錢幣,為


    什麽要用天平?看到他這副模樣,剛才因為慶張的那番話而


    低沉的情緒,仿佛也被一下子吹飛了似的。


    “因為他叫我‘掂量一下’嘛。”


    看來他對那句話的理解並不是“數一數”,而是“量一


    量”。而且錢雖然可以數,但他不是放上矽碼,而是兩邊都放


    上錢幣,到底想千什麽呢。現在的大少爺真是連數錢的方法


    也——


    秀麗不經意地看著那有點怪異感的天平。總覺得有點奇


    怪——


    秀麗走進那輕輕搖晃著的天平,仔細觀察起來。


    然後,在察覺到那種怪異感來源的瞬間——不由得心底


    一寒,脊背也同時顫抖了起來。


    “……怎麽了啦,秀麗?你的臉色好難看哦!”


    秀麗蒼白著臉,向蘇芳問道:“蘇芳先生……大老爺他說


    過……這是賣了畫換回來的錢,沒錯吧?”


    “是啊……嗯?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啊。”


    “……秀麗?”


    秀麗緩緩地把臉轉向胡蝶。


    “胡蝶姐姐……那個天平,你不覺得有點古怪嗎……?”


    蘇芳眨巴著眼睛看著那個天平。


    胡蝶則走近夭平仔細觀察起來。天平是一直以來都用著


    的東西,也沒有聽說出了什麽故障。兩個秤盤上都放著數枚錢幣,


    雙方都是同樣的金幣——


    “……怎、怎麽回事……”


    天平保持著平衡。可是兩邊秤盤上的貨幣數量卻不一樣。


    同樣是金做的貨幣,如果兩邊都放上數量相等的枚數,就


    應該會保持平衡。可是,如果必須往其中一方多放一些金幣


    才能保持平衡的話——也就是其中一方的貨幣有質量問題,


    比一般的金幣輕。那就是說——


    “是偽幣嗎……!”


    胡蝶的眼睛燃起了怒火。


    “竟然對我們垣娥樓使出這種伎倆……”


    秀麗拚命地在腦袋中整理著這些事情。贗品、畫商、偽


    幣——


    “胡蝶姐姐,大老爺買的那幅畫,難道是……”


    “不,大老爺說他買的畫是無名新人畫的,所以應該不是


    贗品。隻不過他賣掉的應該是真跡……我知道秀麗你想說什


    麽,我也覺得他們是一夥的可能性很高。他們以贗品來騙過


    我們的眼光,賺錢的地方實際上是偽幣嗎……通過贗品和偽


    幣來一舉兩得,真是夠陰險的。”


    胡蝶把天平上的貨幣拿了起來,發現偽幣上用來判斷真


    偽的圖紋雕工做得特別好。


    “……跟贗品畫一樣,做得非常精細……在最容易出現偽


    幣的花街,都會雇有相當程度的鑒定家。沒想到竟然把他們


    的眼睛都騙過了……這種仿真程度,要是秀麗你沒發現的話,


    真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發現了。


    秀麗站了起來,看著絲毫沒注意到事情的嚴重性、在那裏


    搖著天平玩的蘇芳。


    “……蘇芳先生。”


    “什麽?”


    “你應該是官吏吧?”


    “好像是有那麽點官位啦。”


    “沒有像我現在這樣受著處分吧?”


    “我根本沒做過會受到處分的事嘛。”


    “那麽我們一起工作吧,去工作!快,現在就去!”


    蘇芳呆住了似的抬起頭來看著秀麗。


    “……你還真是喜歡工作啊,可是我可不幹。你根本不是


    我喜歡的類型。我隻是被叫來求婚而已,現在我任務已經完


    成——”


    “我說啊,大少爺……這件事也不是跟你毫無關係的。”


    胡蝶正注視著一幅畫。那並不是慶張的帶來的那幅畫,是


    蘇芳一開始連同書函一起交給秀麗、到現在還沒有打開來看


    過的那個“卷軸”。


    “你送給秀麗的這個‘禮物’,也是贗品呢。”


    “咦?”


    蘇芳瞪大了眼睛,但馬上又好像理解了似的抬起了頭。


    “……我隻是隨便從放在家裏的那堆卷軸裏拿了一個出


    來……如果是我家的老爸的話,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的事,他太


    容易受騙了嘛。”


    這個血統毫無疑問都繼承到了兒子的身上。秀麗和胡蝶


    看著他身上的狸貓軍團,都同時這麽想道。


    “那就更不能在這裏發呆了!你的父親大人是受害者


    啊?”


    “嗯—可是老爸他根本沒發現自己受騙了……”


    看到蘇芳這麽沒千勁,胡蝶伸出手指抓住他的胸口,把他


    扯了過來。


    然後,她臉上露出了陷落成功率百分百的笑容,在他的耳


    邊沉聲說道:“要是你不一起去的話……我就讓你看看這個世


    界的地獄好了。”


    “……請讓小人也跟您一起去吧……”


    “不愧是胡蝶姐姐!現在這招就叫做色誘吧!


    秀麗拍手稱快,但蘇芳卻反駁道:


    “你說錯了吧!這應該叫做威脅才對!”


    “哎呀,我還以為你隻是個傻瓜,沒想到還挺理性的嘛。


    秀麗,我鑒定過的贗品全部都交給了羅幹保管。我會發信過


    去的,你待會去看一看吧。”


    胡蝶瞥了一眼門口,微笑道:“跟靜蘭一起去哦。”


    *********


    “哎呀哎呀……是藍大人麽。”


    秀麗她們剛離開沒多久,劉輝他們就從另一個門走了進


    來。胡蝶雙眼閃耀出嚴峻的光芒,向著揪瑛彈出一枚偽幣。


    揪瑛嚇了一跳。


    “……看你的臉色,是知道了嗎?”


    “你是明知道也沒說出來啊。”


    “……胡蝶。”


    “不,沒關係啦。你就算跟我說朝廷在想些什麽也沒用。我


    們又不是為朝廷服務,所以我們也不會徹底信賴你們,不會


    什麽都跟你們說。大家各不相欠啦。


    “……很抱歉。”


    “不過呢,察覺到這一點的是秀麗,所以她現在已經跑出


    去了哦。”


    聽了這句話,劉輝等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是秀麗!?”


    “對啊,她說要出去調查……不過,果然還是有人監視著


    她呀。看來是很擔心她處分期間裏又幹出些什麽事呢。為了


    不讓秀麗立功而拖她的後腿,這種做法也太糟糕了。……不過……”


    胡蝶苦笑了起來。


    “……她也真是處分期間中也會自己找工作來做呢……”


    胡蝶看到劉輝等人沒有打算馬上動身,不由得抬起眉頭。


    “哎呀,真少見哦,你們不去麽?”


    “有靜蘭在,應該不會有問題的。比起那個,孤還有另一


    件事想問你。”


    “想問我?”


    “聽說碧幽穀就在下街,你知不知道有關的消息?”


    胡蝶聽到了碧幽穀的名字,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然後又蹙


    起眉頭想了一會兒。


    “……這個嘛,雖然我不知道幽穀的事,不過我認識一個


    有可能掌握這些情報的人。”


    “真的嗎!?”


    “有個名叫歌梨的女人長期逗留在我們這裏,她的話也許


    會知道點什麽吧。’,


    “……咦,歌、歌梨?”


    聽了這個曾經聽說過的名字,揪瑛不由得捂住了嘴巴。他


    想起剛才自己滿懷自信地把那個男人打發走了……糟糕,看


    來這回是自己騙了人家,做了壞事了。


    劉輝側著腦袋想了想。


    “……為什麽女性會在妓樓裏住宿?”


    胡蝶一時說不出話來。世上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因為她是個有點怪的人……不過她鑒別的眼力可是


    比我厲害得多哦。如果要問誰知道幽穀的事的話,我想也隻


    有她了。既然有那種程度的鑒別眼力,就應該到處鑒定過許


    多水平極高的名畫才對。所以她很有可能知道幽穀的情報。”


    “那麽,那位女性現在到哪裏去了?”


    “這個啊,在剛才沒多久前,她一溜煙地就奔了出去啦。


    雖然她說過會回來……可是過去也有過說回來卻到頭來不見


    蹤影的前例,比起在這裏等她,還是主動去找她更好吧。哦,


    對了對了!


    胡蝶接著補充道:


    “她對男人有點嚴厲,你們要小心哦。”


    在國王到了城下去之後,悠舜獨自一人在埋頭工作。途


    中,他發現需要參考點資料,於是自己挪動輪椅,來到了書架


    旁。正當他抬頭看


    著排在書架上的書皮,剛找到自己想要的


    資料時,卻有人從自己身後把那本書拿了下來。”


    “哎呀……是黎深嗎?”


    黎深保持著一副不滿的表情,把書遞給了悠舜。


    “謝謝你,你是來幫我忙的嗎?


    “別說傻話了,我隻是在休息時間來這裏玩一下而已。


    “……黎深,現在的我已經是你的上司,你到底知不知道


    呢……”


    悠舜歎了口氣,把輪椅轉了個方向,黎深則緊緊地俯視著


    他。


    保持著這個狀態,黎深嗖地把扇子伸出來,輕輕地把悠舜


    的下巴抬起。


    “……你太寵著那個鼻涕小子了。


    低沉的聲音裏包含著不悅的焦急色彩。


    “被你寵的人,隻有你的夫人和我就夠了。


    悠舜側著腦袋,露出了微笑。


    “我才不要呢,我可不會去寵一個連信都沒有給我寫來的


    朋友。


    黎深深沉的眼神依舊沒有改變。他一旦認真起來,就不會


    對任何戲言作出反應。


    “你根本沒必要把一切都背上身,為他當擋箭牌……快從


    宰相的位置下來吧,會死的。


    “這個嘛……不過,我有想要的東西哦。”


    “想要的東西?你嗎?是什麽?那種東西,你要多少我都會


    給你。”


    “不,那是隻有拚上性命才能得到的東西。


    說完,悠舜用手撥開了抵著自己下巴的扇子,黎深則越發


    焦急起來了。


    “我看著你為了那個鼻涕小子下跪就不爽啊。要是我現在


    要你從我和那個鼻涕小子中間挑一個的話,你絕對會選那個


    鼻涕小子吧。”


    “嗯,你真了解我啊。


    “—所以我就不爽!你現在就辭了宰相的職務吧!那樣


    的小子別管他就好了,你就挑我吧!


    悠舜不由得感覺自己好像在搞什麽不道德的男女關係一


    樣。要是凜聽到的話,真不知道她會怎麽想。


    他抬頭看著像小孩子一樣大動肝火的黎深。


    ……內心已經決定了一件事。


    “不,黎深,請你選擇我吧。


    黎深驚訝地抿起了嘴唇。過了一會兒,又把臉扭向一邊。


    “……你就算是當上了尚書令,我也不會有所改變。國家


    什麽的我根本不管,也很討厭王族。”


    “我沒說過希望你改變,所以,就交給你的意願去決定


    吧。


    麵對毫不讓步的悠舜,黎森不禁緊緊咬著嘴唇。對—茶


    家什麽的,根本就不能把這個男人怎麽樣,他畢竟是連我紅


    黎森的話也聽不進去的男人啊。


    看到黎森罕見地陷人了思想掙紮之中,悠舜不經意地改


    變了話題。


    “不過,暫時應該不會有事的,而且凜也給了我護身用的


    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對,雖然她說隻是試製品。好像隻要在這根拐杖的柄部


    分扭一扭……”


    悠舜按照妻子所說的那樣把柄扭了一下,馬上響起了


    “嘭”的一聲破裂聲—不知為什麽飛出了一束人造塑料花


    ……隱藏在拐杖裏麵的原來是花束。


    兩人看著盛開在拐杖末端的花束,沉默了一會兒。


    “……!……哎呀?”


    “…………什麽‘哎呀’嘛!你該不會是想去當個不受歡迎


    一的藝人吧。”


    正當黎深注視著拐杖的時候,從人造塑料花的裏麵飛出


    來的小珠子正確無比地命中了黎深的眉心。在珠子裂開的瞬


    間,竟然從裏麵飛出了胡椒粉。黎森的眼睛和鼻子都受到了


    胡椒的攻擊。


    “好痛……哈啾!哈啾!哈啊啾!”


    把忍不住眼淚汪汪地打起噴嚏來的黎深置之不理,悠舜


    一臉佩服地注視著自己的拐杖。


    “……原來還應用了以時間差來配合心理戰的戰術嗎?竟


    然連黎深也被算計到了,不愧是我的夫人啊。”


    “你、你這家夥!還、還有沒有從夫人那裏、拿了別的什麽


    奇怪的東西來!


    麵對這個捂著額頭邊打噴嚏邊大叫的、比自己年輕的朋


    友,悠舜不禁笑了起來。


    “在你恢複‘冰之長官’的威嚴之前,你可以在這個房間裏


    幫我的忙哦?”


    悠舜的工作是尚書省的統括,同時也包括吏部的裁決。從


    結果上來說,絳攸的工作量也算是減少了,也可以讓他過得


    輕鬆點吧。不過這一點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不工作的人,我就會馬上請他離開這裏的哦。”


    “……那、那好吧。”


    黎深也明白,比起像現在這樣一副丟臉樣—雙眼通紅、


    淚流不止,而且還留著鼻涕—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在這裏工


    作自然是要好上一百倍。萬一被絳攸或者鳳珠看到了的


    話—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些什麽來。


    讓紅黎深老老實實地幹活的佳話,後來竟然震撼了朝廷,


    一下子就大大提高了鄭悠舜的聲望,不過這是後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彩雲國物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乃紗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乃紗衣並收藏彩雲國物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