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瀝淅瀝下著。


    雨聲讓人想起某年的秋天。


    雨聲比剛醒來時減弱了幾分。


    走到外廊仰望天空,可以看見雲層從北側天際逐漸淡去,雨就快停了。


    或許,這是掌管雨水的龍神高龗神送的臨別禮物吧?昌浩這麽胡思亂想著,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嵌入肉裏的指甲痕幾乎都消失了,然而,卻喚醒了他當時的悲傷和疼痛。昌浩悄悄握緊拳頭,壓在自己的額頭上。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走向廚房。母親露樹正在準備早餐,忙得團團轉。


    看到兒子站在門口,露樹轉身對他說︰『早啊,昌浩。』


    『早安。』麵對笑容滿麵的母親,昌浩笑著回答,又看著她的手說︰『母親,您在做什麽?』


    『捏飯團啊,你父親突然說你一大早就要出門了。』


    『嗯,是啊。』


    『早餐也做好了,可是你沒時間吃吧?』


    『好像沒有。』


    『看吧,』露樹指著飯團說︰『所以帶這個上路吧,可以邊走邊吃,雖然有些沒規矩。』


    『嗯……謝謝您,母親。』


    他點點頭,稍微退後幾步,以免妨礙母親工作,然後注視著忙個不停的母親背影。


    曾幾何時,母親變得這麽嬌小了呢?


    以前當他這麽說時,有人反駁他說︰


    『不對,是你長大了,所以覺得母親變嬌小了。』


    『果然是……』


    他用沒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離開廚房,往最裏麵的房間走去。


    還不到出仕時間的吉昌,正坐在矮桌前翻著書。


    『早安。』


    『早,你還不急著出門嗎?』


    『我馬上要出門了,盡量不讓人發現。』


    吉昌回頭看著這麽回應的昌浩,淡淡地苦笑著說︰


    『你的個性真像你爺爺,都喜歡默默地到處奔波,不讓人看到。』


    昌浩皺起眉頭說︰『是嗎?』


    『這麽沒自覺的部分也很像。』


    昌浩麵有難色地笑笑,眼中蘊藏的深邃情感波蕩著。


    『有那麽像嗎?』


    『是啊,太像了,像得叫我羨慕。』


    開心笑著的吉昌,跟晴明不太像,但也不像若菜。聽說是像連吉昌自己都不太記得的父方祖父,也就是昌浩的曾祖父。不過,被人家說長得像見都沒見過的人,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母親說早餐做好了哦。』


    『知道了,我馬上去。』


    昌浩看著父親收拾書籍的背影,眯起了眼睛,然後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後,他換好衣服,拿了幾張符咒放在懷裏。把頭發鬆開,用手梳一梳,再重新整齊地綁在頸後。


    他環視角落堆滿了書、一片雜亂的房間,想起小怪常俐落地收拾散落一地的書籍、卷軸——這時候,小怪會用難以忍受的口吻,歎著氣說︰


    『你真的很不會收拾東西耶!』


    昌浩甩甩頭,走出房間,關好木拉門,心想差不多該走了。


    走到一半,看到蹲在外廊上的身影,他趕緊停下腳步。


    仰望著陰雨天空的彰子,看到昌浩,露出甜美的笑容說︰


    『早安,昌浩。』


    『早安。』


    他一走近,彰子就偏著頭說︰


    『剛才我去叫你,沒想到你已經起床了,嚇我一跳。』


    『黎明的時間愈來愈早了,我卻天還沒亮就醒了……』


    淅瀝淅瀝的雨聲,打攪了昌浩的睡眠。


    他做了夢。醒來前做的夢,既溫暖又祥和;是那種讓人會想一直、一直做下去,非常、非常淒美的夢。


    因為舍不得那個夢,他又在床上躺了一會,聽著不曾停歇的雨聲。


    『你去出雲要多久才會回來呢?』


    麵對突如其來的詢問,昌浩眨眨眼,偏著頭說︰


    『快的話……差不多三個月吧。』


    『六月回得來嗎?』


    『趕一下的話應該可以,不過,為什麽……』


    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從五月底到六月上旬,正是貴船的螢火蟲季節。


    看著凝視自己的彰子,昌浩百感交集地回答她說︰『我答應過你的。』


    彰子點點頭,昌浩淡淡一笑,回應她說︰


    『嗯,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回來……想辦法回來。』


    聽到這句話,彰子才露出安心的表情,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昌浩……』她欲言又止,低下頭,雙手交錯緊握。『小怪會回來嗎?』


    昌浩的眼眸凍結了,彰子看到他這個樣子,表情僵硬起來。


    好幾次開口想說些什麽,卻都無法暢所欲言,她拚命擠出話來。


    『它會回來吧?它答應過我,會教我那些我不懂的事。還有,這個國家是怎麽形成的,它也還沒說完呢。』


    昌浩知道,其實彰子最想問的是其他的事——


    小怪怎麽了?它去哪了?


    為什麽從昌浩受了重傷被抬回來的那天起,它就不見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昌浩什麽都不說呢?


    她很想知道,也很想問,但是仍然拚命忍住了。


    雨快停了。


    風吹雲散,接著就會陽光普照,他必須在那之前出發。


    他無法回答彰子的問題,隻能取下隨身掛在脖子上的香包,放在她手上說︰


    『我怕弄丟了,你幫我保管。』


    他不想把東西遺失在遙遠的國度,也不想再失去心愛的東西了。


    『即使我不在,這個香包也一定能保護你。』


    彰子眨眨眼睛,不解地說︰『可是我也有一樣的香包啊,應該你帶著才對……』


    『彰子,我希望你拿著。』


    被昌浩滿臉嚴肅地這麽一說,彰子看看香包,又看看昌浩,點了點頭。


    『那在你回來之前,我先幫你保管,你要注意身體。』


    『嗯。』


    《差不多該走了。》


    突然,昌浩感應到耳邊有『聲音』——是玄武。他說完後,氣息便漸漸遠去。


    『昌浩……』


    他凝視著還要說下去的彰子。


    第一次見麵是一年前的春天,兩人的個子都比現在矮,旁邊跟著小怪。之後發生了許多事,在命運的捉弄下,她克服了所有困難,來到這裏。


    但是,在右手上留下了扭獰歪斜的醜陋傷疤。


    昌浩發過誓,會一輩子保護她。不管現在或將來,這樣的心都不會改變。


    他像畏光似的眯起眼睛,伸出手,突然將彰子擁入懷中。


    他感覺到彰子屏住了氣息。


    他將彰子摟得更緊,臉埋入彰子的肩頭。


    他的心不會變,不管發生什麽事,永遠都不會變。


    插圖p109


    就這樣擁抱了好一會,昌浩咬著微張的嘴唇,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我走了——』


    他不再看彰子的臉,轉身離去。


    茫然目送著昌浩離去的彰子,視線滑落到他交給自己的香包上。用皮繩穿起來的香包,是彰子很久以前送給他的。


    昌浩是去出雲工作,就隻是這樣。


    她卻覺得內心很不安,為什麽呢?


    『……』


    彰子雙手握緊香包,閉上了眼睛。


    雨剛停,晴明和神將們在門前等著昌浩。


    晴明看到孫子,微微瞪大眼睛說︰『你有黑色的衣服啊?』


    昌浩穿著黑色狩衣和狩袴,兩手戴著手套,和夜巡時的裝扮一樣,沒有其他行李。


    時間還很早,所以除了他們,不見其他人影。


    昌浩想起戾橋下的車之輔,拜托晴明說︰『爺爺,式神車之輔就拜托您了。』


    晴明無言地點點頭,將手伸入了懷中。


    『拿去。』


    他從懷中拿出來的是用藍色珠子串起來的念珠,穿插了四個暗綠色勾玉。


    『爺爺還有事情要辦,晚點才能去,但是……』


    昌浩看看接過來的念珠,又抬起頭來,默默看著祖父。


    『我一定會趕去,隻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所以,你要撐到那時候。


    晴明用沉重的口吻說完,淡淡一笑。


    『不過,有勾陣他們在,應該不用擔心吧。』


    『當然啦。』插入祖孫之間的太陰,挺起胸膛說︰『你們把十二神將當成什麽了?我們怎麽會輸呢。』


    太陰說得自信滿滿,回頭仰望西方天空。


    突然,在她周遭刮起強烈的疾風,形成漩渦。


    『走啦!』


    神將們和昌浩都被卷入了漩渦中。


    晴明不由得舉手遮擋,用另一隻手壓住差點飛掉的烏紗帽,身體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幸虧有隻手抓住了他的臂膀,他才沒倒下去。


    狂野粗暴的疾風突然停止,被風吹得嘩啦作響的袖子也靜止了。


    已不見昌浩他們的蹤影,晴


    明歎口氣,轉過身去。


    站在他後麵的是身材修長的神將,藍色長發紮在頸後,肩上披著長長的布,被殘風吹起又緩緩飄落下來。


    『宵藍。』


    那是一直未現身的青龍。


    青龍瞪著西方天空,對訝異地張大眼睛的晴明說︰『他們走了?』


    晴明望向跟青龍同樣的方向,眼神中帶著憂愁和恐懼。


    『是啊……』


    ****


    答。


    響起水滴落的聲音。


    嵬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轉動眼珠子觀察四周。


    一陣寒顫掠過全身。


    漆黑的羽翼濕淋淋的,感覺更是寒冷。


    嵬慢慢抬起頭,看到幼小的公主躺在自己身旁。


    『公……』


    『閉嘴。』左邊烏鴉張大嘴說︰『想保住那個女孩的性命,就不要開口。』


    嵬低聲鳴叫。


    現在的自己沒有力氣作戰,隻能乖乖聽話。


    它懊惱地咬牙撐起身子,看著風音。左邊的頭已經在它身上生了根,恐怕得砍斷才行,但是,它自己做不到。


    突然,嵬驚覺不隻自己全身濕透,風音也是一樣。而且,這裏異常寒冷。聖域裏應該沒有這麽幽暗寒冷、四周都是岩石的地方。


    它環視周遭,沒看到千引盤石。那個依附在榎岦齋骸骨裏的智鋪宮司,把他們帶到了哪裏?


    左邊烏鴉感覺到嵬的疑惑,吃吃笑了起來。


    『想知道嗎?道反的守護妖。』烏鴉用應該已死的榎岦齋的聲音,極盡嘲諷地說︰『就算知道了,你也不能怎麽樣。不過我倒很想看看你感歎自己無能的愚蠢模樣。』


    嵬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聲:『可惡!』


    要不是智鋪慫恿岦齋把女巫從聖域帶出來,封印的力量就不會減弱,黃泉的瘴氣也噴不會出地麵。


    這都要怪被煽動的岦齋讓人有機可乘。


    嵬想起了他胸部被剜刨的傷口,但是,那也是他自作自受吧?如果不被智鋪的甜言蜜語煽動,就不會淪落到那種下場。


    視野的一角捕捉到有東西在動,嵬偏過頭看。


    兩個臉色慘白、麵無表情的男人,踉踉蹌蹌地靠了過來。


    他們停在風音前麵,其中一個人蹲下來,伸手抱起了風音。她濕漉漉的頭發滴著水,無力下垂的手,隨著男人前進的腳步搖晃著。


    另一個男人抓起嵬往回走,嵬觀察著周遭環境。


    空氣沉重而潮濕,沒有陽光照射,沉澱凝結。


    這是哪裏呢?道反女巫怎麽樣了?


    嵬知道她還活著,因為身為守護妖,要是女巫發生不測,它會清楚感覺到。它瞪著走在前麵的男人的背影,再看看男人懷裏的風音。這個女巫的女兒,還沒有繼承女巫的力量,所以,女巫還不會有事。


    無論如何,它必須儲備力量,跟風音一起逃出去,想辦法把這個地方告知蜥蜴等同伴,讓它們救出女巫,回到聖域。


    左邊烏鴉似乎能透視嵬的心思,張開嘴說︰


    『沒用的,道反的守護妖,女巫不會回去了。』


    嵬用漆黑眼睛狠狠瞪了它一眼,它又接著說︰


    『我大可殺了女巫,可是,岦齋一再求我不要殺了她。』


    盡管失去性命、成了根之國的一員,殘存在骸骨裏的執迷,還是不讓他殺了心愛的女巫。


    『人類真是愚昧……沒辦法,我決定在開放黃泉之路後,找來岦齋的靈魂,把女巫還給他。』


    『你……!』


    嵬忍不住叫喊起來,左邊烏鴉用殘忍的眼光看著它。


    移送他們的男人停下了腳步。


    嵬屏住了呼吸,因為看不到岩壁了,外界陌生的風徐徐吹來,拂過嵬的翅膀。


    嵬往後看,拚命轉動脖子,注視著剛才走過的路。


    那是位於連綿相疊的山穀深處,被蒼鬱茂密的樹木環繞著,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的一條隧道。綿延的隧道盡頭,應該有封閉了通往聖域之路的千引盤石。


    感覺不到黃泉瘴氣,難地道上的瘴氣都被淨化了?是被安倍晴明淨化了嗎?同伴們都到哪去了?


    啪的一聲,嵬聽到踩過樹枝的聲音,往那個方向望去。


    一個穿著類似法衣的人影,正走向被男人放在枯葉上的風音。裹在他身上的黑布連眼睛都蓋住了,嵬看不出來是誰。


    但是,本能告訴它,那家夥很危險,不能讓他接近風音。


    嵬張開翅膀,大聲鳴叫,全力掙紮,企圖擺脫男人抓著自己的手。那個抓著嵬的男人,手被爪子抓出了好幾道傷痕。


    嵬驚訝地看著那些被自己抓破的傷痕,不但皮開肉綻,還深可見骨,卻沒有血流出來。


    嵬抬頭看男人。


    臉色慘白的男人眼眸混濁、沒有焦點,更令人不解的是,連活人應有的呼吸都沒有。


    『死人……?』


    『是傀儡。』


    混雜著嘲笑的聲音敲擊著嵬的耳朵,同時,嵬的身體也被拋到了風音身旁。


    嵬哀叫一聲,但還是拚命挺起頭來。


    『睡飽了吧?道反的守護妖,冰床睡起來的感覺怎麽樣?』


    『冰……床?』


    嵬茫然反問,裹著法衣的男人掀開掩著臉的布。


    那張臉像骷髏般,兩頰幹癟瘦削,隻有眼珠子在凹陷的眼窩中閃閃發亮。


    露出袖子的手骨瘦如柴,隻剩外皮,臉色如蠟。


    但是,那張完全變了樣的臉,無疑地就是榎岦齋的臉。


    岦齋對著屏息凝氣的嵬猙獰一笑。


    『岦齋,你……!』


    以岦齋模樣出現的老人,凶暴地打斷嵬的叫嚷,低頭看著幼小的風音,伸出手來。


    風音的眼皮微微顫動,在驚愕的嵬麵前,緩緩張開了眼睛,茫然地環顧四周。


    她用雙肘撐起身體,視線不停地到處搜尋。


    『母……母親呢……?』


    公主!嵬試著叫她,但是聲音卻卡在喉嚨出不來,為什麽呢?


    左邊烏鴉露出冷笑,看著驚愕的嵬。嵬拚命想擠出聲音,然而喉嚨隻能發出咕嚕咕嚕的低鳴聲。


    嵬邊低鳴著邊靠近風音,心中拚命叫著公主、公主。


    風音訝異地看著突然靠近她的雙頭烏鴉,眨了眨眼睛。


    『那東西叫嵬。』


    岦齋記得道反女巫是這麽叫它,所以,用嘶啞的聲音告訴風音。


    風音用仍惺忪朦朧的眼睛看著岦齋,虛弱地低喃著︰『嵬……?』


    然後,又看著樣貌可怕的岦齋,問︰『母親在哪?』


    『你母親不在了……她被殺了,你都不記得了吧?好可憐。』


    風音睜大眼睛看著他。岦齋單腳蹲下,吃吃笑著說︰


    『你現在是孤獨一個人了,跟我來,去我的神社吧。』


    『你是誰?』


    岦齋回答她充滿不安的疑問︰


    『人們稱我為宗主。』


    ****


    風音一次也不曾醒來,就這樣過了十多天。


    她躺在岩室裏,完全沒有張開眼睛的跡象。


    嵬一直等著她醒來。它左邊的頭已經被神將的銀槍砍斷了,所以,它又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公主……』


    嵬後來才知道,它和風音被智鋪封在冰柱裏,沉睡了三十多年。


    十五年前被放出來時,風音已經失去了在那之前的記憶。隻有最後拚命尋找母親的傷痛,深深烙印在她心中;至於自己的事、陪在身旁的烏鴉,她都記不得了。


    也可能是智鋪宗主施了什麽法術,讓她變成那樣。


    失去說話能力的嵬,隻能默默陪伴在她身旁。


    一直守護著她。


    看著她被智鋪的話誤導,選擇了錯誤的道路,相信榎岦齋是父親,將安倍晴明當成敵人般仇恨,咬緊牙關忍受孤寂……


    嵬隻能看著這樣的她。


    這樣下去,風音恐怕會在宗主的欺騙下,不斷消耗掉自己的生命。


    ——那孩子……風音……就交給你了……


    五十多年前,嵬沒能守住女巫托付給它的幼小公主。


    在凍結的冰床停止成長的她,這十五年來成長了,但是,對自己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


    在醒來後的第五年,宗主第一次指派了任務給風音。


    ——去殺了晴明的接班人。


    想起當時的情景,嵬沮喪地搖了搖頭。


    道反女巫的使命是保護人類遠離根之國的魔爪,智鋪卻派她的女兒去殺害人類。


    風音受命後,跟嵬一起去了京城。大家都以為風音放出來的妖怪,已經殺了晴明的接班人。


    但是,幸虧要殺害的對象安倍昌浩是在晴明的守護下成長,所以風音沒有鑄成殺人大錯。


    她從懂事前開始,就是個連蟲子都不敢殺的善良女孩。會怨恨騰蛇和騰蛇的主子安倍


    晴明,是因為宗主欺騙她,說榎岦齋是她的父親,激起了她的憎恨。


    嵬抬頭看著上方的岩石。


    今晚應該是新月,宗主既然得到了粉碎封印的鎖鑰,很可能在今天動手。無論如何,它都得帶著風音逃離這裏。


    『……』


    嵬聽到了微弱的呻吟聲,驚訝地看著風音,她的眼皮微微抖動著。


    就在嵬屏氣凝神中,風音緩緩張開了眼睛,視線慢慢地四處遊移,看到黑暗中的烏鴉時,她張開了慘白的嘴唇︰


    『……嵬……』


    用從小到大都不變的聲調,呼喚著烏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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