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快醜時了吧?


    昌浩看著星星,歎了口氣。


    嵬還是一樣,把外褂拉過去,堆成自己的被窩,躲在裏麵。


    天狗們被朱雀曉以大義,暫時先回愛宕了。不過,從伊吹臨去前的言行來看,它是卯足了勁準備天亮再來。


    「咦,小怪跑去哪裏了?」


    他這時才發現,到處都看不到小怪的身影。


    小怪的原貌是十二神將火將騰蛇。最強、最凶的他,操縱著可以燒光所有生物的地獄之火。雖然找不到他,但也不必擔心他會遇上什麽危險。


    在星空下哢啦哢啦轉著六式壬盤的昌浩,察覺有人把外褂披在他肩上。抬頭一看,是現身的神將勾陣。


    「謝謝。」


    「快進屋裏吧,不要感冒了。」


    「嗯,沒關係,外麵涼快,頭腦比較清醒。」


    勾陣和靠著柱子合抱雙臂的朱雀都笑了起來。


    昌浩嘴巴這麽說,其實是不想吵醒睡著的嵬。他對小東西就是這麽好,其實一點聲音根本吵不醒它。


    昌浩看著式盤,歎了一口氣。


    他在占卜的是解除異教法術的關鍵所在。真要說起來,最快的方法是找到施法的異教法師。這一點昌浩也很清楚,可是從一開始,這個選擇就被排除了。


    若是貿然攻擊異教法師,法術很可能暴衝。現在的疾風命在旦夕,萬一法術失控,可能在威力還沒消失,弱小的天狗就回天乏術了。


    而且昌浩對異教法術不熟。在不了解的狀態下接觸一知半解的事,很可能發生預料之外的狀況。


    「唉……幹脆我也去伊勢吧!」


    昌浩垂頭喪氣地嘟囔著,朱雀抓了抓他的頭,動作有點粗魯,但他並不討厭。


    任憑朱雀抓頭的昌浩眯起眼睛說:


    「是不是已經到了呢……」


    「應該到了。」


    回答的是勾陣。朱雀在昌浩旁邊坐下來,笑著說:


    「可以想象晴明是什麽表情。」


    聽到這句有趣的話,昌浩也不由得笑開來。


    我們想去伊勢,所以拜托你請風將帶我們去。


    昌浩和小怪在腦裏反複思考小妖們說的這句話,然後關心地問:


    你們知道伊勢是什麽地方嗎?


    小妖們用力點著頭說:


    就是晴明和小姐現在去的地方,有座神宮,從很久以前就很出名,妖魔們都垂涎三尺,但很難有機會進去。


    說得沒錯,的確是這樣,隻是有個很大的誤解。


    妖魔應該不是沒有機會進去,而是進去後就不能活著出來,所以沒有妖魔會笨到進去那個地方吧?


    光是去伊勢國,不會有什麽問題。可是聽它們說的話,好像是興匆匆地要去伊勢神宮膜拜。


    小妖進入供奉天照大禦神的神域,再怎麽想都不可能沒事。


    小妖們卻無視昌浩的顧慮,轉向小怪合掌請求。


    拜托你,幫我們跟風將說。我們會乖乖聽話,盡可能不給他添麻煩。


    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小怪想讓它們死心,就跟白虎說了。題外話,勾陣看到小怪那樣子,不禁感歎它變得圓融許多,要是以前的它,早就把小妖們燒成灰了。


    ——什麽!?


    這是白虎聽完後發出的尖叫聲。


    在這世上活過漫長歲月,不會被微不足道的事嚇到的十二神將們,居然驚訝得啞然失言,小妖們算是完成了某種豐功偉業。


    白虎邊撥開攀在他身上死皮賴臉拜托他的小妖們,邊送出風的訊息,征詢晴明的意見。如果晴明說不可以,不管小妖們怎麽死纏爛打,他都會置之不理。


    是的,因為離開太久,神將們都忘了安倍晴明這個男人的性格。


    透過太陰了解風中的訊息後,晴明的回答完全出乎神將意料之外,他覺得很有趣,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收到太陰的風,白虎與隻能讀出風中訊息的神將們都差點跌倒。


    沒錯,晴明就是這樣的人。身為他的式,居然忘了這種事,都要怪自己。


    朱雀靠著柱子啞然無言,勾陣按著額頭仰天長歎,白虎張口結舌、眼神迷離,小怪背向大家垂頭喪氣。


    看著神將們的模樣,一個人搞不清楚狀況的昌浩猛眨眼睛,不自覺地抱起了嵬。


    就這樣,小妖們坐在白虎的肩上,意氣風發地去了伊勢。


    那是在傍晚時刻。


    神將送小妖,是前所未有的事,恐怕會流傳到後世。


    白虎的風不會太快,小妖們應該可以邊欣賞下麵的風景,邊來趟悠閑的空中之旅。如果換成太陰的風,就會被震得頭昏腦脹。


    想著想著,昌浩敲了一下式盤說:


    「看著白虎飛向東方天際時,我想到了一件事。」


    「哦?」


    這麽應和的人是朱雀。勾陣靠在板窗上,默默看著它。


    身旁朱雀背上的大劍閃過它的視野,那是火焰之刃。


    「我想到有人比我、甚至比爺爺都更清楚異教法術。」


    昌浩眯起眼睛,站在它背後的勾陣問:


    「你是說……?」


    「嗯。」


    點點頭側身往後看的昌浩,看的是在板窗前呼呼大睡的烏鴉。


    光是這樣,兩名神將就知道它要說什麽了。


    昌浩垂下視線喃喃說道:


    「風音一定很清楚……」


    曾經把安倍晴明逼上絕境的她,精通的應該不隻正道,還包括魔道。否則,不可能自在地操縱那麽龐大的正道法術。


    她不是陰陽師,但應該也知道正邪若失衡,很容易就崩潰了。這是使用看不見的力量的人必須學會的知識。


    太過「陽」會被燒傷,太過「陰」會被擊潰;想取得強大的力量,就必須學會同等程度的魔道,還要磨練心性,不要陷入魔道。必須保持均衡,陰中帶陽,陽中帶陰,由黑白兩個勾玉畫成的太極圖,就是最佳代表。


    現場一片沉默。每個神將腦中都縈繞著種種思緒:沉重、悲哀、傷痛與無奈。感覺是很遙遠的事,驀然回首,卻發現還不到一年。


    昌浩歎口氣,垂下頭。


    「我想她應該很清楚,可是又怕會揭開她的舊傷。」


    不隻風音,也可能會揭開其他很多人的傷疤。


    「所以還是算了……不要告訴小怪。」


    昌浩笑著抬起頭,朱雀和勾陣都平靜地回答他:


    「好。」


    「知道了。」


    骨碌骨碌轉動式盤的昌浩,把嘴巴抿成一條線,希望起碼可以占卜出能成為線索的卦。


    「什麽都好……唔,異教法術、異教法術,要不然占卜出施放異教法術的異教法師的所在地點、方位也行,或是占卜出哪裏有記載異教法術的書。」


    漸漸有了具體方向,能找到答案就好處理了。


    朱雀和勾陣邊苦笑,邊看著這樣沉吟的昌浩。


    不久前,他沾沾自喜地說自己長高了一點點,那張臉還有幾分稚氣,但這孩子真的逐漸長大了。


    小怪在地板下聽著這段對話。


    平常它都是從南側牆壁出入,今天心血來潮從西側牆壁進來,再從北棟後麵沿著水池,斜斜穿過南棟下麵回來。


    保持小怪的模樣會完全隱藏神氣,再加上它怕被異形之類的東西纏住,把氣息也完全隱藏了,所以連同袍們都沒發現它。


    它坐著用前腳抓撓耳朵附近,完全隱藏氣息,起身離開。


    小怪沿著來時路往回走,跳過西牆,降落在西洞院大路之後,歎了口氣。


    「幹嘛這麽在意我的感覺嘛……」


    它喃喃說著,甩了甩頭,在西洞院大路與土禦門路口左轉。


    從平常都跟昌浩一起跳的地方跳過去,一進入安倍家,勾陣與朱雀就發現了它的白色身影。昌浩還瞪著盤麵,沒有發現。


    喀噠喀噠快步走,正要爬上外廊前,昌浩突然大叫一聲:


    「啊!」


    小怪停下腳步,兩名神將也眨眼看著昌浩。


    昌浩轉向朱雀與勾陣,興奮地說:


    「跟疾風的異教法術同調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異教法師的所在地!」


    他想起以前京城刮起黃泉之風時,就是這樣找到了下落不明的內親王修子。


    思索著該怎麽做的他,一直在回想過去的種種事件,希望從中找到什麽好辦法。


    昌浩的表情頓時亮了起來。


    「力量那麽強大的術士,氣應該也很強,很容易追得到。好,總算有辦法了,太好了!」


    昌浩緊握雙拳,感覺就像黑暗中出現了曙光。


    從書中得來的知識也很重要,但最有用的還是有經驗做見證的經曆。


    曾經難過、傷心、疼痛、差點喪命,真的經曆過太多太多的事,但每一件事都很值得,現在的昌


    浩打從心底這麽想。


    朱雀與勾陣卻張大了眼睛瞪著口若懸河的昌浩。


    昌浩說得沒錯,但他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朱雀舉起一隻手開口說:


    「昌浩,聽起來的確是好主意,但是……」


    「咦,怎麽了?」


    「不能那麽做,放棄吧!」


    「我的意見跟他一樣。」


    不隻朱雀,連勾陣都表示反對。


    「咦,為什麽?放心吧,我會比那時候更謹慎。啊……不過如果待在疾風身旁,成功率的確會比較大。」


    「我說的不是這個……」


    朱雀還來不及接下去,昌浩就猛然想起什麽似的搶先說:


    「啊,對哦,不能把疾風從異境帶出來。不過回想起來,當時公主也不在我身旁呀,所以還是有可能做得到,我會盡力,不用擔心。」


    等天亮後颯峰它們再來的話,就問它們可不可以把疾風帶來人界。即使不行,他也見過疾風,還記得異教法師的波動。


    「終於可以給天狗們好消息了!」


    白色小怪在喜形於色的昌浩身旁跳來跳去,齜牙咧嘴地說:


    「你是白癡啊——!」


    聲音大到震耳欲聾。


    熟睡的烏鴉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嚇得跳起來,啪答啪答拍著翅膀,用力把木門推開。


    「敵人來襲嗎!?」


    小怪骨碌轉身對烏鴉說:


    「沒事,你去睡覺!」


    嵬疑惑地歪著頭,把視線轉向鬥將中的一點紅,勾陣默默點頭。烏鴉茫然地眯起眼睛,聳聳肩轉過身去,邊叨念著「真是擾人清夢」,邊走回房間。朱雀看著它,無厘頭地想著應該是擾「鴉」清夢,而不是擾「人」清夢吧?


    被小怪大吼大叫的昌浩,想到難得的好辦法被罵成白癡,當然不甘心。


    他怒目橫眉地反駁:


    「什麽嘛,不用一回來就罵人吧!?」


    「我也不想罵你啊!誰叫你說那麽白癡的話!」


    「什麽跟什麽嘛!你悶聲不響就不見了,我才擔心你呢!你應該先為這件事道歉吧!?」


    「哦,是、是,真對不起!不過,我可是十二神將中最強的一個,今後請完全不用為我擔心!也不用為我想太多!」


    「哈!?什麽話!你說我擔心你是想太多!?小怪,你還不是一天到晚對我嘮嘮叨叨,我又沒拜托你這麽做!」


    「我也不想對你嘮嘮叨叨啊!還不是因為你常常失敗!老是驚險百出,教我怎麽看得下去!」


    「那就不要看啊!而且,小怪,你也沒資格說我吧?你何止失敗,還……」


    小怪瞬間屏住了氣息。


    昌浩注意到它的反應,心頭一驚,趕緊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總……總之,幹嘛突然罵我白癡嘛!」


    「因為白癡就是白癡,你連這點都不懂嗎?大白癡!」


    丟下他們不管的話,很可能一直對罵下去,朱雀和勾陣隻好介入。


    「昌浩,到此為止、到此為止。」


    「騰蛇,你說得有點過分了。」


    雖然是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也有點接近語言暴力了。


    小怪輕蔑地傾斜著身子說:


    「說白癡是白癡有什麽不對?就算撇開半吊子不談,還是白癡得教人頭昏腦脹!」


    昌浩正要回罵怒氣衝衝的小怪時,被朱雀從後麵捂住嘴往後拉。


    「咿唔……」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請克製、請克製。而且現在是晚上,你不怕把吉昌他們吵醒嗎?」


    「……咿唔。」


    朱雀放開不得不點頭的昌浩,心想應該也吵不醒他們吧。


    昌浩可能不知道,其實以前常常發生這種騷動,吉昌他們隻會想又來了,根本不會出來看。


    插圖97


    成親和昌親在這個年紀,也做過不少驚天動地的事。


    小怪壓抑語氣,對忿忿瞪著自己的昌浩說:


    「你說要跟異教法術同調?」


    「沒錯。」


    「疾風是天狗。」


    「我知道。」


    火爆的對話持續著。兩名神將都繃緊神經,以防他們愈吵愈凶。


    夕陽色的眼睛炯炯發亮。


    「那是快害死天狗疾風的異教法術。」


    「我知道,所以才這麽急啊!」


    昌浩沒好氣地說,小怪無奈地歎息。


    「聽著……疾風雖是雛鳥,但畢竟也是天狗,生命力跟身為人類的你有天壤之別。你跟異教法術同調,等於是跟它同調。」


    「是這樣沒錯,可是……啊!」


    說到這裏,昌浩張大了眼睛。


    「不管是異教法術或其他法術,都是對弱的一方比較有效。你試著跟疾風同調看看,身為人類的你,遇上那種異教法術,兩三下就掛了。」


    「……」


    昌浩啞然失言,小怪淡淡接著說:


    「這麽一來,異教法術達到最終目標,疾風就得救了。你實現了對天狗們的承諾,就萬萬歲了。愛宕天狗族重情義,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而我們會因為保護不了主人交付的重要府邸與孫子,麵子掃地。這樣你懂了嗎?大笨蛋。」


    小怪的聲音平靜,卻說得很嚴重,字字句句都刺進昌浩的心,他消極地垂下頭,吭都不敢吭一聲。


    勾陣看他可憐,出聲幫他。


    「昌浩已經在反省了,你就放過他吧。」


    小怪瞥一眼同袍,把嘴巴抿成一條直線。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小怪才開口說:


    「我了解你的焦慮,但是眼光不要那麽短淺。先想想那麽做會怎麽樣?會帶來什麽結果?想過後再說。」


    必須在短時間內思考過所有可能性,若有陷入最糟狀態的機率,就要排除。


    為了救某人而犧牲自己,隻是自我滿足。要先保住自己的安全,再去保護對方、救對方。


    昌浩默然點著頭,還是不敢抬頭。


    光是心急,沒有想到那麽做的後果,難怪小怪、紅蓮會生氣。乍聽之下蠻橫無理的斥責,事實上再正確不過了。


    小怪做了幾次深呼吸,安撫自己的情緒。


    「高淤神有話要我轉告你。」


    「咦?」昌浩咕噥一聲,抬起頭。


    「祂說『對住在異境的天狗施放異教法術的術士啊?真的有人類做得到嗎……』。」


    昌浩眨眨眼睛,呐呐地說:


    「小怪……你去了貴船……?」


    「是啊!」


    小怪甩甩尾巴,抓抓脖子附近。


    「你不會是替我去問候祂吧?」


    從伊勢回來後,昌浩一直撥不出時間去問候那個神,想等天狗事件解決後再去。可是那是昌浩個人的事,要神配合就是傲慢。


    神是神,可以傲慢,但人類不可以仿效。不管發生什麽事,禮數都要周全,隨時感謝神,這樣神才會給予協助。


    「你說呢?」


    小怪在身上抓來抓去裝糊塗。


    昌浩的臉垮下來,低聲咕噥,嘴巴蠕動好一會後,才發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囁嚅聲。


    「……對不起……謝謝……」


    小怪不領情地望向其他地方,甩甩尾巴說:


    「好了,快睡吧!我知道你不想辜負天狗的期待,可是往死胡同裏鑽,隻會把自己逼入絕境。」


    想破頭也想不出辦法時,最好去睡個覺,讓腦袋放空。


    陰陽師最強的武器,不是法術也不是知識,而是第六感直覺。不經意閃過的靈感,要比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結論有用多了。


    昌浩一直都是靠直覺,最近卻老是被思考束縛住。這樣反而會形成昌浩的阻礙,但是什麽都不想也很危險,所以就暫時讓他那樣。


    陷入最糟狀況時,就會發生什麽事讓他領悟到不可以那樣。這就是上天的巧妙安排,不必貿然插手。在領悟之前,讓他煩惱到底。


    這是教育孩子和孫子們的晴明,從自己的經驗導引出來的理論。


    紅蓮與其他十二神將們一直看著晴明這麽做,現在晴明不在家,他們還是遵循這樣的做法。


    昌浩緩緩站起來,默默向小怪低頭致意。


    然後他輕輕拉開木門,小心地移動,以免吵醒蠻橫霸占外褂的嵬。


    換好衣服,鑽進外褂裏,他就閉上了眼睛。


    高龗神的話浮現在腦海。


    ——對住在異境的天狗施放異教法術的術士啊?真的有人類做得到嗎……


    即使一段時間沒見,也不會忘記神莊嚴的聲音,那是帶點笑意、清脆響亮的言靈。深藍色的雙眸時而溫柔,時而狂烈、時而如水麵般清澈。


    高龗神是天津神,天狗供奉的猿田彥大神是國津神,而伊勢國的一之宮就是供奉猿田彥大神。


    與白虎展開旅程,開開心心揮手道別的小妖們,閃過昌浩腦海。


    施放異教法術的術士;力量足以跟異境天狗匹敵的人類。


    有這種人嗎?


    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漫無邊際的昏沉思索,再加上疲勞,使昌浩很快陷入了沉睡中。


    聽到規律的打鼾聲,勾陣才悄悄關上木門。


    盤坐在外廊上的朱雀合抱雙臂,看著坐定不動的小怪背影。


    勾陣走向同袍們,在朱雀的另一邊坐下來。


    小怪沉默不語。


    朱雀望著他的背影好一會,緩緩開口說:


    「騰蛇,其實你很沮喪吧?」


    飄動的耳朵抖了一下。勾陣接著對它說:


    「那隻是吵架說的話,你也知道吧?」


    沉默。


    朱雀與勾陣互看一眼。看樣子,它傷得很重。


    已經入冬了,但離下雪還有段日子。不絕於耳的蟲鳴聲隨風飄散。


    風徐徐吹著,拂過小怪的耳朵。看起來格外嬌小的背影,有著深深的哀愁。


    當它恢複原貌時,比朱雀、勾陣都高大壯碩,現在卻顯得孤獨無助,原因不隻是變成小怪的模樣。


    過沒多久,小怪垂下了頭。


    它知道激動的昌浩差點脫口而出的話是什麽,所以刹那間屏住了氣息。昌浩暗叫不好的表情,在它眼裏揮之不去。


    「……」


    「你還好吧?」


    麵對朱雀真心的關切,小怪難得說出了泄氣話。


    「朱雀,隻有我親身體驗過火焰之刃的威力。」


    連朱雀都慢了半拍才回應它。


    「哦,這……嗯,目前是。」


    「我想永生永世都隻有我。」


    「唔……我也這麽期望。」


    「可以老實說嗎?」


    「請說……」


    小怪依然垂著頭,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淡然回響。


    「有種感覺,跟被刺中的當時不一樣,在事後逐漸蔓延開來……」


    朱雀試著找話說,卻找不到恰當的話。


    「……」


    小怪甩了一下頭。


    昌浩沒有錯。是它自己老放在心上、自我回想、自我沮喪、自我痛苦,全都是小怪自找苦吃,所以今後它也不會把這些情感攤在昌浩麵前。


    但是,獨自承受,還是有點殘酷。


    肩負弒神使命的朱雀,也有跟紅蓮、小怪不同的痛楚。讓他背負這種痛楚的人就是紅蓮,所以小怪其實不該對他傾訴這種泄氣話。


    但朱雀允許它說。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勾陣也是不管它說什麽,都會照單全收、接納它吧?


    這就是同袍。


    小怪現在才有深刻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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