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浩猛眨著眼睛,困惑地重複著颯峰的話。


    「異教法術……?愛宕所有人都中了異教法術?」


    颯峰忽然把臉皺成一團,低聲呻吟,手按著腹部,冷汗直冒。


    高熱和疼痛隨著脈搏的撲通跳動從腹部擴散到了全身。沒有戴麵具的額頭上也浮現淡淡的斑疹,從那裏飄散出異常的熱氣和異教法術的咒力,宛如蒸騰的熱氣緩緩上升,像在尋找什麽般嫋嫋蔓延開來。


    這時候,從旁邊伸出了一隻手把天狗用力推開,再把昌浩往後拉。


    昌浩看到朱雀目露凶光瞪著颯峰。


    「朱雀?」


    「颯峰,那個異教法術是不是會波及所有像這樣跟你扯上關係的人?」


    「朱雀,你在說什麽?」


    「你不要說話。異教法術的咒力正蠢蠢欲動,像是在找尋什麽獵物。颯峰,快回答我是不是?」


    疾言厲色的朱雀斜睨著颯峰。


    颯峰顫抖地抬起頭,輕搖著頭說:


    「不知道……我看到婦女們被異教法術侵入身體,倒在地上……也感覺到異教法術正在鄉裏蔓延……可是……」


    它沒有想過異教法術會不會像傳染病那樣,無條件又無限製地波及到附近的人。


    朱雀抓著昌浩,把他拖到自己背後,不客氣地苛責颯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神氣帶著熱度,鎮住了異教法術的咒力。


    「聽你這麽說,現在侵蝕你的法術,應該就是波及異境所有人,會讓人喪命的可怕異教法術。身為魔怪的天狗擁有過人的力量,都被侵蝕得這麽嚴重了,你為什麽沒想過,身為人類的昌浩中了異教法術會怎麽樣?」


    颯峰瞠目結舌,嘴唇微微顫抖。


    朱雀的語氣一點都不凶暴,說的話卻很震撼,天狗像被雷擊中般沮喪地垂下了頭。


    神將說得沒錯。


    疾風身上的異教法術隻把疾風當成目標,其他人不管多靠近它,都不會被波及。


    但這次不一樣,不是異教法師施行的法術。這次的法術遍及所有住在遼闊愛宕鄉的天狗們。接近被異教法術侵犯的人,的確很可能被咒力波及。


    「對不起……我太欠考慮了。」


    颯峰緊緊抓著大外衣的手,因為太過用力都發白了。


    被朱雀抓住的昌浩,好不容易掙脫出來。


    「沒關係,我做好了種種準備,不會被詛咒。」


    「你想得太天真了。」朱雀打斷昌浩的反駁,聲音有些僵硬。稍微猶豫後,又接著說:「在異境的騰蛇和勾陣,正麵臨生命危險。」


    昌浩忘了要呼吸,抬頭看著朱雀的表情似乎被嚇呆了。


    在腦中重複這句話的昌浩,覺得心髒異常地狂跳起來。


    「小怪……和……勾陣?」


    朱雀點點頭,轉頭對颯峰說:


    「我沒辦法想象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十二神將對異境的事也不清楚,但聽完你說的話後,總算明白了,恐怕……」


    異教法術的咒力,連擁有強韌生命力的天狗生命都可以輕易奪走,恐怕他們兩人也被波及了。


    昌浩呆了好一會,才開口說:


    「他們是十二神將最強與第二強的神將啊……」


    在夢中,勾陣背向了他,小怪躲在後麵,隻露出了白色尾巴——


    「但並不是不死之身。」


    朱雀強裝鎮定地淡淡回答。他向來是屬於衝動型,但因為現在隻有他陪在昌浩身旁,所以隻好接下平常由其他人扮演的角色。


    做了幾次深呼吸後,受到衝擊而停止的思緒才動了起來。


    昌浩臉色大變。


    「那麽,要去異境救他們……!」


    「不行。」


    「為什麽!?朱雀,你也想救小怪他們吧?」


    「騰蛇把你托付給了我。」


    淡金色的眼眸閃過厲光。


    「聽著,昌浩,你已經履行對天狗的約定。你殲滅了異教法師,救了總領家的繼承人,不準再給魔怪任何承諾了。」


    「可是!」


    「昌浩!」


    出乎意料的強烈語氣,讓昌浩不敢再說什麽。


    朱雀又嚴厲地說:


    「為什麽騰蛇和勾陣非去異境不可?是誰造成了這種局麵?」


    昌浩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他們會去異境,就是因為他欠缺思慮,給了天狗承諾。


    「……」


    昌浩緊繃的臉頓時失去血色,被托付的神將教訓啞然失言的他說:


    「感情用事,很容易被絆住,有時必須冷酷地舍棄某些東西。」


    稍微停頓後,朱雀又帶著心痛的眼神說:


    「我想騰蛇也會說,幸好去的不是你。」


    而且,這樣的猜測一定不會錯。


    昌浩看著朱雀,連眼睛都忘了眨,覺得喉嚨幹渴灼熱,張不開嘴。


    「小怪他們……會怎麽樣?」


    朱雀搖搖頭說:


    「我的通天力量跟他們相差懸殊。鬥將有過人的生命力,隻能期待這一點了。」


    「什麽意思……」


    「徘徊在生死關頭時,鬥將會徹底解放平時壓抑的力量。最強與第二強鬥將的神通力量一旦爆發出來,恐怕會把施放異教法術的異教法師,連同異境一起摧毀了。」


    昌浩倒抽了一口氣。


    連同異境一起?


    「你是說會把愛宕鄉的天狗們……」


    朱雀沒有回答。


    昌浩還來不及發出反射性的叫聲,颯峰已經先慘叫起來了。


    「不會吧……!」


    颯峰拖著疼痛的身體,伏跪在朱雀腳下。


    「拜托你!救救愛宕的人民!除了陰陽師外,我沒有其他人可以求了!」


    朱雀怒目而視。


    「你要昌浩為這件事拚上自己的性命嗎?抓走我們的同袍,踐踏我們一片真心誠意的,是你們天狗吧?被說成是邪魔外道,你也無話可說!」


    大聲斥喝的朱雀魄力十足,昌浩不敢插嘴。


    以頭叩地接受訓斥的颯峰,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沒……」


    淚水從懇求的颯峰雙眼滑落下來。


    「沒錯……我們是邪魔外道……」


    好巧,在愛宕山間被朱雀與紅蓮擊退的飄舞,也說過同樣的話。


    然而,話中的想法、意義卻迥然不同。


    「就因為是邪魔外道……所以更在意……侍奉的總領家與愛宕鄉人民的安危……」


    看著跪拜不起的颯峰,朱雀再也說不出話來。


    「颯峰……」


    昌浩以吐氣般的聲音叫喚著颯峰的名字。飽受異教法術折磨的天狗的悲痛懇求,紮刺著他的耳朵。


    「我再求你一次!請救救愛宕鄉、救救疾風大人……!」


    橫眉怒目正要破口大罵的朱雀,被昌浩抓住了腰帶。


    「對不起……」


    昌浩抬頭看著轉向自己的朱雀,露出小孩挨罵般的神情。


    「我已經答應過颯峰了。」


    答應過颯峰會救疾風。


    「而且……不那麽做,小怪和勾陣也會罵我……」


    現在拋下天狗不管,他們兩人一定會說至今以來的努力都白費了,以史無前例的氣勢把他罵到臭頭。他們已經夠生氣了,不難想象會把破過去紀錄的最大憤怒發泄在他身上。


    「所以……我想救所有人……救得了的話,我想救大家。」


    昌浩雖然說得支支吾吾,卻一步都不肯退讓。


    成為不傷害任何人、不犧牲任何人的陰陽師,是昌浩的最高理想與目標。


    狠狠瞪著昌浩的朱雀,最後也不得不妥協,深深歎了一口氣。


    「昌浩,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神將對有點怕他的昌浩說:「騰蛇不是老生你的氣,他是教訓你。教訓跟生氣是兩回事,你不要搞錯了。」


    「是……」


    昌浩畏縮地點點頭,在颯峰前麵蹲下來。


    「颯峰,抬起頭來。」


    天狗順從地抬起了頭,昌浩對它說:


    「我夢見疾風在哭,小怪他們也在……還看到異教法師在遙遠的地方。我以為我已經殲滅了異教法師,結果好像還沒有。對不起,我失手了。」


    看到昌浩低頭道歉,颯峰慌忙搖頭說:


    「不,那不是異教法師施放的法術,是……飄舞……」


    昌浩和朱雀都目瞪口呆。


    飄舞?那個天狗嗎?為什麽?


    朱雀單腳跪下來,檢視颯峰腹部被刀刃刺穿的傷口。


    「這是被飄舞刺傷的?」


    颯峰肩膀顫動著,默默點頭。


    「那麽,異教法術也是它?」


    這次颯峰搖頭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飄舞……我不知道。」


    昌浩與朱雀麵麵相覷。


    原本以為是殲滅異教法師的行動失敗了,受傷的法師怒火中燒,對愛宕所有人民施放了異教法術。然而,事態的嚴重性似乎遠超過昌浩的猜


    測。


    為了救疾風,飄舞曾經說過,把昌浩吃下去就可以得到陰陽師的力量。不惜這麽做也要救疾風的飄舞,為什麽要殺死同樣是護衛的颯峰呢?


    「難道……飄舞的目的是十二神將的通天力量?」


    這樣的暴行是為了取得淩駕天狗的力量嗎?


    颯峰搖頭否定了昌浩的疑問。


    「不知道……我實在猜不出飄舞在想什麽,為什麽會做出這樣殘暴的事。我認識的飄舞,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昌浩與朱雀麵麵相覷。


    他們兩人都見過飄舞,但沒接觸過戰場外的飄舞。颯峰口中的飄舞與他們短時間內認識的飄舞,好像相差很多。


    「飄舞……為什麽……那麽做……」


    低吟的颯峰呼吸急促起來,身體搖晃了一下。昌浩扶住連上身都撐不住的颯峰,反複思考著這件事。


    要受邀才能進入愛宕鄉,而邀請人必須是總領天狗。


    總領天狗颶嵐不知道怎麽樣了?如果是愛宕所有人都中了異教法術,那麽,颶嵐也在生死邊緣嗎?


    沒有颶嵐的邀請,昌浩就不能進入異境。強行進入的話會跟前幾天一樣,力氣逐漸衰減,最後動彈不得。


    既然不能進入異境之鄉,就得在外麵驅除蔓延異境的異教法術。


    倘若相信自己的夢,那麽異教法師的確還活著。是不是這次把異教法師徹底殲滅了,就可以驅除所有天狗身上的異教法術呢?倘若施放法術的人,是妖力強過異教法師的飄舞,就很難估算這次的異教法術有多強大了。


    不管怎麽樣,現在情況不明,想得再多都沒有用。


    看到昌浩沉重的表情,朱雀叮嚀他說:


    「昌浩,千萬不要做什麽傻事。」


    「什麽傻事……」


    「我哪知道,舉例來說就像『先去異境看看』之類的事。」


    「……」


    昌浩的眼神心虛地四處飄移,朱雀兩眼發直。


    「喂!」


    朱雀正要窮追猛打時,颯峰壓住腹部,發出了更痛苦的呻吟聲,朱雀隻好放棄。


    「噢……唔……」


    皮膚慘白、毫無血色的颯峰痛苦呻吟著。昌浩看看四周,希望從中找出什麽辦法。


    他惦記著愛宕的天狗們,也擔心小怪和勾陣的安危,更不能不管眼前的颯峰。


    傷勢大多被轉移到天一身上了,但還不到痊愈的程度。止痛符也沒有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被注入了異教法術的咒力。


    如果真是這樣,對方設想得太周到了。即使逃走,傷口也會因為咒力而無法愈合,導致流血過多喪命。倘若傷口愈合了,還是會被異教法術奪走性命。不管怎麽做,都是死路一條。


    「異教法術啊……那麽……」


    腦袋轉個不停的昌浩,拿出沒用過的紙張,開始用小刀切割,沒多久就裁出了人偶形狀。


    昌浩不會寫天狗的文字。


    「颯峰,你可以寫下名字和歲數嗎?」


    痛得把身體彎成ㄑ字形、呼吸困難的天狗,滿臉冒著冷汗點點頭。


    它接過筆,在放在地上的人偶寫下歪七扭八的文字。它知道這是用來做什麽的,所以下筆毫不猶豫。


    這東西是替身,用來轉移異教法術。疾風也被這東西救過一次。隻要除去異教法術的咒力,靠身為天狗的颯峰的生命力,傷口就可以在瞬間痊愈。


    往人偶吹三口氣,人偶就會成為颯峰的替身。


    大家都這麽想。


    然而,剛做好的替身突然燒了起來。同時,颯峰也開始抽搐,滿地翻滾。


    「啊……唔……」


    朱雀馬上鎮住了天狗。天狗的臂力強勁,萬一痛得在無意識中暴動,不小心傷到昌浩就慘了。


    被朱雀從後麵抱住的颯峰發出嘶啞的慘叫聲,把昌浩嚇得臉色發白。


    「替身沒用……!」


    難道是搞錯了哪個步驟?還是颯峰意識不清,寫錯了字?如果是這樣,昌浩也不知道錯在哪裏。


    隻好從頭再做一次。讓颯峰寫下名字,吹三口氣。


    結果還是一樣,颯峰身上的異教法術瞬間就把人偶燒毀了。反彈回來的異教法術還增強了威力,使颯峰更加痛苦。


    思考著怎麽會這樣的昌浩,忽然想到一件事。


    陰陽師的法術,決定於陰陽師的力量。異教法師和飄舞都清楚昌浩的法術。


    這次的異教法術比之前強勁,還設定好不能轉移到替身。很可能是為了防止被轉移至替身,而預先施行了封鎖的法術。


    總之,這次沒辦法用人偶救颯峰了。


    那麽,該怎麽辦?沒有天狗帶路,很難到達愛宕之鄉。現在昌浩身旁的天狗隻有颯峰一個。其他天狗都中了異教法術,徘徊在生死邊緣。


    不如孤注一擲,把異教法術反彈回去?但是對方施放法術時想得這麽周全,恐怕連法術可能被反彈回去都想到了吧?說不定正做好準備,等著法術被反彈回去。貿然出手的話,不隻颯峰,連昌浩都可能遭到反擊。


    「安倍昌浩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道反守護妖終於開口說話了。


    專注思考的昌浩連看都沒看它一眼,隨口回應:


    「嗯,幹嘛?」


    颯峰全身散發著異常的高熱,斑疹已經擴散到脖子一帶。沒時間了,行動要快,可是該怎麽做呢?


    無計可施的昌浩正焦慮不已時,嵬又叫了他一聲。


    「喂,安倍昌浩啊。」


    「幹嘛啦!」


    煩躁的昌浩語氣粗暴。烏鴉舉起一隻翅膀,指著天狗說:


    「這是異教法術吧?」


    「看就知道啊。」


    「驅除天狗身上的咒力就行了。」


    「沒錯,就是想不出辦法……」


    沒等昌浩說完,烏鴉就飛到他肩上,用爪子抓住衣服,啪唦啪唦拍動著翅膀,像是要他站起來。


    「嵬?我現在沒空跟你玩……」


    「既然你無計可施,就找人幫忙啊!」


    「找人幫忙?找誰?」


    去找在生人勿近的森林裏的天空嗎?還是要去找在遙遠伊勢的祖父?


    嵬繼續拉著昌浩。拗不過烏鴉的昌浩站起來,被拉到外廊上。


    「異教法術是靠咒力帶來穢氣。如果靠人類的力量不能對抗,何不借用神的力量?你不是常常這樣借助神的力量嗎?」


    嵬飛到外廊後,把昌浩拉到看得見北方群山的地方。


    停在高欄上的嵬,指向聳立在黑暗中的山峰。


    「對坐鎮在那裏的神來說,這不過是件小事。」


    猜到嵬說的是哪位神明,昌浩仿佛聽見血液又唰地往下流失的聲音,隻是原因跟剛才不太一樣。


    下意識往後退的昌浩猛搖著頭說:


    「不行,不可能。不但不可能,我也不想那麽做。」


    看到昌浩這麽膽怯,嵬瞠目而視。


    「你說什麽?安倍昌浩,眼前就有個人來向你求救,還痛苦地喘著氣,你居然說這種話!太殘忍了!愛宕的天狗們隻能仰賴你這種沒骨氣的陰陽師,死也不會瞑目!」


    昌浩的頭卻搖得更厲害了。不管嵬怎麽說,他都不會那麽做。


    回京城後,他都還沒向那位神明報告呢!還沒報告就先向祂求助,不把祂氣死才怪。


    雖然小怪已經先代他去道過歉,但事情不可能這樣就結束了。原則上,昌浩必須親自去請安,小怪隻是居中斡旋,在他正式拜訪前先充個數而已。


    再加上又想到另一件事,昌浩的頭就搖得更堅定了。


    「不行,不能向神明求助。颯峰是天狗,怎麽說都是妖魔。怎麽可以為了救妖魔而借助高淤神的力量呢?高淤神絕對不會答應,別想了。」


    縱使跪拜叩首,以神高傲的自尊,也絕不會為魔怪天狗付出任何心力。更何況不可能帶颯峰去見神明。再怎麽說,颯峰都是魔怪,不可能進得去貴船的正殿。帶它進去,不是會玷汙神域嗎?


    嵬挺起胸膛說:


    「沒錯,的確不能把那種妖魔帶進高格調的神坐鎮的靈峰。」


    「就是嘛。」


    昌浩才鬆一口氣,就聽到令他難以置信的話。


    「那麽,就把神請出來啊!」


    靈峰貴船守護著平安京城的北方。在日本屬前五大神社的貴船神社,祭祀的是高龗神。


    原貌是銀白色龍身的貴船祭神,有時會以人的模樣出現。降落在貴船神社正殿的船形岩上的身影,總是那麽威風、華麗。光是默默站著,就會散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氣。深藍色的雙眸清澈透明,眼神冷冽如冰。


    昌浩特別得這位神明的垂愛,所以被救過幾次,也曾求助於祂。但是,神會不會伸出援手,就要看當時的


    運氣了。


    啞然無言的昌浩盯著烏鴉。嵬乍看是隻烏鴉,其實是隻守護妖,在出雲國的道反聖域,侍奉阻隔黃泉與人界的道反大神。


    沒錯,它不是一般烏鴉;它的確不隻是一隻聒噪的烏鴉而已。


    昌浩把雙手伸向抬頭挺胸的烏鴉,猛然抓住它的黑色身體。


    「咦?」


    「嵬……你是在說笑吧?這是玩笑吧?拜托你,不要在這種緊要關頭,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好嗎?」


    昌浩一口氣把話說完,嵬卻扭動身體從他手中掙脫,高傲地說:


    「我才沒說笑呢。在安倍家,以那座森林的地氣最強,純淨無瑕,可以在那裏迎接神的降臨。」


    「就跟你說不是那種問題嘛!」


    「不然是什麽問題?不就是把祂請出來,在這地方降臨嗎?如果你請不來,就借用神將的力量啊。再怎麽說他們也是居眾神之末,盡管神格相差懸殊,也不至於被一口拒絕。」


    題外話,前幾天拜訪貴船的紅蓮曾經嚴重頂撞高龗神,把同袍們嚇得直發抖。


    昌浩和嵬都不知道這件事,知道的話,恐怕守護妖也會提出稍微不一樣的想法吧。


    「水能衝走汙穢。以目前的狀況來看,最適合向這位神明求援。」


    嵬說得很認真。


    昌浩覺得暈眩,有點站不穩,反射性地張開雙腳撐住,但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麽過分的提議。


    拜托神驅除天狗的異教法術已經夠離譜了,還說要把神請來這裏,根本是異想天開。說得好聽是天不怕地不怕,說得白一點,是不知道死活。


    嵬身為道反大神的守護妖,居然提議把天津神請出來,這樣的想法遠遠超出了昌浩的理解範圍。


    「祂可是全日本屈指可數的天津神呢!這麽做萬一觸怒了祂,恐怕會被整到死!」


    嵬搖頭反對昌浩說的話。


    「沒這種事,那位神明算是我們道反大神的姐姐,能力與我們道反大神不相上下,一定是大慈大悲。」


    遙望著北方的嵬說得自信滿滿。昌浩忽然想起某件事,戰戰兢兢地提出了他的疑問。


    盡管心想應該不可能。


    「嵬……你見過高淤神嗎?」


    烏鴉滿臉不屑地張開鳥嘴說:


    「安倍昌浩,你也太沒禮貌了。」


    「啊……說得也是,對不起。」


    多麽愚蠢的疑問啊!嵬都這麽說了,當然很了解這位神明的為人。不對,對方是神,所以不該說「為人」。


    「在發生天狗事件之前,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公主這麽久。所以,我怎麽可能拜見過公主還沒見過的高龗神呢?」


    「……」


    這次昌浩真的暈了,頭撞上拉門旁邊的柱子,無言地抱著頭好一會。


    正努力把想說的話壓到心底時,嵬又毅然決然地對他說:


    「總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而且我也擔心伊吹大人的安危。嚐試所有可行的辦法吧!陰陽師不就該這樣嗎?安倍昌浩!」


    昌浩哀怨地瞪著嵬。看起來明明就是一般烏鴉,卻很會戳人痛處。


    嵬說得沒錯。


    昌浩答應過會救疾風,還決定救愛宕山的天狗們。


    既然如此,不計一切手段去做已經成了他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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