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看到動彈不得的疾風,飄舞目瞪口呆。因為自卑感作祟,它從小就努力吸收知識,其中也包括人界修行者使用的法術。


    雛鳥的翅膀出現了斑疹,還發高燒,最明顯的是纏繞全身的咒力。


    「疾風大人、疾風大人,你怎麽了?疾風大人!」


    颯峰親眼看著雛鳥突然倒下來,昏迷不醒,驚慌得隻能拚命呼叫。


    「颯峰……」


    颯峰轉過頭,盡管戴著麵具,還是可以知道它臉色發白。


    「飄舞,疾風突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颯峰在疾風身旁蹲下來,試著觸摸疾風的翅膀。這是它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法術,但應該沒猜錯。


    「這是異教法術!」


    「異教法術?那是什麽……」


    颯峰疑惑地重複這個詞。飄舞壓抑感情回答:


    「以前天狗曾經把法術傳授給修行者,後來法術在人界逐漸變形、發展。使用這種法術的人,若墜落邪魔外道,施行的咒法就是異教法術。」


    人類。


    聽到這個名詞,聚集的侍女們都發出了尖叫聲。


    「怎麽可能!疾風大人沒有離開過愛宕鄉啊!怎麽會這樣?」


    「搞錯了吧?」


    「難道是有人類闖入愛宕,我們都不知道?」


    總領宅院一陣騷動。侍女們把疾風抱到地板上,做她們能做的事。男人們為了安全,徹底搜查有沒有人類入侵。


    結果沒發現有人入侵的痕跡,疾風也一直沒醒來。


    接到通報的總領颶嵐飛奔而來,像在撫摸易碎物般,一次又一次地輕輕撫摸發著高燒不斷呻吟的雛鳥,說不出話來。


    在房間外麵看著這一切的颯峰很自責,心想可能是自己把疾風帶出去才會發生這種事。一再苛責自己後,它發誓要抓到施放異教法術的異教法師,用來血祭。


    被異教法術侵犯的疾風,一天比一天衰弱。為了減緩法術的惡化,颶嵐把疾風移送到位於山穀深處的聖域。


    那裏彌漫著猿田彥大神的力量,與魔怪之鄉成對比,是個清靜的地方。


    隻有總領一族可以踏入聖域,但還是有兩名護衛之一隨時跟在疾風身旁。


    平常都是颯峰跟在疾風身旁,飄舞保持一段距離待命。現在颯峰傾全力要找出仇人,解除異教法術,所以大多是飄舞陪在疾風身旁。


    聖域充滿神的力量,疾風因此醒來過幾次。但是壞死的部分逐漸擴散,疾風痛苦得不斷呻吟。


    颶嵐來看過它很多次,都沒辦法憑自己的力量解除異教法術。


    因為威脅疾風生命的異教法術,會與天狗的力量相抵銷。


    到聖域附近詢問狀況的獨臂天狗伊吹隻能用手掩著臉,悲痛地呐喊。


    「為什麽對那麽小的孩子下這種毒手……!操縱異教法術的家夥未免太……!」


    這時,飄舞仿佛看到熾烈的怒火波動從伊吹背部冒出來。飄舞從來沒看過它這麽激動。


    「……」


    伊吹注意到啞然失言的飄舞的視線,抬起了頭。即使戴著麵具,也感覺得到它臉上懾人的氣勢。


    老天狗做了個深呼吸,甩甩頭說:


    「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心慌意亂。」


    飄舞默默地搖搖頭。


    它總覺得伊吹這麽憤怒,不隻是因為疾風中了異教法術。看樣子,伊吹似乎認識其他的異教法師。


    以前,異境之鄉發生過一場悲劇。從此以後,天狗開始忌諱人類。據說悲劇是發生在颶嵐出生前,而伊吹活得比總領長,所以伊吹說不定親身經曆過那場悲劇。


    颯峰依然在鄉中到處飛翔,有時還會越過山穀,在連接外國的地方徘徊半天以上。然而,別說是法師了,連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疾風愈來愈衰弱,最後連在聖域都醒不來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可以靠神的力量緩和劇痛。


    大部分的時間,雛鳥都睡得昏昏沉沉,偶爾說幾句夢話。


    幼小的雛鳥一次又一次說著對不起。


    每次聽到雛鳥說對不起,飄舞就心如刀割。至今以來,它查過那麽多資料、學過那麽多知識,在這種緊要關頭卻完全派不上用場,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飄舞跪在雛鳥附近,緊握的拳頭都發白了。


    它多麽希望至少可以轉移到自己身上。天狗沒有替身之類的法術,飄舞聽說過,人類的術士中有人會使用這樣的法術。


    不過,人界有很多流派,還分成很多派係。什麽人會使用它們現在需要的法術,要仔細調查才知道。


    但是想到這裏,飄舞就放棄了。


    愛宕天狗忌諱人類,知道詳細原因的飄舞,沒辦法建議同胞們委屈自己向人類求援。


    即使那是唯一救疾風的方法,也不能借助於人類的力量。


    「——沒錯,向人類求援,還不如就讓它那樣死去……」


    飄舞赫然張大了眼睛。


    「什麽……?」


    剛才自己說了什麽?是不是說了心口不一的話?


    「救疾風大人當然是最重要的事啊……!」


    自己怎麽會出言不遜,說出不顧下任總領生死那種話呢?


    忽然,它看見了嗤笑的新月形嘴巴。


    ——不可以有任何方法。


    飄舞的心忐忑不安。


    ——拿疾風的生命做交換,不怕總領天狗不屈服。


    從很久以前就在夢裏出現的可怕身影嗤笑著。現在也嗤笑著。鄙視地嘲笑著自己,不停地、不停地笑著。


    「這難道……就是異教法師!?」


    對疾風施加異教法術的異教法師,也對自己動了什麽手腳嗎?


    胸口撲通撲通猛跳著。


    新月形的嘴巴嗤笑著——


    高燒不退的小雛鳥,竟然在自己手上。


    發現時,飄舞屏住了呼吸。


    慌忙環視周遭,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離開了聖域,正在通往墓地的路上。


    飄舞大驚失色。


    「為什麽……!」


    時間又空白了。心好像有塊缺陷,自己到底得了什麽病?怎麽會把瀕臨死亡的疾風從聖域帶出來呢?


    「不行,我不能再……!」


    不能再擔任護衛了。這樣下去,不但不能保護疾風,還會危害它的生命。


    要快點趕回聖域。


    正要轉身回去時,察覺到詭異的妖氣,飄舞倒抽了一口氣。


    翅膀變形、樣貌怪異的天狗站在那裏,纏繞著仿佛從黑暗滲出來的氣息。那不是愛宕之民,飄舞沒有見過那樣的天狗。


    它往後退一步,把疾風移到左手上,以慣用的右手拔劍。


    把劍尖朝向天狗的飄舞邊往後退,邊找機會逃回聖域。不管對方是什麽來曆,隻要進入有神庇佑的聖域,就能確保疾風的安全。然後,自己再抓住這個來曆不明的天狗,逼它招供。


    飄舞這麽盤算時,天狗忽然對它露出陰森的嗤笑。


    「你在幹什麽?那是總領的兒子吧?快交給我。」


    在麵具下揚起眉毛的飄舞說:


    「誰會交給你這個來曆不明的家夥……」


    天狗猙獰地嗤笑著。


    「你當然知道我是誰,是我創造了你,我是你的父親。」


    飄舞停止了呼吸。


    左手上的疾風痛苦地喘著氣,再不回聖域,會縮短它的生命。


    飄舞卻沒辦法行動。


    眼前的怪異天狗嗤笑著,笑容與夢中見到的新月形嘴巴重疊了。


    心跳怦然加速,種種景象如濁流般快速閃過腦海。


    把出生就沒有雙親的事、被前代總領撫養長大的事、後來住在總領家的事、年長男人們在酒宴上喝醉時說的片片段段,統統綜合起來,不用誰告訴它,它的身世就不言自明了。


    父親是誰?是什麽來曆?飄舞不想知道,從來沒想過要知道。它有養育它的前代總領、有劍術老師伊吹、有要服侍的總領、有要保護的雛鳥、有背負同樣責任的同胞,這樣就夠了。


    有這些人,它就能活下去了。


    它不需要自己的身世、不需要另外一半來曆不明的血緣,真的不需要。


    現在,災禍的根源就在這裏。因為孕育了不該有的生命,天狗的女孩死了。而製造那個災禍的根源,就在這裏。


    在過度的打擊後,心中湧現強烈的憤怒、仇恨與殺機。


    就是這家夥毀了一切!這樣的想法卷起劇烈的憤怒漩渦。


    天狗從飄舞的神情看透了它的內心,瘋狂地哈哈大笑起來。


    「喂,飄舞。」


    「不要叫我,下流!」


    飄舞嚴厲斥責,天狗舉起枯瘦的手指著雛鳥說:


    「你以為是誰施放了異教法術?」


    「當然是你這個邪魔外道


    !」


    天狗嗤笑著,炯炯發亮的青綠色眼睛更加醒目了。


    就在飄舞打算砍殺天狗而緊緊握住劍柄時,天狗突然大笑起來。飄舞嚇一大跳,攻擊的步調全被打亂了。


    疑惑與不祥的感覺縱橫交錯,它不知道天狗要說什麽。


    總覺得不該聽。本能發出了警告,叫它不要聽,聽了會——


    「是你,飄舞。」


    心跳加速。它想嚴正斥責對方胡說,聲音卻卡在喉嚨出不來。


    啊,新月形的嘴巴嗤笑著。在眼前、在黑暗中,總是嘲笑著自己。


    「我來告訴你吧!你活到現在都不知道,想必很幸福吧?飄舞。前代總領不但替你取了飄舞這麽偉大的名字,還把你撫養長大呢!」


    心髒撲通撲通跳著,喉嚨凝結,眼睛連眨都沒辦法眨。


    「前代總領死後,你又被接到了總領宅院。你覺得前代總領礙眼,就趁它睡著時殺了它吧?啊,對了,聽說你還吃了天狗的手臂,故布疑陣,把罪行推給了外國妖魔。天狗的肉很補呢!吃下強壯天狗的肉,就能得到力量。」


    飄舞覺得胸口結成冰塊,冰冷的感覺傳遍全身。


    這個天狗在說什麽?在嘟嘟囔囔什麽?它說的全是牢騷,全是為了動搖我意誌、攪亂我思緒的謊言。


    新月形的嘴巴嗤笑著。


    ——嗬,那個天狗對你很重要嗎?嗬,這樣啊,原來如此……


    前代總領表情十分安詳,身體逐漸冰冷。


    是誰做了什麽?


    飄舞覺得頭暈目眩,腦中浮現無法挽回的冰冷身軀,耳邊雜音不斷。


    「你自己來見我,幫了我大忙,因為我無法確認我的安排有沒有成功。」


    青綠色眼珠的天狗不悅地說,那之後,愛宕的人民就不太來人界了。


    光那一次,說不定不會成功,它一直在等天狗的女人出來。


    但那件事發生後,愛宕鄉就禁止女人單獨去人界了。不管是多小的事,都要有男人隨行保護,並且快去快回。


    青綠色眼珠的天狗嗤笑著說:


    「怎麽樣?總領有可能解除聖域的封印嗎?」


    飄舞喃喃地重複興奮的男人的話。


    「封……印?」


    天狗眯起眼睛說:「是啊,修行的人都知道,有超越天狗力量的東西藏在愛宕鄉。」


    據說那是天狗妖力的來源,是神交給它們保管的。從很久以前,這件事就在修行者之間流傳,沒有人知道真相。


    隻要得到那東西,魔怪就不用說了,連神都可以超越。


    「有守備的地方隻有聖域。除了總領,其他天狗都禁止進入。那裏充滿了神的力量,一定是那裏,那股強大的力量就藏在那裏,所以……」


    天狗把枯瘦的手指向疾風,齜牙咧嘴地說:


    「你把總領的力量也無法解除的異教法術施加在這小子身上,不就是為了逼總領解除封印嗎?可是,從妖氣就可以判斷凶手是你,所以你讓我施加異教法術,還偷偷辟出一條路,讓異教法術可以傳達到異境的雛鳥身上。」


    心髒撲通撲通狂跳,引發劇烈的頭痛和耳鳴。有聲音在腦中響起。


    ——是我、是我啊!


    新月形的嘴巴在黑暗中嗤笑著。那片黑暗,難道是在自己心中?


    臉色蒼白的飄舞跪了下來,疾風從它手中滾落。小小的雛鳥叭噠掉下來,慘叫了幾聲。


    飄舞沒辦法把疾風抱起來。


    麵具下的白色眼眸逐漸變了顏色,變成妖光閃閃的青綠色眼眸。


    天狗走向低著頭的飄舞,正要伸手撈起雛鳥時,手被飄舞抓住了。


    眼眸在麵具下閃爍著炯炯的青綠光。


    飄舞嗤笑著說:「沒錯,是我。」


    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飄舞聽見可怕的聲音。那個重重繚繞回響的聲音,是它從懂事前就聽過無數次的聲音。


    「我在你體內全看見了。」


    飄舞用右手粗暴地抓起雛鳥站起來。


    「光靠它兒子的生命,沒辦法逼它解除聖域的封印。」


    天狗忿忿地咂舌說:


    「啐,枉費我使出渾身力量施放了異教法術!既然這樣,就直接對總領施放異教法術啊!以你的能力,對天狗施法應該不是難事吧?」


    讓雛鳥慢慢衰弱、延長痛苦時間,借此動搖總領意誌的異教法術是天狗施放的;而開辟道路讓法術進入愛宕的,是躲在飄舞體內的邪魔。


    那是邪魔埋下的另一個意誌,巧妙地隱藏在飄舞體內,悄悄觀察著所有事,必要時就竊取飄舞的身體,做盡種種壞事。


    天狗竊笑著。


    「天狗的肉真好吃……女人和雛鳥吃起來都很嫩,可惜沒什麽力量。伊吹的手臂不太好吃,力量卻很驚人。」


    似乎是想起了當年的事,天狗顯得很陶醉。


    這個男人就是墜落邪魔外道變成天狗的修行者,以前在愛宕進行過大屠殺。


    「我吃過種種東西,包括野獸、猛禽和妖怪,但效果都不如天狗。」


    說到這裏,邪魔外道的修行者盯著自己製造出來的天狗。


    「你的力量壯大了許多呢!飄舞。太好了,我就是想得到力量強勁的天狗才創造了你……」


    然後,總有一天,我會把你也吃下去。把被稱為「愛宕第一高手」的強壯天狗吃下肚,能得到多大的力量呢?


    「我要變得更強,比天狗更強,我要把封印在聖域的力量也全吃了。」


    邪魔外道的修行者猙獰地嗤笑著,炯炯發亮的青綠色眼眸帶著癲狂。


    「我要先吃了這隻雛鳥。總領天狗的血緣吃起來不知道怎麽樣呢!」


    嘴巴笑成新月形聽著修行者說話的飄舞,突然瞪大了眼睛。


    「……唔!」


    它搖搖晃晃地跪下來,把疾風掉在地上,按壓著太陽穴的手扯下了麵具。


    眼眸恢複白色的飄舞扭擺身體,痛苦地呻吟著。


    「……休……」


    「喂、喂,你怎麽了?飄舞。」


    飄舞甩開男人伸過來的手,低聲咆哮。


    「你……休想……!」


    全力把邪魔外道壓下去的飄舞用右手抱起疾風,慢慢地站起來。


    「我不會……把疾風……交給你!」


    要趕快回到聖域,這個修行者絕對進不了聖域。


    它拚命轉身,張開天狗的大翅膀。


    「等等,飄舞!」


    它一把推開衝過來的修行者,用右手把疾風抱在胸前。


    疾風的身體很熱,呼吸困難,動也不動,連醒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飄舞覺得心都被撕碎了。


    怎麽會這樣?帶給疾風這種痛苦的人,居然是自己。不,或許不能說是自己。它敢向天發誓,自己的心絕對不想那麽做。犯人是邪魔外道的私生子,是棲宿在自己體內的另一個魔怪。


    可是……


    「唔!」


    飄舞的眼眸絕望地凍結了。


    ——這樣你就不怕了吧?


    「前代總領……疾風大人……」


    是誰趁前代總領熟睡時殺了它?


    盡管那絕不是飄舞的意誌,然而,這雙手還是殺了慈祥的前代總領疾風。就是這雙手斬斷了暖暖的溫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


    飄舞半狂亂地呐喊。


    不隻前代總領。對,還有同樣身為護衛的颯峰的父親,也就是天狗伊吹的弟弟。


    它還記得,那之後它的劍術有飛躍性的進步,妖力也更強了。


    淚水與苦澀的情緒湧上來,它用左手捂住了嘴巴。


    修行者說它故布疑陣,吃下天狗的手臂,偽裝成國外妖魔的罪行。


    它想起失去手臂的颯峰的父親,想起平靜地說「不要連這種事都學我啊」的伊吹。


    甚至還對必須守護的下任總領施放了異教法術——


    捂住嘴巴的手突然違背意誌,自己動了起來。


    左眼變成了青綠色,炯炯發亮的眼睛嗤笑著。


    不慌不忙握住腰間佩劍的左手,倏地拔出劍來,往自己的肚子深深地戳下去。


    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一陣灼熱,然後轉為劇痛,好像有什麽暖暖濕濕的東西從衣服滲出來往下流。


    「你真囉唆。」


    飄舞聽到鄙視的吼叫。那是自己的聲音,也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癱倒下來的飄舞不停地咳嗽,喀喀咳出了血沫。但是在倒下來之前,它護住了疾風。


    雛鳥在它右手裏虛弱地閉著眼睛。飄舞看著雛鳥,淚水從右眼滴落下來。


    那天,自己不是在心中發過誓,要保護名字跟前代總領一樣的小雛鳥嗎?


    那天,雛鳥和同胞天真地聊起了前代總領和伊吹傳授給自己的劍術。


    ——那麽,有飄舞在,疾風跟颯峰不就什麽都不用怕


    了嗎?


    ——當然啦!沒有我也沒關係,隻要有飄舞陪在疾風大人身旁……


    然而現在的自己卻這麽無力,為什麽?


    「疾風……大人……」


    颯峰。


    嘴巴冒出雙翼之一的同胞名字。


    「我已經不需要隱身衣了。」


    從自己口中吐出來的譏諷話語紮刺著自己的耳朵。淪為邪魔的修行者也走向了它。


    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飄舞咬緊了沾滿血的嘴唇。


    這樣保護不了疾風,非逃走不可,可是,要怎麽逃?逃去哪裏?


    「你就死在這裏吧,這個身體我要了。」


    邪魔外道的飄舞在黑暗中嗤笑著,露出新月形的嘴巴。從很久以前,它就在等待這個取代的瞬間。


    插圖6


    非逃走不可。逃開修行者,逃開自己,逃開愛宕。


    「快……快逃走……!」


    飄舞使出僅剩的所有力氣,做出包住疾風的火球。轉眼間便包住雛鳥的火球,呼嘯著飛向了遠處。


    「你……!」


    滿腔怒火的修行者張開翅膀,追逐像流星般飛過天際的火球。


    看著修行者遠去,飄舞屏住了呼吸。


    察覺狀況不對的邪魔外道,在黑暗中顯得有點慌亂。


    飄舞揚起一邊嘴角,想到了好辦法。


    自己在這裏斷氣的話,體內的邪魔外道也會死去。威脅愛宕鄉、危害疾風生命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飄舞眯起了眼睛,把右手放在握住劍柄的左手上,不讓左手掙脫。


    「以後……」


    以後就拜托你了,颯峰——


    要殺死覬覦下任總領生命的壞人,絕不能迷惘、絕不能猶豫。


    它把劍一舉往心髒方向劃過去,再拔出來。


    少了有塞子效果的劍,鮮血就隨著脈動從傷口大量湧了出來。


    ——你竟敢……


    墜入無底深淵前,響徹黑暗的怨歎,是飄舞最後的安慰。


    全身冰冷。


    意識逐漸清晰,它撐開了像鉛般重的眼皮。


    「飄舞!」


    颯峰看著飄舞,發出半哭泣的叫聲。


    獨臂天狗伊吹也坐在颯峰旁邊,神情凝重。


    視線掃過它們的飄舞沒有戴麵具。


    「振作點,這裏是總領宅院。」颯峰告訴思緒有點混亂的飄舞,然後緊張地問:「發生什麽事了?疾風大人在哪裏?」


    飄舞眨眨眼睛,用幾乎聽不見的嘶啞聲音斷斷續續地說:


    「被……異教法師……帶走了……」


    「什麽!」


    大驚失色的伊吹欠身向前。


    「你說異教法師!?真的嗎?」


    徘徊在生死邊緣的天狗虛弱地點頭。


    「它……逃到……人界了……」


    伊吹點個頭,視線瞥過所有在現場的天狗。


    「聽見了嗎?快去追逃到人界的異教法師,一定要把疾風大人救回來!」


    「是!」


    接到號令的天狗們全都站起來,瞬間變成星星飛走了。


    颯峰正要隨後跟上時,被飄舞叫住。


    「颯……峰……」


    轉回來的颯峰又在飄舞床邊坐下來。


    「怎麽了,飄舞?還有什麽事……」


    「對不起……」


    颯峰在麵具下張大了眼睛,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沒、沒關係,飄舞,離開疾風身旁的我才該道歉……」


    在這種緊要關頭,是自己離開了疾風身旁。飄舞身受重傷,還獨自一人拚命抵抗到最後。如果自己在的話,飄舞就不會應付不來,疾風就不會被擄走,也不會被異教法師逃走。


    「疾風大人……拜托你了……」


    颯峰用力點頭,麵具下的眼睛都濕了。


    差點喪命的飄舞已經全力保護疾風直到最後,所以,把疾風從異教法術救出來是自己的責任,就算不惜犧牲生命也要做到。


    「等我回來,我一定會找到異教法師,救出疾風大人!」


    颯峰毅然決然地說完後就去了人界。


    房間裏隻剩下重傷的飄舞和伊吹。


    「總領大人過一會兒後應該會來,你可以說明狀況嗎?」


    飄舞點點頭說:


    「愈快……愈好……」


    老天狗驚訝地倒抽一口氣,似乎是意會到什麽,點點頭,猛地站起來。


    「你等等。」


    急著去通報總領颶嵐的伊吹,腳步聲逐漸遠去。


    看到伊吹離開後,飄舞緩緩揚起了嘴角。


    白色眼眸變成炯炯發亮的青綠色。


    「我……贏了……」


    抱定決心自殺的飄舞,在那一刻心就死亡了。


    就在一切墜入黑暗前,它與飄舞互換了。這是賭注,如果身體撐不住,連它都會消失。


    這個身體以前的主人飄舞消失了。從現在起,這個身體隻屬於自己;隻屬於一直躲在暗處等待時機的自己。


    「我會把異教法師……天狗……聖域的力量……全都吃了……」


    以嘶啞的聲音喃喃自語的飄舞,露出新月形的嘴巴嗤笑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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