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被下了詛咒。


    吉昌倒抽一口氣,默默站起來,走到放在牆邊的式盤前坐下來。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想過要占卜。


    他們認為昌浩的嫌疑,根本是被冤枉的。昌浩怎麽可能做那種事?皇後的確是生病了,跟這件事無關。


    昌浩沒做那種事,所以沒有詛咒。


    這是他們先入為主的想法。


    然而,敏次占卜出來的卦象顯示,有詛咒這件事。


    正要進行占卜的吉昌,背影緊繃的教人不寒而栗。


    「呃,這真的隻是我隨手占卜的結果,所以想請各位再看看……」


    敏次驚慌失措,急著想說些甚麽,被成親舉起一隻手製止了。敏次被他的氣勢壓住,閉上了嘴巴。


    響起了式盤轉動的聲音。


    靜止後,吉昌觀看卦象好一會,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語調說:


    「沒錯,有詛咒。」


    成親和昌親的眼睛,都浮現嚴峻的色彩。偏頭往後看的吉昌,大驚失色,麵如白紙。


    「皇後殿下的病是詛咒引起的,卻沒人發現,這是陰陽寮的一大失誤。」


    吉昌詛咒自己的大意,懊惱的咬牙切齒,恨不得拿周遭人來泄憤,好不容易才壓住這樣的衝動。


    他一直認為,以皇後定子的處境與立場來看,生病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懷孕的身體是積憂成疾,漸漸變得虛弱。


    安倍晴明去伊勢前,曾奉皇上的命令,替皇後進行病愈的祈禱儀式,但終究還是有大陰陽師也辦不到的事。


    那是天命。


    陰陽師們都認為,若要占卜皇後的病會怎麽樣,結論肯定隻有一個,不管誰占卜都一樣,隻是大家都絕口不提。


    然而,皇上並沒有命令陰陽寮占卜皇後的病能不能治療。


    隻要皇上想知道,他們就必須正確傳達卦象的結果。


    皇上不想知道,很可能是因為他有某種預感。


    但是敏次占卜出來的,是命運之外的結果。


    皇後確實被下了詛咒。是詛咒讓她的病情逐漸惡化,飽受折磨。


    麵無血色的吉昌,接著占卜詛咒的來源。


    但是卦象隻顯示有人下了詛咒,至於這個人是哪裏的誰,總是模糊不清,彷佛被甚麽東西遮蔽了。


    敏次滿臉蒼白,緘默不語。


    自己在憤怒下做的占卜,居然呈現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


    他在式盤前坐下來,隻是想證明沒有那回事、昌浩不會做那種事,沒想到害昌浩更洗不清冤屈了。


    這件事若被皇上知道,恐怕皇上的態度會更加頑固。


    所以敏次才想把占卜的結果,拿給實力比自己堅強許多的安倍家的人看,希望他尊敬的吉昌等人,會否決這樣的結果,說他的占卜錯誤,或是看錯了。


    全身僵硬的敏次,難過地說:


    「看、看我……做的好事……」


    他一心想找出拯救昌浩的方法,卻把昌浩逼入了絕境。


    就在這時候,成親的一句嘀喃,傳入了垂頭喪氣的敏次耳裏。


    「不……」


    敏次抬起了頭。成親摸著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樣,吉昌和昌親都盯著他看。


    「大哥?」


    成親看一眼眉頭深鎖滿臉疑惑的昌親,再轉向敏次說:


    「你做得很好,敏次大人。」


    雙頰凹陷的精悍臉龐,看起來比以前更加敏銳。敏次就像被他嚴厲的眼神射穿般,縮起了身子。


    「啊……?」


    成親看到反應不過來的敏次驚慌失措的樣子,對他露出爽朗的笑容。


    「原來真的有詛咒。不過,下詛咒的術士不可能是昌浩。」


    聽成親這麽說,吉昌眨了眨眼睛,但很快就想到成親這句話的意思,倒抽了一口氣。


    「說的也是……」


    沒隔多久,昌親似乎也想通了,張大眼睛,脹紅著臉說:


    「啊,沒錯……!」


    還搞不清楚怎麽回事的敏次,與心領神會的安倍家人成對比,焦躁得渾身不舒服。


    到底怎麽回事?藤原伊周從播磨請來的陰陽師的占卜顯示,在陰陽寮犯下凶殺案的人,就是下詛咒的人。伊周把這個結果稟報了皇上,憤怒的失去理智的皇上一口咬定,跟受傷昏迷的公任一起待在書庫的昌浩就是犯人。


    「呃,對不起,我不太了解成親大人的意思……」


    敏次不怕羞恥,老實請教。成親眨眨眼,眯起眼睛說:


    「啊,抱歉,聽我說,敏次……」


    「是。」


    正襟危坐的敏次,露出專注的表情。


    「昌浩還是個半吊子。」


    「……哦……」


    敏次不知道該不該表示同意,隻能虛應一聲。


    成親回給他鬼黠的笑容。


    「我那個還是半吊子但誌向遠大的弟弟,在關鍵時刻還是會猶豫不決,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對人下詛咒。」


    「……!」


    這是個盲點。


    啞然失言的敏次,與昌親、吉昌彼此對看,臉色沉重。


    身為陰陽師,總有一天要走上這條路,但是沒有這樣的覺悟,就下不了詛咒。所以下詛咒的術士,不可能是昌浩。這樣的論調,等於是認同「以陰陽師來說昌浩還是個半吊子」的評價。


    從半吊子這件事,分析出洗脫罪嫌的可能性,對看著昌浩為了成為頂尖陰陽師努力至今的家人來說,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心情非常複雜。


    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爭取昌浩的清白。


    「我們可以透過陰陽頭稟報皇上,就說昌浩還沒辦法處理那種高級技術。他雖然是安倍家的一份子,但是在一般人眼中,畢竟還是個十四歲的半吊子。就算他是甚麽安倍晴明的小孫子、接班人,也沒有足夠的說服力。」


    成親合抱雙臂,滔滔不絕地說。在一旁聽他說的昌親,有點同情不在現場的昌浩。


    盡管是為了爭取自己的清白,被尊敬的哥哥說成那樣,即便不是事實,昌浩還是會很受傷吧?


    昌浩不在現場,昌親由衷感到慶幸。


    父親吉昌的心情,似乎也跟昌親一樣。他拉長臉看著長子,但沒有開口製止他的意思。


    敏次半茫然地聽著成親說的話,最後似乎再也忍不住了,開口說:


    「呃,可是,成親大人……」


    「嗯?」


    「昌浩大人工作時很認真,學習陰陽道的態度也充滿熱忱,我覺得他比一年前成長了許多。說他是半吊子,好像有點……」


    說著說著,敏次忽然發現不對勁。


    成親的眼睛帶著笑意,他絕不是真心在說那些話。那麽,這樣拚命反駁的自己,看起來是不是很滑稽呢?


    覺得很丟臉的敏次,閉上了嘴巴。


    「既然在同一個部門看著他工作的敏次都這麽說了,應該就是這樣吧。」


    成親笑顏逐開,緩緩呼出一口氣。


    昌親驚慌地說:


    「大哥,你差不多該躺下了。」


    成親默默舉起了一隻手。他是想表示不用擔心,臉色卻違背他的意願,變得很難看。


    敏次這才想起,成親的身體也出了問題。聽他這樣說話,隻會覺得他雙頰凹陷,看起來像大病初愈,完全看不出來他的身體狀況其實很不好。


    現在的成親隻是強撐著,不想讓人看到他軟弱的一麵。


    「對不起,我待得太久了,該告辭了……」


    「別這麽說,讓你為這件事操心,我們才不好意思。」


    「哪裏……」


    敏次搖搖頭。一直擺在心裏,不能對任何人說的事,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他的心情輕鬆多了,


    詛咒的事,他連行成都不敢說。


    對象必須是像安倍家族這樣以陰陽道維生的人們,否則很難傳達不能靠語言傳達的部分。


    敏次若空手離開,監視的衛兵會產生懷疑,所以吉昌指示昌親,從晴明的書庫拿出幾本藏書。


    昌親拿來的書,是晴明匯整的關於占卜的筆記。


    「我覺得這本書應該很有說服力,你覺得呢?」


    成親看看昌親手裏的書,裝模作樣地說:


    「這個嘛……我記得有一本是爺爺把完成的祝詞隨手記下來,在大致裝訂成冊的書,何不把那本也拿來?」


    「啊,我想起來了,好像堆在爺爺的房間裏。」


    爺爺說哪天有空時,要重新抄寫,依用途做整理。題外話,聽說裝訂成冊的人,是十二神將玄武和太陰。據爺爺透漏,他正在裝訂時,他們在一旁看,覺得很新奇,爺爺就拜托他們,沒事的話幫他裝訂,他們一口就答應了,但是從完成品可以清楚看出他們各自的性格。


    「還有,小時候好像聽爺爺說過,有本書是把以前的陰陽師找來,記下他們說的種種事,那本書大概沒人知道吧?」


    「啊,那很貴重呢,我去找找看。」


    趴搭趴搭跑出去的昌親,沒多久後全身沾滿灰塵回來了。


    「找到了,應該是這本吧。」


    「很好很好,居然找的到,不愧是我弟弟。」


    成親滿意地點著頭,昌親不以為然的說:


    「跟是不是你弟弟沒關係吧?」


    聽著兄弟兩人對話的父親,板起臉說:


    「你們兩個……趁爺爺不在時,把他還來不及謄寫匯整的書借出去,他會很錯愕,不要這麽做。」


    吉昌訓誡兩個玩笑開得太過火的兒子,把經過篩選的書用布包起來。


    「那麽,這些書……敏次?」


    茫然聽著父子對話的敏次,張大眼睛,呆呆看著吉昌手中的布包。


    對學習陰陽道、以陰陽道維生的人來說,安倍晴明記載的關於占卜的事,可以說是價值千金的瑰寶。


    看到敏次的反應,成親和昌親都感同身受。


    也難怪敏次會這樣。連他們都常覺得祖父很偉大,雖然是親祖父,卻不太敢隨便靠近。


    以陰陽道為誌向的其他外人,就更不用說了。一定會把祖父親親筆寫的研究書籍奉為圭臬。


    敏次呆呆看著包著書的布包,定住不動。成親吃力地移動到矮桌旁,很快寫了一封信交給他。


    「把這封信交給陰陽頭。」


    猛然回過神來的敏次,拚命道歉,然後把布包當成寶物般捧在懷裏。


    「那麽,我告辭了。」


    昌親和吉昌送他到門口,他在衛兵的監視下離開了安倍家。


    滿心牽掛的他頻頻回頭,看到他們還在門口送他。


    想到他們還處於艱難時刻,還這樣對待他,他不禁大受感動。


    沒有去送客,先上床休息的成親,沒有躺下來,盤坐在床上。


    這時候,十二神將天一現身了。


    「成親大人,您再不休息……」


    成親敷衍地應付一下擔心的神將,就陷入了沉思中。


    半眯起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沉默著好一陣子,他喃喃說了一句話。


    「詛咒也是個辦法……」


    他的聲音低沉、可怕,天一顫動著眼皮說:


    「成親大人,您是不是在打甚麽主意?」


    天一詢問的語調有些僵硬,安倍家的長子對她搖搖頭說:


    「對我來說是好主意,對你們來說可能是壞主意。」


    「成親大人。」


    「不要跟我父親或昌親說。」


    被這麽叮嚀的天一皺起了眉頭,成親苦笑著說:


    「害你露出這種表情,會被朱雀罵,很可怕。」


    天一默默眨著眼睛,那眼神像是在問成親到底想做甚麽。


    比天空顏色還要淡的眼眸,乍看之下很夢幻,但成親知道她其實很堅強。被她的外表迷惑,就會誤判她的內在。


    她是把身上流著異形之血的父親和伯父撫養長大的神將。柔和的外表下,有著類似人類女性特有的柔和與強韌的母性。


    在她目不轉睛地注視下,成親歎口氣說:


    「我最怕天一的眼眸……」


    他苦笑著垂下視線。


    「既然對方是術士,我們就該禮尚往來,不是嗎?」


    天一的眼睛浮現厲色,但成親還是老神在在。


    「疫鬼是敵人的式。既然這樣,反彈回去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成親大人。」


    天一正要逼向前時,成親攔住她,低聲說:


    「我知道。」


    對方不是半吊子的術士。可以鑽到體內那麽深的地方,甚至跟身體完全融合的疫鬼,不但是式,還是會削弱成親生命的東西。


    不要把他當成疫鬼,而是當成詛咒,就會有其他因應的對策。


    問題是要做到這件事,成親恐怕力有未逮。


    「老實說,能不能反彈回去是個賭注。力量不夠的話,會加重身體的負擔,使狀況更加惡化。」


    不過,成親也確定了一件事。


    被疫鬼迫害的他,曾經徘徊在生死邊緣。沒有渡過三途川,掙紮著回到現世後,別看他現在這麽虛弱,靈力可是有飛躍性的成長。


    人類是很不可思議的生物,跨越死亡就會更加茁壯。


    「以前不能使用的法術,今後或許可以使用了,這都要歸功於災難。」


    天一沉下臉,盯著一派輕鬆的成親。那股視線比千言萬語更沉重,也更具有說服力。


    「我說過我都知道,不會輕舉妄動。」


    篤子和孩子們都等著他,為了他們,他非活著回去不可。


    把手按在額頭上的成親,呼地籲了一口氣。這口氣遠比他想象中沉重、深刻。


    「靈力成長也不值得高興。」


    因為那是用生命換來的。跨越死線回來,壽命會縮短許多。靈力的成長是用生換來的危險的對價報酬。


    這股力量比平時修行所得到的更強勁。也有不少人為了得到這股力量,不惜殘酷地對待自己。但很少人知道,這股力量是雙麵刃。


    即便是這樣,得到了,還是應該使用。畢竟在身、心上,成親都受到了言語無法形容的痛楚。


    他雙眼綻放亮光。


    「不回禮怎麽行呢……」


    這是陰陽師的言靈。


    神將們是聽命於陰陽師的式神,對於同樣是主人的陰陽師說的話,他們不能反駁,天一隻能露出苛責的眼神,表達最起碼的抗議,成親以沉默回應她。


    十二神將朱雀在天一背後現身。


    可能是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與成親的決定,朱雀滿臉不悅地瞪著成親,但也沒說甚麽。


    成親有他冷酷的一麵,這超過兩個弟弟。那是身為陰陽師的另一張臉,隻會成現在式神與敵人眼前。


    晴明和吉昌當然也有這一麵。成親雖然沒見過,但他知道絕對有。神將們都見過,但成親問起的話,他們也不會回答,因為沒必要回答,說了也沒甚麽意義。


    成親認為昌浩還不能對人類下詛咒,隻是因為還沒有徹底的覺悟。


    這樣的判斷是事實,也是他個人的期盼。


    昌浩對異形下過詛咒。既然這樣,應該很快就能徹底覺悟。不管他願不願意,光就做不


    做得到來說,昌浩確實擁有那樣的實力。


    沉浸在沉思中許久的成親,察覺神將們的眼神愈來愈可怕,才趕快躺下來。


    他把外掛拉到脖子,悄悄歎了一口氣。


    快一個月了,不知道昌浩在哪裏做甚麽,他深信昌浩不會有生命危險,有騰蛇和勾陣在,絕不可能有事。


    那麽,是不是還被困在不安裏呢?不,昌浩不會原地踏步。


    昌浩是跟著安倍晴明學習陰陽道的孩子,也是最後出生的接班人。他不是靠言語學習,而是把那些重要的知識直接烙印在軀體上,烙印在心底深處。


    成親這麽深信,所以才能不擔心他,把思緒轉移到如何對敵人展開反擊這件事上。


    閉上眼睛的成親,很快發出了不太舒服的鼾聲。


    疫鬼還躲在他的喉頭。神拔眾的女孩瑩,用她的力量封住了疫鬼,但成親還是很痛苦,隻是靠驚人的意誌力強撐著。


    神將們都知道,成親是個為弟弟著想的哥哥,從小他的耐力就是常人的一倍。然而,他們也知道,他隻是在強忍。


    天一和朱雀默默看著昏睡的成親,有滿肚子的話想對他說。


    第二天敏次把安倍晴明的書和曆博士寫的信交給了陰陽頭。


    傍晚時,他又帶著「確實收到」的信函去了安倍家。監視的衛兵的眼神比昨天更嚴厲,嚇得他不敢再進入屋內,隻是把信函交給了來應門的昌親。


    那之後的幾天,表麵上都很平靜,甚麽事也沒發生。


    昌浩依然杳無音訊,罷免三名博士的事也毫無動靜。


    敏次多麽希望,事情可以就這樣平息,但他知道絕對不可能。


    宮內盛傳,搬到竹三條宮的皇後,病情愈來愈嚴重了。


    因為是詛咒,能治好的病也治不好,說不定活不久了。


    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從「說不定活不久」,變成「肯定活不久」。


    倘若皇後的病情能稍微有點起色,說不定就能平息皇上的怒氣。


    再加上,倘若可以從公任口中,得到昌浩沒有傷害他的證詞,事情就一定會好轉。


    等待三十日到來的敏次,每天都悄悄進行病愈祈禱,祈求皇後平安無事。


    好不容易到了陰曆十一月的三十日,藤原行成與敏次在傍晚拜訪了藤原公任的府邸。


    公任的臉色比他們想象中好多了,躺在床上,倚靠著憑幾迎接他們。


    說完公式化的探病問候語後,行成直接切入了話題核心。


    「公任大人,殺傷你的人,真的是安倍直丁嗎?」


    公任眨眨眼睛看著行成。


    「啊,我知道了……」過了好一陣子,公任頗能理解似的喃喃說道:「行成大人是那位直丁的受冠人吧?原來如此……」


    公任想到身為殿上人的右大臣,這麽關心被通緝的陰陽寮直丁的理由,不由得麵露愁色,垂下了頭。


    看到他那樣子,行成和站在後麵的敏次,都有不好的預感。


    心髒怦怦狂跳起來,無法言喻的不安在胸口蔓延擴散。


    緊張地吞下口水的敏次,聽到公任虛弱地說:


    「對不起,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


    行成瞠目而視,逼問垂頭喪氣的公任。


    「你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公任大人。」


    「傍晚的陽光照進來,看不清楚書庫裏的狀況。你也知道吧?黃昏時,東西怎麽樣都看不清楚。」


    在橙色光線的照射下,人會被不同於的某種氛圍困住,感覺錯亂,原本輪廓清晰的東西也變得模糊了。


    他說的這些話都可以理解。黃昏時,視線的確會變得不清楚。


    「可是,應該知道直丁昌浩有沒有襲擊公任大人吧?」


    「不知道。」公任無力地搖著頭,臉部表情糾結。


    「可能是失血過多……我想不起來當時的事了。」


    他們的確待在書庫裏。他記得他有話要跟昌浩說,但不記得那之後的事了。


    意識茫然,模糊不清。


    就像是被黃昏魅惑了般,應該看的見的東西也看不見了。記憶蒙上一層霧氣,偏偏就隻有那一塊朦朧不清。


    「有東西……撞擊我這邊……」


    公任按著受傷的地方,試著喚醒自己的記憶。


    「從下麵……咚地撞過來,起初我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所以……」


    說到一半,麵無血色的公任抱住頭,低聲嘟嚷起來,額頭直冒冷汗。看起來不像是痛,而是用腦過度。


    「對不起,我再也想不起來了……」


    哀痛的話語,證明他絕對不是在說謊。


    敏次在膝上緊緊握住雙拳,茫然若失。


    怎麽會這樣呢?他一直以為,等公任醒來,真相就會大白。隻要公任說明當時發生了甚麽事,就能證明昌浩沒有殺人。


    他這麽深信不疑。


    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胸有成竹的公任的證言上,現在全都破滅了。


    沒有取得證言,萬一皇後出甚麽狀況,就不能證明昌浩的清白了。


    行成扭頭往後看一眼麵如白紙的敏次,他自己也被無計可施的絕望擊垮了。


    「真的……很抱歉……」


    公任的道歉聽起來很有誠意。


    敏次茫然想著,公任不記得當時的事,卻可以用這樣的語氣談論昌浩,可見昌浩應該沒有加害於他吧?


    但這隻是敏次的期望,不能成為鐵證。


    這件事該怎麽告訴安倍家的人呢?敏次的心情十分低落,隻能行禮致意,完全說不出任何慰問公任的話。


    行成確定再也問不出甚麽,便起身告辭。


    公認謝謝他來探病,也為自己不能送行道歉。


    臨走時,敏次突然問公任一件事。


    「公任大人,請問您怎麽會想找昌浩談事情呢?」


    公任似乎被問得啞口無言。


    稍微思考一下後,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地歪著頭說:


    「是啊,為什麽呢……」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想起來後可以告訴我嗎?」


    公任欣然答應了敏次的要求。


    在牛車搖晃前進中,行成疑惑地問:


    「敏次,你為什麽問公任那種事?」


    眉頭深鎖的敏次,喃喃說道:


    「沒甚麽特別的理由……」


    真的隻是突然想到,沒有任何用意。


    敏次搖搖頭,歎口氣說:


    「我就是想知道,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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