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浩望著神將們消失的天空,晴明對著他的背說:


    「可以把門關上了。」


    「啊,對不起。」


    門一直開著,不僅會灌入夜氣,燈台的光線也會引來蟲子。


    原本打算直接回自己房間的昌浩,思索了一會後,走進晴明的房間,關上了木門。


    「爺爺,您的身體怎麽樣了?」


    昌浩在墊褥旁一坐下來,依靠著憑幾的晴明便低聲埋怨說:


    「你們一個個都是這樣……我可不是病人!」


    看到晴明板著臉,大為不滿的樣子,昌浩不禁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昌浩。」


    「您不是病人,可是跟病人差不多吧?因為您爬不起來啊。」


    「現在在你麵前爬起來的人是誰?」


    「那是因為有憑幾才爬得起來吧?好了,快躺下吧,勾陣的眼神好可怕。」


    「唔。」


    被孫子那麽一說,晴明移動視線,就看到勾陣靠著牆不發一語,那個眼神更恐怖了,晴明不禁低叫一聲。


    昌浩把用來替代蓋被的外褂,拉到不甘心地推開憑幾躺下來的晴明的胸口後,漫不經心地環視屋內。


    這是他很熟悉的房間。有很多的書籍和卷軸,施法用的道具,一疊疊的紙張,都整理得井然有序。什麽東西該放在哪裏,由晴明決定,但平時應該都是神將在整理。


    「對不起。爺爺。」


    昌浩誠懇地致歉,躺著的晴明張大了眼睛。


    「怎麽了?這麽老實。」


    「是、是,我以前是小孩子,現在會承認自己的錯了。」


    晴明抿嘴一笑,對滿臉苦澀垂著頭的昌浩說:


    「嗯,你長大了呢。」


    「怎麽聽爺爺這麽說,就覺得生氣呢……」


    坐在牆邊的勾陣聳聳肩,看著半眯起眼睛的昌浩,以及浮現戲謔笑容的晴明。


    在她膝上昏睡的小怪,宛如沒有骨頭,全身軟趴趴,毫無防備,任人擺布。在這種狀態下遭到攻擊,很快就會被殺了。


    回想起來,勾陣之前也是這樣。


    神氣被連根拔除,透支到生死邊緣,真的是很可怕的狀態。


    安培家有晴明與天空的結界保護。所以,說「可以放心」是有點奇怪,但的確是可以放心地,安全地昏迷,直到自然康複為止。


    小怪癱成一團,動也不動。勾陣扯著它的耳朵,思索剛才的事。


    晴明會派太裳、白虎、玄武去天狗們的異境之鄉,是因為事情嚴重到了那種地步。


    勾陣原本以為,天狗若要求協助修複封印,晴明應該會派她去。


    她的神氣幾乎完全複元了。雖然耐力衰退許多,但隻是協助修複封印,應該不會花多少時間。


    然而,晴明卻選擇了那三名神將。


    白虎和玄武在屍櫻界被櫻樹吞噬過。雖然靠昌浩的法術回來了,但有段時間持續地櫻樹吸走神氣,所以消耗得很嚴重。


    但比起被邪念和櫻樹的奪走神氣的勾陣和青龍、朱雀,他們的狀態還算好。


    因為在櫻樹裏,他們的神氣雖然被剝奪,但還不到被連根拔除的地步。


    聽複元後的玄武說,那是因為被櫻樹吞噬的晴明,使盡僅有的力氣,一直在保護他們。


    太裳沒有戰鬥能力,但防禦能力僅次於天空。他布設的結界,比天一和玄武布設的結界還要優異。


    派防禦力勝過戰鬥力的神將去,應該是為了修複封印後,在異境之鄉布設比以前更堅固的封印,做好層層封鎖,讓天狗口中的惡神絕對逃不出來。


    那個聖域封鎖著絕不能放出來的東西。


    雖然形式不同,但跟用來隱藏不能打開之門的「留」,有相似之處。


    小怪用光力氣的經過,昌浩大約告訴過勾陣,但真的隻是概略而已。


    五天前,天快亮時,昌浩說詳細情形以後再說,就把小怪扔給勾陣,匆匆忙忙趕回皇宮了。


    勾陣扯著小怪的耳朵,心想這家夥什麽時候才會醒來呢?這時候,忽然察覺昌浩的語氣變了,就把視線轉向那裏。


    「爺爺,你不睡覺可以嗎?」


    「喂,你用那種表情說這種話對嗎?」


    「咦,什麽表情?」


    昌浩不由得按住自己的雙頰。


    「就是一副有話要說的表情啊。你有話要跟我說吧?那就趕快說完,趕快去睡覺。」


    明天回陰陽寮,就要輪班看守書庫,又有一段日子不能回家了。


    為了讓他可以毫無負擔,身心都得到休息,吉昌特地安排他回家一趟。結果跟晴明說完話後,一點都沒有消除疲勞。


    「喂,昌浩。」


    「是。」


    晴明看著位置比以前高很多的小孫子的眼睛說:


    「把送入京城陰氣的屍櫻界供奉為神,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吧?」


    昌浩默然點頭。


    是的,對自己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老人細眯起眼睛。


    「那麽……不管異境或異界發生什麽事,都是沒辦法的事。」


    這句話出乎昌浩意料之外,他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這是沒辦法的事……?」


    晴明若無其事地回答驚訝的昌浩:


    「是啊,這是沒辦法的事。做什麽事,就會發生什麽事。不可能所有事都盡如人願。」


    晴明的語氣裏,絲毫沒有安慰昌浩的溫柔。


    那是老後也沒把曠世大陰陽師的名氣讓比任何人的晴明的真心話。


    「為了保護京城、為了不讓屍櫻世界崩壞,你選擇了最好的方法。不過,一般陰陽師即使想這麽做也做不到,你是因為有紅蓮,所以確定自己做得到,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結果。」


    但也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結果。


    所以,昌浩保住京城、保住屍櫻界的安心感、成就感,都被徹底粉碎了。


    「昌浩,這種時候……」


    「是……」


    晴明擺出陰陽師大前輩的臉,對著垂頭喪氣的昌浩說:


    「你要把發生任何事都視為理所當然。」


    「哦……」


    「唔,你好像很不以為然呢。」


    昌浩半眯起眼睛,對蹙起眉頭的晴明說:


    「總覺得這樣很沒責任感。」


    「沒責任感有錯嗎?根本做不到,還要硬背起所有責任,才叫沒責任感。」


    說得一點都沒錯,但昌浩無法認同。


    忽然,晴明的眼神變得柔和了。


    「消除什麽事,就會在哪個地方發生同樣的事,這就是哲理。不可能把已經發生的事完全消除。那麽做,勢必會在某個地方產生歪斜。」


    總之,就是原本會發生在人界和屍櫻世界的事,在異界與異境發生了,就隻是這麽回事。


    「會發生的事,早就成定局了,所以,隻要先想好發生時該怎麽處理就行了,就隻是這樣。」


    晴明眨個眼,抿嘴一笑。


    「還有,你要決定哪件事最重要。了解自己能守護多少事物、能守護到什麽程度,也很重要。」


    「是……」


    昌浩跪拜叩首,站起身來。


    「晚安。」


    「嗯,晚安。」


    晴明眯起眼睛,目送昌浩走出木門,經由庭園回到自己的房間。


    其實,剛才晴明說的話,昌浩也早就明白了。


    隻是他跟異境之鄉關係匪淺,實在無法當成是「沒辦法的事」。


    對神將們居住的異界也是這樣。


    晴明望著天花板


    的橫梁,歎了一口氣。


    昌浩已經知道榎的使命。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想代替已故的岦齋、代替跟他有了交集的柊子,守住那個門。


    四年前,昌浩親眼見識到門打開會是什麽結果。


    當時,幸好在造成無可挽回的遺憾之前,及時把事情解決了。


    然而,昌浩付出的代價是失去靈視能力。


    晴明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幾天前,背負著種種重擔卻不曾逃避,掙紮到最後的那個男人,出現在夢裏。


    他是瞞著他的上司冥官,偷偷來見晴明的。


    他插科打諢地說,他也知道死掉的人不該動不動就溜出來,但他很久沒出來了,這次隻是補回以前可以出來的次數而已。


    --我並不想讓你的孫子背負起那種使命。


    從頭上披下來的衣服下麵,傳出了低吟聲。這應該是他的真心話。


    但決定聽他說、決定背負使命的,是晴明自己、是昌浩自己。


    晴明嗆說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衣服下麵那臉便皺成了一團。


    他自稱是很厲害的陰陽師,卻一次也沒讓晴明見識過他的實力。


    --我不是不讓你見識,是沒辦法讓你見識,因為被「留」困住了。


    男人反駁表示不滿,晴明問他:


    所以,你就被智輔宮司趁隙而入,被慫恿了嗎?


    從衣服縫隙瞬間看到的那張臉,晴明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


    從男人的雙眸,晴明看到悔恨、憤怒、悲哀,以及這些形容詞也不足以表現的沉重、冰冷的情感波濤。


    看到這些情感,晴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男人落寞地對啞然無言的晴明說:


    --不是被趁隙而入……應該是我自己想變成那樣……


    說到這裏,男人就消失不見了。


    晴明無法理解他真正的心情。即使聽他說了,也沒辦法理解那份沉重、痛苦,沒辦法體會他的感受。


    他也知道是這樣,所以沒再多說。


    但晴明還是希望他說。或許太遲了,但說不定現在可以多幾分理解。


    起碼晴明知道一件事。


    即便形式不同、立場不同、境遇不同、背負的使命不同。


    唯獨這件事,一定是相同的。


    喂,岦齋。


    你一定很想從那裏逃脫吧?


    唯獨這件事,我能理解。


    因為我也一樣--


    ◇ ◇ ◇


    呸鏘。


    ——以此骸骨為礎石,將會打開許久未開的門吧……


    呸鏘。


    呸鏘。


    呸鏘……


    「——妳回來了啊?」


    不覺中擴展開來的黑色水麵,掀起波紋,一個修長的女人從中間浮出來。


    女人輕輕拍掉頭發和布上的水滴,從水麵走到岸邊。


    件不知何時佇立在她剛才出現的地方。


    牛身人麵的妖怪,用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女人,和女人前麵的人。


    女人脫掉披在身上的布,跪在那個人前麵列。


    「祭司大人,請看這個。」


    女人伸出來的左手上,停著一隻蝴蝶。


    祭司瞥了一眼翅膀輕輕開合的蝴蝶。


    伸手一指的祭司,指向了飄浮的透明大球,裏麵有無數的白色蝴蝶聚集。


    女人把蝴蝶關進了球裏。


    被關進去的蝴蝶,虛弱地張開了翅膀。


    上麵的圖案是一張痛苦的臉。


    如果昌浩在場,會馬上看出那隻白蝴蝶就是敏次的魂蟲。


    「真的門呢?」祭司低聲問。


    女人搖搖頭說:


    「對不起,我姊姊怎麽樣都不肯說……」


    祭司看著女人。女人感覺藏在布下麵的雙眼盯著自己,陶醉地笑了。


    「柊的後裔嗎?」


    「是的……她是我非常喜歡、非常溫柔的姊姊。可是……」女人眉頭深鎖地說:「好奇怪……不管我有什麽要求,姊姊都應該會答應才對,為什麽無論如何都要隱瞞真正的門呢……」


    菖蒲看起來真的很詫異,祭司平靜地對她說:


    「隻要我們承接柊的使命,你姊姊就可以解脫了呢。」


    「是的……啊,都是我的錯。」


    「怎麽了?」


    菖蒲慌張地站了起來。


    「我忘了跟姊姊說,祭司大人是為了救我們,所以她才會……」


    祭司伸出手,撫摸菖蒲的臉。


    「這樣啊,那麽,你告訴她,她和她的丈夫都可以得救。」


    然後,祭司把臉湊近菖蒲的耳朵,呢喃細語。


    感覺到呼氣的菖蒲,神魂顛倒地閉上了眼睛。


    「……去吧,去請求她,菖蒲。」


    「是……」


    用失焦的眼睛注視著祭司的菖蒲,開心地點點頭。


    轉過身去的女人,用腳尖碰觸水麵。水麵掀起波紋。


    女人的身影被波紋吸進去不見了。


    響起呸鏘水聲。


    牛身人麵的妖怪,凝視著用布纏繞身體的祭司。


    黑色水麵上開始映出種種的畫麵。


    有個肌膚猶如死人的年輕人,在布設結界的書庫裏,墜入深沉睡眠。


    有個女人,穿著用高貴人家才買得起的上等布料做的單衣,形容枯槁到令人心疼。在她旁邊看著她的男人,眼睛泛著絕望的神色。


    有無數的人,圍繞著入口左右分別擺著獅子與狛犬2的豪華大床。有個女人打開床帳,趴在墊褥上,哭得唏哩嘩啦。


    臥病在床的男人,麵如土色,那樣下去,不知道還能支撐幾天。


    水麵掀起幾道波紋,往外擴散。


    忽然,剛才那些畫麵都被消除了,又出現新的人影。


    是個躺著的老人,旁邊坐著一個年輕人。


    「安倍……」


    祭司喃喃低語,緩緩抬起了頭。


    件與祭司的眼神交會。


    「安倍晴明的力量被削弱了,但是……安倍的陰陽師仍然是威脅。」


    水麵搖曳,所有映在水麵上的畫麵,都在波紋中暈開,消失不見了。


    站在黑色水麵中央的件,緩緩張開了嘴巴。


    『--阻礙道路的煩惱根源,將會全部斷絕。』


    響起呸鏘水聲。


    被好幾道波紋攪亂的水麵,很快平靜下來,宛如一麵黑色鏡子。


    「--」


    從布的縫隙隱約可見的嘴巴,淡淡笑了起來。


    ◇ ◇ ◇


    天未亮時,有人來敲竹三條宮的門。


    起初,宮裏的人都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覺得這個來訪者太沒常識了。但知道是皇宮派來的人後,臉都白了。


    在竹三條宮工作的下人都知道,皇上的龍體欠安。


    總管對下人們下了禁口令,所以不用擔心消息外泄。但竹三條宮的女主人內親王,經常進宮探望。


    再加上長久以來的惡劣天侯,以及京城樹木不明原因的枯萎。


    附近居民開始議論紛紛,會不會是天子發生了什麽事。


    使者請脩子盡快進宮。他說自己會在這裏等著,請脩子立刻做好準備,搭乘他備好的車一起出發。


    在主屋床上睡覺的脩子,被嘈雜聲吵醒了。


    走出床帳,就聽見小妖們圍在一起,唧唧咕咕說著悄悄話。


    「怎麽了?」


    「啊,公主!」


    踮著腳尖跑過來的猿鬼,指著門那邊


    說:


    「剛才總管去了那邊,正在談話。」


    「差不多要來叫公主了。」


    「啊,來了。」


    獨角鬼和龍鬼爭相說完,就聽見慌張的腳步聲向這裏靠近了。


    脩子原本想回到床上,但想想還是算了。既然腳步聲是往這裏來,最好還是站在這裏等。


    而且,在這種不合常理的時間派使者趕來,隻有一個理由可想。


    「……」


    脩子把嘴巴緊閉成一直線。


    沒多久,有個人拿著蠟燭走進廂房,在四圍都放下了竹簾的主屋前跪下來。


    「請恕我在這種時間叫醒您,公主殿下。」


    「我醒著。」


    聽見脩子的回應,總管驚訝地倒抽一口氣,又接著說:


    「告公主殿下,剛才有皇宮派來的使者到達。侍女已經來了,請您做好進宮的準備。」


    脩子做個深呼吸說:


    「我知道了。」


    總管退下,換風音和藤花進來。


    脩子抱住了風音。


    「……」


    風音溫柔地拍拍抱著自己什麽話也沒說的脩子的背。


    不隻母親,還可能失去父親的恐懼,幾乎要把脩子壓垮了。


    看到她無助的樣子,風音才猛然想起她還隻是個九歲的純真小孩。


    「公主……」


    風音實在說不出「絕對不會有事」這種話。


    她是道反大神的女兒,所以某種程度可以知道人類的壽命。就她所知,皇上的壽命還沒有到盡頭。


    然而,想到京城的汙穢、蔓延全國的樹木枯萎、智輔的意圖等許多事,就覺得這時候皇上的命運出現變化也不奇怪。


    風音想起件對昌浩宣告的預言。


    ——以此骸骨為礎石,將會打開許久未開的門吧……


    其實,風音並不認為件的預言一定會靈驗。


    件宣告了預言。昌浩判斷那個預言是針對敏次。


    但真是那樣嗎?風音感到懷疑。


    這裏的骸骨是指誰呢?件總是選擇模糊不清的言辭,感覺可以套用在任何人身上。


    風音甩甩頭,告訴自己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來,快準備吧,妳父皇在等妳。」


    脩子輕輕點個頭,放開了風音。


    用手上蠟燭的火點燃燈台的藤花,再轉過身來時,脩子已經戴上了身為內親王應有的嚴肅的假麵具。


    她穿上藤花選的衣服,坐上了來接她的車子。由風音陪同。脩子已經決定,絕對不讓藤花進宮。


    風音也讚成這個決定,因為怕會有風險。


    坐在前往皇宮的牛車裏,風音打開車窗,觀察京城的狀況。


    被昌浩淨化後,已經沒有明顯的汙穢。


    牛車在天將亮之前的短暫時間行進,這時候最寧靜,天空也最昏暗。


    「……命婦和菖蒲都還沒好嗎?」


    脩子忽然想起她們,風音點點頭說:


    「好像累壞了,有點發燒,一起床就頭昏。」


    上次脩子進宮時,是由命婦和菖蒲陪同。


    住在皇宮那幾天,好像把她們兩人累壞了。


    那之後一直躺在房間,也沒什麽食欲。同樣也會不時咳得很嚴重。每天晚上喝藥劑師調製的湯藥,也沒有好轉的跡象。


    菖蒲也就算了,命婦是定子在世時隨侍在側的侍女,住過寢宮,竟然也會在幾天內就累成那樣,太令人驚訝了。不過,也可能是太擔心皇上的病,風音最後下了這樣的結論。


    但是,跟脩子一起踏入寢宮一步,風音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怎麽會這樣……」


    位於皇宮深處的寢宮,環繞著一層又一層的結界。


    陰陽頭等陰陽師們,時時刻刻守護著皇上的寢宮。


    沒有人可以入侵結界,沒有得到允許,誰也進不來。


    但是,這樣的寢宮還是有妖魔鬼怪存在。這些大多不是來自外麵,而是在寢宮裏誕生的。


    位於皇宮最深處,是國家中樞的寢宮,裏麵有種種思緒交錯,纏繞著感情的漩渦。


    妖魔鬼怪就是從那些思緒、情感衍生出來的。


    因為被結界包圍,所以它們隻能永遠留在寢宮裏。


    雖是妖魔鬼怪,但因為在這裏出生,所以不會做出多麽大逆不道的事,起碼到目前為止沒發生過。


    因此,風音以為今後也不會有多大的危險,結果出乎她意料之外。


    脩子有侍女開路,風音跟在她的稍微斜後方,小心觀察外圍狀況。


    垂下的簾子、並排的屏風後麵,可以看到很多侍女躲在那裏。她們都用忐忑不安的眼神,看著突然進宮的脩子。


    可以確定的是,她們都很擔心脩子和皇上。


    忽然,後麵響起尖叫聲。


    「什麽事!」


    走在前麵的侍女停下來,大聲詢問。


    從簾子後麵傳來好幾個回答的聲音。


    「對不起。」


    「有人太害怕,昏倒了……」


    「隻是這樣而已,公主殿下請繼續往前走。」


    嘈雜聲如漣漪般擴散開來。沒多久,從某處傳來了啜泣聲。


    女人們再也忍不住了,顫抖著肩膀哭了起來,哭聲此起彼落。


    已經支撐到最後極限的均衡,因為一個侍女昏倒而瓦解了。


    皇上命在旦夕。


    這個事實竟然會如此攪亂、撼動人心。


    「公主殿下,請往這邊走。」


    帶路的侍女繼續往前走 。


    默默點頭的脩子,瞄一眼風音,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捉住唯一一個陪她來的侍女的衣服的袖子。


    但是,風音也隻能陪她到夜殿外麵。更前麵的地方,命婦和菖蒲也進不去。


    她們兩人隻能跟其他侍女們,一起待在隔著早餐間的外廊,豎起耳朵聽著裏麵的交談聲、衣服摩擦聲。


    跟命婦她們一樣坐在外廊的風音,注視著進入夜殿的脩子的背影,嘶地吸了一口氣。


    可能是被結界包圍的關係吧。


    寢宮尤其是環繞清涼殿的一隅,盤據著強烈的陰氣。現在是夏天,卻冷得像晚秋或初冬。


    侍女們可能都已經習慣了。在超越涼爽程度的寒冷中,她們似乎也不覺得哪裏不對勁。


    風音將兩邊袖子交疊,放在膝上,在袖子裏結印。


    好重的陰氣,若不想辦法處理這種稱為汙穢也不為過的濃烈空氣,可以治愈的病也治不好。


    她曾聽說過,怎麽樣也查不出造成皇上命危的疾病的真正原因。


    當然查不出來。皇上的身體虛弱,並不是因為生病。隻是汙穢與陰氣造成的身體虛弱,看起來像是得了什麽病而已。


    吃藥、養生都沒有意義。真要說的話,離開這裏,去一個空氣真正清淨、充滿蓬勃朝氣的地方,過平靜的生活,恐怕才是康複的捷徑。


    但是,以現狀來看,不可能這麽做,因為沒有人可以認清這個事實。


    偶爾陪內親王來一次的侍女說的話,不可能有人會聽。


    既然這樣,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清除漂浮在這附近的汙穢與陰氣,保住皇上的性命。


    侍女們個個麵色沉重、蒼白,還有人哭到眼睛都紅腫了。


    她們的情緒那麽低落,一定也是不斷被陰氣侵蝕的結果。


    「坐鎮高天原之神……」


    風音用他人聽不見的聲音,開始平靜地、真誠地念誦。


    小怪的陰陽講座


    2狛犬:類似獅子的獸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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