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神將六合恍如聽到叫喚聲,眼皮震顫起來。


    是幻聽。在這種地方,不可能聽見她的聲音。


    留下她一個人,似乎比自己想像中還要令人擔心。


    六合輕輕地甩了甩頭。


    這想法可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她會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地說:「你不相信我嗎?」


    「啊,那附近。」


    比古指的地方,有幾個屋頂零星散布在樹林間,是個小村落。


    驅風前進的一行人,降落在山裏。


    「幸好在太陽下山前到達。」


    昌浩看著沉落西山的太陽,喘了一口氣,比古也安心地點點頭。


    「嗯,神將的風好方便。」


    「這個嘛……是啊。」


    眼尖的太陰,看到昌浩沒有馬上回答,生氣地吊起了眉梢。


    「喂,昌浩,如果有話要對我說,就看著我的眼睛說啊。」


    「沒,我沒話說。」


    「你騙我,快說啊、快說啊。」


    六合把步步逼近的太陰推到後麵,環視周遭說:


    「最好在太陽完全下山前,決定住處。晚上到處走動很危險。」


    這時,東張西望的比古,指著一間屋子說:


    「那間怎麽樣?四周沒有障蔽,視野遼闊。」


    原來如此,他說得很對。


    太陰攔住要往前跑的比古說:


    「等等,我先去確認有沒有危險。」


    「咦,問題啦。」


    飄浮起來的太陰,兩手叉著腰說:


    「不行!你全身都是傷,還說這種話!敢隨便行動,我絕不饒你!」


    被太陰齜牙咧嘴怒吼的比古,沮喪地縮起了肩膀。


    「知道啦。」


    比古看著太陰飛向那間屋子,壓低嗓門說:


    「喂,昌浩,神將都是那樣子嗎?」


    「嗯,大概就是那樣子。」


    「哎喲喲,很難應付呢。」


    看比古真的很嫌棄的樣子,昌浩不由得苦笑起來。


    「不會啦,他們都很……值得信賴、人都很好……該怎麽說呢,就像家人一樣。」


    比古麵對思索著該怎麽說昌浩,表情忽然變得陰暗。


    「嗯……我大概可以理解那種感覺。」


    這時候,比古扭曲著臉,按住左邊的太陽穴,露出痛苦的表情。


    「痛嗎?」


    比古無言地點著頭。過了一會,疼痛緩和,他深深地喘了一口大氣。


    太陰像配合那口大氣似的,從屋子裏探出頭來說:


    「應該沒問題。」


    跨出步伐的比古走得搖搖晃晃,六合看不下去,對他伸出了手。


    「不好意思。」


    比古坦然接受六合的協助。


    屋子裏多少堆積了一些灰塵,但比起其他屋子整齊多了。


    東西不多,感覺空曠、寬敞。


    讓比古在鋪木板的房間躺下後,昌浩和太陰繞到後麵察看。


    那裏有間小屋,拉門破損,可以看見裏麵。


    昌浩看到草席,設法推開拉門,鑽進裏麵。這裏也積滿了灰塵,但農具等東西都排列得整整齊齊,可見以前住在這裏的人,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草席有點破舊,但還能使用。


    攤開來一甩,灰塵便滿天飛。


    大口吸入的昌浩,咳得很誇張,被太陰嘲笑。


    躺在地板上的比古,茫然聽著他們的聲音。


    沉默寡言的神將,弓著一隻腳,坐在他旁邊。


    昌浩留下六合,而不是太陰,是因為知道比古想安靜地稍微休息一下。


    在這方麵,他一點都沒變。


    「……」


    比古閉上眼睛,回想一路來到這裏的經過。


    ◇◇◇


    在菅生鄉神袚眾的首領宅院,蹲在還沒醒來的多由良身旁的比古,聽見陌生人的叫喚聲。


    他訝異地抬起頭,看到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彎腰看著自己。


    這是誰呢?他有點訝異,但對方綁在後麵的頭發、直率的眼神,敲開了他的記憶之門。


    「昌浩……?」


    他眨個眼,年輕人便笑了起來。


    「哇,真的是比古呢,都認不出來了。」


    比古心想我才想說這句話呢。


    突然出現的年輕人長高了、肩膀變寬了,聲音更是跟記憶中完全不一樣。


    比古不平地說出這樣的感覺,對方也不平地回嗆他說:


    「你也是啊,比古。」


    不高興的比古,被這麽一說,才想到自己的視線高度變高了,


    以前的衣服也都不能穿了。


    多由良也說過,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更洪亮了。


    可是,除了多由良以外,沒有人認得以前的他,所以沒什麽真實感。


    一路搭乘神將之風來到菅生鄉的昌浩,聽螢說完冰知的事、樹木枯萎的事,就說要直接去阿波。


    比古要求他帶自己一起去。


    看昌浩滿臉猶豫,比古對他說:


    我的確在阿波遇到了冰知。這件事我記得。可是,冰知為什麽不見了、我為什麽會遍體鱗傷、逃來這裏之前發生過什麽事,我全都不記得了。


    所以,去阿波,再走一次走過的路,說不定可以想起什麽。


    更重要的是,比古絕對不能原諒把多由良傷成那樣的人。


    四年前,比古失去了三個家人,現在隻剩下這隻狼。


    這個重要的唯一家人,被傷得體無完膚,比古絕不能保持沉默。


    照顧他們至今的螢,表情十分為難,多虧昌浩居間溝通。


    昌浩說換做是自己也會那麽做,螢也會吧?


    被這麽一問,螢也啞口無言,心想或許真如昌浩所說吧。


    她深深歎息,把止痛符、更換的傷藥等,可能用得上的東西都準備好,讓比古帶走。不過,完全沒有食物。


    據昌浩說,她的意思是「食物之類的東西,自己去山裏找吧」。


    昌浩笑著說:「現在這個季節,應該沒問題吧。」比古也這麽想,不過,很訝異昌浩現在會說這種話了。


    在神氣的風裏,沒辦法聊太多。比古希望哪天有機會,可以好好坐下來,聊聊自己在做些什麽、昌浩在做些什麽。


    昌浩的突然出現,讓比古大吃一驚。


    但吃驚之餘,更覺得開心。


    可以見到認識以前的自己的人,比古真的、真的很開心。


    ◇◇◇


    把草席交給六合後,昌浩和太陰去附近走走。


    太陽完全下山了。


    昌浩對自己施行了暗視術。


    「希望能找到水,像是沼澤或河川。」


    離開比古所在的屋子後,他們邊往樹林深處走,邊豎起耳朵仔細聽,感覺有動物和貓頭鷹的氣息。


    但隻留下氣息,附近什麽也沒有。可能是察覺有人,早就逃到遠處了。


    「可見……不久前這裏應該還有人。」


    「是啊,屋子裏麵很整齊,破損也不嚴重。」


    兩人小心走著走著,發現一條羊腸小徑的痕跡。


    被荒草掩蓋的道路,大約兩個人可以並肩通行的寬度,排列著小石頭。


    「可能是為了不要走岔了。」


    「可能是吧,這附近不小心走進山裏,會有危險。」


    沿著小石頭往前走的兩人,經過好幾個草木繁盛的地方。


    沒多久,他們發現了一個現象。


    樹木枯萎了,遠處可見腐朽的


    樹木。


    越往前走,朽木越多,走沒多久就全都是朽木了。


    突然,走到了開闊的地方。


    有月光,所以不完全是暗夜。


    昌浩對自己施行了暗視術,太陰是神將,視力也很好。


    所以他們都清楚看見了。


    有很多墳墓排列在那裏。


    這裏離比古所在的那間屋子不遠,直到這附近都屬於村落。


    昌浩小心避開墳墓,往更裏麵走。


    墳墓沒有任何加工,隻是把石頭堆砌起來。快要腐朽的木頭上麵,刻著像是文字的圖騰。


    越往裏麵走,墳墓與墳墓的間隔越大,上麵立著石頭或木頭。


    昌浩和太陰往回走。


    離屋子越近,墳墓的數量越多,間隔越小,漸漸變成隻有在隆起的土堆上豎著朽木的墳墓排列。


    感覺很像死人不斷增加,隻好死一個就隨便埋一個。


    好多墳墓。這些幾乎沒有間隔的墳墓使空氣沉滯,看起來莫名地歪斜扭曲。


    胸口怦怦狂跳。


    榊的族人接二連三滅亡。這樣子是不是很像柊子說楸的村落呢?


    可是,這裏是阿波。聽說楸以前是住在伊予國,所以不對。


    不過,柊子曾經住過阿波。


    總不會是……?


    昌浩轉身向前走,太陰默默跟在他後麵。


    聽說比古與冰知是在讚岐和阿波之間的國境相遇。


    他們兩個人都是同樣的想法。


    都要調查樹木的枯萎是如何擴散的,查出源頭在哪裏。


    起初,兩人彼此提防,但知道彼此的來曆後,決定一起合作。


    他們的目的一樣,都是要阻止樹木枯萎。


    都認識住在京都的陰陽師安倍晴明與其孫子,也成了他們共同的話題。


    昌浩聽說這件事時,覺得很不可思議,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狀態下,連結了兩個人。


    冰知與比古、多由良一行人,進入阿波,邊收集智鋪眾的傳聞,邊前往那個根據地。


    在來這裏的途中,比古想起他們也來過這個無人的村落。


    於是,昌浩他們由比古帶路,來到了這裏。


    穿過茂密的樹林,就看到那間屋子浮現在黑暗中。


    昌浩鬆口氣,正要跑過去時,眼角餘光掃到一樣東西,就停下了腳步。


    有棵腐朽的高大柊樹,聳立在剛才找到草席的小屋後麵。


    「柊……」


    昌浩喃喃低語。


    雖然沒有根據,但他認為這裏一定是柊的鄉裏。


    這個想法應該沒有錯。


    柊快滅絕了,所以柊的朽木象征著這個事實。


    正要回去的昌浩,就是在這時候聽見低鳴般的拍翅聲。


    「!」


    昌浩很快掃視周遭。


    樹木的縫隙間有比黑暗更漆黑的東西蠢蠢欲動。


    「黑蟲……」


    定睛仔細一看,黑蟲飛來飛去聚集的地方,就是剛才去過的墳墓的方向。


    成群的黑蟲目前沒有攻擊昌浩他們的跡象。


    悄悄往後退的昌浩,忽然瞠目而視。


    有個佇立的人影,躲在成群的黑蟲後麵。


    「菖蒲……」昌浩瞪著黑蟲,對太陰說:「太陰,你看見了嗎?」


    太陰循著昌浩的視線,瞪視大群黑蟲的後方。


    「你是說那個女人」


    「對,她就是菖蒲。」


    菖蒲揮著手,像是在招呼定睛看著自己的昌浩。


    看見她的手上似乎有個白色的東西,昌浩吊起了眉梢。


    遠遠也看得清楚,那是魂蟲。不知道是皇上的還是敏次的。但是,昌浩來這裏就是為了取回魂蟲,不論是誰的。


    昌浩沉住氣,默默衝了出去。


    太陰看透他的行動,邊追著他,邊送風給六合傳訊。


    率領黑蟲的菖蒲往前跑,像是在引誘昌浩。


    追逐著菖蒲的昌浩,越過好了幾座墳墓,穿過了大量樹木枯萎而腐朽的樹林狹縫。


    邊追逐邊心生疑惑。


    他們為什麽要收集魂蟲?


    他們為什麽要讓死人複生?


    他們企圖打開門:企圖打開被隱藏的真正之門。


    然而,在這個國家,有無數個榊做出來的名為「留」的虛假之門。真正的門被混在「留」裏麵,沒有人知道所在位置。


    起碼,知道的榊眾都一個個死去了。


    現今隻剩柊子和投靠敵人的菖蒲。


    忽然,腦中閃過在京城的朱雀大路見到的榎岦齋的身影。


    昌浩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是在遙遠的伊勢之地的夢裏。


    想到這裏,昌浩的眼皮震顫起來。


    見到岦齋本人是在夢裏,但自己在那之前也見過他。


    就是那個被稱為智鋪宗主的男人。


    以前,岦齋因為敗給件的預言而喪命,有其他什麽東西進入了他的軀殼,自稱是智鋪宗主,在暗中活動。


    忽然,昌浩想起了傀儡。


    想起腐朽到隻剩下骨頭的傀儡們的模樣。


    然後,又想到一件事。


    榊眾陸陸續續死亡。難道他們都跟岦齋一樣,屍體會被拿去利用?


    為了讓那些人死而複生,所以需要很多魂蟲嗎?


    這麽一想,就能說明菖蒲收集魂蟲的理由。


    那麽,那個叫做「祭司」的男人,也是其他什麽東西進入了某人的屍體吧?


    「……」


    想到這裏,昌浩的背脊掠過一陣寒意。


    智鋪的祭司是個法術高強的人。


    智鋪宗主應該也是這樣。這個進入榎岦齋的屍體,自稱為宗主的人,可想而知,是直接利用了榎岦齋本身具有的力量。


    那麽,祭司一定也是個具有強烈靈力的人。


    昌浩認識一個這樣的人,就是在阿波斷絕音訊,從此下落不明的男人。


    「……」


    昌浩的胸口劇烈狂跳。


    被稱為祭司的男人,為什麽一直蓋著布?是不是跟菖蒲一樣,有不能把臉露出來的理由?


    沒錯,比如說……


    頭發和眼睛的顏色,完全異於常人——


    「不會吧……」


    冰知失蹤了,一直沒回來。螢說到處都感覺不到他的氣息,連他是不是活著都不知道。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抹不去的不安,慢慢地擴散開來。


    拍翅聲越來越大聲。


    成群的黑蟲數量更加龐大,不覺中包圍了昌浩和太陰。


    收到從縫隙鑽進來的風,十二神將六合站起身來。


    比古察覺,跳了起來。


    「怎麽了?」


    「有敵人。」


    六合才剛轉身,比古就從他旁邊飛也似的跑過去了。


    「比古,等等,你的身體……」


    比古瞪著想攔住自己的六合,以怒火燃燒的目光怒吼:


    「我怎能放過把多由良傷成那樣的敵人!」


    ◇◇◇


    狼一直閉著的眼皮震顫起來。


    毫不厭倦地盯著狼的時遠,張大眼睛叫喚姑姑。


    「姑姑、夕霧,多由良醒了。」


    比古說了狼的名字,所以時遠中規中矩地叫著狼的名字。


    在螢他們趕來之前,狼就張開了眼睛。


    醒來的多由良被陌生的臉包圍,頭腦混亂得一片空白。


    它搖搖晃晃地試著站起來,但全身疼痛,發出了慘叫聲。


    蹲著的時遠,笑著對趴坐的多由良說:


    「放心,你很快就能複元了。」


    多由良甩著尾巴,不斷喊著比古的名字。


    「比古嗎?他跟昌浩一起去阿波為你報仇了。」


    聽完螢的說明,多由良張大眼睛大叫:


    「不行……!」


    ◇◇◇


    被黑蟲引入腐朽的森林裏團團圍住的昌浩和太陰,瞪視著嘻嘻竊笑的菖蒲的一舉一動。


    昌浩發覺這座森林飄蕩著有點甜、又有點粘人的詭異臭味。


    酷似他所知道的屍臭味。


    腐敗的朽木散發出來的味道,跟屍臭味一樣。沉滯在整座森林的這股味道,使空氣歪斜扭曲,東西看起來都變成了好幾層。


    大群黑蟲的動向,隻能靠拍翅聲來判別。但是,歪斜的空氣會使感覺變得遲鈍。


    太陰的風包住了昌浩。


    「我會幫你把所有的蟲都吹走。」


    「那我就放心了。」


    昌浩邊回應邊結刀印,把刀尖抵在嘴巴上。


    「嗡阿比拉嗚坎夏拉庫坦……」


    數量更多的黑蟲的拍翅聲排山倒海而來。仔細一看,黑蟲從沉滯的空氣的歪斜,接二連三飛了出來。


    菖蒲歪著頭向昌浩招手。


    成群的黑蟲向她聚集,遮蔽了她。陰氣充塞而產生歪斜的那一帶,溫度急劇下降。


    周圍的樹木逐漸枯萎,瞬間便腐朽潰爛了。


    黑蟲飛來飛去,彌漫著汙穢的朽木散發出來的屍臭味,令人窒息。


    昌浩大叫著驅趕黑蟲。


    「南無馬庫桑曼達、吧沙拉旦、顯達馬卡洛夏達、索瓦塔丫溫、塔拉塔坎、漫!」


    與真言同時揮出刀印,靈氣便化為火焰的旋渦,貫穿了大群黑蟲。


    菖蒲瞠目而視,轉身要逃走。


    「別想逃!」


    太陰發出怒吼,擊出了龍卷風。


    菖蒲捧著魂蟲跳到旁邊。她剛才所在的地方,被龍卷風刨起大洞,土沙漫天飛揚。


    「昌浩!」


    突然聽見叫喊聲,昌浩倒吸了一口氣。


    扭頭往後一看,是比古和六合跑過來了,昌浩大叫:


    「笨蛋,不要過來!」


    黑蟲兵分二路,從兩旁繞到兩人背後,阻斷了他們的退路。


    「我們特地趕來,你還罵我們笨蛋!」


    「我又沒叫你們來!」


    「你說什麽?!」


    「受傷的人應該乖乖躺著!」


    「你……!」


    被昌浩劈頭大罵,比古氣得張大了眼睛。


    「想想現在的狀況!」


    但是,被六合一斥喝,昌浩和比古都安靜下來了。


    發現菖蒲的比古,緩緩舉起手說:


    「就是她把多由良……」


    說到這裏,比古蹙起了眉頭,心想真的是她嗎?


    疼痛從太陽穴慢慢滲出來。


    總覺得哪裏不對。控訴般的波瀾,從被塗成一片漆黑的記憶深處湧上來。


    這時候,黑蟲的拍翅聲更響亮了,菖蒲前麵出現黑色團塊。


    群聚的無數黑蟲啪啦啪啦飛散,就看到纏著布的男人站在那裏。


    菖蒲一看到他,就濕了眼眶。


    「祭司大人!」


    昌浩邊瞪著跑過去的菖蒲,邊小心打量男人的模樣。


    即便是一句話也好,隻要清楚聽見聲音,就可以知道是不是他。


    在菅生鄉時,昌浩每天都會跟冰知說話。


    對他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了,沒見到人,光聽到聲音也知道是他。


    「……」


    站在昌浩旁邊的比古,扭曲著臉,按著左邊的太陽穴。


    頭疼從太陽穴直穿腦際。


    「哇啊啊啊啊啊……!」


    比古疼得忍不住跪下來,被漆黑籠罩的某種東西應聲破裂般的劇烈衝擊,貫穿了他的大腦深處。


    抱著頭蜷縮起來的比古,氣喘籲籲,沒辦法動。


    「比古?你怎麽了?喂,振作點啊!」


    花容失色的太陰挨近比古。


    昌浩很擔心比古,但視線沒有離開過男人。


    被稱為祭司的男人,把手伸向了遮住身體的布。


    「……這樣不行哦,菖蒲,要處理得更利落點嘛。」


    「……!」


    昌浩吸口氣,終於放心了。


    不,那不是冰知的聲音,是沒聽過的聲音。


    「……」


    可是,昌浩忽地瞠目結舌。


    他突然想起來了。


    不,他聽過,聽過這個聲音。


    「……咦……?」


    茫然張大眼睛的昌浩看著男人。


    菖蒲依偎在祭司身旁,撒嬌地說:


    「對不起,祭司大人,我沒想到那個男人還活著……」


    菖蒲望向了跪坐在那裏的比古。


    緩緩抬起頭的比古,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一臉茫然地注視著祭司。


    「是你……」


    昌浩趕緊扶住蹣跚地邁出一步的比古。


    「比古……」


    比古被昌浩抓住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沒多久,比古把臉扭成一團,忍不住大叫起來。


    「是你……是你把多由良……」


    祭司像是在回應比古這句話,撥開了遮住臉的布。


    露出臉的男人,嘴角浮現爽朗的笑容。


    昌浩認識這個男人。


    不,是以前認識。


    但從來沒有想起過。


    因為四年前,這個男人在奧出雲的烏發峰被土石流卷走,應該已經死了。


    胸口撲通撲通狂跳。


    昌浩想起滅絕的眾榊。


    想起曾因病而亡,又因取得魂蟲而複活的柊子。


    想起已經沉入大海,卻還活著擁戴智鋪的菖蒲。


    「……」


    心跳加速。


    智鋪宗主的榎岦齋的屍骸。


    是死而複生,或是——


    「為……什麽……」比古錐心刺骨地呐喊,「為什麽……這麽做……」


    回看著比古的男人,沉靜地微笑著。


    「……真鐵……!」


    那是充滿絕望、心如刀割的悲痛聲音。


    「好久不見了,珂神比古。」


    真鐵是九流族的後裔之一,男人擁有他的臉,用令人懷念的聲音叫著比古的名字。


    那個聲音與記憶中的聲音分毫不差,昌浩和神將們都啞然失言。


    「……!」


    比古臉部扭曲,悄然無聲地當場癱坐下來。


    啊啊。


    逐漸毀壞了。


    逐漸被毀壞了。


    相信的東西。


    想要相信的東西。


    想挽回的東西。


    逐漸毀壞了。


    逐漸被毀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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