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錢麗家已是傍晚。


    客廳依舊無燈,可與上次不同,這一次點著蠟燭。


    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大白天有人在家裏點蠟燭的,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她解釋:“雖然我怕光,可屋子那麽黑總是不方便的。點上蠟燭會好許多。”


    “哦,原來這樣啊。”我釋然一笑。


    錢麗將一杯番茄汁遞到我麵前,隨後也坐了下來。


    我說:“謝謝你上次給我提供的情況,那條巷子的謎底已經解開了。”


    “哦,究竟是怎麽回事?”她滿眼好奇。


    “事情的起點是二十年前。那時的陳彩霞新婚不到一年,有個開外貿公司的老公,還有一個剛滿月的女兒,日子過得很幸福。一天晚上,陳彩霞因為核算公司賬目而不得不晚歸。正巧派出所警察劉坤和三個小混混從地下賭場出來經過那條巷子。陳彩霞的老公是當地有名的富人,而劉坤當時欠了一屁股賭債,見陳彩霞挎著一口大包,還以為裏麵都是錢,便惡從膽邊生。陳彩霞因反抗而當場被殺。公安局曾懷疑過劉坤,但精通刑偵技術的他破壞了現場,又製造了四人不在場的證據。後來劉坤等四人先後無故暴斃,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完了?”


    “雖然凶手隻有四個,可在那條巷子內無故暴斃的人還有三個,而且這些人都是普通的住戶,你說奇怪不奇怪?如果那女鬼是為了複仇,為什麽要濫殺無辜?”


    錢麗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也許這些人並不無辜呢?”


    “哦,說來聽聽?”


    錢麗將番茄汁遞到我手上,笑道:“先喝口水。”


    我喝了一口番茄汁,驀地劇烈咳嗽起來,便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一個人如果見死不救,那他是不是和殺人犯一樣該死?”她從沙發上緩緩起身,原本憨厚的表情竟變得陰森起來,“在陳彩霞遇害的當晚,巷子裏其實有三個住戶看見了。可是他們不僅沒有出來阻止慘劇的發生,還幫凶手提供偽證,令此案一直未能真相大白。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比凶手更可惡?更該死?”


    我歎息:“是人總有缺點。那三個人也許本想說出實情,隻是被凶手脅迫了。劉坤畢竟是警察身份,普通老百姓誰敢跟他作對?”


    “哼,一個人如果懦弱到這個地步,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靜靜地看著她的臉。


    這張臉雖然又黑又胖,可五官帶著陳彩霞的影子,難怪之前看到她時,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為什麽老盯著我看?我很好看麽?”錢麗笑了,潔白的牙齒如一勾彎月,上麵的番茄汁宛如血腥。


    “我隻是沒想到你年紀輕輕便會如此高深的法術。”


    “彼此彼此,你的法力也不比我差。”


    “我在警局查過你的身份。你並非警校生,你的父親也早在十六年前因病去世。”


    “不錯,所幸我還有些吃飯的本領,所以日子過得並不算差。”


    我冷笑:“那晚趙偉的魂魄來見你時,便已被你收了吧。之後下樓的那個隻不過是你用剪紙幻化的假魂而已。它並非被吸入巷口,而是因為你的道行尚淺,支撐不了多長時間而被打回原形罷了。”


    “說下去。”


    “其實從你開始接近趙偉起,便打著其他主意。如果我猜的沒錯,他的死也是你一手策劃的,想用他的魂魄來供養你的母親――陳彩霞!”


    “隻有四陰童子的魂魄才能供養她。這樣的人並不多見,趙偉恰好是一個。”錢麗點了點頭,“如果失去供養,母親便會魂飛魄散。我是個孝女,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晚也是你施法引誘我進的巷子?”


    “不錯,因為我從趙偉那裏得知你也是四陰童子,兩份供養總比一份好些。”


    四陰童子!又是四陰童子!


    直覺告訴我,眼下發生的事與我之前的遭遇冥冥中有著聯係。


    腦袋有些淩亂。


    “你以為自己很孝順?你的母親每多呆在陽間一天,便少一份轉世投胎的機會。你的執著最終隻會令她魂飛魄散!”


    事實證明,陳彩霞最終還是被虎山娘娘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錢麗沒有說話,而是冷冷的看著我:“你能體會一個自幼失去雙親的人的感受麽?沒有她,恐怕我早已撐不下去了。”


    “所以就濫殺無辜?”


    “這個世上沒有誰是真的無辜。冥冥中早有天定,我們隻是按照劇本在行事罷了。”


    “那也不能成為你殺人的理由!”


    錢麗笑了,“殺人?我殺誰了?你有證據麽?


    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在進屋之前,我已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


    “什麽時候錄音也能成為呈堂證供了?”


    “這隻是一份建議,警方要查一個人很簡單。我……”說到這裏,我忽然感覺一陣眩暈。


    錢麗察言觀色道:“是不是覺得頭暈,無力?”


    我望向那杯番茄汁,明明將那一口吐在手帕上,怎麽會……


    “你以為將番茄汁悄悄吐在手帕上就沒事了?”錢麗陰笑,“你沒發覺這屋子的氣味有些不同嗎?”


    我輕輕一嗅,果然屋內多了一份異香。


    隻是那香味太淡,不仔細聞的話根本察覺不出來。


    我心中一動,“你在蠟燭上做了手腳?”


    錢麗微笑:“不愧是陰陽師,悟性很好。可惜還是著了我的道兒。”說完,從褲袋裏摸出一把折刀,緩緩來到我跟前,“你讓我母親魂飛魄散,我


    我突然問:“橫豎就要死了,能讓我死個明白麽?”


    “你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想知道你這身法術是跟誰學的?”


    “知不知道又有什麽關係?”


    “我隻是好奇。”


    錢麗略一沉吟,隨後說:“告訴你也無妨,其實根本沒人教過我什麽法術。”


    我愕然:“那你……”


    “十歲那年我意外掉入河中差點淹死,被人救上來後便不知怎麽的就會一些法術。隨著年齡的增長,總有一個男人在夢中向我傳授法術,也是他告訴我母親魂魄所在的位置。”


    錢麗也是十歲時出的事?而且也是被水淹,真有那麽巧?


    我感覺自己正在接近某種真相,一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上:“那個男人是誰?”


    “不認識。”


    “長得什麽樣?”


    “夢裏的他臉孔很模糊,看不清楚。”


    我想到一個可能,問:“他有說過自己是散財鬼王麽?”


    錢麗搖頭,“你問夠了沒有,都要死的人了還這麽多話。你害死了我母親,我要你償命!”說完,衝我舉起了刀子。


    她已失去理智,眼中滿是瘋狂。


    我閉上眼睛,歎息:“你覺得我真會傻到一個人來麽?”


    她猛然回身,一聲貓叫響起。


    我生怕虎山娘娘會二話不說吞了她,忙道:“等等!不要!”


    豈料話音未落,錢麗的魂魄便進入了貓嘴。


    那貓用舌頭舔了舔嘴巴,朝我射來一個詭異的眼神,隨即消失在樓道裏。


    望著眼前的屍體,我有些茫然。


    其實我與虎山娘娘並沒有聯絡,不知為何它一路跟著我來到此處。


    雖說錢麗死有餘辜,可畢竟是因為母親,落得如此下場也太慘了。


    這虎山娘娘出手如此狠毒,當真是正神麽?


    第二天一早我來到公安局,將錄音交給鍾隊長,果然不足以定錢麗的罪,但這已不重要。


    虎山娘娘究竟是何方神聖?真的是南宋初年的那位采桑娘子麽?抑或說它的真實身份另有玄機?


    我回村裏問了不少老人,得到的答案均與姑奶奶所說的無異。


    於是我暗下決心,要去村後山的虎山娘娘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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