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我(旁白)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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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光所有可疑的家夥。


    最後剩下的家夥就是犯人。


    經過三天,五月二十五日星期三。


    我在上午十一點五十分醒來。


    「這樣子說『還沒下午』真的很沒麵子啊」


    哎呀呀,我鬱鬱不歡地起床。最近老是這種感覺。完全無法跟以前一樣早起。該說是身體拒絕醒來嗎?睡過頭的話,勢必不想去大學上課;不想去的話,當然不可能去。


    如此這般,從上星期五到令天連續五天拒絕上學。一年級從五月開始就這樣,被留級也很正常,不過我對留級本身也沒有什幺抵抗。反正學費也是我自己出的。


    「」


    從那次開始,沙咲小姐跟數一先生在星期一跟星期二都相偕到我的房間。詳細詢問巫女子的事件,相對下亦提供了一些似乎頗為重要的情報。


    巫女子的死亡時間限定在上午九點半到十點之間。殺害方法肯定是利用細布條的絞殺。犯案所使用的布條跟殺害智惠時的布條相同警察於是依公式判斷殺害智惠的犯人跟殺死巫女子的犯人必然是同一人物。


    「不同於江本同學的事件,犯人似乎是從正麵勒死葵井同學。」


    「從正麵?」


    「嗯,江本同學是從後麵,從勒痕就可以判斷」


    「換句話說,巫女子遇害時看著犯人的臉孔嗎?」


    「有這個可能性。」


    沙咲小姐無關痛癢地說。死亡者有沒有看見犯人,對她來說大概都無關緊要。是非常合理的判斷。


    至於這個事件發生時的不在場證明,無伊實跟妹妹(聽說名叫『無理』)一同前往京都觀光。


    秋春君沒有不在場證明。我跟美衣子小姐在一起。不過智惠遇害時,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是故早已排除嫌疑。


    「雖然我不這幺認為,但高層好象也有考慮偶發的強盜殺人,或是偏激的跟蹤狂。」


    「這樣子的話,就不會變成連續殺人啊。歸咎於偶發實在不合邏輯,況且什幺都沒被偷吧?也沒有被強暴。」


    「的確,但若是單純的怨恨,『敵人』實在太少了。江本同學和葵井同學都是如此。『全世界之敵』也就罷了現在這樣終究隻能歸咎於隨機殺人。」


    順道一提。


    攔路殺人鬼事件目前暫時停止,被解體殺害的人數停留在十二個人。換言之,自從哀川小姐跟零崎接觸後,就未曾出現新的被害者。正如那個哀川小姐所言,零崎大概已經離開京都了,說不定也不在日本了。倘若與哀川小姐為敵,我應該會逃到南極吧。


    說不定會逃到宇宙呢


    「話雖如此,還是有奇怪之處。」沙咲小姐說。


    「奇怪之處是指什幺?」


    「監視攝影機。你不是也說過那棟公寓裏有防宵小的監視攝影機嗎?」


    「嗯啊。」


    「那些攝影機的影像沒有拍到任何一個像是犯人的人物。」


    「這是什幺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那天晚上十點半,葵井同學回家或者該說葵井同學被你運送回去後的所有影像我們都檢查過了,裏麵隻有公寓居民以及隔天早上前去的你。隻有這些。」


    這究竟是什幺意思?那棟公寓變成了巨大的密室?這真是胡鬧。未免太脫離現實。不過,如果這就是我們的現實,或許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可是,攝影機也並非完全沒有死角吧?」


    「嗯,我們試過了是有可能在不被拍到的情況下潛入葵井同學的房間。因為攝影機會這樣轉動嘛。不過,事前若沒有經過相當練習大概辦不到成功機率也不高。基本上,會有人做到這種地步嗎?」


    「就算沒有做到這種地步,比如從陽台潛入之類的。」


    「不可能的。因為相當高,太危險了總之」


    沙咲小姐居然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是一場消耗戰了。」


    她如此說道。


    她此刻恐怕亦是身處在消耗戰的正中央。


    「消耗戰嗎」


    然而,縱使有沙咲小姐告訴我的新情報,我既已停止思考這一連串的事件了。盡管沒有徹悟到完全不會掠過腦海,依然竭力抑製意欲思考的自己。


    說不定。


    說不定現在的我根本不希望事件真相大白。不論是何種形式,我都不願再與事件發生關係。


    不過這大概是不可能的。沙咲小姐是出類拔萃的優秀刑警。幾次與她交談後,我對此毫不懷疑。該說她不愧是哀川小姐的朋友嗎?若是她的話,應該不久之後就能掌握所有的真相。即便不是所有,也能夠看穿大略的真相吧。


    是故,我已經沒有思考的必要。或者該說,倘若說得更直接一點,我幾乎已經看穿了所有真相;可是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再一步就可以理解一切,我才不想踏出那一步,也不想指責犯人。


    非法入侵智惠的房間,甚至借用玖渚的力量,如今這種結果隻能說是虎頭蛇尾,但或許這就是我的風格。對任何事都半途而廢。無法盡心竭力,也無法沉迷其中。


    「好」我伸伸懶腰,一口氣轉換腦內頻道。「去看看好久不見的小友嗎」


    那個自閉丫頭一天到晚都在家,現在去也肯定不會白跑一趟。因為是白天,或許還在睡覺,不過也無妨。向她抱怨先前把我出賣給哀川小姐一事好象也不錯。


    而且


    隻要跟她在一起,我的心情鐵定可以轉好。


    決定之後,我先換好衣服,將手機放進口袋。向美衣子小姐借飛雅特嗎?還是走路?騎腳踏車?煩惱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走路。總覺得很想走走路。雖然要走三小時以上,偶爾為之也不壞。


    離開房間,鎖好門,出了公寓。


    天氣真好。難得一點濕氣也沒有,晴朗的好天氣。要是永遠都是這種感覺就好了,但「永遠」的定義太過曖昧,我也不太懂。


    「咦」


    走了一段路,我看見似曾相識的人影。究竟是誰呢?總覺得好象在哪見過


    有如不良少年的淡褐發,以及街頭風格的服裝。右肩上跟那身打扮不太相稱的大包包格外醒目。可是,日本人為何如此不適合街頭風格的服裝呢?與其說不適合,對,就是有一種裝模作樣的感覺。啊,就是那種吧?那種搞錯國家文化的家夥?


    姑且不管這些究竟是誰呢


    就在此時,那個人物發現我,向我奔來。


    「喲!」


    對方甚至親昵地向我打招呼。


    「你好。」我禮貌性地響應,但記憶依然沒有恢複。盡管猜出對方大概跟鹿鳴館大學有關係,不過,我認識這種家夥嗎


    「你沒事呀?哎我對這附近的地形不太熟,還迷路了呢。」


    「啊啊嗯。」我隨口應道:「是啊,這種事常常發生。」


    「你也來上學嘛。因為你不來,我才必須到這種地方呀。我也知道葵井的事對你打擊很大。可是這樣下去會留級喔,留級!咱們就要被別人稱為雙截龍兄弟囉。」


    葵井?他剛才說了葵井嗎?


    啊啊,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


    「你是秋春君嘛。」


    「喔喔,什幺什幺,還假裝現在才想起來。」


    他嘻嘻哈哈地大笑,我卻像被人識破內心般冷汗直流。


    「你是來找我的?」


    「就是這樣。因為有一點俗事嘛,哎,就順便來囉。」


    秋春君接著開始邁步。雖然我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說明,還是跟在他


    後方。依舊是容易隨波逐流的我。


    「秋春君,你要去哪裏?」


    「嗯?北野天滿宮。我停在那裏。」


    「什幺停在那裏?」


    「到了那裏你自然明白。」他大有深意地笑了。「不過,雖然你本來就很陰沉,總覺得現在臉孔越來越陰沉啦」


    「你倒是很有精神。」


    「哎,那當然了。或者該說,因為發生過江本的事嘛?大概是忍耐度提升了吧?畢竟還沒忘記那次的震撼。啐,人生真無常啊。」


    盡管語氣放蕩不羈,不過,看起來也像是在掩飾情緒。究竟是什幺事?我略微思索,但依舊一頭霧水。


    「秋春君,現在是基礎專題的課吧?沒關係嗎?跑到這裏來浪費時間?」


    「嗯啊,沒關係啦,學校那些的,已經無所謂了。」秋春噗嗤一笑。「要是不趕快解決『別人拜托的事』那才真是坐立難安。就像想死也死不了嗎?哎,這不重要,本大爺本來就很討厭豬老,老實說也不喜歡基礎專題。」


    順道一提,豬老是豬川老師的簡稱。


    「是嗎?我倒覺得他是個好人。」


    「好人跟獨善者是不同的喔!不光是守時的問題,那個老師不是也很喜歡強迫他人接受自己的價值觀?我不太欣賞這種行為。呃,我也不覺得他是偽善者喔。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喔。」


    那不是如此單純的意思。


    你是真的沒有發現嗎?


    「哎,反正你就收下吧。就當作她給你的禮物。」


    「是啊」


    我在掌心玩弄偉士牌的鑰匙,接著收入口袋裏。


    「保險那些你自己去辦喔。這些手續我也不太清楚。話說回來,啊」


    秋春君跨坐在偉士牌上,雙臂朝天空一伸。用力伸展背脊後,脫力似的垂下肩頭。


    「事情變得很不妙哪。」


    「是啊。」我的感受完全相同,就如此回答:「無伊實怎幺了?」


    「啊啊,那家夥呀那家夥呀非常不妙。這種說法或許很不應該老實說,真教人不忍目睹。」


    他轉開目光,如此說道。也許是想起無伊實,也許不是。無論如何,從迄今的交談中發現,秋春盡管言行輕浮,卻是十分關心朋友的好人。


    原來如此,他是這種人啊因為人太好了,自己無法承認這件事。故意讓別人認為自己不是什幺好人,為了隱藏羞怯而裝成偽善者的偽惡者。


    跟我這種裝成偽惡者的偽善者正好相反。


    「還有啊,葵井被殺之後,我有去過貴宮的公寓一次。她住在千本通和寺之內通的交叉口後方,就連江本被殺的時候,葵井都沒有她那幺低落喔。唉,或許也是莫可奈何的。她們倆畢竟是從小認識的朋友。這是叫青梅竹馬嗎?」


    「這幺嚴重嗎?」


    「嗯啊,一臉凶狠地瞪著我喔。我喔!是我喔!這種事瞪我又有什幺用?真是的她那個樣子,肯定沒有好好吃飯,大概也沒有好好睡覺吧。不理她的話,搞不好真的會死掉耶。雖然也很想幫她做什幺,可是呀」秋春君說:「我又能跟她說什幺?我跟她終究是高中才認識的嘛。」


    要這幺說,我是從大學才認識的。即使不是如此,我也不可能知道該跟無伊實說什幺。


    「貴宮該不會是想殺死犯人吧?」


    「你說無伊實?」


    「嗯啊,嗯,很正常吧?朋友不就是這幺一回事?」


    「可是就算對方是殺人犯,殺人還是犯罪喔。」


    「嗯,是沒錯啦。伊君說的是沒錯。可是呀,你沒有嗎?那種一般法律啊、常識啊,突然化為烏有的瞬間?」


    「化為烏有」


    「反正蹺個一、兩堂也不可能被當。那間大學很好混嘛,是出了名的閉著眼睛也能畢業的大學喔。關西第二好混。」


    「第一是哪裏啊!」原本想這樣間,最後還是打消主意了。這種事還是不提為妙吧。


    到北野天滿宮大約五分鍾。不論是國寶或什幺,一旦在徒步就能抵達的範圍,價值彷佛也隨之降低,因此這是我第一次造訪。


    「這裏這裏。」秋春君帶我到停車場。「嗯,這個啦。」


    秋春君略顯驕傲地指著一輛白色的偉士牌。舊款車型。我暗忖天下豈有如此巧合,一看車牌,果然是巫女子乘坐、那天我騎回她公寓的那輛偉士牌。


    「」


    「這是」


    我不知所措地說,秋春君先將鑰匙遞給我,再從包包裏取出安全帽交給我。原本還想他的包包真大,原來是裝著安全帽。


    「秋春君,這是」


    「啊該怎幺說?就是那個嘛,分配遺物?就是這樣。」


    「換句話說這輛偉士牌是給我的?」


    「對,你不是喜歡嗎?」他輕鬆說完,一屁股反坐在椅墊上。接著嘻嘻哈哈地露出天真的笑容。「葵井說過喔。對任何事都不以為意的伊君,居然為了偉士牌生氣呢。」


    「倒也不是這樣不過,我真的可以收下嗎?這應該很貴吧?還是應該還給她的家人」


    「他們已經同意了,別擔心。」


    「可是,為什幺是我?我跟巫女子也才剛認識不久」


    「沒關係啦。因為這是葵井的意誌。啊,現在該說是遺誌嗎?反正發音也差不多。」秋春君想了一下。「哎該怎幺說呢?總之,就是這幺一回事。」


    「巫女子的遺誌是什幺意思?」


    「啊啊,總之呢,前陣子上星期吧?她就說了。要是自己發生什幺事要是跟江本一樣被殺死的話,要我代她把偉士牌給你。很過分吧?我也很想要呀。結果我一說『我也想要』,你猜那個女人說什幺?『我絕對不要。去死吧。不,去活吧。』真不夠意思,虧我們還有高中三年的交情。」


    「要是自己發生什幺事」什幺事?什幺事究竟是什幺?「這是什幺意思?」


    「天曉得。葵井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呀,畢竟江本也被殺了。不過,應該不可能真的認為自己會被殺吧。」


    不不對。


    不對,秋春君。


    「對,哎,也隻是一瞬間而已。之後反撲的力量就會襲來。告訴自己,要是幹出這種事,下場可就難看囉啊啊,不過,搞不好伊君沒有這種瞬間。」


    秋春君不知為何把握十足地說。


    「什幺意思?」


    「因為伊君好象早就化為烏有啦。」秋春君指著我竊笑。「其實這也隻是跟葵井學的呃嗯,現在跟你提到葵井,你會不會不舒服?」


    「不,不會。」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說一下吧?我現在有點想講她的事。」秋春君說道:「她好象第一眼看見你就這幺想了。『我大概會喜歡這個人』你已經知道她愛上你這件事了吧?」


    「嗯」


    「老實說,我當時不太明白。身為朋友的我這樣說也許有點怪,那家夥是個好女人。不光是外表好看。外表這東西不是好女人的基準,隻能算是美女罷了。」


    「秋春君不喜歡美女?」


    「不喜歡,因為美女看起來好象有所企圖。」


    這好象不是美女的責任。


    可是我決定不反駁他。


    「可是,她別說是有所企圖那女人根本是打從一開始就主動泄漏自己的企圖。毫不隱藏感情。沒有表裏之分。不,根本就是雙麵膠一樣的女人。」


    莫名其妙的比喻。


    「我活到現在啊,就算包括小學時代,也隻認識她這幺一個毫不掩飾內心的人。哎,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呆子。看見她那副模樣,任誰都會這幺想吧?嗚哇,這家夥真誇張之類的。」


    「我同意。」


    「嗯啊,可是她不是呆子嘛。也不是怪胎。更不是精神年齡或智能指數低落。她倒也是相當聰明及敏銳的。」


    「這我也同意。」


    「發現這件事時,老實說,我很嫉妒哪。因為我們不是沒辦法嗎?雖然很單純,可是在想哭時哭,在想笑時笑,這種單純的事情對我們來說,根本沒辦法嘛。莫名其妙地堅持歪理、故意逞強。或許鬧憋扭是最正確的說法吧。所以,真的很羨慕葵井能夠一遇上討厭的事就發火,一遇上有趣的事就開心。然而,就連那種羨慕的感情,我都無法坦率承認。結果轉化成一股怒氣。」


    「課堂上好象教過這個。」


    「嗯啊,什幺教育論的課嘛。我也有修。它說什幺?現在的年輕人徹底欠缺表達能力,沒錯吧?的確是這樣。因為欠缺表達能力,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對什幺東西生氣。其實隻是感到悲傷,卻把這種感情轉換成生氣的語言。但是,葵井她不是。那家夥可以直接將感情化為言語。」


    「我沒有任何惡意,」我盡量保持平靜地說:「秋春君沒有想過跟巫女子交往嗎?」


    「啊」秋春君神色略顯複雜地羞澀一笑。「哎,我也是男生嘛。我可沒說我沒有這種心情喔。況且那時還是正值發情期的高中生哪,再加上我也不相信所謂男女之間的友情。」


    「啊啊,確實有那種人。」


    至於我個人,連同性間的友情亦不相信。


    「可是哪,也不是那樣的。我對貴宮和江本也是如此。一看見她們,當然外貌是不賴啦,可是,該怎幺說?就好象沒有熱情?或者感到萎縮?」


    「萎縮這個表現不錯。的確不難理解。」


    「就說吧?所以總之她是個好女人,江本當然也是。江本雖然比較有距離感,不過這也不是她的錯。」


    「」


    「哎,總之啦,我是基於沒有任何戀愛情欲的立場,喜歡葵井這個人。盡管沒有到希望她幸福的程度,是啊,不過我倒是真的認為她不能不幸。認為自己不能容許這種事情。而葵井竟然也有了喜歡的對象,當然必須助她一臂之力囉。」


    「喔。」


    「而這個對象,就是你耶。」


    「嗯,我知道。她跟我說過。」


    「是嗎?」秋春君用力點頭。「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不用勉強自己說。」


    「不,讓我說。一開始啊我是反對的。不光是我,貴宮跟江本也都是反對的。尤其是江本,還生氣地說『唯獨那個人最好不要,如果你跟那個人交往,我就跟你絕交』呢。」


    「她大概很討厭我吧。」


    「你好象一點也不吃驚。」


    「我已經習慣被人討厭了,反倒不習慣被人喜歡。」


    「是嗎?可是,我並不是討厭你。別說什幺討厭,我當時根本沒跟你說過幾句話嘛。不過我的意見到現在還是一樣總之,即使現在知道你這個人不錯總覺得你有一種危險的感覺。」


    「」


    「該說是可以從容不迫地殺人嗎?」


    「喂喂喂,你饒了我吧。」


    「不是啦,我不是說你什幺人都殺。明明可以從容不迫地殺人,卻拚命壓抑自己,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嗎?彷佛肚子裏裝了咱們這種普通人十個人都吞不下的怪物。偽裝成人類的姿態生活。」


    「喔?」


    我假裝鎮定地應道,內心卻很想吹口哨。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很想拍手讚美秋春君。不到一個月的觀察,就能被對方看穿到這種程度,還真是新鮮的經驗。


    是嗎話說回來,秋春君跟那個智惠也是朋友。


    「可是葵井其實相當頑固,非常堅持自己的主張,我們也拿她沒轍。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她讓我們見識見識。找機會試試你是否真是適合她的男人。」


    「結果就是那場生日派對?」


    「就是這樣。哎,那天真的是江本生日喔。」他誇張地垂下肩膀。「可是,死了就沒意義了,無論是對江本或是葵井。」


    「你」我故意保持平靜說道:「認為是誰殺了巫女子?」


    「我怎幺可能知道?或者該說,可能的話,我真的不願意知道,一點也不想知道。因為要是知道誰是犯人,我肯定會怨恨那家夥。會恨之入骨。我對這種事很棘手的。這種討厭或憎惡某人的事。不是會很不愉快嗎?」


    「是嗎」我咀嚼似的在腦中反複他的話,接著緩緩點頭。「是嗎說得也是。」


    原來如此。原來秋春君的人生亦是遷就著許多事情嗎?可是,話說回來,我又是如何?對於這些事情,我的人生又該如何妥協呢?


    「」


    就在此時。


    我感到一股視線,回頭一望。然而,那裏隻有觀光客和一群畢業旅行的學生。


    「咦?怎幺了,伊君?」


    「不,就覺得有人在看我。」


    「喔?你多心了吧?」


    「大概是吧。不過最近一出公寓,偶爾會感到一股視線。」


    「是那個吧?葵井的幽靈之類的。」


    「也許。嗯,也許是那樣。」


    秋春君應該是在開玩笑,可是對我來說,卻是相當寫實的情況。


    「嘿咻。」他邊喊邊從偉士牌躍下。


    「沒想到聊了這幺久。那幺,我已經把機車交給你囉。」


    「嗯,我收到囉。」


    「好好保管,畢竟是葵井的遺物哪。」


    「嗯,我就叫它巫女子號。」


    「咦?」秋春君愕然張嘴說道:「還是別這樣比較好。別給交通工具取名字啦。小心投入太多感情。」


    「既然是遺物,自然不免要投入感情吧?既然如此,怎樣不都沒差?」


    「是嗎」他點點頭,然後說:「可是別取什幺巫女子號。」


    接著又伸伸手。


    「啊偉士牌也交給你了葵井的事也聊過了這樣就了無牽掛啦。」


    「嗯?」我對他的說法有些在意,自然發出詫異的聲音。最後,我還是直接問他。「什幺意思?你的說法好象是準備去赴死。」


    「哈哈哈,沒這種事,隻不過」他露出略顯自虐,同時又帶著某種達觀的微笑。「總覺得下一個被殺的多半是我哪」


    「這是什幺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或者根本沒有意思。」


    他並未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掰了。」揮揮手離開北野天滿宮。我原想叫住他,伸出手,欲待出聲,最後還是放棄了。


    然後歎了一口氣。


    被遺留下來的偉士牌。


    即使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可以使用,然而,又有一種能用者唯我而己的奇妙確信。有了這種交通工具,確實很方便。而且有了它,也可以減少向美衣子小姐借車的機會。


    莫非這正是巫女子的目的?


    這種想法讓我稍感愉快。


    隻有一點點愉快。


    「這幺一來就得租個停車位了」


    雖然不曉得承租手續,但我想這種事問美衣子小姐即可,於是返回公寓。


    2


    咦?你不是巫女子嗎?


    嗯,是呀。好久不見了,伊君。


    呃啊啊,原來如此,我在做夢嗎?


    哈哈哈,你這幺快就發現啦?嗯,這倒也是,伊君是現實主義者嘛。不過又有點浪漫派傾向?或者該說是古典派?一半一半。因此是三成的悲觀主義者。


    這個總和好象怪怪的。


    說得也是。


    話說回來,你不是巫女子吧?


    啊,被發現啦?那幺,你覺得我


    是誰?


    嗯是誰呢?


    你說是誰就是誰囉,這是伊君的夢呀。


    那你就是智惠吧。


    為什幺如此認為?也許不是喲。也許是玖渚小姐,也許是哀川小姐,也許是無伊實,也許是秋春君,也許是美衣子小姐,也許是鈴無小姐,也許是其它人。


    因為跟其它人隨時都可以聊天,跟你就再也沒機會了。有話想說卻不能說的,目前就隻有你了


    騙人!明明還有很多人。


    哎,不不不,我早就不想跟那些家夥說話了。


    是嗎?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是智惠吧?那幺我們聊天吧,聊許多那天來不及說的話。


    是嗎?是啊。既然如此,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什幺事?


    我想問你恨不恨?


    殺我的人?這就跟伊君想的一樣喔。嗯,一點也不恨的。那天我也說了吧?我想投胎轉世。


    我討厭自己。所以,對死亡一事毫不後悔。


    是嗎?不過聽起來也像是借口。


    當然是借口呀。隻要化為言語,一切都是借口。伊君有在看推理小說吧?本格派的推理小說之類的,有在看嗎?


    我很少看書。以前倒是有看,現在隻是用來打發時間。不過,我知道推理小說是怎幺一回事是嗎?我很喜歡這類東西。什幺小說都看,不過最喜歡推理小說。因為很容易理解。可是,我不太喜歡太過重視犯案動機的小說。殺死他人的犯罪行為,也許真的需要相當理由。畢竟風險很高嘛。


    嗯,我的同類也是這幺說的。風險高,報酬卻少。不過,那家夥是隻能用殺人行為證明白我的人間失格。


    可是呀,動機雲雲終究隻是解釋,不過是辯解而已。仔細一想,殺人理由為何都是個人的價值觀。舉例來說,有這幺一句話『紳士不會為了自己殺人。紳士是為了別人、為了正義而殺人』。不過等一等,什幺叫為了別人?正義是什幺?我可是一頭霧水。


    就連我也不明白。終歸隻是將自我正當化的手段吧。我不知道殺你的犯人如何,不,或許隻是不願去理解罷了。


    為什幺?


    因為感受不到任何計畫性。關於巫女子的死亡雖然還不夠了解,可是殺死你的方法全然沒有經過計算。根本就是一時衝動。


    也許是這樣。不過,不是很好嗎?因為我真的並不怨恨犯人,也不覺得死了很可惜。真的喔。我沒有說謊,是真的一點也不恨對方。


    所以你接下來就要投胎變成巫女子?


    嗯。


    但那個巫女子也死了喔。


    的確。


    你對這件事作何感想?姑且不管你自己的事,對逼巫女子走上絕境的「犯人」作何感想?也是一點也不恨對方嗎?


    果然還是無法怨恨對方。


    這樣是不是太冷淡了?你們不是朋友?


    沒想到會從伊君的口裏聽到這種話。


    我也是有朋友的。


    那是玖渚小姐?或是美衣子小姐呢?應該不是無伊實跟秋春君吧?話說回來,我是那種即便朋友身亡也無法感到悲傷的人,我想伊君也是如此。知道悲傷的方法,但無法抵達那個領域。


    對了,想必是缺乏感情的絕對量。


    我可以理解。


    這是叫被害妄想症嗎?總覺得致命性地無法信任他人。隻要受過他人一次迫害,餘下的人生就絕對無法相信他人。


    我覺得你說得太過火了。


    騙人。


    真的。


    騙人。


    對。


    明白人類最喜歡歧視他人的人,是無法信任他人的。日本人尤其如此。舉例來說,某人的一個朋友受到集團的迫害。一對多數。這時應該怎幺做才好?當然應該當朋友的戰友囉。可是,大部份的人都不會這幺做,反而選擇加入集團。人類需要朋友,但那個朋友是誰都無所謂。重要的隻是自己是別人的朋友,自己有其它朋友,但那是怎樣的集團都不重要。或許可以說沒有意義、沒有價值。一旦知悉如此殘酷的事實,自然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舉例來說,伊君你有家人嗎?


    如果沒有,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還健在。大概住在神戶一帶,不過已經好幾年沒見了。話說回來,巫女子也說過,我不是孝子型的人。確實從國中開始就一直沒有見麵,被說是不孝子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你的家庭好象問題滿多的。


    倒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反倒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倘若可以認為有一丁點的問題,我大概也不會變成這種人了。那智惠你又是如何?有家人嗎?


    嗯實在不覺得他們是家人。因此故意選擇跟老家相距很遠的大學,自己搬出來住。巫女子好象也是這樣。


    甚至連家人都無法信任嗎?


    對呀,就是這幺一回事。不隻如此,連自己都無法信任。「這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這句話我忘了是誰說的,老實說就是這種感覺。這世界很脆弱,好象一壓就會崩塌的感覺。


    但其實並非如此,脆弱到一壓就會崩塌的是我自己。


    因為你是不良製品嘛。


    就是這幺一回事。你想想看,出生迄今從來沒有哭過一次的人,可以定義是正常人嗎?不能展顏歡笑的我還能稱為正常人嗎?


    我也是一樣。不過以前一直告訴自己這就是個性。


    你現在不是這樣想嗎?


    不是。個性雲雲根本就是狗屁。跟別人不同沒有任何好處。跟他人極度不同這種事,在群體中代表何種意味?隻要考慮過一次,肯定無法說出那種戲言。例如所謂的「被揀選者」留名青史的天才。這種人多半有毛病。然而,他們是普通人,絕對不是異端。既普通,又有毛病。不過智惠,按照你的說法,你連無伊實、秋春君、巫女子都不信任,都不可能信任了。


    對呀,我不否認。或者該說,嗯,我承認。那個,伊君應該不會誤解才對,這是非常嚴重的自卑感喔。正如你所知,巫女子是個好女孩。秋春君人也很好,無伊實的重感情在現今來說非常難得。無法相信這些人,再如何努力都無法打從心底將他們視為自己的朋友,總覺得自己非常肮髒。因為盡管被眾人深愛,自己卻無法回報相同的東西。


    我懂,你感到很抱歉。


    就是這幺一回事。所以很好,像我這種不良製品死了最好。


    那巫女子呢?


    那是巫女子的問題。既然已經死了,我說什幺都無法挽救。況且,伊君現在想問的,其實不是這件事吧?


    嗯想跟你說的話很多。不,或許隻有一點點?說得更明白,其實隻有一件事。


    沒關係,你說。


    我可以活下去嗎?


    啊啊這個問題真是妙極了。


    身為人類這種群體的一部份,卻對組織沒有任何利益的我,活著也是毫無意義,即使如此,我還可以活下去嗎?


    對我而言,這亦是宿命的問題呢。哎,既然已經死了,就無所謂了。是啊,是啊不論如何,我對這個問題,能說的隻有一句話。


    咦?是什幺?


    那就是「」喔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被惱人的電子鈴聲吵醒。


    「啊啊」


    一陣嘟嚷後,


    抬起身體。


    看來我並未鋪被褥,而是直接睡在榻榻米上。


    做了討厭的夢。極度恣意,讓人陷入自我厭惡的狂妄夢境。我跟智惠隻說過一小時左右的正經話,又何以能夠理解她的深層內心世界?


    另一方麵


    ,內心卻又覺得這大概就是真實。


    「話說回來,跟死人爭執又有何意義」


    還有什幺未了之事嗎?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換言之我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到了這個時候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不,這種事先不管。


    這不是鬧鍾,是手機鈴聲。我不喜歡手機鈴聲,因此維持在初始設定,但這也不是什幺令人愉快的聲音,我邊想邊按下通話鍵。


    「喂。」


    「」


    咦?沒有響應。可是有氣息聲,不可能是收訊不良。


    「喂?聽得見嗎?」


    「」


    「喂聽得見我的聲音嗎?聽不見嗎?」


    「」


    真是怪了。或者是手機壞了?因為前一陣子放在褲子口袋裏就直接丟進投幣式洗衣機。不過,現在的精密機械應該沒這幺容易壞。既然如此,是那個嗎?惡作劇電話?


    「再不說話的話,我要掛電話囉。可以嗎?」


    這幺說來,巫女子上次打電話來的時候,好象也以為自己打錯電話而慌亂不已哪我不由得想起不相幹的舊事。


    「那我掛了。倒數計時,五、四、三、二」


    喔?好象說了什幺。可是那個聲音太小,聽不出究竟在說什幺。


    「對不起,我聽不清楚,請再說一次。」


    「壓穿攻圓。」


    「什幺?鴨川?」


    「快點來壓穿攻圓」


    宛若即將煙消雲散,人類聽覺容許範圍極限的音波。就連對方是男、是女、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搞不清楚。語氣毫無抑揚頓挫,難以判斷裏麵藏有何種感情。


    「什幺東西?請再說一次。話說回來,你是誰?」


    「巫女子。」


    對方扔下這句話就掛斷電話。


    我將電話拋向地板,接著站起來伸懶腰。因為天花板很低,用力伸手就可以碰到。住在我樓上的是誰呢?對了對了,是十五歲的哥哥和十三歲的妹妹。那對兄妹感情好到讓人禁不住要會心一笑。不過,畢竟當事人隻是在拚命求生,這種話當然不能對他們說。


    這棟公寓有三層樓,每層樓有兩間,共計六間房。目前有兩間空房。三樓除了兄妹之外,還住著一個拋棄塵世的老爺爺。老爺爺喜歡基督教風格,跟喜歡日式風格的美衣子小姐多有衝突,但兩人絕非交惡。一樓的兩個房間目前都是空房,不過房東說下個月就有新房客搬來。居然有這幺多人想搬來這種破爛公寓,真令人萬分感佩。


    「逃避現實到此結束。」


    我盤腿坐下,撿起拋出的電話。查看來電紀錄後,不用說當然是非顯示。既然如此,思考看看吧。


    「壓穿攻圓應該就是鴨川公園。」


    快點來?這沒問題,這個暫且沒問題。問題是在那之後。在那之後,我問對方的名字,對方怎幺回答的?


    「巫女子應該就是巫女子沒錯。」


    這幺古怪的名字不可能是別人。話雖如此,對方也不可能是巫女子。她業已死亡。倘若死人可以打電話,電話線路肯定早就爆了。


    「」


    我試圖思考,然而這一丁點情報完全無法統整。這才叫做思考謬誤哪我試圖自我解嘲,卻感到一陣空虛。


    消除來電紀錄,將液晶屏幕切回時間顯示。


    下午十一點半。


    五月二十五日,星期三。


    「」


    呃我今天一整天是怎幺過的?


    我確實是在接近中午醒來,正想去玖渚那裏,出了公寓就遇見秋春君,接收巫女子的偉士牌當遺物,然後返回公寓,向美衣子小姐詢問停車場的事情,對那個複雜的手續感到厭煩,於是賭氣睡覺。


    「喂!什幺叫賭氣睡覺呀。」


    你是小孩子嗎?


    總之,那是下午兩點多。從那時到現在的記憶無法連貫,意思就是我睡了將近十個鍾頭。就連睡美人都要啞口無言的睡眠時間。五月二十五日的二十四小時裏,我清醒的時間不到三小時。


    「最近這一陣子都在睡覺啊」


    總之,有一通電話。怪異、令人摸不著頭緒、毫無脈絡可循、隻有單字的電話。搞不清楚意義,不,應該是隻知道意義的電話。


    「所以總而言之,究竟是怎幺一回事?」


    有兩條選擇:一是依對方要求前往鴨川公園,一是置之不理。基於常識判斷,當然是選擇後者。然而,我不知道任何常識。而且既然對方說出那個名字,我也不能不有所行動。到決定為止,所費時間極短。


    洗好臉,將家居服換成外出服。


    「好久沒聽過這種戲言哪。」


    我留下遺言,離開公寓。跨上尚未租用停車位,直接違規停在巷道的偉士牌。走路赴約亦無妨,但鴨川公園有一點遠。盡管對方並未指定時間,但早到總比晚到好吧。


    在今出川通轉向東方,直線急駛。我的思緒再度轉回先前的夢。那場夢境究竟是什幺意思?


    幽靈、靈魂或死後的世界這些東西,我既沒有不信,也沒有相信。擁有的靈異經驗跟普通人差不多,我的腦筋也沒有僵硬到隻相信自己知道的事。話雖如此,又不是什幺古典文學,自己的夢境裏也不可能出現別人的意誌。那終究隻是我的意識,理應沒有參雜任何其它的元素。


    「是依戀?還是心願?」


    無論何者,那都隻是錯覺。無須在意。更重要的是,夢裏出現的居然不是巫女子,而是智惠。我肯定是罪孽深重。


    「請麵對自己的罪行,這就是懲罰喔。」


    不知何時,二月左右,鈴無小姐對我這幺說過嗎?又不是什幺千裏眼,那個人竟識破一切一方麵讓人覺得「無法與之為敵?卻絕對不讓對方產生自卑感。或許這也是相當稀有的人格。


    穿過掘川通、烏丸通、河原町通,抵達了鴨川。盡管是深更半夜,公園內畢竟不能騎機車,於是將偉士牌停在橋邊,下了河堤,沿著河川,總之就是走下鴨川公園。


    「啊啊怎幺辦呢?」


    光是一句鴨川公園,這個範圍也未免太大了。與其說大,或許該說是細長。而且河川對岸的沿岸也是鴨川公園。在京都裏絕對沒有不說正確路名,就跟別人約在鴨川公園的傻瓜。


    「嗯,也罷。」


    對那種隨隨便便的邀約電話,我判斷也沒有認真理會的必要,便開始沿著河川流水向下走。


    一看時間,剛過十二點。這樣子就是二十六日,星期四。五月也剩不到幾天了,我開始胡思亂想。這幺說來,差點被零崎殺害也是在鴨川沿岸,那次是在四條大橋下嗎?當時智惠跟巫女子都還沒死。


    彷佛是很久以前的事。


    應該不是我多心了。


    嗯?


    我回頭一看。視野黑暗難辨,不過,似乎沒有任何人。可是,我確實感到了。


    一股視線。


    「嗯」


    白天跟秋春君在一起時也感到了。秋春君說大概是巫女子的靈魂,不過還是朝現實方麵想想吧。最有可能的情況是警方在監視我,因為我肯定是巫女子事件的嫌犯。


    「可是,即使如此,這幺晚了也未免」


    況且,也沒有理由這樣偷偷摸摸吧。那幺,就是其次的可能性了。主使者不明的邀約電話,以及在約定地點感到的視線。這幺一來,答案就隻有一個嗎?


    「」


    我略微提升警戒心,繼續步行。然而,接下來都沒有感到那股詭異的視線。抵達丸太町通時,覺得自己實在愚蠢至極。我究竟為何要做這種事呢?


    「回去嗎?」


    我重新


    爬上河堤,走上道路。過橋抵達對岸,下到對岸的鴨川公園。為了換換口味,決定從對麵的河岸走回去。朝河川一看,有鴨子在遊水。莫非這條河就是因為有鴨子遊水,才取名叫鴨川?我陡然懷疑起來。不過,當然不可能有這種蠢事。


    心想趕快回公寓睡覺,但想想我也才剛睡醒,於是作罷。既然來了,幹脆騎著偉士牌在京都繞繞。沿著河川一直騎到舞鶴附近也不錯。一來必須習慣騎車,二來也可以打發時間。


    我邊想邊前進,抵達今出川通附近時,看見前麵坐著一個可疑人影。那道人影旁邊倒著一台腳踏車。光線黑暗無法辨識,不過人影並非坐著,似乎隻是倒在地上。說得更詳細一點,那隻是人的形狀。背對著我,一動也不動。我想也許是流浪漢在那裏睡覺,可是這樣的話,旁邊應該不會有腳踏車才對。或許是在木屋町通附近或某處喝酒,騎車穿越鴨川公園回家時,不小心跌倒了吧。盡管不覺得值得同情,可是把對方扔在這裏也不太好。既然是黑長發,大概是女的吧?


    「你還好嗎?」


    我先開口問她,但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宛如死亡似的。不,仔細一想,也有這種可能性。


    就算隻是騎腳踏車摔倒,一旦撞到要害,也很可能死亡。喝醉的情況更是如此。我猶豫是否該置之不理,最後還是跑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膀。「你還好嗎?」重新問了一次,對方仍舊一動也不動。


    「你還好嗎?」


    一邊問第三次,同時將她肩膀向後一推的瞬間,原本一動也不動的身體,竟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翻轉,朝我的臉孔噴灑某種煙霧。


    無法忍受的我想要向後躍開,還是遲了一步。左頰一陣劇痛。當我察覺自己被對方毆打時,整個背脊已經直挺挺地撞向河堤。


    對方起身。


    該死的,是因為臉部被毆?抑或是煙霧的影響?視線極不穩定。那究竟是什幺?若是催淚瓦斯,我的眼睛並不疼痛。鞭策搖晃不堪的身體,我左手按地欲待撐起;可是,對方卻毫不留情地逼近。我放棄起身,在地上翻滾避開追擊,繼續翻滾必要以上的距離,在十公尺外的地方單膝跪地。


    人影在前方不遠處停步。身材高挑,體格咦?看不太清楚,視力尚未恢複嗎?然而,不穩定的不僅是視力。雙腳、膝蓋、頭部,現在也搖搖欲墜。並非身體不適,彷佛即將墜落某處對,若要更加明白表現這種感覺


    很疲倦。


    就連抬起的那側膝蓋都咚的一聲落下。


    麻醉瓦斯嗎而且不是對付色狼的那種簡易藥品,是非常強效性的種類。別說是視力,甚至足以掠奪肉體行動力。在美國也就罷了,我完全沒想過會在日本親眼目睹(還真的是親眼!)這種東西。


    對方向我步步逼近。以加速度持續模糊的視力仍然可以看出對方的右手握著刀子。刀子。零崎人識。京都攔路殺人鬼。不行了,思考一陣混亂。


    「為什幺」


    究竟是誰?目的為何?不過當前的問題不是這個。現在昏厥是多幺不妙的一件事,就連此刻的思考能力都能理解。縱使沒有被殺,肯定也會淪落至瀕臨死亡的下場。


    啊啊,媽的!我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刻。話雖如此,自己傷害自己的行為,生理上終究不太喜歡。無論如何都會遲疑。對方的腳步很悠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即使袖手旁觀,我都會自行昏睡。而從我的角度來看,這才是唯一的求生法。


    右手還是左手?


    我隻有迷惑一瞬間,最後選擇右手。「啊啊,真是的我是念佛之鐵嗎?」左手握住右手的大拇指。接著再迷惑一刹那,用力將關節往反方向一扭。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連自己都不忍聆聽的哀號,響徹鴨川公園。


    不知是骨折?或是脫臼?總之這下子睡意全消。意識猛然清醒,視力和活動能力也複蘇了。


    彷佛全身都變成痛覺神經。我立刻伸腿站起,與對方對峙。


    對方全身穿著黑色服裝,頭部戴著黑色毛織麵罩,看不見前額的頭發。那頭長發看來應是假發。再加上皮手套。盡管視力恢複,但對方彷佛與黑夜融為一體,模糊難辨。一開始會看成影子,也是這個原因嗎?完完全全是準備襲擊他人的打扮。既比零崎更像殺人狂,亦比零崎更像攔路殺人鬼。


    「混帳你是誰?」


    我質問對方,當然沒有響應。隻聽見令人不舒服的呼吸聲。接著用刀子指著我,緩緩走近。


    我沒有帶任何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手機也留在房間裏。就連求援都無法辦到。


    「沒辦法了啐」


    我數秒後下定決心,主動走向對方。黑衣客似乎被我的行動嚇了一跳,握刀的手臂頓時一緩。我伸掌推向黑衣客的下頭,終究沒有擊中,黑衣客向後退開。接著重新握好刀子。


    接下來采取行動的是黑衣客。刀子朝我揮來。宛如外行人的那個攻擊完全無法與零崎相比的外行動作,輕而易舉就可以避開;然而,轉動身體的時候,右手大拇指不慎觸及自己的側腹,劇痛驟然攀升。


    「啊!」


    折斷大拇指果然太過頭了嗎?我感到有些後悔。早知道用指甲摳一下就好了。不然的話,要折也應該折小拇指。幹嘛選大拇指?


    白癡嗎?我是白癡嗎?做事也該有個限度呀。


    黑衣客當然不會放過我停頓的瞬間。全力向我撞來,失去平衡的我向後仰倒。黑衣客利用這個機會,跨坐在我身上。啊啊,上個月好象也發生過這種事哪冷靜異常的我忽而尋思。當時是如何打破這種狀況的


    在我想起的瞬間,刀子已然揮下。目標是臉孔嗎不,是頸動脈。我竭力將頭部向右一扭,避開刀刃。正所謂千鈞一發。我感到頸部出血。黑衣客拔出沒入河堤的刀子,重新握好。正當我暗想這次肯定避不開時,黑衣客的刀子停在半空。就這樣,彷佛在觀察我似的低著頭,接著像是想到了什幺,「當哪」一聲將刀子向後扔掉。


    我還來不及思考這個行為的意思,那隻拳頭就已朝我的臉頰毆來。跟剛才一樣是左臉頰。下一刹那,另一邊的臉頰也挨了一記。接著左臉頰又挨了第三記。右臉頰。黑衣客手勁不滅,接二連三、連續不斷、沒有瞬間停歇地持續毆打我的臉頰。


    痛楚這種感覺早已消失。


    腦部被人搖晃的感覺。


    「」


    突如其來。


    黑衣客停止毆打。


    然而,我立刻就知道這並非由於同情。黑衣客雙手按著我的左肩。我馬上猜出對方的圖謀,也打算抵抗;可是,無法任意移動身體。那個麻醉瓦斯業已侵蝕我的身心。隻要再施加一點點痛楚,我的意識就將完全消失。


    然而


    「喀啦」一聲惱人的聲音,以及左肩傳來的劇痛,再度喚醒我的意識。黑衣客毫不留情地卸下了我的肩關節。而且,還用力毆擊脫臼的關節部份。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猶如野獸咆哮般的悲鳴。好久沒有感受過自己喉嚨的這股驚人破壞力了。


    這家夥在搞什幺?為什幺要幹這種事?並不是想殺我。這不是殺人行為,隻是單純的破壞行為。隻是將我視為純粹的破壞對象。彷佛拆解九連環似的卸除我的關節。


    黑衣客接著將目標轉向右肩。


    「嗚」


    所有醒轉的意識一起抵抗。我側身甩開黑衣客的手臂,然後直接握拳毆打對方的心髒部位。


    彷佛打在雜誌上,沒有任何觸感。看來那件黑上衣的內側也藏有某種防禦物。


    因為大拇指骨折,我也沒辦法打得更用力。黑衣客輕鬆甩開我的右臂,再度將手按住我的右肩我的腦內已經沒有


    足夠意識可以揮開對方的手臂。「喀啦」一聲悶響事不關己地響起,可是痛楚並非與我無關。刑求般的感覺從雙肩傳至大腦。那股劇痛升華至連大腦麻痹感都無法掩飾的等級。


    接著跟剛才一樣,毆打脫臼的關節。然後不知是否為了報複,反手繼續毆打我的心窩。骨頭喀啦作響。那股衝擊傳達至脫臼的雙肩,遲了一瞬間的悶痛。


    「啊啊啊」


    我自然而然地張嘴吸氣,毆打的衝擊亦對肺部造成莫大的傷害。不管這是否是黑衣客的目的,但他並未放過這個良機。黑衣客緊緊揪住我的下額。喂喂喂,真的假的?這可是痛覺裏的最高境界喔?我還來不及詢問對方。既然如此,幹脆一口咬住對方手指,可是我對這種行為終究感到一陣躊躇。


    接著,黑衣客猛力一拉握住下額的手臂。比肩膀脫臼時略小的「喀啦」聲響,可是難以比擬的劇痛。然後照例從下方毆打我的下額。


    「」


    我並未出聲。已經不想出聲了。


    訂正一下吧。


    這果然是殺人行為。什幺破不破壞的,早就不是這種程度之事。這個黑衣客確實想要將我將我這個的存在本身淩虐至死。在給予各種痛楚之後,打算將我殺死。


    打算將我解體。


    黑衣客迷惑片刻大概是在思索如何給予下一種痛覺接著抓住我無力下垂的右臂手腕抬了起來。


    然後用力握住大拇指,


    已經折斷的大拇指


    「嗬嗬嗬。」


    忽然。


    聽見一陣笑聲


    就在這時


    我真的感到毛骨悚然


    將別人毆打至斯


    還能發出嘲笑的存在。


    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害怕最恐懼的對象。


    黑衣客用遠不可聞的聲音低語,鬆開握住的大拇指,改握住食指。我醒悟對方打算將之折斷,不光是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接下來是左手,接下來是腳趾嗎?


    或許黑衣客打算折斷我全身骨頭也未可知。下一步大概打算割我的肉。如此這般徹底破壞後,才終於肯將我殺死嗎?.


    我完全失去抵抗的意誌。不,基本上也不明白自己當初抵抗的理由。早知道一開始被噴麻醉瓦斯時乖乖昏迷就好了。這幺一來,就不用嚐到這些痛苦。還自作聰明地折斷大拇指,我究竟在搞什幺?不,或許不是這樣。反正我終究還是會痛醒的。肯定會遭遇刑求般的處境。既然如此,結果還是一樣嗎?隻不過過程路徑不同罷了。跟那時一樣,一場預定和諧的鬧劇。


    我忽然有種從遠處觀察一切的感覺。


    彷佛從對岸的河堤,看著此刻即將被殺死的自己。


    看著自己,我又在想什幺呢?


    啐真是的!


    有夠無聊。


    極度微不足道、不值一曬。


    真是戲言


    「你這混帳在幹什幺」


    狂暴。


    我將空虛的目光轉向聲音的方向對岸。那裏既已空無一人。那個矮小的人影踏入河川裏,正朝我的方向奔來。


    我甚至無須思索來者何人。


    那就像自己的事情一樣清晰。


    「吼」


    零崎他。


    零崎人識他。


    零崎人識他一邊怒吼,一邊在川麵跳躍,奔上河堤。由於突如其來的闖入者,黑衣客一時顯得有些怯懦,但立刻認清情勢,鬆開我的食指,離開我的身體。他大概也察覺到了,零崎並非坐在地上所能應付的對象。


    在尚有一段距離之處,零崎施放一把飛刀。那把飛刀並非對準黑衣客,而是為了讓黑衣客離我遠一點。抵達河堤的零崎,庇護似的擋在我跟黑衣客之間。黑衣客拾起剛才扔在地麵的刀子,慎重其事地擺好架式。


    「呼」


    零崎調整呼吸似的用力吐了一口氣。


    「你幹嘛故意讓別人欺侮?少在那兒玩被虐狂的遊戲!」


    接著語氣輕挑地對我說道。我本想還嘴,但下巴脫臼也無法出聲。


    「哎,也罷。首先要搞定你。」零崎轉向黑衣客。「你是什幺東西?由我這種人來說或許很奇怪,這可是犯罪喔?暴力傷害殺人未遂。你懂嗎?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


    破綻百出的台詞,但因為無力吐槽,我隻有沉默。


    黑衣客畏懼地向後退了一步。麵對這個狀況,全身顯得一派從容或者該說,先前看來弱不禁風的零崎,而今卻讓黑衣客感到莫名的威脅。


    「說得也是。從狀況看來,這個不良製品的傷勢相當嚴重。現在的我也不適合公然殺人。你要逃的話,我可以放你一馬喔。」


    零崎略微考慮後,如此說道。黑衣客又退了一步,彷佛在評估情勢。似乎還無法下定決心。


    「怎幺啦?我都準你逃了,你就快點走嘛。喂喂喂,動作快點!」


    黑衣客沒有回答。


    零崎故意歎了一口氣。


    「既然你一定要幹,我就陪你玩到死吧?在你來不及感到痛苦之前將你肢解。對於主動尋死的低能對手,我可沒好心到饒他一命。好吧,你就是幸運的第十三個被害者。快快讓我殺死、解剖、跟其它被害人排在一起展示吧。」


    這是決定性的關鍵。


    黑衣客轉身朝今出川通的方向奔去。「哈哈哈,快走快走。」零崎開懷大笑,接著轉向我。


    令人懷念的臉頰刺青映照在我的視野,但旋即模糊。麻痹與麻醉似乎開始生效了。


    「嗯?喂,你別在這睡呀。要睡的話,先告訴我住址再睡。」


    零崎扶著我的肩膀搖晃。因為肩膀關節脫臼,所以非常疼痛,但現在這些都無所謂了。


    「啊」


    我凝集所剩無幾的意識,


    用脫臼的下顎拚命,


    擠出公寓的住址。


    3


    我的下一個記憶,是在二十七日星期五上午九點整。


    「喲!你醒啦?」


    零崎就在我的枕畔。我一臉愕然,完全無法理解情況,努力揪著零崎的臉孔。零崎顯得十分輕鬆,單純為我的蘇醒感到欣喜。


    「哎,不過你住的地方還真誇張哪。不但住址超難找,鄰居也很怪異。我向隔壁那個大姊借繃帶,她是頭一個見到我的臉竟然沒被嚇到的。不,不過你還睡得真久。該不會是那個吧?睡眠不足?你最近很疲倦吧?」


    「呃」


    我右手按地想要撐起上半身,立刻感到一股劇痛。「嗚哇。」我忍不住縮手,再度倒在榻榻米上。最後勉強以左臂撐住,總算沒跌倒。


    「你還真笨耶。手指已經斷了喔肩膀和下巴的關節我隨便幫你壓回去了,可是骨頭斷掉的話,我也沒轍了。我替你做了急救處理,不過你還是去一趟醫院比較好。」


    我聽他這幺一說,目光轉向自己的右手,隻見大拇指被金屬零件、鐵絲以及大量繃帶半強迫式地固定。完全無視基本醫療規則,但確實不能算是錯誤的治療法。臉上也覺得有些怪怪的。


    看來是用紗布和膠帶之類的東西固定。在我睡覺的時候,零崎似乎一直在照顧我。


    「謝謝。」我向他道謝。


    「不用客氣啦。」零崎不耐煩地揮手。「不過右手大拇指可不太妙哪。未來的生活會變得很麻煩喔。」


    零崎椰愉似的笑道。樂於踐踏他人的痛苦,無論普通人或殺人鬼都是一樣。


    「沒問題的,我是左右開弓。」


    「真的嗎?」


    「原本是左撇子,結果被矯正成右撇子。不過,因為討厭教我『拿筷子要用右手』的老師,所以又變回左撇子。那是在小學三


    年級的時候。」


    「騙人。」


    「嗯,抱歉。」


    我努力將意識提升至正常水準。起床的感覺還可以,但總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對了,偉士牌呢?」


    「咦?什幺?」


    「不,沒什幺。」


    大概還停在橋旁邊吧。日後再去牽車即可,如果還沒被拖吊的話。話說回來,如此矮小的零崎,居然獨力將我背回公寓,該說是欽佩嗎?總覺得萬分敬仰。真是力大無窮的人。


    零崎本人似乎對這種小事毫不在意,莫名其妙地向我抱怨起來。


    「可是那個狀況究竟是怎幺一回事?你明明跟我打成平手,卻被那種窩囊廢搞成這樣。」


    「跟你那次是特殊情況。嗯情況不同。」我一邊留意大拇指,一邊抬起上半身。「昨天啊啊,已經是前天了嗎?我接到電話。對方我要去鴨川公園。現在回想起來,很明顯就是陷阱唉,因為上鉤了,才變成這種結果。」


    「什幺東西?你是白癡呀?」


    我亦無法反駁。


    「唉,我也覺得很白癡。」我自虐地說道:「現在換我問你了。你為什幺還在京都?你不是離開了嗎?」


    「咦?你怎幺知道的?」


    「因為攔路殺人鬼事件也停止了。」


    「啊啊,原來如此。不,我隻是暫時離開。被一個奇怪的紅女人襲擊,一個腦內麻藥全開的瘋狂女人,被機車撞還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哪。一的重型機車喔!真是可怕的身體結構


    總之,她好象是來抓我的,因為敵不過她,我就逃到大阪去了。結果那個女人居然一路追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所以我才折回京都,沒想到回來當天四處閑逛時,就聽見小狗哀哀叫,我向來以愛狗自居,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一走到聲音源頭,就看見你被黑怪客打得不成人形。」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零崎說到半途就開始失去耐性,後半部說得又急又快,不過還是聽出了那家夥出現在那裏的理由。總而言之,我隻不過是單純的運氣好。


    或者該說,隻不過是黑衣客的運氣差呢?


    「嘖話說回來,那個紅女人究竟是什幺來頭?老子還以為她是紅鬥達怪俠咧。」


    「她是哀川小姐。」


    我說道。並不是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總覺得向哀川小姐透露零崎的情報,卻不告訴零崎哀川小姐的情報有失公允。雖然有失公允這種話從我的嘴裏說出來好象怪怪的。


    「哀川」零崎的刺青驟然詰異一歪。


    「你剛才是說哀川?莫非是那個哀川潤?」


    「啊啊,原來如此,你知道她嗎?那就沒有特別說明的必要了。」


    「不,我也隻是以前聽老大說過媽的,為什幺偏偏是那個哀川潤。」零崎忿忿不平地砸嘴。


    「這樣當然沒有出手的餘地了。」


    「哀川小姐很有名嗎?」


    「什幺有名沒名你不知道大家怎幺稱呼哀川潤的嗎?『疾風怒濤』、『一騎當千』、『赤笑虎』『神仙殺手』、『沙漠之鷹』老大特別交代我別跟她扯上關係哪。」


    「你還忘了一個。」


    「嗯?」


    「人類最強的承包人。」


    我說完,零崎默不作聲。那是我迄今未曾看過的認真表情。一旦知道敵人是那個哀川潤,就連零崎似乎都束手無策了。「不妙啊這也未免太傑作了」零崎輕聲低語,神情異樣地領首站起。「那我先走了。」


    「搞什幺,你要走啦?」


    「嗯,我也沒辦法在這裏悠哉下去了,因為必須思考許多事。而且我也不是來找你的,現在不是與你促膝長談的時刻。況且我還是被警察通緝的身分,不能待在別人家太久。」


    「啊,是嗎」


    這倒也是。在我將零崎的長相告知哀川小姐時,他的敵人就不止哀川小姐了,也包括警察權利本身。在這個房間逗留超過一天,對零崎來說不吝是踏入了紅色警戒區。


    「幹脆去自首吧?」


    「不錯的提議,但否決。」零崎不懷好意地笑道:「話說回來,你也好好處理自己的事喔。我看過報紙了。你說的那個葵井,不是被殺了嗎?」


    「是啊。」


    「看來我們兩個都很辛苦。」


    「嗯啊,沒什幺比這更麻煩的了。」


    「我也是。沒辦法嘛,因為是在這種鐵軌上。那幺,我先走了。」


    「這次大概真的沒機會再見了。」


    我說完,「沒錯。」零崎笑了。


    「永別了。」


    他說完,就離開房間。獨自留在房間的我,再度躺在被褥上。不知道是零崎治療得當,或者原本就不是什幺嚴重的傷勢,躺下來以後就沒什幺疼痛。可是既然骨頭斷了,還是必須到醫院檢查吧。


    不過,現在非常困倦。麻醉還沒退嗎?不,應該不是這樣。換言之,隻是單純的睡眠欲望。


    最近這陣子都睡個不停,究竟是怎幺一回事?


    「啊原來如此,身體睡著了,可是沒有休息嗎」


    所以終於到了界限。我決定先睡一覺再去醫院,於是閉上眼睛。最近煩惱太多了吧。明明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還是無法忘記智惠和巫女子的事。那個夢就是最佳證據。結果那個事件甚至無法在我的內心解決。


    總之,現在必須休息。無論是那通電話,還是那個黑衣客,我都決定等醒來後再說。


    「喂!」


    可是


    就連睡眠這件事都不被容許。敲門聲和呼喚聲響起。我抬起身體,不情不願地移動。一開門,零崎回來了。


    「原來是你啊忘了什幺東西?」


    「差不多。忘了跟你說一件事。」


    零崎回到房間,盤腿坐下。我回到被褥,並腿坐著。


    「所以是什幺?虧你走得那幺帥氣。」


    「忘了所以沒辦法嘛。啥,那個手機。」


    零崎指著我扔在榻榻米上的手機。


    「嗯,怎幺了?」


    「你睡覺的時候響了好幾次呢。」


    「喔,什幺時候?」


    「今天早上。嗶~~嗶~~嘎~~嘎~~的吵死了,真是的。你這樣還醒不來呀?」


    我一邊聽他說,一邊確認來電紀錄。有見過的號碼。這個號碼我記得是


    「啊啊,是沙咲小姐。」我想起來了。這個號碼屬於目前正處於消耗戰之中的佐佐沙咲刑警。而這個號碼從令天八點到九點為止,一共有七通來電紀錄。「有什幺事呢?」


    「我沒接所以不知道。我不接比較好吧?在意的話就打過去吧。」


    「正有此意。」我按下沙咲小姐的號碼。


    「沙咲是誰?我好象也聽過這個名字。」


    「大概是在卡拉ok時跟你說的吧?優秀的女刑警。」


    「啊,是嗎?」零崎露出複雜的神情。刑警這個詞匯對現在的零崎來說,肯定不是很愉快吧。當然我對這個單字亦沒什幺好印象。


    電波似乎接通了,來電答鈴響起。我就這樣等待數秒。


    「你好,我是佐佐。」沙咲小姐的聲音。


    「喂,是我。」


    「嗯,剛才發生什幺事了嗎?」


    「不,我睡著了。」


    「是嗎?那就沒事了。」


    聽來格外冷靜的聲音。


    彷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語氣。換句話說,現在的沙咲小姐一點都不冷靜,就是這幺一回事吧


    「沙咲小組,發生什幺事了?或者你又想要問我什幺?」


    「是有事情發


    生。」沙咲小姐說:「宇佐美秋春同學被殺了。」


    「」


    冷不防。


    一切。


    全部連接了。


    「宇佐美嗎?」


    「是的。」


    「沒有錯嗎?」


    「我不是連這種事都可以開玩笑的人。令天早上被學校的同學發現了。跟江本同學和葵井同學的時候一樣是絞殺我目前正在現場。」


    這幺一說,沙咲小姐的說話方式確實像在窺伺周圍、顧慮旁人。附近大概有其它警察、法醫,甚至是看熱鬧的人。


    秋春君。


    他好象說過下一個被殺的多半是他?


    沒想到居然一語成櫼。


    「是嗎」


    不過,這恐怕不是單純的巧合。假設秋春君已經洞悉一切,就有明確的理由預測自己的死亡。而且一如他的預測,被犯人無情殺害。


    「我想順便問你一點事」


    「沙咲小姐,先等一下。」我語氣強硬地說:「我有一些關於秋春遺體的問題,方便嗎?」


    「嗯嗯,請說。」盡管不是麵對麵,沙咲小姐似乎從聲音察覺我的異常,未置一詞地催我發問。「隻要是我能夠回答的範圍,一定告訴你。」


    「我想問的隻有一個。這次現場也有遺留那個『/y』嗎?」


    「是的。」沙咲小姐沉默片刻後,以低沉的聲音肯定我的問題。


    「但這次很不可思議。目前還無法確定,可是跟江本同學和葵井同學的時候不同,宇佐美同學的時候有被害者本人書寫這個式子的痕跡。」


    「」


    「就是這幺一回事。有什幺奇怪的嗎?你想到了什幺?或者你已經知道『/y』的意思?」


    不是,不是這樣。


    我早就知道這個式子的意思了。可是,事到如今這個式子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問題不是這個「不,不是這樣。我知道了。待會去府警報到就可以了吧?」


    「這樣最好。你幾點可以到?」


    「今天白天不,傍晚左右。」


    「那就這樣決定」


    我沒等沙咲小姐說完就掛斷手機。要是再繼續說下去,好象會不小心吐露不該說的話。此刻的我就是如此激動。我異於平時的粗魯動作,將手機扔向榻榻米。


    「喂喂喂,你在幹什幺?」零崎驚訝地說:「白癡啊?丟手機又能怎樣,手機真可憐。」


    「這就是一般社會所說的遷怒行為。」我淡淡說道:「換言之,透過亂扔東西,抑製自己心中的憤怒。」


    「不,這我知道。」


    零崎愕然拾起手機。看來並未損壞。他檢查過後,將手機放在跟我相隔一段距離的地方。


    「發生什幺事了?」


    「秋春君被殺了。」


    「那真是啊」零崎事不關己地發出讚佩之聲。


    「這樣子不是就三個人了?還真是了不起哪。究竟是何時發生的?」


    「姑且不管何時遇害,屍體似乎剛發現不久。因此遇害時間是介於星期三白天到令天早晨。」


    「喔這可真是傑作。短短十多天就絞殺三個人。真是亂七八糟。啊,不過我也沒有立場指責別人嗎?那犯人呢?絞殺的犯人究竟是誰嘛?」


    零崎。


    一副與我無關的態度問道。


    我。


    一臉不屑地回答。


    「犯人?你是指殺死江本智蔥、殺死葵井巫女子、在鴨川公園襲擊我、殺死宇佐美秋春的那個犯人?」


    「也沒其它人了呀?」


    「這種事還用說?」我以連自己都不寒而栗的冷酷語氣唾罵那個名字。「那一定是貴宮無伊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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