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貴宮無伊實同學——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


    雖然現在的性格也沒有好到值得讚譽,可是在被眾人喚為少年的那個時代,我是異常令人厭惡的小鬼。


    以為自己腦筋好、智商高,自然而然鄙視周國的那個時代。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事,發現大家都沒發現的事,不知從何時起,這種自覺讓我變得傲慢。


    或許是這個原因嗎?


    一旦有疑問,不解決就無法安心。我有這種能力,思考解除疑問後,確實亦有一種成就某事的心境,彷若變成某人的感覺。


    然而


    不斷解決連番出現的困難問題之際不,是將連番出現的困難問題盡數解決以後,徒留予我無限的空虛。


    其它家夥不用做這種事也過得很快樂。即使沒有提出答案,或者甚至沒有感到疑問,他們都過得很幸福。


    歡笑,哭泣,時而發火。


    我當時以為這是因為他們很無知。


    認為他們隻是天真無邪地在布滿地雷的草原上奔馳,他們總有一天會對自己的愚蠢感到後悔


    當踩到地雷,一切都結束後,他們一定會感到後悔的。


    然而事情並非如此。


    我隻不過是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裏,解決自己產生的疑問,並因此洋洋得意的孤獨小鬼。真的以為理論可以彌補經驗,認為隻要祈禱,自己也能夠獲得幸福。


    我搞錯了少年的本質。


    即使如此,世界亦沒有結束。


    遊戲依然持續。


    明明決定性地落後,毫無贏麵可言,但人生依舊持續。我也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即將結束,事實上亦曾試圖終結自我,可是我連這件事都失敗了。


    事實上。


    我並不是旁觀者。


    而是敗北者也未可知。


    隻不過是悲慘的敗北者。


    因此我不知何時開始,再也不對疑問積極提出明確的答案。與其說是變得消極,倒不如說是對疑問感到無力。


    解答根本沒有深刻的意義。


    就算曖昧,


    含糊不清,


    模模糊糊。


    這樣也無所謂。


    這樣反而比較好。


    決定性地改變情況這種行為,乃是人類最強的紅色或學者的藍色那種超越世界、真正的被揀選者們的職責,絕對不是我的任務。


    隨處可見的敗北者。


    這不是戲劇旁白的工作。


    即使踩到地雷仍舊一無所覺的生存方式不也很好?


    明知地雷存在,還假裝遺忘,最後真的忘懷的生存方式不也很好?


    即使已經遲了一步、即使終究是一種妥協,即使被說是偽裝成人類的姿態生活,我亦如此認為。


    鏡子的另一端。


    注視著沒有失敗的自己,我如此認為。


    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沒有失敗隻不過,


    因為失格而已。


    若要淪為殺人鬼,寧可身為敗北者。


    他大概亦會這麽說。


    若要淪為敗北者,寧可身為殺人鬼。


    無論何者都是戲言。


    既是戲言,亦是傑作。


    無所謂,這樣就好。


    一切這樣就好。


    問我是否感到自己是不良製品的她。表示她喜歡我的那個女生。預言自己是下一個被殺的他。以及批評我很遲鈍的你。


    我明白之。


    改變情況並不是我的職責,


    可是結束因我而生的無謂戲言,確實是我本人的工作。


    按照我的風格,漂亮地結束這件事吧。


    無伊實。


    我向零崎借用那把尖錐的刀械,插入鑰匙孔,喀啦喀啦地轉動。一分鍾左右響起鎖匙鬆脫的聲音。握住門把向後一拉。因為掛著門鏈,所以隻能拉開數公分。


    「」


    我猶豫一下,揮刀砍斷那個鏈子。鏈子比想象中更脆弱,一下子就散落開來,其中一個打中我的臉。但我並不在意。拉開從束縛中解放的門扉,進入房間。


    眼前是令人啞口無言的光景。


    被撕得體無完膚的壁紙,散落一地紙片中參雜著食器碎片。脫鞋進房似乎好不太安全,盡管感到抱歉,還是穿鞋進去了。進房一看,慘狀更加嚴重。純粹的破壞。這個空間裏的物品,無論多幺微小,恐怕沒有一件還保持原本的形狀。所有東西都被破壞殆盡。損毀散亂的衣服。毀壞的家具。撕破的書籍。破裂的電視。粉碎的計算機。沾滿髒汗的地毯。從中央裂成波紋狀的鏡子。翻倒在地的垃圾桶。滿地散落的燈泡碎片。肢離破碎的天竺鼠。被挖空的枕頭和床鋪。被肢解到甚至喪失意義的蔬菜。被翻空的電冰箱。中央深深凹陷的冷氣機。寫滿塗鴉的惡心茶幾。出現裂痕的水箱,以及附近的熱帶魚屍體。沒有一根完整,全部斷成兩截的筆。喪失功能的時鍾。被撕光的月曆。被絞首的熊布偶。


    還有。


    「你在幹什幺」


    蹲在窗邊,詛咒似的瞪視我的她。


    這個房間裏破壞得最徹底的,


    絕對就是,


    她。


    「無伊實。」


    沒有響應。


    唯獨忿忿不平的視線,刺穿般地朝我射來。


    發絲,


    那頭長長的細卷褐發,


    被無情地剪去了。


    仔細一看,房間到處都是頭發。我並不認為頭發是女人的性命,可是,從某種意義來說,這也相當駭人。


    這個狀況。


    這裏完全是她的領域。


    成立在隨時都可能毀於一旦的平衡感下的無伊實結界。


    鑲嵌在空間中的詛咒,全部衝著我而來。刺穿我的不隻是無伊實的視線。被徹底破壞的房間,全都對我投以敵意、惡意、害意和殺意。


    彷佛與全世界為敵的心情。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瞪我?」


    「閉嘴!」她低聲說:「你是來做什幺的?無恥!」


    「放心吧。我不是來救你的。我既不是這種好人,更不是男主角。」


    我移動右腳,踢開散亂一地的東西,撥出一個空間,在無伊實的正對麵坐下。仔細一看,我旁邊有一個被破壞的手機。


    「啊啊,原來如此。這幺一來,沙咲小姐就沒辦法跟你聯絡了。既然如此,他們大概很快就會趕來。現在不是悠哉的時候。」


    「你來幹什幺的?」


    「我大概都已經知道了。」


    我故意淡淡說道。一方麵固然是認為現在最好不要刺激她,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此刻的我也隻能這幺說話。


    「或者該說是已經猜到了?可是有件事無論如何都不明白。可以告訴我嗎,無伊實?」


    「」


    「你的沉默我就當成默認。」我頓了一下。「到襲擊為止我都明白。可是,你為什幺要殺秋春君?這件事我搞不懂。」


    「」


    「你應該沒有非殺秋春君不可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伊實突然狂笑不止。非常冷酷地狂笑。毫無一絲感情地大笑。瘋狂大笑。「受了那幺重的傷」她接著瞪視我道:「受了那幺重的傷還敢來,你是白癡嗎?這裏可沒人會碰巧現身救你囉。莫非有誰在房外等你?」


    「啊啊不是這樣。那家夥的登場原本就是意外,不用介意。」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同時大拇指按著臉上的紗布說道。肩膀和下頭當然都還稱不上痊愈,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與他人硬拚。


    「針對那天晚上的事,我一


    開始也無法確定。那個黑衣客戴著毛織麵罩,不可能是長發。因此我起先認為黑衣客不是無伊實,但既然頭發剪成這樣,就說得通了。莫非是為了這個理由才剪短?」


    「少臭美了!這種事豈能當成理由?」


    「我想也是。」我聳肩。


    「不過,你比我想象中更加謹慎。跟蹤沒兩下就察覺了。那棟破爛公寓的牆壁太薄,也沒辦法在房間襲擊。」


    「嗯,絕佳的環境吧?」


    我模仿哀川小姐的語氣自嘲,可是,自己也覺得不是很帥氣。


    「話雖如此,藉巫女子之名把我引出去是違反規則喔。實在稱不上漂亮的手段。」


    「別把她的名字掛在嘴上!」無伊實麵目猙獰地破口大罵:「你沒有這種資格。」


    「那真是失禮了。」


    「我一點都不想跟你說話,不過還是賞你一個問題。你為什幺甩掉巫女子?」


    「我不覺得自己有甩掉她呀。」


    「為什幺?」


    無伊實用力擊牆。整個房間震動不己,完全沒有顧慮自己身體的猛力一拳。盡管不是自己被打,我卻感到背脊一陣冰涼。


    麵對殺人鬼比現在好太多了。


    比麵對這種壞人好太多了。


    「為什幺?為什幺不響應巫女子的心情?明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為什幺連這幺簡單的事都做不到?為什幺連這點事都不肯替她做?」


    「是我先問你問題的。你也先回答我啊?我重新問你,幾次都可以。你為什幺要殺秋春君?明明沒有理由。其它一切都很清晰,唯獨這件事完全猜不透。我剛才也說過了,到襲擊我為止,我都可以接受喔。你有這樣做的理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為什幺用襲擊我的那雙腿,跑去殺死秋春君?」


    「如果我回答你,你也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好。」


    無伊實又繼續瞪視我片響。


    數分鍾之後。


    「很簡單。」無伊實說:「因為我覺得這樣做最自然。」


    「自然嗎?」我一邊窺視無伊實的表情,一邊說:「可是,秋春君不是你的朋友?」


    「沒錯。我喜歡他。不過,沒有喜歡到無論發生什幺都可以不絞殺他的地步。」


    那句話語裏、那個動作中,不帶任何一絲謊言。


    「朋友並不構成不能殺死對方的理由,這單純隻是優先順位的問題。」


    她發自內心老實說。


    我眯起雙眼,緩緩點頭。優先順位。朋友。順位。朋友。在腦筋裏咀嚼她的話語,接著,思考該如何回答她才好。


    「難道你是絕對不殺朋友的人?無論任何理由,絕對不殺朋友的人?」


    「可能殺死的存在,我不會稱之為朋友。」


    「那還真是了不起啊。」無伊實嗤笑。「你這個偽善者!為什幺不將那個偽善分給巫女子?現在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


    我在腦中重複三次自己想說的台詞,接著從唇間吐出。


    「大概是因為不喜歡吧。」


    我以為無伊實會一拳揮來,然而,她一動也沒有動。直勾勾地盯著我,文風不動。


    「原來如此。」無伊實靜靜說道:「你既不是卑鄙,也不是遲鈍,隻不過是殘酷而已嗎?」


    「所以呢?」


    「我應該說過了。應該說得很明白了。要是你敢傷害巫女子,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麵對彷佛即將炸裂的無伊實,我半閉上眼睛。


    我再度聳聳肩。


    「話說回來,你又是如何?我是完全無法理解。雖然明白你的行動理念,但不知道是否真的是為了巫女子。」


    「我不是叫你別把她的名字掛在嘴上?別自以為是地講述巫女子的事!明明什幺都不知道。」


    無伊實說:「我什幺都知道。隻要是巫女子的事,我什幺都知道。我跟她從小學就認識了。對她的事比自己的事還明白。若說有什幺事搞不懂的,就隻有她為何會愛上你這種殘酷的男人!」


    「我想答案很簡單。」這次我立刻回答。


    非常簡單,對我來說是再明白不過的事。


    「誤會。」


    「」


    「錯覺。誤解。錯誤。錯估。迷戀。被愛衝昏頭的美少女,總之就是沒有識人的眼光吧。」


    「你想說的就隻有這些?」


    無伊實的語氣帶著昭然若揭的怒火。這股怒火何時爆發都不奇怪。現在這樣對話,光是這樣交談恐怕都已抵達極限。


    「不,還有一件事。這畢竟是跟巫女子的約定,還是完成吧。無伊實。」


    我最後開口問了。


    你能否容許


    「你能否容許自己身為殺人犯的存在?」


    「有什幺容許不容許的!」無伊實終於大發雷霆。「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絕對沒有!為巫女子做的事怎幺可能會錯?最替巫女子設想的人是我!你有什幺資格指責我?這一切都是為了巫女子!隻要是為了她,我什幺都幹得出來!就算是殺人,就算是自殺,根本算不了什幺!」


    「」


    為了正義。為了信念。為了真理。


    為了助人。為了夥伴。


    為了朋友。


    殺人。


    「我喜歡巫女子,跟你不同!明明無法喜歡任何人、明明不肯替任何人著想,別活得那幺逍


    遙自在!明明沒有替任何人做過任何事!你這種沒有任何人類感情的不良製品少給我大放厥辭!」


    因為是為了其它某個人。


    毫不籌躇。沒有疑惑。


    沒有一絲猶豫。


    甚至沒有後悔。


    不愧對他人,不顧慮自己。


    殺人。


    「如果沒有你就好了!這樣子我、智惠、巫女子、秋春就能跟以前一樣快快樂樂地生活!你沒有出現就好了!我們一直過得好好的!從小學開始、從高中、上大學以後也是!因為你的出現,我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因為妨礙。


    因為阻撓。因為麻煩。因為礙事。


    因為鬱悶。因為不安定。因為不愉快。


    殺人。


    「全部都是為了巫女子!巫女子是我的,我是巫女子的!我跟她是好朋友!我為了她,連父母都能殺死!她為了我,連你都能殺死!」


    因為是為了重要的人。


    誰都能殺死。


    幾個人都能殺死。


    不論是幾十個人、還是幾百個人。


    不論是自己、還是別人。


    連死黨都能殺死。


    「我沒有錯!我是對的!所以要我說幾次都可以!就算時光倒轉,我也會做相同的事!巫女子也一定會原諒我的!」


    並不是一時衝動。


    也不是無技可施。


    猶如呼吸一般。


    猶如攔路殺人鬼一般、猶如殺人狂一般。


    猶如不良製品一般、猶如人問失格一般。


    殺人。


    「我可以原諒我自己!」


    無伊實一腳踏在滿是碎片的地板,如此咆哮。


    「喔。」


    注視著怒不可抑的無伊實,


    我的雙眸想必是非常冷靜。


    「你想說的隻有這些?」


    她對我怒目而視。


    這種事根本無所謂。


    「那就好了。我求你,別再說話了。你的聲音很刺耳,你的存在很礙眼說完所有想說的話,做完所有想做的事,這樣就滿足了嗎?你完完全全地壞了。肯定是要失敗的。」


    「


    失敗?我嗎?」


    「什幺為了巫女子?無伊實,你隻不過是把責任推給巫女子,不是嗎?」


    「別說得一副自以為是」


    我知道無伊實正努力克製意欲朝我撲來的身體。倘若我沒有說出巫女子的名字,她鐵定早就這幺做了。


    現在。


    能夠讓無伊實保持清醒的,隻有葵井巫女子這個存在。


    「既然如此」她彷佛在地獄底端呻吟,沉聲說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你對巫女子的死,沒有感到任何責任嗎?回答我!」


    「沒有。一點都沒有。亡者終究隻是死亡而已。」


    「」


    無伊實的臉孔「喇」的一聲轉白。她的精神既已逾越發怒的階段。我雖然察覺到了,可是並未停止說話。猶如機械般地繼續開口。


    「我沒有傲慢到幹涉他人的人生。想做什幺、做了什幺,畢竟隻有當事人應該負責。你應該也不例外,無伊實。」


    「你究竟是什幺東西?為什幺能夠這樣想?為什幺能夠有如此惡心的想法?你瘋了。你不是人。」


    「我隻不過是無法苟同硬要將他人塞進自我裏的黏稠人生。我是為了誰、為了誰這種凡事歸咎他人的人生,簡直無聊透頂。」


    宛如正在凝視自己。


    「我好象曾經說過你跟智惠很像我重新訂正。」無伊實宛如畏懼惡魔似的說:「智惠疏遠他人的性格是自卑感的表現而你隻不過是對人類的憤恨。」


    「唉」


    我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既無法否定,也不想否認,反倒想問她為何事到如今才察覺。似是而非的東西,終究還是非。這是簡單至極的道理。


    「算了,你喜歡怎樣就怎樣。我和你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所以沒有幹預你的意思可是殺秋春君就不太好了,無伊實。你很快就會被逮捕囉。雖然我不認為巫女子希望看到這種事」


    「這種事根本無所謂。我也不懂法律。被逮捕?大概吧。可是,到那為止還有時間。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痛毆你、殺死你。」


    無伊實單膝跪地,配合我的視線高度。不知何時出鞘的刀刃,對我閃著白晃晃的光芒。那天晚上,黑衣客使用的那把刀。掠過我的頸動脈的那把刀。


    「沒有人會來打擾了。」


    「殺了我又能怎樣?」


    「關我屁事?你或許覺得莫名其妙,不過我要你負起傷害巫女子的責任。」


    「」


    啊啊,是嗎?


    無伊實你終究不暸解最重要的事。嘴裏一直說是為了巫女子、為了巫女子、為了巫女子,那說法分明隻是借口、辯解、托詞。


    促使你行動的,


    是對我的嫉妒,


    對巫女子的平凡後悔,


    對自己的無聊罪惡感。


    隻不過如此啊。


    「戲言也別該適可而止,無伊實。」我一無所懼地說:「所以呢?要繼續上次的事?毆打我、毆打我、攻擊我、攻擊我,讓我體驗所有稱為痛苦的痛苦,最後還想殺我?」


    「沒錯。」


    「是嗎?」


    我,


    以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食指。


    「例如像這樣折斷手指?」


    接著順勢將手指向後一扳.指骨應聲而斷。


    猶如,


    折斷樹枝的聲音。


    無伊實的表情粟然僵硬。


    隨時都要發狂的劇痛在斷指處奔馳,可是我表情毫無變化,向她展示折斷的食指。


    「這樣滿足了嗎?」


    「」


    「不對。你不可能這樣就滿足。你不可能這樣就釋懷。因為你對我恨、恨、恨之入骨,不可能這樣就罷休。因為隻要是為了巫女子,連道德、法律、常識都不放在眼裏。」


    「唔、唔唔」


    動搖。


    無伊實的感情裏第一次參雜了動搖。


    就連這種事,我都不在意。


    「接下來是中指嗎?」


    我說完,用力握住中指。


    彷佛將自己的身體當成木偶。


    因為是木偶,所以沒有神經。


    因為是木偶,所以不需要心靈。


    所以能夠若無其事地折斷。


    喀啦。


    「接下來是無名指?」


    將無名指扳向不可能的方向。


    喀啦。


    「最後是小指?」


    將小指彎成不可能的形狀。


    喀啦。


    「這樣右手就徹底破壞了。這樣我就再也無法抵抗了。」


    「啊啊啊」


    無伊實麵無血色。與其說是恐懼,倒不如說是慌亂。打從心底懼怕著自己無法理解的事物。某種淩駕一切怒氣的致命性感情。


    「那接下來是左手?」


    我將四隻手指朝向地板。


    接著毆打地板似的將體重加在手臂上。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美妙愉悅的四重奏。


    「再扭轉看看。」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接著將兩隻手並攏」


    「你你在做什幺?」無伊實冷不防尖叫,扔下刀子,握住我的手腕。「你你的腦筋有問題嗎?什幺?你在做什幺?」


    「替你做你想做的事。這跟你自己做是一樣的。再說得白一點,這跟巫女子做是一樣的吧?要是讓你來形容的話。」


    我向她展示八隻詭異扭曲的手指。即便是神經異於常人的她,似乎亦不忍目睹這番景象,無伊實反射性地撇開目光。


    「不不痛嗎?你的手!」


    「還好。」我從容不迫地答道:「對我來說,這種事算不了什幺。無論如何毆打、攻擊,我都沒有任何感覺。你想殺我就殺吧,聽憑尊便。可是對我來說,死亡是一種解放,隻是解放而已。」


    「胡說八」


    「我已經膩了。對活著這件事、對周圍的人和不在周圍的人、對構成世界的各種意誌和沒有構成世界的各種意誌、對你、對巫女子、當然對自己也是。感到非常不耐煩。不好的是我。對活著這件事隻感到痛苦。對我來說,這裏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地方。就算明天世界滅亡、就算今天我注定死亡,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這樣反而比較好。所以殺死我一點意義都沒有。就算那天晚上被你殺了也無所謂。」


    「」


    「話雖如此,隻要殺死我,你就得償所願了吧?但這既不是複仇,也不是正義,更不是對好友的俠義之心。這隻不過是你的消愁解悶。隻不過是排遣鬱悶罷了。這樣你的心情就會舒坦,隻不過如此。藉由讓我痛苦,消除對我的嫉妒;利用讓我難過,遺忘自己的後悔;透過殺死我,排除自己的罪惡感。」


    「不是!」無伊實抱住自己的頭,發狂般地拚命搖動。「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別岔開話題!別岔開話題!自己在那裏胡說八道!我是為了巫女子」


    「那幺殺了我吧。用自己的雙手殺了我吧。就算這樣,世界也不會改變的。」


    單純為了自己。


    別說是為了任何人。


    沒有任何解釋、辯駁的餘地。


    單純基於自我意誌殺死我吧。


    觸犯沒有任何利益的罪行吧。


    「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伊實撿起刀子。接著以激忿填膺的神色,鬼氣逼人的目光、忍受咀咒般地緊咬櫻唇,全力掐住我的喉嚨,反手一刀貼著我的頸動脈,刀刃刺破一層皮


    迷惑茫然呆滯迷惑


    「嗚」


    接下來,


    她仍舊一臉迷惑。


    我閉上眼,


    暫時任時間流逝。


    不過很快就厭了。


    「什幺跟什幺啊」


    我輕輕揮開她的玉手,刀於遠離頸部。站起身,低頭俯瞰蹲坐在地,喃喃自語的無伊實,接著猛力一伸懶腰。


    「能夠替自己做些什幺的人類,究竟是何時消失的呢.無伊實?」


    什幺使命感、正義感。


    什幺群體意識.友情。


    「你不覺得根本是一派戲言嗎?」


    無伊實並未回答。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資格問她這種問題。別說是替自己,我甚至未曾替任何人做過任何事。甚至未曾替任何人做過任何事。


    「那你要我怎幺辦」無伊實哀求似的說:「我究竟能夠替巫女子做什幺你說我該替她做什幺才好?你究竟要我怎幺做才好啊」


    這種事問我又有何用?


    一旦思考這種事,結局終歸是死路一條。


    自己可以替誰做什幺,這種事畢竟隻是一種幸福幻想。而今察覺一切都是虛幻的你,業已無路可走了。就跟智惠和我一樣無路可走。大幅逾越絕望,此刻在你麵前的是徹底黑暗的絕對虛無。


    業已無路可走了。


    然而,對我也好,對她也罷,這都是再明白不過的道理,我並不打算點破。即使她不明白,我也不打算主動告訴她。


    「如果要我說真心話」


    我背對無伊實說。


    「我來這裏是為了讓你殺死,是想讓你殺死才來的。有人想殺我,而我也期望被殺,因此覺得這樣也好,打算就這樣結束這件事。可是,我改變心意了。我不想被你這點程度的人殺死。」


    「既然如此」


    無伊實垂首說道。


    我移開視線,朝玄關前進。


    無伊實悲痛萬分、彷佛已經被緊繃的線割得四分五裂、怯然欲泣、嗚嗚咽咽、意欲傾吐腹中物似的說:「既然如此,現在殺了我啊。」


    「誰管你?自己去死。」


    簡短回答,我並未回頭。


    一點都不想回頭。


    2


    「喲!結束了嗎?」


    剛離開無伊實的公寓,靠著電線杆的零崎揚手向我說道。我腳步不停地走過他身旁說:「嗯啊,結束了。」


    「是嗎?」零崎說完,追到我身旁跟我並行。


    「嗚哇!你的手怎幺了?怎幺一回事?是我多心了嗎?骨折量暴增九倍囉。」


    「嗯啊。」


    「被她折斷了?嗚哇~~貴宮這女人是念佛之鐵呀,不可不慎。」


    「不,全部都是我自己折的。」


    「你是白癡嗎~~~這幺說來,那天大拇指好象也是你自己折斷的嘛。被虐狂嗎?你是被虐狂嗎?不痛嗎?無痛症嗎?腦葉切開術嗎?」


    「不,痛得非常厲害。因為太過疼痛,甚至沒辦法昏厥。就快飆淚了。其實現在正要去醫院西陣醫院就在附近吧我也不是被虐狂。隻不過當時需要驚嚇療法。」


    「骨折這種傷未必能夠痊愈喔。搞不好一生都不能打棒球了。」


    「那時我會踢足球,沒問題的。」


    「騙子」零崎傻眼歎道:「所以呢,結果如何?」


    「天曉得。接下來隻是後續處理。這是沙咲小姐和數一先生的範圍,他們應該也可以應付。無伊實被逮補,一切公諸於世,大概就是這樣吧。」


    倘若無伊實那時還可以保持清醒。


    不,基本上還不知道她能否活到那時。


    零崎一臉無趣地將手枕在後腦勺說:「唉一點都不浪漫哪。不能再浪漫一點嗎?」


    「因為很現實嘛,沒辦法。」


    「啊或許是吧你有父母嗎?」


    零崎驀地冒出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不過我已猜到零崎大概會問這個問題,故而並未感到訝異。


    「有,在神戶。我想應該還健在。」


    「喔那幺,感謝嗎?」


    「嗯?」


    「總之,你對父母有什幺感覺?」


    「關於什幺?」


    「關於他們把你生到這個世界。」


    「零崎,你怎幺了?不過這或許根本用不著問。」


    「這種事想當然耳囉。」


    「固定啊,想當然耳。」


    我們相互看了一眼。


    「活著~~」「真抱歉。」(注:太宰治「二十世紀旗手」副標題)


    「太宰果然比芥川好嗎?」零崎笑了。


    「我最喜歡武者小路。」我沒有笑。


    「菊池寬怎幺樣?我搞不好很喜歡。」


    「沒看過我不是很喜歡閱讀這種事。」


    「啊,你說過了嗎喔」零崎不知為何信服似的點頭。「話說回來,刀子快還我吧?那把刀很珍貴的。」


    「啊啊,這個嘛。嗯,零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這個可以給我嗎?很方便呢,不用任何技術就可以開鎖。」


    「白癡。這很貴啦。你現在付得出一百五十萬圓日幣嗎?」


    「咕!這種小錐子為什幺這幺貴?」


    「囉睬!要怎幺辦?」


    「一百五十年左右的分期付款如何?」


    「可是我們大概不會再見麵了。」


    「啊,說得也是。那就沒辦法了。」


    我老大不願地將刀子還給零崎。零崎拿著刀柄轉了一圈,收進背心裏。看來他全身都藏滿刀械,萬一跌倒了該怎幺辦呢?


    「對了,或許不是什幺重要的事,不過我很在意。現在是我問問題的時間了。」


    「喔什幺事?」


    「我記得江本被殺的時候和葵井被殺的時候,貴宮都有不在場證明。江本的時候是在卡拉ok,葵井的時候是跟妹妹在一起嗎?姑且不論宇佐美和你的時候,既然如此,她要怎樣殺她們倆?而且你好象跟刑警講沒兩句就知道殺宇佐美的是貴宮了,感覺上也好象早就知道在鴨川公園襲擊你的是貴宮。話說回來,你為什幺認定貴宮是犯人?究竟是從什幺時候開始,你就認定貴宮是犯人了?」


    「嗯不是很好說明。」


    「喔?」零崎不可思議地頭一歪。


    「什幺?隻是單純的第六感?或者因為其它關係人都死光光了,所以剩下的貴宮一定是犯人?又不是金田一!」


    「不是這樣,可是一定要說明嗎?聽起來不太合理喔。」


    「喔,無所謂。你不是從我這裏問了很多攔路殺人鬼的故事?有借有還。送我一點帶上黃泉的禮物吧。」


    「帶上黃泉的禮物,你要死了啊?」


    「搞不好快死囉?我可是被那個紅色怪物追捕的人。」


    嗯,這的確很有可能。現在這一瞬間,哀川小姐也很可能突然出現。這幺一想,零崎的生命宛如風中殘燭。


    「說得也是那你想問什幺?」


    「當然是從頭開始說明了。所以說,你為什幺知道殺死江本、葵井、宇佐美,襲擊你的人是貴宮?」


    「你在這裏就已經搞錯了。」我說:「無伊實並沒有殺智惠和巫女子。她有不在場證明,當然不可能殺她們。」


    「咦?」零崎詫異說道。


    「所以說,無伊實隻有殺死秋春君一個人,另外就是對我的暴力傷害,其它什幺都沒做嗯,不過大概也沒辦法向她討醫藥費了。」


    「等一下。」零崎繞到我麵前,雙手放在我的肩膀。滿臉笑意,但絕對不是在笑。「你在數小時以前,還一臉自信、理所當然地宣稱『殺死江本智惠、殺死葵井巫女子、在鴨川公園襲擊我、殺死宇佐美秋春的那個犯人一定是貴宮無伊實』吧?」


    「嗯。」我淡淡答道:「可是,當時隻不過是一臉自信、理所當然地說謊。因為說明太浪費時間,才假裝這樣。事情其實更複雜一點。」


    「等一下!所以這幾個小時就隻有我一人在凝神苦思『貴宮究竟是如何殺死那兩人的?唔真是不解之謎』嗎?」


    「你不是也說過了?我是騙子嘛。」


    「不是她殺的。」


    零崎喃喃說著不吉利的話語,兜回我的旁邊。我微微跟他拉開一步的間距。


    「呃那我換一個問題好了。殺死江本的犯人是誰?既然不是貴宮,究竟是誰?」


    「葵井巫女子。」


    我隻有回答名詞。也許是已經猜到了十之七八,零崎並末訝異出聲。不過還是略顯意外地皺眉,刺青一陣扭曲。


    「那幺,殺死葵井巫女子的又是誰?該不會是你吧?」


    「不是,那隻是單純的自殺。」


    「自殺?」零崎這次真的嚇了一跳。「你說葵井是自殺?」


    「對。因為監視攝影機沒有照到犯人,很合理吧?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沒有犯人。結果,巫女子自殺後,無伊實就抓狂了,不但殺了秋春君,還想殺死我。可是因為我不喜歡被殺,就先下手為強。如此這般,qed。」


    (注:拉丁語quoderatdemonstratum,證明完畢)


    「不,這裏用qed是錯誤的喔。」零崎先吐槽,接著抱頭苦思片刻。「等一下、等一下,你按照順序說明。這樣講得沒頭沒尾的,我還是一頭霧水。」


    「我知道了。就來好好說明吧。呃巫女子殺死智惠,這件事沒問題吧?」


    「沒問題。不!有問題啦。替葵井做不在場證明的不是你嗎?或許不是你,是你的鄰居。莫非你跟她是一夥的?」


    「不是啦,你為什幺這幺懷疑我?如果隻限那天晚上,我是完全被騙了。美衣子小姐也被騙了。與其說被騙,應該說是沒發現嗎?」


    「是怎幺一回事啦?」


    「你自己想想看嘛。殺死智惠的是巫女子。既然知道這件事,能夠想到的可能性就相當局限了吧?」


    「啊」零崎略微思考。「她跟你一起離開了江本的公寓嘛?接著在西大路通和中立賣通交叉口附近接到江本的電話。一起走到你的公寓。接著將她交給隔壁的淺野小姐。然後,葵井第二天早上起來,先到你的房間,再到江本的房間所以,是那個嗎?那個『發現時』,第二天早上殺死的嗎?」


    「這也不對。別忘記死亡時間已經確定了,遇害時間肯定是半夜。」


    「那幺,莫非是半夜溜出來?從淺野小姐的房間裏。」


    「這也不可能。美衣子小姐對聲音很敏感,即使想要溜出來也會被發現。況且美衣子小姐沒有包庇巫女子的理由。」


    「既然如此,是遙控詭計嗎?不過密室也就算了,絞殺應該不可能有什幺詭計吧?」


    「所以答案就隻剩一個了。」


    「是什幺嘛。跟那個/y有關係嗎?」


    「沒有。那個東西不用去想,那就像是附贈的炸薯條,扔到一旁就好了。」


    「趕快告訴我嘛。真是拐彎抹角的家夥哪。」


    「很簡單。我們離開公寓之後,巫女子沒有時間可以跟智惠接觸。既然如此,就是在離開公寓以前下手的。」


    「咦?這是什幺意思?」零崎狐疑地說:「這幺一來,前提條件就不成立了。江本遇害的時間不是限定在跟你通完電話之後,到三點為止?」


    「假設」我說:「假設沒有那通電話,巫女子就可能殺死智惠了吧?」


    「不可能吧?因為她是跟你一起離開公寓的。」


    「問題就在這裏。我們是一起離開公寓,不過並不是同時出來的。雖然差距非常短暫,但我先離開智惠的房間了。」


    「嗯?」


    「不是要穿鞋?離開房間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當然是背對房間。換言之,我背對著巫女子和智惠,看著自己的鞋帶。」我抬起一隻腳,向零崎展示鞋子。「說得更仔細一點,走廊和房間隔了一扇門。因此無論她們在做什幺,我都沒辦法看見。」


    「等等一下,應該有慘叫或撞擊聲吧?再怎幺說,有人在背後被殺,怎幺可能沒發現?」


    「刺殺或撲殺或許是這樣,但絞殺的話,根本沒辦法呼叫。有撞擊的聲音喔。可是誰又知道那是殺人的聲音呢?我以為是巫女子撞到什幺而已。」


    「啊」零崎按著太陽穴附近。硬要說的話也有點像是能瀨慶子,但這種想象終究太過勉強。


    (注:70年代曇花一現的日本偶像,歌聲非常難聽)


    「等一下!你穿個鞋要花十分、二十分嗎?不可能嘛。假設就像你說的那樣,是葵井絞殺江本,也不可能立刻死亡啊。人類就算不呼吸也可以撐個十分鍾吧?」


    「零崎,你是專門用刀的殺人鬼,因此才有所誤解吧?絞殺未必是窒息死。隻要阻止血液流向腦部,人類就會死亡。隻要這樣吊起來勒住就好。勒住頸動脈的話,不用一分鍾喔。順利的話,數十秒就可以了。」


    「是這樣的嗎?」


    「就是這樣。之後,巫女子若無其事地開門,走出玄關。這時巫女子用身體擋住,不讓我看見房間內部。於是我們一起走出智惠的房間,離開公寓。」


    「確實合情合理」零崎似乎有所不滿。「可是這是沒有電話的情況吧?事實上江本有打電話給你。意思就是江本在你們離開公寓後還活著。難道要說是她突然間複活這種非現實的理由嗎?」


    「你的假說還真是充滿戲言哪。這怎幺可能?智惠是當場死亡。理由很簡單,非常簡單。仔細一想就能明白。智惠打電話的對象是我,不過並沒有打到我的手機吧?」


    「啊啊,是葵井的手機。但這是因為江本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吧?」


    「這裏回到基本點吧。基本上手機的優點是什幺?就是在哪裏都可以打。那通電話也不一定要從智惠的房間裏打。而且還有一點,電話基本上也看不見對方的臉孔吧?」


    「換言之,葵井有共犯嗎?使用江本的手機,假裝成江本」


    「沒有共犯。我想那原本就是臨時起意的犯罪。光看凶器也可以明白。」


    「凶器是指細布條囉?」


    「對,那大概是秋春君交給智惠的禮物外麵包的絲帶。絲帶這種東西其實很適合用來勒頸。因為柔軟,很容易貼合皮膚。比繩子更適合絞殺總而言之,從沒有事先準備凶器,使用手邊東西這點來考慮,那實在很難說是計畫性犯罪。」


    「那幺,那通電話是誰打的?」


    「所以就說沒有其它共犯了,當然是巫女子本人。」我說道:「在口袋裏按智惠的手機,用快速撥號鍵撥通自己的手機就好了。對方當然不可能說話,隻是她假裝成是智惠打來的。然後交給我。」


    「可是你有跟對方說話吧?對方好象說什幺有事情忘了跟你說之類的。」


    「所以說,那個對象就是巫女子。那時我走在巫女子前麵一步。跟公寓的時候一樣。就算巫女子在後麵拿著智惠的手機喃喃咕咕,我也不知道。回頭的時候,巫女子已經把手機收進口袋裏了。」


    殺死智惠的方法。


    以及製作不在場證明的方法。


    兩者都是相當危險的行為。萬一我無意間回頭,一切就結束了。可是隻要略微思考,就知道這個可能性極低。失敗時的損失很大,但成功的可能性非常高。光從價值問題來看,是十分值得冒險的一種危險。


    「總之,巫女子就是這樣確保不在場證明。隔天隻要前往智惠的房間歸還手機,然後報警。雖


    然有第一發現者的嫌疑,可是她有不在場證明,而且前往智惠公寓之前,她大概已經將凶器藏在自己家裏之類的了。」


    詳細情況隻有巫女子本人知道,也隻能問她,但這已經不可能了。不過,我想情況大概差不了多少。盡管不可能全部正確,但其有稱之為推理亦不過的真實性。


    巫女子寫下那個「/y」,應該是在隔天早上。因為晚上應該既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種想法。


    「這樣說的話,葵並確實很像犯人。不過這也隻是葵井有犯案的可能性,並沒有葵井是犯人的證據。」


    「嗯,就是這幺一回事。」關於這點,我很老實地承認。「老實說沒有證據。說得也是,說不定隻是普通的強盜殺人。」


    「什幺都沒有嗎,非殺她不可的理由?」


    「就是找不到。智惠的事件到此為止,你還有什幺疑問?」


    「啊」零崎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表達。


    「唉,算了。」他最後說「那接下來是葵井的事件。為什幺是自殺?警察他們也說過那是殺人事件吧?」


    「其中當然有很多理由自殺的動機不言而喻了吧?就是殺死智惠的良心譴責。」


    「殺人的家夥會感到良心譴責嗎?」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啦。」我半開玩笑地說:「至少遺書上是這幺寫的。」


    「原來如此,既然寫在遺書上,就沒辦法了至少葵井是基於這個原因才選擇死亡。喔我就沒辦法理解哪。哎呀呀,世界上還真有各式各樣的殺人者。既然如此,又何必當初


    喂,等一下!」


    「咦?什幺?」


    「遺書是什幺?」


    「遺書就是自殺以前試圖將自己的思慕之情遺留在世上的東西。跟遺言又不太一樣。」


    「多謝啦,神探可倫坡。」


    零崎邊說邊踹我的手。因為手指骨都斷了,當然是痛得要死。


    「你幹什幺?要是骨頭沒辦法愈合還得了?」


    「那你就去踢足球啦!總之,遺書是怎幺一回事?這件事我可是第一次聽你說喔。」


    「嗯,在此之前你先思考看看啊。零崎,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什幺事?」


    「還要說嗎?」


    那當然是,


    沙咲小姐指出的那件事。


    「我」


    我這個早已毀壞,


    我這個人間失敗。


    全身神經盡數斷光。


    極端渴望死亡的我。


    「我不可能因為看見朋友的絞殺屍體,就身體不適到那種程度吧?」


    「啊換句話說,因為不是他殺屍體,而是自殺屍體,你才那幺不舒服嗎?」


    「不是。自殺也好,他殺也罷,我對屍體沒有任何感覺。」


    「」


    「我抵達巫女子的房間,按下對講機。沒有反應。基於經驗察覺事態有異,立刻進入房間。這時我看見了什幺?是在床鋪上,巫女子,自己將自己勒死的屍體。」


    絞殺。


    智惠從後方,而巫女子從前方勒死的理由就是這個。


    「自己將自己勒死這種事辦得到嗎?」


    「實際上也有不少人是這樣自殺的。不過這種情況下,勒住的不是頸動脈,而是氣管。非常痛苦。臉部也有瘀血,稱不上美麗的死法。」


    若非有相當決意,


    人類大概不會選擇這種死法。


    這種情況下。


    葵井巫女子的決意堅定?


    「然後床鋪旁邊留有遺書,寫給我的。寫了很多東西例如殺死智惠的事,還有希望我替她做的事。」


    「替她做的事?」


    「她好象不希望被別人認為自己是自殺的。自己死是無所謂,可是不希望被別人當成殺死智惠的殘酷人類。」


    「莫名其妙,你說得具體一點。」


    「總之她拜托我湮滅證據。從現場偷出來的手機頸繩、遺書,還有用來自殺,同時也是殺死智惠的凶器絲帶。其它還有很多。」


    「啊啊原來如此。」零崎緩緩點頭,接著仰頭望天。「我終於明白了。所以說,你接受了她的拜托。原來如此因此才會出現那幺奇怪的反應啊。我明白了,問題就是『時間』吧?你十一點出門,十分鍾後抵達葵井的公寓,警察十分鍾抵達,你們十分鍾後到了府警,這時正好是十二點的話約莫有三十分左右的空檔。因此問題就是你在這三十分之間做了什幺嗎?」


    「嗯,話雖如此,走廊上有一堆監視攝影機,也不能離開房間,更不能不報警。那幺,你覺得我是怎幺做的?」


    「你離開公寓時確實被搜身了那幺莫非你吃掉了嗎?」


    「嗯。」我點點頭。


    說到這裏,任誰都應該搞懂了。


    更何況是零崎人識。


    「吃掉了嗎?」


    「嗯,很好吃。」我輕描淡寫地說:「聽說做這種事的人有一種專門用語叫『stuffer』。不過這不是重點,哎,就算是我,無法消化的東西也吃不下肚。我忍著想要嘔吐的衝動報警。原本打算一直忍到回家為止,最後忍不住在府警吐了。」


    「把證據全部吃掉咧」零崎傻眼道:「這包括凶器的絲帶吧?意思就是你連殺人道具都吃掉囉?你這樣還算精神正常嗎?」


    「對啊,我想是不太正常。」


    「為什幺要答應葵井的要求?假裝沒看見不就得了?何必幹這幺危險的事?」


    「嗯,這是因為該說是自尋煩惱嗎?這就像是一種贖罪。」我將視線移開零崎說道:「總之,葵井巫女子的死亡真相到此為止。就是自殺。老實說,所有事件原本應該就此結束的」


    「你的意思是沒想到會發生後來的事件?」


    「嗯。」我歎了一口氣。「真是的這完全是意外。」


    「所以是怎幺一回事?貴宮那件。貴宮為什幺要殺宇佐美?」


    「這完全是我個人的推測。這是發生在我的範圍外的事件。可是,我的推測大概差不了多少。因為是經常發生的無聊殺人事件。」我說:「關於巫女子的死亡,無伊實可能早已察覺事情有異。嗯,說不定巫女子自殺前就對她坦承一切了。無論如何,我們就假設無伊實發現殺死智惠的是巫女子,巫女子的死是自殺。」


    「喔。」


    「所以該怎幺辦?這個情況」


    為了其它某人。


    為了不是自己的某人。


    「自己能夠為了巫女子做什幺?零崎,是你的話會怎幺辦?」


    「不怎幺辦,因為葵井已經死了嘛。」


    正如他所言。


    而且零崎就算對方還活著,也不會替對方做任何事吧。我也不會做任何事。隻不過如此而已。


    「然而無伊實卻想要替她做些什幺。一個是複仇,一個是守護她。」


    「複仇是指殺死你嗎?嗯,畢竟你甩了葵井嘛,這也是很正常的。就跟我說的一樣吧?葵井愛上你了。」


    「別說得洋洋得意的樣子。這種事其實我也略有所覺。」


    「發現了還假裝沒看見嗎?這樣被殺還真是沒理由怪別人了。這先不管,『守護她』是什幺意思?殺死宇佐美為什幺就可以守護葵井?」


    「就跟我做的事一樣。無伊實想要守護巫女子的名譽。簡單說如果發生『第三個事件』,就沒有人懷疑第二個事件的被害者巫女子是殺死好友的犯人了。總之就是這幺一回事。」


    「就算你說得沒錯。為什幺是宇佐美?既然如此,殺其它人也無所謂吧?沒有故意殺死朋友的必要。」


    「正因為


    是朋友啊。智惠、巫女子接連被殺,接下來如果殺死毫無關係的陌生人,搞不好不會被當成『第三個事件』。因此被害人若不是宇佐美秋春就是我了。嗯,我也知道你在想什幺,零崎。既然如此,殺死我不就好了嗎?正是如此。不過我可不是為了耍酷或好奇才住在那種骨董公寓裏的喔。沒有任何地方比那裏更難被殺的了。」


    單薄的牆壁,以及無法掩蓋腳步聲的走廊。


    不論是想偷偷潛入、與他人爭吵,或者殺死任何人,在那棟公寓裏都是不可能的任務。


    「所以第二條路就是殺死宇佐美?可是就算葵井對貴宮來說是朋友,宇佐美也是朋友吧?怎幺會做這種事?」


    「我原本也對此感到疑問。而且智惠應該也是無伊實的朋友。居然原諒殺死智惠的巫女子,這究竟是什幺心態?因此我就問她了。結果無伊實這幺回答我:『優先順位的問題』。總之在無伊實的心裏,死亡的巫女子比活著的秋春君重要,犯人巫女子比被害者智惠有價值。」


    「真是差勁透頂。宇佐美這小子最可憐了。」


    「或許是這樣」


    預測自己將被殺死的秋春君,表示自己了無牽掛的秋春君,他究竟預測到多少的真實?我並不知道。老實說我也無從猜想。此時說出「秋春君是在明白一切真實的情況下被無伊實殺死的」是否有些過度浪漫?然而,倘若真是如此,這次的事件中,唯一值得尊敬的存在就是宇佐美秋春。


    因為換句話說,


    這就等於接納朋友的一切。


    「嗯。」


    零崎猶如「沉思者」般思考良久,最後鬆開雙手抬頭。


    「道理我明白,可是有跟葵井事件一樣的疑問。這是基於貴宮是犯人的前提吧?葵井那件事有遺書也就算了,但貴宮隻能做金田一式的推理喔。你不是透過電話,沒有任何證據就察覺真相了嗎?因為嫌犯隻剩你跟貴宮嘛。」


    「莫非你不喜歡橫溝?」


    (注:橫溝正史以金田一係列著名的本格派推理作家)


    從剛才開始,零崎的態度裏就充滿了對金田一的敵意。「沒有。」可是他搖頭說道:「不過封麵太可怕了,我隻看過連續劇。老實說既不喜歡,也不討厭。」


    「喔」


    「所以,真的是這樣嗎?」


    「不是,你仔細想想看,我有問過沙咲小姐吧?」


    「啊啊,有沒有『/y』這個東西嗎?那又怎幺了?你不是說這沒關係嗎?」


    「式子本身的意思沒有關係。秋春君的時候它隻是單純的符號。它隻有在智惠的事件其有含意。是故,秋春君的殺害現場出現這個記號,代表一個很奇怪的意義。」


    「是什幺?」


    「現場留有『/y』的這個情報是秘密喔。隻有警察知道的情報。一開始沙咲小姐完全沒有談及這件事。其它知道這件事的,就隻有非法入侵的我和你。另外就是被我問到『/y是什幺?』的對象。」


    換言之,就是哀川小姐、巫女子和無伊實三個人。


    「不,還有其它人知道吧?例如警方相關人士。」


    「正是如此。其它還有很多人。可是啊,認定那是死亡訊息的隻有無伊實。」


    「啊啊,警方的見解認為那不是死亡訊息,而是犯人留下的嗎?這又怎幺了?」


    「秋春君的事件時,沙咲小姐說『有被害者本人書寫的痕跡可為什幺隻有這次有?我認為這是犯人為了強調這是『第三個事件』,在下手殺害前脅迫他寫下的。』


    「這種想法必須認定那是死亡訊息才會出現嗎?不過貴宮不知道嗎?『/y』的意義。」


    「或許吧。」


    倘若她知道那個意思,即便想要強調事件的連貫性,大概也不會使用那個式子了。


    「光憑這點,你就知道犯人是貴宮?」


    「嗯,當然不隻這些,其中也包含我的推測。覺得這很像無伊實的行徑之類的。因為無伊實對巫女子的誠摯友惰,就連我都大為感動。」


    「騙子。」


    零崎嗤笑。


    「我已經不相信你說的話了。說什幺旁觀者,我看你根本就是大騙子。」


    「你之前已經說過了。」


    「別將錯就錯。」


    「是啊,你說得沒錯。」我若無其事地說:「你好象沒有其它問題了,這件事就到此結束吧?」


    「雖然稱不上功成圓滿啊該怎幺說呢?這樣子聽完一個謎團,就好象」


    「傑作?」


    「不,是戲言。」


    零崎如此說道,彷佛真的聽了一個極度無趣的笑話。


    我也有類似的感覺。


    十分怪誕,非常扭曲,極度無情,猶似笑話,宛如滑稽,彷若無情,令人不忍目睹的那種形狀。


    結果


    不得不去想


    縱使意誌再三拒絕思考


    腦髓依然繼續自動思考


    誰是壞人?誰做了什幺壞事?


    這件事本身或許很簡單吧?誰都可以理解誰都可以感同身受誰都可以為之同情的切身問題


    因此才令人作嘔。


    不明白。


    倘若能夠放棄,是多幺美好的一件事。


    「我不會問你詳細情況」零崎別開臉孔,不耐煩地說:「因為就算再如何逼間,你也隻會隨便敷衍。關於這方麵姑且就算了。」


    「怎幺了?這幺輕易撒手。」


    「我也有很多考量哪。不過戲言玩家,你就讓我問一個問題。」


    「什幺事?殺人鬼。」


    「你的感想呢?」


    「嗯?什幺意思?」


    「你身旁死了三個人,我想問你對此有何感想。」


    零崎語氣忽然顯得興味盎然。


    態度就像窺視鏡子而欣喜不已的天真少年。「殺死朋友、殺死自己、為了朋友殺人、為了朋友被殺,最後連你本人也差點被殺。有什幺感想?」


    「」


    直截了當,我完全無法模仿的詢問方式。


    我正想雙手抱胸做出沉思的姿態,爭取一點時間,可是手指骨折,連抱胸的動作都做不好。


    「零崎,我對這一連串的事件是這幺想的。」


    「喔你說說看吧。」


    「這次說太多話了,手指很痛,喉嚨也很痛。」


    「」


    零崎靜止。表情一陣痙攣,但接著「哈哈哈哈哈哈!」一陣大爆笑,然後說:「我想也是。總之你即使朋友死了也沒有任何感想?」


    「不,即便是我,朋友死了還是很震驚的。可是,我跟他們畢竟才剛認識。」


    跟我最接近的是江本智惠,


    但正因為最接近,


    亦是最遙遠的吧。


    對於葵井巫女子的情意,我既無法回報相同的情意,也沒有貴宮那種積極的感情。


    甚至沒有宇佐美秋春的清高情操。


    「你還真是不自由哪。」


    「倒也不會。」


    「不自由啦。你不是自己束縛著自己嗎?」


    「至少比被他人束縛好。基本上,零崎你就自由了?對你來說的自由,就是殺人嗎?」


    「啊對我來說的自由啊。」零崎意有所指地嗤嗤笑了。「老實說,我很討厭自由這個字,最討厭了。雞皮疙痞都起來了。」


    「我也不是很喜歡。」


    「這個字聽起來很廉價哪,在這個國家。這種東西俯拾皆是。根本就是借口。就像染金發是老子的自由之類的。真是愚蠢。不過我向來為所欲為,自由雲雲怎樣都無所謂。被他人束縛也好,被自己束縛也好,都礙難從命。」


    「原來如此。」我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那幺,如果我沒有忍耐的話,就會變成你這樣了。」


    「意思是我忍耐的話,就會變成你嗎?」


    這個。


    這個未免太。


    「唯獨這件事敬謝不敏哪。」


    「嗯啊,敬謝不敏。」


    零崎笑了,我沒有笑。


    在我們閑扯淡之際,醫院已在眼前。我和零崎不知何時停步交談。完全沒有察覺,看來這也是說太多話了。


    我們接著開始討論跟事毫無關係的事。


    隻跟我們兩人有關的事。


    大概兩小時左右。


    對人生沒有任何意義的無謂瑣事,對世界毫無益處或害處的雜事,


    時而由零崎提出。


    時而由我提出。


    如果有三個願望會祈求什幺?如果有一億圓日幣會如何使用?等邊三角形和正三角形哪個比較漂亮?公裏和公斤哪個比較大?想加入黃金拂曉團還是薔薇十字團?一百一十五乘一百一十五的幻方(magicsquare)能否成立?88黑白棋究竟是什幺情況?


    宛如感情融洽的好友。


    但我不是零崎的朋友,


    零崎亦不是我的朋友。


    這幾乎就像是自言自語。


    既沒有意義,也沒有價值的談話。


    既不覺得快樂,


    也不覺得無聊。


    重新檢閱自己這十九年來,


    究竟過著何種生活的行為。


    光的反射。


    零崎人識。


    我想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時間。


    但就連這個魔法般的時鍾指針,


    也徐徐接近零了。


    「那疑問也冰解了。」於是零崎說道:「差不多該道別了嗎?」


    「說得也是。」


    我毫無抗拒地表示同意。


    「打發了不少時間呢。」零崎從剛才坐著的扶手站起。


    「喂!」他看了我一眼說:「你接下來會一直住在京都?」


    「天曉得,其實我是飄浮不定的人。上大學的期間會在這裏,不過誰知道什幺時候會休學。」


    「是嗎?那幺這個世界中,你未來絕對不可能去的地方是哪裏?」


    「是啊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很多,例如南極或北極這種。」我思忖片刻,說出早已決定的答案。「絕對不想去的地方是美國德州,尤其是休斯敦。隻有那裏是全身骨折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是嗎?」零崎點點頭。


    「那我就到那附近去好了。」


    「你會說英文嗎?」


    「我有上國中喔,而且說不通的家夥用刀子捅他就好了。不過」零崎略微挖苦似的說:「你的刀子是捅不了人的。」


    我對那句台詞的嘲諷聳聳肩。


    「總之,應該沒機會再見了。」


    「無所謂吧?又不是見了會開心的人。」


    「那倒也是。」


    事實上正如他所言。而且我既不渴望見到零崎,他大概也是一樣。這原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邂逅,這個結果比較正確。


    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我重新正視自己的深處、最黑暗的部份。


    「喂,零崎。」


    「什幺事?」


    「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啦,怎幺可能有?順道一提,我最討厭的人是自己。不,是你吧?這又怎幺了?」


    「我有。」


    零崎先是有些詫異,


    接著不懷好意地笑了。


    「我上次問你的時候,你不是說不知道嗎?」


    「我上次說謊。」


    「是嗎?」零崎說。


    「那幺,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之處了。」


    「應該是吧。」


    「機會難得,你就繼續保持吧。你可別變成我這樣哪。」


    「你也是。」


    零崎背向我朝今出川通走去,我也背向零崎朝醫院櫃台走去。


    兩人什幺都沒說,


    不過大概都在想同一件事。


    「接下來」


    對我來說,故事這樣就結束了。


    然而,就算鏡子彼端的世界解體一、兩個,一想到至少還有兩個不願就此結束的人類,不禁感到有些鬱鬱寡歡。


    這亦是一種因果循環。


    「真是因果報應的人生哪,人間失格。」


    不良製品如此低語。


    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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