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的清眸輕輕眨了幾下,沒有說話。


    於深然始終緊鎖她的目光,像是要從眼神中尋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不動聲色觀察了好一會,沈寧的眼裏除了震驚並無別的複雜情緒。


    於深然嚴肅的臉緩緩平和了,和料想中的一樣,顧正冥並沒有對她做什麽。


    沈寧醞釀了很久,終於準備開口說話,於深然兜裏的電話卻響了。


    他掏出嶄新的手機接下電話,“哪位?”


    “你連我的號碼都不認識了?”一道蒼老威嚴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傳來。


    通話的音量走漏,以至於就連沈寧都聽出來打電話過來的人是於淩華。


    不是不認識,而是於深然的手機裏是有備注的,用手機的人都清楚,一旦有了備注,電話號碼的一長串數字也會漸漸從腦袋裏剔除。


    昨晚,就在顧正冥那通電話過後,於深然的手機……四分五裂了。


    風,靜靜打來。


    於深然和他說了幾句,掛掉電話存下父親的號碼,然後才默默將手機揣回兜裏。


    兩人的視線再度連接到一起,這一眼莫名讓氣氛變得有點尷尬。


    沈寧輕輕咽下口唾沫,她輕笑,“看來你知道昨晚你哥和我在一起,孤男寡女在酒店裏!!然後你今天突然跑來我家說要和我爸媽商量訂婚的事。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可笑?”


    於深然依然注視著她,修長身軀站得筆直,他相當一本正經地答了四個字,“並不可笑。”


    這句話徹底的擊潰了沈寧忍耐地極限,她抬手,指著他,怒喝他的名字,“於深然!”


    陡然提高的聲線並未改變男人眼底的情緒,沈寧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應該這麽失控,自己明明什麽都不是,有什麽資格以這種口吻和他說話。


    一絲自嘲的笑意快速掠過沈寧的眼梢,長睫輕顫,她盡量平靜地問,“我們一點也不熟,對你而言我就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你利用我得還不夠嗎?我一個小女子竟然能一次次成為你於深然手裏鋒利的刀,學校兩次,出了學校還是不能幸免。你總喜歡拿我來引出案件的線索,難怪你總是說我蠢,事不過三,我確實太蠢。”


    她明明很想控製情緒的,可是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地吼出來,眼淚應聲而落。


    於深然盯著她,走近了一步,幹淨修長的手輕抬,輕輕拭去她臉頰上落下的淚水。


    “說完了沒。”低低的聲音沒了往日的沉穩淡定,多了分複雜的顆粒感。


    沈寧情緒無處釋放,幹脆一並在今天說個清楚明白。


    她推去他的手,後退了一步,“沒說完!你現在就……”


    就離開這四個字最終沒有順利說出口,因為未盡的語聲已然徹底淹沒在男人兩片微涼的唇間。


    沈寧的腰上,一股力量快速將她徹底禁錮在他懷中,他的氣息一點點鑽進她口中,由淺到深,強勢占領她每一寸齒關。


    淡淡的煙草味道融合他的與生俱來的男性氣息讓沈寧的心間微微顫動。


    如果說那天在沈家的客房,於深然是因為酒精神誌不清,那現在呢,他明明是清醒的,這個吻是什麽意思。


    未經情事的她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任由他不濃不淡溫柔到極致的動作將自己的理智掩埋。


    捧住她臉頰的一隻手漸漸鬆開,緊跟著腰上的力量也隨之不見。


    “非用這種方式才能讓你閉嘴。”於深然的嗓音裏冷冰冰地說著。


    他甚至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吻了她,那麽衝動地吻了她的唇。


    為什麽?


    沈寧還愣著,忘了說話。


    眼前這個男人不單單會處理案子,拿捏人心也實在是一把好手。


    感情裏最殘忍的事是什麽?就是在她苦中作樂不走,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又過來用溫柔將人包裹。


    沈寧的眸中蒙上了一層霧氣,她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麽呆呆地盯著他的眼睛。


    於深然輕輕捏起她的下巴,慢條斯理地開口,“我想和你訂婚,是認真的。”


    他很清楚,沈寧已經卷入了一場他難以言說的浩劫,而這場浩劫或許在四年前就已經埋下了隱患。他必須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將沈寧徹底的拴在身邊才能保證她的安全。


    男人深邃的眸平靜依然,可沈寧的心早就波濤洶湧。


    “又想再耍我一次?”沈寧的聲音輕輕抖著。


    於深然英俊的臉又壓低了一分,兩道淡似薄霧的氣息輕輕打在她臉上。


    他說,“我要娶你。”


    異常鎮定的語氣,毫無撥動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跳躍進沈寧耳朵裏。


    她算不清用了多久才將動蕩的心緒平靜下來,她抬眸問他,“你要和我訂婚,是因為愛我嗎?”


    於深然濃黑的瞳仁輕輕縮動了一下,他沉默不語。


    沈寧笑了笑,“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動了要和我訂婚的念頭,既然不是真的愛,我又為什麽要答應?”


    沒錯。他是說過隻愛她一百年,但是當時是為了什麽,沈寧心裏十分清楚,他不過是用愛這個字來攪亂她的心,逼著她心神不寧出了於家大門,然後……然後成為他引出凶手的一顆棋子而已。


    “到了我這個年紀,愛不愛的還重要嗎?我們在一起很合適,但凡我有的,我都能給你。我會負起一個未婚夫該負的責任,這才是婚姻的最終目的。”


    沈寧看著他,突然恨透了自己。


    她從不曉得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會讓自己變得如此卑微,他是那麽高高在上神秘莫測,而自己卻低進了塵埃。


    對於深然,她根本看不透。


    她也十分清楚,如果答應,那麽將是一場真正的愛情冒險。


    可為什麽自己的心底有個聲音在說:要答應,不答應一定會後悔的,沈寧。


    幹涸在眼中的淚水再一次滾燙的滑落下來,她噙著眼淚笑靨如花,“我輸了,可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自己。”


    ——


    再次回到沈家大院的時候,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


    二老迎上來,臉上的熱情戳痛沈寧的心。


    她看了眼身邊的男人,又很快移開。


    她不曉得身邊的男人知不知道這場訂婚她在冒著什麽樣的危險。


    “小寧,小張,你們來的正好,飯菜都做好了,快進來吃飯。”陳月華一張笑臉熱情地說著。


    一陣無法言說的疼痛快速竄上沈寧的心口,恰在這時,於深然微涼的大手輕輕牽住了她,“伯父伯母,辛苦了。”


    四人坐上飯桌,沈北衷給於深然的酒杯倒上了酒,這一次比上一次顯得愈發熟路了些。


    於深然教養極好地點頭致謝,並一一對桌上菜肴誇讚了一番,每一句話都顯得恭敬而不刻意,透出一股子強勁的人品魅力。


    三杯酒下肚,於深然看了眼身邊惶惶不安的沈寧,隨後很快將目光轉向了麵前二老。


    他含笑,“伯父伯母,今天我來是有事想和你們商量。”


    陳月華和沈北衷互看了一眼,隨後異口同聲,“什麽事?”


    於深然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開口,“下周沈寧就要畢業了,而我今年已經二十八歲,我的意思是想和她先訂婚,等她的工作進入穩定狀態再結婚,不知……”


    “訂……訂婚?”陳月華驚了一下。


    於深然輕輕點頭,隨後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推向了二老,“這個人是做房地產生意的,最近在白水市建了一塊樓盤,我早上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伯父伯母可以抽個時間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房子。”


    沈北衷抽了口煙,吐出白霧,“小張,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看你們的新房?”


    他搖頭,嗓音沉穩有力,“伯父誤會了,房子是給你們的。剛剛我看過周圍的環境,這一片雖然清淨雅致,不過沒有監控,也沒有安保人員,你們住在這裏我有點不放心。我朋友的樓盤和我的住處較近,日後方便我照顧和走動。當然,如果婚後寧寧不想和你們分開,伯父和伯母也大可搬來和我們一起住。”


    於深然的話一說完,桌上兩個長輩都愣住。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看似簡短,卻著實麵麵俱到,把身為父母的他們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


    “小寧,你的意思……”陳月華說不清為什麽,心裏多少有點不踏實。


    畢竟仔細想來,對沈寧這個男朋友實在是一無所知,比如,他是做什麽工作的,又比如,家庭背景如何?


    第一次他上門來礙於客氣不能詢問太多,除了知道他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之外,其他的似乎實在是一片空白。


    要是就這樣貿貿然答應下來,總也顯得唐突。


    沈寧沒有說話。


    陳北衷看了沈寧幾眼,發現女兒的目光閃爍,臉色蒼白,心裏更是咯噔一下。


    男人抽了幾口煙,丟了煙蒂,“小陳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的人品和經濟實力我和小寧的母親心裏有了點數,但我們的了解似乎還太少了點。我們除了你叫張全蛋之外連你做什麽工作都還不知道,你看,既然你們已經有了談婚論嫁的心思,這些總要我們做父母的了解才對。你說是不是?”


    於深然點頭,剛想開口說話,沈家大院的門突然被推開,西裝革履的顧正冥突然現身。


    他站在飯廳的門邊,邪魅的目光掃過桌上眾人,“沒打擾你們用餐吧?”


    沈寧的心一下子擰了起來,臉色更蒼白了。


    反倒是於深然的眼神依舊鎮定。


    顧正冥看著於深然,笑了笑,“我爸說你在這,我正好沒吃飯。”


    “這位是?”陳月華站了起來。


    顧正冥一臉釋然地開口,“我是於深然的哥哥,顧正冥。”


    於深然三個字瞬間讓氣氛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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