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衷緩緩站起來,用一種極度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於深然,隨後看向門口那道身影,“你說他叫什麽名字?”


    沈寧急了,一下竄到父親身邊扶住他的手臂,“爸,你聽我解釋。”


    不等沈寧說話,於深然深沉的聲音揚起,“伯父,我不姓張,我叫於深然,就是四年前沒有果斷製服歹徒而造成沈青死亡的於深然。”


    沈寧徹底癱軟了,她沒料到這種時候他竟然還可以如此鎮定自若地說出實情,不卑不亢,寵辱不驚。


    這一瞬間,她才仿佛明白什麽才叫心理素質。


    陳月華變了臉,沈北衷更是一把怒甩沈寧的手,抬手顫抖地指著他,“於深然!你是於深然?你竟然敢走進我們沈家,現在還要娶我女兒?”


    顧正冥依舊倚靠在門邊,雙手盤於胸前,漆黑的雙目像是獵人一般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好似視線中的所有人都是獵物,而他極度冷靜的看著獵物間互相廝殺的戲碼。


    於深然望向顧正冥,眼中有著些意味不明。


    他沒有和顧正冥說上隻字片語,隻是冷靜地回答了沈北衷的話,“有何不可?”


    四個字徹底激怒了二老。


    “你……你……”沈北衷的臉漲紅,當即氣得背過氣昏倒。


    沈寧大呼一聲,“爸--”


    陳月華見狀嚇得像是靈魂出竅,一時間木訥的愣在了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伴倒入了沈寧懷裏。


    於深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赴到沈寧身邊,二話不說立刻將蹲下身示意沈寧將人放上來。


    他背起沈北衷後經過顧正冥身邊,雙眼看似平靜卻鋒利至極,“你幹的真漂亮,現在滿意嗎?”


    顧正冥將臉湊近於深然的耳朵,含笑低語,“還不錯。”


    --


    醫院


    急症室門口,於深然倚在牆邊,頭低垂著,墨色的發絲落在濃眉處,雙手盤旋,站姿靜默,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深沉且鎮定的氣場。


    沈寧則和陳月華坐在長椅上,三人都沒有任何語言交流,心中都好似藏著不能與人言說的事。


    醫生從急診室出來,沈寧迅速迎上去,“醫生,我爸怎麽樣?”


    醫生摘下口罩,“腎衰竭已經很嚴重了,你們怎麽現在才送來?”


    於深然聞言,腳步沉穩地走過來,默默站在了沈寧和陳月華的身後。


    沈寧咽下口唾沫,“腎衰竭?我爸,我爸隻是昏倒啊。”


    “昏倒?幸好昏倒送來才檢查出來,不然恐怕等你們發現的時候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陳月華聽得有點懵,“醫生……什麽是腎衰竭?”


    醫生抵了抵駕在鼻梁上的眼鏡,“病人雙腎壞死,正常人的腎髒每隻在十厘米左右,而他的情況腎髒已經萎縮至四厘米,現在有兩條路,一條是透析維持生命,另外一條就是換腎。作為我們醫生的建議,最好是能夠換腎,隻是換腎費用昂貴,而且也有很大的風險,如果出現排斥,生命堪憂。可如果保守治療選擇血液透析,那病人承受的痛苦將是持續不間斷的。總之得了這個病,錢就是無底洞。”


    陳月華聽完這番話,雙眼一蕨,差點當場昏過去。


    “媽--”沈寧嚇得臉色蒼白,一把扶住了她。


    恰在這時,站在兩人身後的於深然低低地說,“錢,不管花多少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把人治好,我們換腎。”


    一番果斷且霸氣的話穿過空氣落入兩個女人的耳朵裏。


    “於深然。”沈寧輕輕喚了聲他的名字,說不清是感激還是責備?連她自己都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未來。整顆心都是動蕩不堪的。


    陳月華緩過氣來,一把推開於深然,扯著喉嚨吼,“我們家的事情不用你管。”


    於深然的身子隻是輕輕搖晃了一下,雙腳依然固若磐石,穩穩地矗立在原地,“伯母,我知道你對我心存恨意,但目前來說最重要的是伯父的健康,和沈寧訂婚是必然,就算你不接受我的幫助,我想如果沈寧也執意和我在一起,作為父母你們的反對似乎沒有多少作用。”


    他將自己的立場清楚明白地擺了出來,堵得陳月華當場啞口無言。


    如果自家女兒真的喜歡於深然,棒打鴛鴦這種事確實自私又無濟於事。


    陳月華的眸緩緩垂下,像是妥協般掉著眼淚。


    沈寧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慰,隻能靜靜守在母親身邊,不斷地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


    這時候於深然已經默默地掏出了手機,“給我找一個知名的腎髒科專家,立即到白水市人民醫院。”


    夜色朦朧,沈寧讓母親回家休息,自己則守在了病床邊。


    沈北衷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臉色蒼白的沈寧。


    “爸--你醒了。”她忙起身握緊他的手。


    沈北衷死死盯著她,“我不答應你和姓於的訂婚。你明天就把車還回去。”


    沈寧的臉色一僵,清眸垂下,“爸,對不起。”


    女人的聲音摻了哭腔。


    沈北衷粗糙的手從她掌下一把抽離,他坐起身,深深地歎了口氣。


    那歎息聲在午夜靜謐空蕩的房間裏尤其清晰,歎得沈寧的心一陣接著一陣的哆嗦。


    “對不起?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定要和他訂婚了?”沈北衷的聲音很低,且威嚴。


    沈寧鼓足勇氣抬頭迎上父親心寒的雙眼,輕輕地說,“四年前我姐姐的死是意外,況且那根本就不是於深然的錯。是那個精神失常的人打死了姐姐,不是於深然,我們恨他其實並不正確。”


    沈北衷還是歎氣,“既然手上帶著槍,就要對得起配槍。每個人都有自己要盡守的責任,他沒有盡職,就是他的錯。”


    沈寧不想再周旋這種文字遊戲,懷揣著無奈和心疼緩緩說了句,“爸——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小寧你!”沈北衷氣急,可神色最終從寒涼歸於平靜。


    沈寧的睫毛輕輕顫動,在燈光下落出陰影,“於深然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我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究竟會有什麽樣的結局,但我真的想試試。爸,或許我這一生,隻求你這件事。”


    很久,空氣都是凝固的。


    “傻丫頭,爸怎麽忍心讓你難過。好好好,你要和他訂婚,我答應,爸答應。”沈北衷突然握住她的手,不停的拍著,可沾染歲月痕跡的眼睛分明濕潤了。


    沈寧也哭了,她明白這一次自己為難了父親,為難了一個從小到大最疼愛自己的男人。


    關於病情,沈寧並未透露什麽,當沈北衷提出要出院,沈寧不過是含糊其辭說既然來了順便做個身體檢查,很多報告還沒出來,讓他安心靜養。


    淩晨的時候,沈北衷精疲力竭的熟睡過去。


    沈寧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誰料剛一扭頭,一道英挺身軀陡然納入眼底。


    於深然倚在牆邊,手中夾著細細長長的香煙,煙霧縈繞,一片白色隨著窗口吹進來的風撲到沈寧臉上。


    “你怎麽在這?醫院不能抽煙。”


    於深然看她一眼,默默將剩下的半根煙掐在了垃圾桶上方的滅煙區,“走,出去說。”


    他轉身走在前麵,沈寧在他身後默默的跟。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醫院。


    住院樓下麵是一片草坪,長椅上,於深然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對沈寧說,“過來。”


    他說的很溫和,和往常不同,嗓音中似乎夾雜上了疲倦。


    沈寧在他身邊坐下,好長一段時間她都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才合適。


    於深然也似乎沒有想好要說什麽,沉默著,反倒是又從兜裏掏出根煙,靜靜吸起來。


    一根煙抽完,兩人還是都不開口。


    沈寧最終忍不住轉頭問他,“你和顧正冥究竟在搞什麽?”


    於深然竟愣了一下,“嗯?”


    沈寧輕抿了下唇,“他今天為什麽突然來我家?一開口就讓我家雞犬不寧,我甚至覺得顧正冥像是衝著你來的。”


    於深然扯了下唇角,他低低道,“不管我們搞什麽,我會保護你。”


    他的溫柔就是這樣,總來的猝不及防,就像突然漲上來的潮水,快速得令人無從招架。


    沈寧清冽的眸子分明縮動了一下,她身心俱疲地低頭,“我的要求真的很簡單,我隻希望你不要在傷害我。至於保護,我根本就不奢望。”


    於深然的心轟然悸動了一下。


    這個女人,如此卑微的要求,還有白天那句,‘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自己。’


    她的卑微真的是因為愛嗎?


    什麽時候開始的?


    於深然深凝著她,眸底染上了濃濃的考量。


    倒不是對自己的魅力產生懷疑,隻是打從一開始認識沈寧的時候,她的身上就有某個女人的特質,這讓他心裏很害怕,他甚至分不清為什麽一次次寧可被誤解也要保護她,到底是因為四年前離開的女人,還是因為沈寧本身。


    半響,他忽然問出一句,“所以,即便你父母反對,你還是答應和我訂婚?”


    沈寧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隻是微微點了下頭。


    月色下半張素白的臉惹人心疼,於深然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再一次狠狠震蕩了下。


    他眯了眯眼,諱莫如深地又問了句,“哪怕,我的過去是你不可想象的東西?哪怕,我的雙手並沒有別人眼中那麽幹淨?你也義無反顧了?”


    沈寧猛地看向他,撞進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裏。


    她說不清為什麽,於深然的話瞬間讓她從頭到腳被莫名的涼意貫穿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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